五个人找个吃宵夜的地方着实犯难。
要说住在北新桥一带吃不上饭那是滑天下之大稽,漫山遍野的饭馆通宵达旦的营业,随便进去一家都能吃个心满意足。可问题在于他们在这里呆时间太长了,成天到火锅烤串小龙虾,神仙也受不了。
姚笙坚决抵制小龙虾,那簋街上一半的饭馆就没戏了。
谢霜辰看了看时间:“那要不然吃卤煮去,北新桥那家开得晚。”他特意问过凤飞鸾,“大少,下水吃得惯么?”
凤飞鸾点点头:“我都可以。”
“喂,你这个人有毒?”凤飞霏指着谢霜辰说,“你让我管你叫叔,怎么我哥在你口中就成了大少?你这怎么算的啊?”
“跟你是辈分,跟你哥是称呼。”谢霜辰说,“我爱怎么算怎么算,你管得着么?”
姚笙说:“走,别贫了,也不嫌累得慌。”
他们几个凑一块儿那就基本上没安静时候,都是吃开口饭的,嘴上功夫谁也不输谁,只有叶菱安静地在一旁听着,不接话也不打岔,他们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
即便是深夜,店里还有两三桌客人。五个人去了靠里的位置坐下,谢霜辰自然而然地张罗了起来,记好了大家吃什么要什么,就叫着叶菱跟他一块去端了。
“你自己去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老使唤叶老师?”凤飞霏又开始挑谢霜辰的刺儿。
这次反而是叶菱笑着说:“我这不就是个伺候角儿的么?一人一碗,你还多要一菜底儿,他自己搬不了啊。”
这句话让姚笙联想到了这些年给凤飞霏买过的饲料,对凤飞鸾说:“你弟真的很能吃。”几个字当中的心酸,想必接触过凤飞霏的人都能懂。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凤飞鸾对此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面带微笑地说,“年轻嘛。”
姚笙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没吃这么多过啊,我都怕他积食儿。”
凤飞鸾说:“他这不活得好好的么?”
凤飞霏说:“你们能不能不要总议论我了?还有你,姚笙,不要总是跟我哥提有的没的!”
“说了多少次叫长辈要用‘您’。”姚笙说。
“我们高贵冷艳的老保定人才不像你们北京人一样成天‘您’‘您’的,听着跟骂人一样。”凤飞霏故意说。
“别胡说。”凤飞鸾弹了一下凤飞霏的脑门,“人家说你就好好听着,哪儿这么多废话?没大没小。”
说话间谢霜辰和叶菱端着满满当当的几个碗过来,还一人发了一瓶北冰洋。姚笙最近不喝带气儿的饮料,丢给了凤飞霏。
“你嗓子行不行啊?”谢霜辰问姚笙,“要不然我看卤煮也别吃了,吃根儿黄瓜爽爽口得了。”
姚笙说:“我饿死在大街上你看行不行?”
谢霜辰顺势说:“我看还真行。”
“你可别逗着姚老板说话了。”叶菱无奈地拦下了谢霜辰,“赶紧先吃口东西,姚老板你再忙也得吃饭啊……”
大忙人姚笙的手机又响了。
凤飞霏一听见姚笙手机响都神经紧张,光是他听见的,十有八九都没好事儿。他虽然在吃饭,可还是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来听旁边姚笙的动静儿。
姚笙面无表情地举着手机,似乎对方一直在说话,他一句话也没说,就“嗯”了两声,异常严肃。紧接着,他稍微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仿佛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开口说:“你不用跟我道歉了,没必要。很多话今天白天我说得非常明白,犯了错就得认,我不喜欢纠缠不清的人。而且对我来说,品行比能力更重要。我现在在吃饭,不要打扰我了,好么?”
对方又说了点什么,姚笙翻了个白眼,他似乎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了,谢霜辰和凤飞霏看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砸手机掀桌子。
只见姚笙的手用力地握了握,失去了听电话的耐心,挂断之后手猛地一举!
“诶你……”谢霜辰脱口而出。
姚笙愣住,最终还是没有砸下去,把手机往桌上一摔,一脸冰霜,明显是被气得不轻。
“哟,怎么了?什么人给我们角儿气成了这样?”谢霜辰关心地问,“又是工作上的事儿?”
