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们强烈要求再开专场的事情被史湘澄暗中记录了下来,拿着去找谢霜辰商量。
“那个网综你不去是不是?”史湘澄说,“你个废物点心,出去赚钱的活儿都不干,拿什么养家?拿什么养叶老师?不行,你给我开专场赚钱去。”
谢霜辰说:“姑奶奶,现在计划开专场最快也得年后才能开啊,你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那……”史湘澄说,“今年还有封包袱大会么?”
“有啊。”谢霜辰说,“年底放假之前怎么着也得跟观众们意思意思,弄个联欢会,也当是这一年的总结了。”
史湘澄问:“你想好在哪儿开了么?”
“还在咱这小剧场开。”谢霜辰说。
“我靠,那不得抢票抢疯了?”史湘澄吃惊,“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众多粉丝抢票的艰辛苦涩?”
“我就是因为体谅他们,所以才不想大费周章地弄个大场子。”谢霜辰说,“以后开专场的机会还很多,小剧场啊……能多说一场算一场。包括你那边儿找来的各种事儿,以后同样有很多机会,但我觉得自己现在还未必能到跑出去大肆宣传的时候。先韬光养晦地把这个年过了,别我还没准备好,某些人就又跑出来跳。”
史湘澄问:“你说你二师哥?”
“他,和他周围的人,都算在内。”谢霜辰说,“也许远不止这些,讨厌我的大有人在。我名气越来越大,以后的路就要一步比一步走得稳,我倒了是小事儿,背后这一大家子怎么办?我还不想让叶老师年纪轻轻地就当寡妇。”
“哎呦喂你可真是三句话不离叶老师。”史湘澄揶揄道,“得啦得啦,你爱干嘛干嘛,反正都是你自己的买卖。封包袱大会的事儿我筹备一下,你们记得准备节目啊。”
谢霜辰应允。
每年的年关都是演出市场最为忙碌的季节之一,准备完跨年就要准备春节,完事儿还有正月十五元宵晚会,一口气得折腾到三一五打假晚会才算结束。
史湘澄给谢霜辰找来的那些商演啊活动啊什么的,谢霜辰一开始还有点兴趣。可自打出了粉丝那档子事儿之后,他忽然就冷静了下来,不太想这么急切地去抛头露面。
那些都不是他的地盘,这样贸然地闯进去,结果是好是坏,他都没有什么把握。
但是说起年底封包袱大会的事儿,谢霜辰只前连提都没提,似乎大家都默认仿佛年底就要有这么个事儿一般。史湘澄一说,大家就都开始准备节目了。
一个个还挺自觉。
谢霜辰还特意问过姚笙年底封箱不封箱,毕竟人家唱戏的,有的是箱子可封。姚笙说封个屁,他年底要带着剧社巡回演出,演出完了卡着年根儿封不封的就那么回事儿了。
“哟——”谢霜辰在电话里就开始阴阳怪气地叫唤,“师哥能耐啊,怎么着,上哪儿演去?梅兰芳大剧院?还是国家大剧院?”
“去大上海。”姚笙说,“一路演回来,差不多就该过年了。”
“厉害厉害。”谢霜辰说,“十里洋场啊!”
姚笙打趣儿说道:“我怎么听着你这么酸啊?”
谢霜辰说:“我能不酸么?我都不敢去上海说,不,准确点说,我都还没出过这北京城呢。”
姚笙说:“怎么,师哥带你出去混一混?”
