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飞突然笑了:“什么弟妹。咱俩谁大?”
罗靖和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我大。我大你两天呢。”
关于谁是兄谁是弟的问题,他们从少年时代就开始争。罗靖和大李旭飞两天,不过李旭飞从来不承认。
“我不承认。”
“不承认也是我大。”
罗靖和在电话那头笑起来。他一笑,似乎空气也跟着微微震动着。
总公司位于一个以富庶闻名的直辖市。T市离直辖市并不远,但李旭飞很少回去。
“她还好。通过朋友认识的。不错的女人。”李旭飞突然说。
“那就好。告诉阿姨没?”
“没。等等吧。婚事我和林檎打算一切从简。她是个不错的女人。”
没注意到李旭飞总是无意地qiáng调对方是个好女人,罗靖和笑道:“唉唉,知道了知道了。我给你封个大红包。到时候小侄子还是小侄女出生了,认我做干爹。”
“那需要纯金打造的长命锁。”
“想的还真长远啊你小子。我没问题,嘿嘿,就看你行不行了。”
“你才不行。”
话题重新回归到没有营养的乱七八糟的争论。反正他们俩在一起什么都得争,这反而成了一种乐趣。
“旭飞,结了婚就好好过日子吧。”罗靖和突然严肃起来。“这样阿姨和大叔也能放心了。”
“好。”
“什么时候把弟妹带给我看看……叫林檎是吧?”
“好。”
“我这就准备长命锁。一定要足金的,放心好了。”
“好。”
罗靖和终于察觉出李旭飞的异样:“旭飞?”
“嗯?”
“怎么了?”
“啊……阳光太足,照的我犯困。”
“现在到下午了,难得阳光这样足。”
“刚刚忙完,我先睡会儿。”
“我也是,chūn困秋乏啊。”
“挂了?”
“挂吧。常联系。”
李旭飞扣上手机,这才发现玻璃杯竟然被自己攥裂了。锋利的玻璃片边缘割伤了手掌,血混着水汨汨流出,蔓延了整个宽大的办公桌。
你是个废物。
他捂着脸,缩在办公桌后面。落地窗外的太阳沿着轨迹渐渐西斜,影子也在缓慢移动。李旭飞整个人,被轻轻包裹在一片yīn影中。
T大的特色,树多。秋天时金红色的树叶随着风漫天飞舞,人们从中穿行着,làng漫的气息逐渐地扩散。亓云抱着书本跑出大门,看见罗靖和倚在奥迪车旁边,凝望着四周翻飞的枯叶。
依旧是白围巾,不过这次换了正式的黑色大衣。大概是刚下班,两手抄在大衣口袋里,神色平静安然。
“嗨,抱歉有点迟了。”亓云跑得气喘吁吁,到他近前时撑着膝盖直不起腰。这两天罗靖和不太忙,晚上就顺道接他回家。
罗靖和接过亓云手中的书本,轻轻敲他的背:“急什么。反正我下班也没事做。”
亓云站起,欢快地问:“晚上吃什么?”
罗靖和屈起手指弹了他脑袋一下:“看见我就只想着吃么?”
亓云捂着脑袋傻笑。
“上车吧。今天晚上我要用砂锅煲粥,估计开饭会晚一点。”
亓云拉开车门坐上去,突然愣了一下,又把脑袋探出车窗。
“怎么了?”
“没……刚才似乎看到个人影往这边看,错觉吧。”
罗靖和笑道:“饿得眼花缭乱了。”
黑色的奥迪缓缓走远。粗大的枫树后面静静地站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看着车子远去的方向,很久,没有动。
第8章
周六的时候周缘约亓云和另几个同学出去玩。亓云性格越来越开朗,这是好事。下午回家看三楼门开着,里面水声哗哗作响。罗靖和系着围裙,脑袋上包着白手帕正在打扫卫生,窗子都开着,窗台搭着棉被。
“回来啦。”罗靖和拄着拖把笑:“今天太阳很好,入冬之前晒晒被子。你回去也晒一晒,冬天就不容易生病。”
亓云突然想到自己似乎没晒过被子……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啊哈哈,是啊我都忘了这茬了。这就回去晒。”
罗靖和点点头。
大扫除。把被子都拿出来晒,被单长单拆下来换洗。过冬的衣服也要晒,夏天的衣服分别洗净晾干收起。
不一会儿,亓云抱着换下的长单被罩跑下楼:“那个……我没有洗衣机,能不能借用你家的?”