“不然呢?”姚笙一开口,声音冷漠,比刚才更哑了一点,就跟带着冰渣儿一样,“之前是舞台协调出问题,一摊子事解决清楚之后,现在又是音乐出问题。要不是我现在没闲心跟他们纠缠,否则我早拿着违约合同告的他们倾家荡产了!”
“音乐?”谢霜辰问,“你……不是京剧么?带个文武场面不得了?又哪儿来的音乐啊?”
叶菱说:“你别插嘴,让姚老板说。”
姚笙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个戏是穿插进行的,一古一今。古的部分就是京剧演绎的盛唐气象,今的部分是现代人与长恨歌的故事。音乐的部分是用在这块儿的,都是国内知名的音乐制作人,几场搭的也都是重量级的演唱嘉宾。结果今儿就给我捅娄子,中间一场的作曲跟人洋洋得意地说他给我的曲子是几年之前没卖出去的,又随便混了几首别的给了我。他是跟别人先聊天被我听见的,哥们儿可真够逗的,还以为我不当回事儿。”
凤飞霏不解地问:“他又没偷没抢,能用不就行了?”
“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别人都那么尽心尽力地为了一台完美的演出而努力,凭什么这种人可以混下去?再说了,他自己说随便混了几首别的在里面,我知道他抄没抄别人的啊?”姚笙说,“我最讨厌这种糊弄事儿的人,赶紧给我滚蛋。最操蛋的是,完事儿还不依不饶,就这眼力价儿还混呢啊?赶紧死去。”
谢霜辰说:“你别是今天骂街把嗓子骂哑了?”
“我这是上火!”姚笙提了一个八度,“一整段的音乐全撤了,我这还带找人给填补上,你说这事儿烦不烦?”
谢霜辰小声说:“那你自己乐意也没辙啊。”
姚笙懒得理他。这事儿说到底是他自己对于“完美”两个字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如果人家背后的闲话没有被他听到,他也察觉不出来这里有什么问题。他只是知道了,产生了厌恶的想法,就让人家卷包袱滚蛋,谁跟谁说理呢?
“你是不是最近绷得太紧了?”叶菱关心地问,“什么时候正式演出?”
姚笙说:“五一。”
“现在三月底快四月了,满打满算一个月。”叶菱算了算日子,又问,“座儿怎么样?”
“卖完了,早卖完了。”姚笙的口气并没有任何炫耀,他甚至对这样一个票务售罄的状态表现得很无可奈何,“要是一张票没卖出去,没一个观众来,我犯得着这样么?”
正是因为大家捧场,所以姚笙才倍感压力。要知道他可不是卖一个剧场一两千张票,而是卖了一个体育馆的票,近万名观众,标准的演唱会制式。最可怕的是这些观众的成分非常复杂,有来听戏的,有来听歌的,有纯粹来凑热闹看新鲜的,也有职业追星的。
把所有的口味调和在一起,把各怀目的的观众融合在一起,才是最难的地方。
也难怪姚笙会这么神经紧张。
“哎!”谢霜辰忽然一拍大腿,“凤大少不是搞音乐的么?你问他不就行了?”
凤飞鸾反应了一下,连忙摆手说:“我只是玩玩乐队,很业余的那种,不专业。”
“嗨呀,那你也比我们懂?”谢霜辰说,“这张桌儿上可能也就你能给他聊聊这个事儿了,跟我们都聊不到一块儿去。”
“先吃饭,吃完饭再聊,再饿两顿我该胃穿孔了。”姚笙不想在结束了狗一样的工作之后还聊这个,他已经够心烦的了,能够强忍住没有大爆炸已经是相当给这桌儿人面子了。
“哥,要不我今儿晚上跟你走。”凤飞霏对凤飞鸾说。
“为什么?”凤飞鸾说,“我哪儿没你的地儿。”
凤飞霏说:“我可以跟你挤一张床。”
“那行。”凤飞鸾说,“你只要不闹脾气就行。”
“你为什么不回家住?”姚笙不知道凤飞霏为什么突然要跟他哥走。凤飞霏在他这里生活了很久,他理所应当的认为凤飞霏回的那个“家”就是自己家,反而觉得凤飞霏跟他真正的家人回去是件特别意外的事儿。
“因为我觉得你今天晚上肯定得再发一次疯。”凤飞霏说,“我还想好好睡觉呢。”
姚笙说:“我发什么疯?我晚上睡觉都关机好不好?”