“不,我不想再跟你同时出现在B站混剪大手子的视频里了。”谢霜辰说,“我恐同。”
“真巧。”姚笙说,“我也是。”
姚笙带着剧社的专场演出大约为期个一月,安排得很紧,同样的戏份,京评各演一场。所到之处无不各种明星艺人去捧场,再加上戏好角儿好,那热闹的剧场仿佛又回到了百年前的盛世光景。
未必是戏曲本身的魅力把那些年轻人带进了剧场,可是不论什么原因,把他们留住,让他们坐下来听,听完了会唱,唱完了还要去网上跟别人分享,这本身就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
也只有姚笙做得出来。
他们在外面唱得响亮,北京的戏迷们按耐不住,要求笙社的封箱演出得在北京开。剧社成员一路演回去,舟车劳顿疲惫不堪,但是对加演一场封箱戏都没有什么怨言。
一年到头,总归得回馈观众。
于是姚笙也定了封箱,就在谢霜辰封包袱的前一天,正好一个周五一个周六,北新桥的剧场门口怕是得堵得水泄不通了。
咏评社的封包袱节目已经拟定完成,所有演员都会登台演出,单口的对口的群口的,数数得有七八个节目,由谢霜辰与叶菱最后压轴,票早就售罄,只留了加座儿的票在演出当天售卖。
笙社的封箱演出早一天,京评都排了戏,不过姚笙不想按着原来唱,拍脑袋就让大家反串。
反串并不单指男女反串,行当和行当之间的对换就是戏曲门类的反串。比如唱老生的去唱花脸,诸如此类。
不过姚笙的反串就是简单粗暴的坤生调换,评剧他选了《花为媒》,喜庆,点名叫凤飞霏去演张五可。
凤飞霏真的疯了,好端端的干嘛要让他演旦角儿?他不干,死都不干,姚笙就问他:“要不让你哥陪着你唱?”
一旁的凤飞鸾也愣了,说道:“我多少年不唱了,哪儿还会?”
姚笙说:“你弟演张五可,你演李月娥,哥儿俩变姐儿俩,我看挺好。”
“好个屁!”凤飞霏说,“你有病!”
姚笙说:“大过年的不就是给观众图一乐呵么?那么多小姑娘来问笙社的经理是什么背景,怎么着,经理不上台回馈回馈观众?”
凤飞鸾不像凤飞霏那般冲动鲁莽,心中虽然觉得不妥,也不会骂街,而是老实地说:“回馈是另外一会儿事儿,只是我太久不唱了,又是不曾学过的旦角儿,怕上了台演砸了。”
“没事儿。”姚笙大手一挥,“为了热闹而已,不必计较太多。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俩要是不演,今年没有年终奖。”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凤家兄弟迫于姚老板的威胁,不得不向邪恶势力低头。
评剧要演反串,京剧自然也是的。为了平衡凤家兄弟的心情,姚笙让他俩选戏。
“那我就点个《伐子都》。”凤飞霏一脸要报仇的表情,“我要看四张高桌云里翻。”
“你这是让我死啊?”姚笙跳起来打凤飞霏。
云里翻是武生绝活儿,《伐子都》当中有一段便是子都爬上高台,从上面一个跟头翻下来。现在舞台上只用大约一个人还高点的台子,而在过去,演员演这一出是真的卖命,一张八仙桌摞三张,更有甚者摞四张,看上去高耸直出戏台,摇摇欲坠。
这一下翻下来,若非有真功夫傍身,怕不是真的要摔死。
姚笙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当时的角儿翻四张桌,后来便看不见了。他是学旦角儿的,本不用学习这些,后来在戏校里跟那些武生玩闹,与人打赌耍横,专门学过云里翻。他个子高,翻跟头着实费劲,到最后也只翻的下一人多高的台子,与那些武生平起平坐。
他这个身高翻四张桌儿,可能得头先着地。
凤飞霏就是故意为难他呢。
“你别闹了。”凤飞鸾对凤飞霏说,“剧社哪儿有那么高的吊顶摞四张桌儿?换个别的。”
凤飞霏说:“你可真是向着他。”
凤飞鸾笑着摇摇头:“要我说呀,来看戏的就是看个彩,姚老板不如唱一个《四郎探母》,驸马的扮相……我想观众应该喜欢。”
姚笙说:“好,那就《四郎探母》,唱腻歪铁镜公主了,穿着花盆底儿我比杨延辉还高,这回找个姑娘演铁镜公主,我来杨延辉。”
凤飞霏说:“那你那翎子也得戳破天花板。”
“你给我闭嘴。”姚笙说道。
封箱戏定下之后,又有彩头,开票之后一抢而空。姚笙特意留了第一排的座儿给亲朋好友,因为太紧俏,就余出来两张给咏评社,自然是被谢霜辰分去,带着叶菱前来看戏。
不看不是京城名流。
“听浪味仙说,今儿的《花为媒》是凤家哥儿俩演俩女主角。”谢霜辰满是看好戏的表情与口气,“你说浪味仙怎么说动他俩的?”