罗靖和指指洗衣机旁边的大竹筐:“放在里面吧。等我洗好给你送过去。”
罗靖和家已经打扫完毕。阳台上的白色被单随风飘飞,空气中蕴含着洗衣粉清新的香气。
“井井有条,看到你家我就惭愧。”亓云坐在沙发上,捧着茶杯。罗靖和站在洗衣机边上洗亓云的长单被罩:“收拾的好住着舒服嘛。”
“怎么办,我想赖在你家不走了。”亓云突然说。
“嗯?”罗靖和抬头,微笑:“那就不要走了呗。”
“我当真了啊。”
“我本来就是认真的。”
亓云欢呼一声扑在沙发上滚来滚去。罗靖和由着他闹。滚着滚着亓云突然发现一旁的柜子上放这个木头相框,里面有张略略泛huáng的照片。
他起身,拿起相框,仔细地看。
两个少年,一个脸上贴着创可贴,右胳膊夹着篮球,冲着镜头比V字,兴高采烈的。另一个少年一手揽着他,一手比着大拇指,一脸自信地翘着唇角。背景似乎是某个高中的cao场,远处还有学生跑步的身影。
夹着篮球的,是罗靖和。另一个是李旭飞。那时候他们的脸上已经差不多能看出现在的样子,只不过更青涩,有一种少年特有的稚嫩的张扬。
“这个是……你吧?”
罗靖和从后面过来,仔细看了看:“应该能看出来吧?我和旭飞上高二的时候照的。十七八年了,那时候彩照质量也不好,都泛huáng了。”
“T市的高中几年前大翻修,高级很多了。不过你们那时候这个高中还真是破啊。”
“啊。十几个人住一个大宿舍,一层楼只有一个厕所。”罗靖和把洗好的被罩拿出来,抖开:“我这里没地儿晾了,等下你带回去晒吧。”
亓云还是看着照片。
怎么说呢。
“过去的时光”对于相熟的人来说,不是一个很好的词。过去的记忆对现在的人来说永远难以企及,因为不可能加入。亓云看了半天,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相亲相爱地凑在一起,他甚至能感到摄影的人也在笑。
“真快啊。转眼间我今年都三十五了。”罗靖和轻微地自言自语:“想一想,简直吓人。”
他们打篮球的时候,自己在上小学,还是小屁孩一个。可不是吓人么。
亓云把长单被罩拿回家晾,接着又跑回来,蹲在沙发上非要罗靖和讲讲他少年时代的故事。罗靖和在厨房里准备煲粥的材料,一边淘米一边笑着说,“没什么好讲的,和大家都差不多。上学,考试,打篮球,有时候犯浑和别人打架。没差啦。”
亓云搂着抱枕,拿着相框,突然说:“你和李旭飞,关系一直这么好么?”
罗靖和打开厨房和客厅之间的推拉窗,温文地笑着:“是啊。一直是这样。因为饭票所以我认识了他,不过当时我们上高一。一直一直形影不离的,大学也都考到同一所。大学毕业之后,旭飞就找到了现在这家公司的工作。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深浅,非要自己创业不可。那是那么容易的么?倒腾了好几年只是làng费时间,没有任何结果,而且负了高额的债务。啊,那段时间真是到了人生的地狱呐。旭飞知道后想尽办法帮我还债,还帮我找工作。他也不过是公司里的职员而已,却拼命帮我。后来他升迁,就向上面举荐我,说我比他还要有能力什么的。我是丧气到了极点,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哪想到公司高层竟然听了旭飞的推荐,把我也提拔上去。当时我想‘权当是为了旭飞吧,不能对不起他’,只好玩命工作,总不能让他丢脸。这十年间公司里人事变动根本不是巨大能形容的,可是旭飞一直在帮我。无论是工作顺利也好,遇到挫折也好,成功也罢失败也罢,那家伙一直无条件的信任我,支持我。你说,做兄弟做到这个份上,还让人有什么话可说?我常常想,能遇到旭飞,说不定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