“不不不。”凤飞霏说,“我才十八岁,我还需要健康成长。”
“你别操猫了。”姚笙说,“你去年就十八岁,今年还十八?”
谢霜辰说:“这个我得出来说句公道话啊,我们这种老艺术家都是永葆青春的。”
“你闭嘴!”姚笙骂谢霜辰,转头又跟凤飞霏掰扯晚上住哪儿的事儿。最后姚笙一拍板儿:“得了,要不然二位少爷都上我们家住去,我家里地儿大,你们哥儿俩能叙旧,我正好还能跟大少聊聊音乐和戏曲方面的事情。”
他自觉提出了一个非常完美的方案,可这个方案在身外人谢霜辰看来简直就是逻辑爆炸。
“不是,你犯得着非得让人都跟你家住去?”谢霜辰吐槽,“怎么着啊,合着你们晚上是不是还得玩一玩丢枕头游戏,然后半夜小姐妹手拉手上厕所啊?早上是不是还得起来互相对镜贴花黄啊?浪味仙你最近是不是压力真的太大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姚笙愣了一下,没有骂谢霜辰,而是沮丧地用双手捂住了脸,顿时陷入疲惫不堪的状态,说道:“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确实很没道理,并且很失态。
凤飞鸾拍了拍凤飞霏地肩膀,温和地说:“你既然在姚老板家里住得好好的,就不要闹脾气跑出来。人家对你好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专挑人家不好的时候呢?”
“还是大少敞亮。”谢霜辰称赞一番,然后暗搓搓打小报告,“二小姐就是嫌弃我们家然后跑去浪味仙家里住的。”
“二小姐?”凤飞鸾问。
“哎呀你们别说了!”几个人的话对于凤飞霏小朋友而言简直就是家长互相揭短儿一般令人羞耻心爆棚,“烦不烦啊!”
谢霜辰风凉地继续说:“就是他一直让我们叫他‘二爷’,说在家里行二,然后大家就叫他‘二小姐’了啊。”
凤飞鸾笑笑,仿佛对于凤飞霏的此种行为完全不意外,甚至略带歉意地说:“飞霏在家里一直都是娇生惯养的,确实有点,嗯……脾气,你们尽管说他就是了。”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凤飞霏对凤飞鸾也非常不满,“还不是都赖你,要是你没有离家出走,我犯得着在外面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么?凭什么你跑了一走了之,家里一摊麻烦事儿都让我顶着啊?你不想学戏,我也不想!就因为你比我早出生好几年,就有权利撂挑子么?你想追梦,我还想追梦呢!”
凤飞鸾问:“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风飞霏答不上来,转而说道:“我就是想要自由!”
“飞……”凤飞鸾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话却说不下去。
凤飞霏一句“我不想学,我想自由”,几乎戳中了在场除叶菱之外几个人的心,几个年纪大的都是过来人,可是他们也没什么能够跟凤飞霏讲的道理。
十八九岁的少年正是爱做梦的年纪,他们想成为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没人想穿着戏装去唱压根儿没人听的戏文。
想与不想,他们甚至自己都无法决定。
那四位都是出身世家的孩子,唯有叶菱半路出家,他或多或少知道这种心情,可是他没有完完全全经历过那种成长,所以也就没有什么体会和共鸣。因为在叶菱看来,他自己就是很想说相声,这是一道必答题,而不是选择题。
他没有做过选择,目标很坚定,从来没有一刻犹豫过,也没有萌生过“不想说了”这样的想法。哪怕这个世界都跟他作对,他也不会退却。
叶菱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几个人之中是最不爱说话的那个,但他的沉默不代表随波逐流。眼前的路非常清晰,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条大路无所畏惧地大笑着?过去就好,管什么得失与风浪呢?