“我怎么知道。”叶菱低声说,“总归是人家关系好。好了,你别说话,开戏了。”
凤飞霏早在咏评社的时候就唱过《花为媒》,对于谢霜辰与叶菱而言也不陌生。可是凤飞鸾唱评剧,大家都是头一次见,个个都很好奇。
到也说毕竟兄弟俩,基因都差不多,凤飞霏扮相可爱,凤飞鸾则是端庄许多,若不是个子都太高了,失去了姑娘家小鸟依人的感觉,倒也真是如花似玉的一双姐妹。
“还真是姐儿俩。”谢霜辰点评说,“一个花旦一个青衣,这是什么绝美搭配?”
叶菱说:“我估计也就这么一场,大少不再演戏……也真是可惜。”
“有一就有二。”谢霜辰说,“您姚老板那老妖孽的手段,还见识得少么?”
叶菱笑道:“你怎么说话呢?”
“嗨呀我忘了,您和姚老板棋逢对手。”谢霜辰说,“个顶个儿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叶菱问:“那我也是老妖孽?”
谢霜辰在桌儿下轻轻按了叶菱的手,低声说道:“您是要我命的妖精。”
台上一出《花为媒》相当喜庆,稍微休息之后,紧接着便上演京剧《四郎探母》。
姚笙穿着驸马红蟒上台,甫一亮相,台下叫好声此起彼伏。
他是大家心中的美艳天王,演绎过无数美丽动人的女子,今日换上一身大红的驸马宫装,脚踩着厚底靴,翎子随着动作轻盈晃动,潇洒至极。开口亮相,竟也毫不露怯,嗓音清亮,气息稳重,尽是名家风采。
“我也是第一次见着这么高的杨延辉。”谢霜辰评价说,“我感觉我这戏台子都装不下了。”
“我觉得挺好的。”叶菱说,“姚老板扮旦角儿美貌,扮生角儿风流,哎,我要是女孩儿,估计也爱上他了。”
“您可不准啊!”谢霜辰赶紧说,“要不我现在就上去砸场子。”
叶菱只是开玩笑,他指了指身后,说道:“你看看后面那些女孩子们,哪个不爱他?个个儿都想当铁镜公主,哪儿轮得到我?”
“呸!”谢霜辰说,“肤浅!”
《四郎探母》有那么几处较为经典,一是《坐宫》中铁镜公主与杨延辉的对唱,一是《过关》中杨延辉的吊毛,一是《探母》中佘太君一见娇儿泪满腮。当然,最为观众耳熟能详的还是《坐宫》对唱,许多名家也经常在各种节目中演绎此片段。
铁镜公主乃是番邦异族,穿着花盆底儿走路都比汉人女子动作幅度大。演铁镜公主的是笙社里的花旦演员,一个年轻的姑娘,扮相靓丽,一旁姚笙所扮杨延辉高挑帅气,二人倒是十分般配。
“我当初学这出戏的时候,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铁镜公主知道杨延辉是杨家将之后,竟然还会帮他回宋营探母。”谢霜辰说,“杨延辉发毒誓有什么用?长成这样,锁家里也不放心啊,放出去一定是个不守妇道的男人。”
叶菱“噗嗤”笑了,感觉谢霜辰话里话外就是要损一损姚笙。“可能这就是真爱,不过我不喜欢这出戏。”他说,“杨延辉与原配孟氏相亲相爱,但被俘到辽国之后又与铁镜公主成亲,夫妻十五载。说是忍辱负重也好,被逼无奈也好,可这算什么事儿呢?就连想要去宋营探母也是郁郁寡欢被公主发现之后才不得不说出心事,一个男人,还不如一个女人直爽大方。”
谢霜辰说:“那我问您,要是您被一个东北黑道大哥给掳走了,强行要求您跟他女儿结婚,结了婚家里金山银山都归您,您就在东北当个土霸王,代价是一辈子不能回来,您怎么着?”