“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哥说话?”姚笙今天本身就压着火气,凤飞霏一闹,他就有点兜不住了,教育凤飞霏说,“你哥会跑你不会跑?我看你这不在外面跑的挺欢的么?现在又埋怨你哥让你抗担子,问题是你真的抗了么?出来混各凭本事,你挑什么别人的错儿?你要自由,那你说说自由是什么?这个事儿我说过好多遍了,别没大没小地撑脸玩,学戏怎么了?爱学不学!我看就你那两下子学也学不出个玩意儿来,趁早滚蛋!”
他一堆话机关枪一样地突突出来,凤飞霏不知道回哪句,凤飞鸾没发表意见,反倒是谢霜辰要疯了。
今天的卤煮是不是有毒?怎么一个个的都吃成了这样儿?
气氛一下就冷了下来,只有切大肠的伙计还在淡定切大肠。深夜食堂呆久了,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只是吵吵几句,真是非常小场面了。
“我有点头晕。”谢霜辰对叶菱说,“叶老师您吃完了么?完事儿回家?”
“嗯。”叶菱立刻领会了谢霜辰的意思,把最后一口北冰洋嘬干净了,“时间不早了,姚老板你明儿是不是还得继续工作?吃完了早点回家休息。”
凤飞霏低头把另外一个菜底儿“呼噜呼噜”两口扒拉完了,然后一脸“我不开心但是我不说所以你们最好能看出来并且主动和我说话”的表情坐在那儿。
但是并没有人理他。
凤飞鸾叹气。
“得,回家。”姚笙站了起来,指了指凤家两兄弟,“你们今儿都得跟我回家,我这个人说一不二没什么好商量的余地。真论少爷脾气,我想在座的各位都嫩点儿。”说罢,他拿着自己的车钥匙直接走人了。
谢霜辰扶额,跟凤飞鸾说:“大少啊,真是不好意思。浪味仙可能最近真的快疯了,这会儿说胡话呢你别太介意啊。他平时真的不这样……你多担待担待。哎甭说了,我自己都编不下去了,他就是在无理取闹,前言不搭后语的,干嘛非得让你也上他们家住去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没事儿我不介意。”凤飞鸾波澜不惊,“也是飞霏先出言不逊的,这段时间飞霏麻烦姚老板这么久,我也理应有所表示。姚老板邀请我们一起去他家住,也是一番好意,没什么见怪不见怪的。”
“嗨。”谢霜辰说,“你就当他给你们哥儿俩提供了一个总统套房相聚,他家地儿大,把门一关谁也不碍着谁。”
凤飞鸾笑道:“那也不错。”他拍了拍凤飞霏叫他站起来跟上,四个人一起走出去,姚笙把车开到了门口,摇下车窗等着他们。
谢霜辰看着这辆骚包的红色法拉利,问道:“你这塞的下仨人么?”
姚笙指了指后面:“把凤飞霏切碎了打包扔后面。”
谢霜辰笑着敲了敲车顶:“多大仇?别吓唬小孩儿了,半夜再跟你哭,你受得了?”
叶菱站在后面,身旁是凤飞鸾,他对凤飞鸾说:“我们没人懂戏,谢霜辰是他师弟,虽然学戏懂戏,但是两个人现在从事不同的行业,见面聊天的时间越来越少。我猜以姚老板的性格,也不会跟家里人讲自己遇到的困难。他就是个风风火火的脾气,但人是很好的,你是懂戏曲的,也懂音乐,又这么年轻,可以跟他聊聊,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想法呢?”
凤飞鸾不拒绝也不答应,含笑说道:“这就得看姚老板的意思了。”
不说怎么把人塞进去的,反正姚笙是带着哥儿俩成功回家了。
一进家姚笙就开始忙前忙后,先是给凤飞鸾腾屋子出来,然后又给凤飞鸾找没拆封的睡衣,他俩身高体型差不多,凤飞鸾穿姚笙的衣服比凤飞霏合适得不是一点半点。
“姚老板,你真不用这么麻烦。”凤飞鸾说,“我跟飞霏睡一块儿就行了。”
“不用,我们家地儿大。”姚笙说,“空着也是空着,何必挤着睡?”
凤飞鸾不拒人好意,就由着姚笙忙活了。
凤飞霏回来之后一句话没说,洗了澡就爬上床睡觉了,宛若一个内心受到极大创伤的小动物。趁着姚笙收拾的工夫,凤飞鸾去房里看了看凤飞霏,他就像小时候一样悄悄推开一个门缝,面对黑漆漆的卧室,小声问道:“飞霏,睡觉了么?”
“睡着了。”凤飞霏闭着眼回答。
“噢,那你好好睡。”凤飞鸾不戳破这样幼稚的谎言,“醒了叫哥,晚安。”
他轻轻把门关上,门锁的声音落下,旁边就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
手机终结者姚笙把新换的手机又砸了,他真的应该回家之后就关机,要不然就不会接到令人爆炸的工作电话。他从手机残害中把电话卡找出来,出来去换新手机,看见站在外面的凤飞鸾。
凤飞鸾没有表现出任何好奇或者不解的神情,他很轻松地站在那里,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还对姚笙笑了笑。
“抽烟么?”姚笙忽然问。
“不抽。”凤飞鸾说。
“那正好,我们家也没有。”姚笙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前言不搭后语,“那喝两杯么?”
“可以。”凤飞鸾点点头,“只不过我不喝洋酒。”
“我这儿没洋酒。”姚笙不忙着换卡了,而是去自己的酒柜前,“都是白的,来点度数低的?”他拽出来一瓶牛栏山,“三十八度的,随便儿喝喝。”
他见凤飞鸾没动,以为凤飞鸾嫌弃这酒太便宜,连忙说道:“这个酒真的挺好喝的,咱北京本地的,我平时就喜欢喝这个。要不……要不我开瓶茅台?你等着啊……”
“不用了。”凤飞鸾着实让姚笙给逗笑了,“这个就挺好,我不懂酒,给我喝再好的也是牛噍牡丹。”
“瞧你这话说的。”姚笙从柜子里又拿了两个小酒杯,柜门一关,去了落地窗前的台。
外面就是茫茫夜色,万家灯火已经熄灭,只有天上一轮明月皎洁无暇。
“天气真好。”凤飞鸾说,“月亮又大又圆,很美。”
姚笙看了一眼:“北京春天风大,雾霾少,换了冬天就不成了。”
凤飞鸾问:“这会儿好看就行了,你为什么要想它不好看的时候呢?”
“我……”姚笙不知道怎么接,他确实没心情赏月,只想找个人喝两杯然后滚去睡觉。
天一亮还得睁开眼睛面对各种糟心的问题,他只想今朝有酒今朝醉,逃避现实。
“喝闷酒不好。”凤飞鸾说,“达不到喝酒解千愁的意义,对身体也不好。问题不能解决,还平白无故多添几分愁苦,得不偿失。既然想喝,无论如何也得叫自己痛快起来才值得。”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姚笙很难说释怀就释怀。猛灌了两三杯之后,姚笙才问凤飞鸾:“你在北京多久了?”
凤飞鸾说:“要是算上上学的话,满打满算小十年了。”
“啊?”姚笙又问,“那你今年多大?”
凤飞鸾说:“二十七。”
“那你跟叶老师差不多,比我大两岁。”姚笙又给自己灌了一杯,吸了吸鼻子,“你觉得在北京生活难么?玩音乐……现在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出路。”
凤飞鸾说:“当时我离开家的时候只有一个想法,只要让我不接触戏曲做什么都行。”
“现在呢?”姚笙问。
“现在?”凤飞鸾想了想,“现在没有当初那么叛逆了,只是我实在不是学戏的料,就算刻苦努力也未必会有什么成就,相比较之下飞霏更有天赋。我不如就选择去做我喜欢的事情,而且越是到后来,越能感觉到艺术上的事情很多都是共通的,小时候学的那些曲调也好乐器也好,很多元素都可以拿来再用。我想,我可以厌倦一个传统的家庭,但是没必要对一个传统的艺术形式心怀怨恨,毕竟它本身又没做错什么……只是这些道理那时我还不懂。”
“对,没错,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姚笙闷头想了想,忽然说,“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