“我……”叶菱吐出一个字,像是在思考。
哪个男人不爱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评价别人轻轻松松,换到自己身上可就不是那么个意思了。谢霜辰见叶菱犹豫,便说:“您是不是打算让我守活寡?”
“不是,你这题不符合现实。”叶菱说。
“我不管。”谢霜辰说,“您死活都得给我的答案,别老嫌弃人家戏里的人物。”
“我既然已经答应跟你在一起,就不会跟别人在一起了。”叶菱诚恳说道,“没有人可以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人生这么短,爱一个人还不觉得够,哪儿能再爱一个人?这对别人也不公平呀。”
听叶菱一番表白,谢霜辰心头一热,情感翻涌。
此时台上已经演到了《过关》,姚笙唱完之后,大步一跨,挥舞手中的马鞭,朝前一扔,紧接着头朝下,凌空一翻,后背着地,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吊毛,台下齐齐叫好。
“费劲。”谢霜辰说,“果然个儿太高真不能唱戏,一米八大几的个儿翻个吊毛我都怕他窝了脖子。”
叶菱说:“人家姚老板身手好着呢。”
在观众热情的喝彩中,今日的剧目演出完毕,大家出来返场,下面观众各种送花送礼物的,还有几位娱乐圈的朋友送上了大礼,小小的戏台上装的满满当当。
姚笙简单说了两句,无非就是今年多谢大家捧场,明年再接再厉,为大家奉上更精彩的剧目,希望大家为了中国戏曲的发展共同努力。场面话说得漂亮至极,不由得叫人心生热血。最后大家背对观众,一起拍了一张大合照,笙社今年的演出便全部结束了。
后台乱七八糟一片,姚笙肯定是要请所有人吃饭的,他特意问过了谢霜辰他们去不去,谢霜辰说明儿他要封包袱,就不凑热闹了,打算带着叶菱早点回去睡觉。
姚笙对于“封包袱”这个词嗤之以鼻,谢霜辰就阴阳怪气地说,他们比不上真正的角儿,一身大褂儿而已,没箱子,随便封一封啦。
谢霜辰和叶菱跟家睡到中午才起来,吃过饭又晃荡了晃荡,才优哉游哉地去了剧场。昨天热闹已过,今天要迎来又一番热闹。
今时不同往日,去年时,谢霜辰和叶菱为了准备年底的这场节目可是费了很大的劲儿,要演三个活不说,为了留观众,演得还十分卖力。而到了今年,社里的演员多了,一些人也逐渐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观众,他俩便可以轻松一些,只演个攒底。
演出前头一个小时,观众便已经陆陆续续地上了,门口的加座儿早就卖完了,还有很多没买到票的观众不肯离去。
史湘澄跑进了后台,说:“我靠,外面人太多了,都说了没票了也不肯走,门口连个黄牛都没了,不知道在等什么。”
叶菱问谢霜辰:“怎么办?”
谢霜辰问史湘澄:“真的没座儿了么?”
史湘澄说:“就还有几个咱们放在后台的板凳……你不是要丧心病狂的连这种票都卖?”
“你看着办。”谢霜辰说,“今年就这一场了,你在门口问谁愿意买站票,票钱就加座儿的一半,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能放就都放进来。”
“这……”史湘澄为难,“别的观众乐意么?”
谢霜辰说:“所以你得跟人家说好了啊,进来不准影响别人,不准瞎胡闹,一经发现就得离开。叶老师,您觉得呢?”
“我觉得行。”叶菱说,“都是来捧场的观众,高铁春运还卖站票呢,怎么剧场就不能?不过确实得约法三章,不要一番好意最后弄的大家不开心。”
“行,既然你俩同意,那我就去了。”史湘澄又颠颠儿的跑到门口去放人进来。
等节目快开场之前,大家朝着前面看了看,台下乌央乌央地全是人,最后一排都快赶上春运的火车站了。
“得,真应景儿。”蔡旬商回头说道,“还真是卖吊票。”
叶菱笑了笑,说:“今年就这样儿,明年咱们上大剧场去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