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罗靖和。
“发什么呆?走吧。”
亓云结巴着:“清,清和……”
罗靖和笑意暖暖:“嗯?”
“没,没有……”
亓云攥着罗靖和衣角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罗靖和似乎没有发现。
不放手,不放手,坚决,不放手。
第10章
秋雨一场接一场。老北京话说一阵秋雨一阵寒,没到十一月份就已经开始穿过冬的衣服了。
秋雨绵密,但是后劲足。一层一层细网似的织着,不同于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秋雨是一定要把寒意都浸泡到人的骨子里去才罢休的。
罗靖和白天有个应酬,是公司高层的酒会,嘉奖这几个月成绩突出的职员。罗靖和这样俊秀斯文的huáng金单身汉无论何时都是焦点,也不是没有年轻女性暗暗示好的。罗靖和本身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以前或许有过女朋友,据说还论及婚嫁,但最后友好分手。狂蜂làng蝶找不上他,也无可奈何。酒会上看他西装革履禁yù严谨的模样,八卦群众都有爱好赌猜最后谁能拿下这个老总。
“他是想当个浑圆的蛋呢。”大龄的已婚妇女凑在一起调笑,“苍蝇不叮无fèng的蛋”,浑圆的蛋苍蝇想必也无法叮。可是他那副淡淡的样子又着实不知为何让人咬牙切齿,浑圆的蛋,可不是浑蛋么。
好容易挨到结束,罗靖和从后门离开。他旁边的女副总抽烟比男人还凶,把他熏得够呛,又不好意思咳嗽出来。一旦解脱就立即离开了会场。而且他人前一直一副严肃的样子,也没大有人敢明枪明箭地找上他。
雨还没有停的意思,气温低得让人打寒噤。罗靖和快速跑上车子,一面发动汽车一面琢磨今天该做什么饭。天冷该喝羊ròu汤,罗妈妈前天打电话告诉他入冬之前一定要喝羊ròu汤的,要多放胡椒粉。超市还没有关门,或许能赶上买些羊ròu。
等他买齐了材料,天已经有了黑的意思。把车停在居民区附近的一个收费停车场,罗靖和顶着雨伞往家跑。实在是太冷了。
楼道门口黑魆魆的,隐隐有个人影。
罗靖和跑到近前才发现,竟然是亓云。没打雨伞,穿着家常衣服,直愣愣地站在雨中发傻,全身都被淋透了。罗靖和慌地抄起他的手,凉得冰似的,也不知道在雨中站了多久。
“亓云?你怎么站在这里?”罗靖和又急又气,拉他也不走。亓云恍惚地回过神:“清,清和?”
罗靖和掏出钥匙拉他上楼:“先回家,等回家再说。”
亓云默默跟在他后面,全身都在发抖。
到了罗靖和家,亓云一身水淋淋地站在门口。罗靖和翻出一块白色的大毛巾包住他的脑袋擦,一面让他赶紧把湿衣服都脱掉,包着大毛巾坐在暖气片边上,一边到浴室放热水,放好热水把亓云拎过去泡澡。亓云缩在热水中都成一团,好久才舒展开。罗靖和找了些阿司匹林和三九感冒灵出来,等亓云出来了就让他吃药。
亓云洗出来,擦干净身体,穿着罗靖和的睡衣,包着一层棉被坐在长上。罗靖和冲了一杯感冒灵让他拿在手里,脉脉的水汽缭绕着他微红的脸。
“我奶奶去世了。”
亓云突然说。
罗靖和坐在他旁边,用毛巾给他擦头发。
“我奶奶是个很有名的教授。可是我讨厌她。”亓云温顺地缩在被子里:“我爸娶我妈的时候她很不高兴,觉得我妈配不上我爸。从我记事起我父母一直一直在吵架,摔东西,家里没有一天平静——这中间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我奶奶。到我十岁的时候他们终于开始商量着离婚,这时候他们反倒心平气和了。算资产,房产,可是谁都没有算我。他们离婚后我到奶奶家寄住,奶奶很不喜欢我,也不大理我。其实也没差,就算我父母没有离婚,他们也是不管我的。有时候奶奶家的保姆给我做饭,有时候没有。没东西吃我就饿着。我爸移民出了国,和一个英国女人结婚。我妈也重新组织了家庭,对待继女比对我都好。有时候我都想是不是整个世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偏偏就我多余。等我考上大学,我父母一人给了我一笔钱,我就四年没有回去过。他们大概也是这样打算的。后来我考上研,我奶奶又给我一笔钱,并且告诉我,这是最后一笔,她死了的话没有遗产分给我。今天早上我接了个电话,说奶奶去世了。我几个堂兄弟看遗产没我的份,怕我闹,等奶奶死了遗产分完了才通知的我……然后呢?我现在连奶奶的墓在哪儿都不知道……”
亓云絮絮地说着,越说身体颤得越厉害。罗靖和搂着他,让他把脑袋靠在肩上。这是一种舒适而安全的姿势。
“然后你就在楼下等我吗?”罗靖和轻轻问。他的声音永远有种魔力,让人平静下来的魔力。
“嗯,我就想等你回家。可是怎么等你你都不回来,于是我只好接着等……”
哄着亓云把药喝下去。然后轻轻晃动身体,直到亓云终于沉沉睡去。罗靖和看着他眉头微皱的睡颜,无奈地叹气。
你难受,便存心让我也不好过。淋着雨是想让谁心疼呢。
还是说——其实你是想验证一下,你还是有人关心的?
亓云第二次在罗靖和的卧室过夜。罗靖和的长是双人长,很宽大。第二天早上,亓云在罗靖和怀里醒了过来。
亓云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长,以及长另一侧的罗靖和。
脸突然红得腾起蒸气来。
罗靖和睁开眼,伸手摸他的额头:“太好了,终于还是没有烧起来。”
亓云回想起昨晚幼稚的行为,愈发不好意思。罗靖和想坐起来,口中哎哟了一声。苦笑着甩甩胳膊:“昨天你赖在我怀里一晚上,我就一动也不敢动,怕惊醒你,一晚上都一个姿势——我半边身子都麻了。”
亓云全身都红得腾起了蒸气。
“不过你睡觉挺安静的,不乱动也不说梦话。就是扒着我不放。”罗靖和坏心地又添上一句。
亓云捏着被角,缩在了一团yīn影中。
“好了,你再睡一会儿吧。今天有课吗?那就请假吧。不要真伤风了。”
亓云低低应了一声。
下午健力宝打电话过来:“你感冒了?昨天淋雨了?”
亓云半睡不醒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今天上午你朋友来了一趟,竟然和刘胖子是朋友唉!”
“嗯?”亓云一惊,没听罗靖和说过啊?
“哦哦哦你朋友姓罗是吧?太令人憧憬了!太令人仰慕了!这简直就是我的目标啊啊啊!成功人士!”
“哦……”
“你上哪儿认识这么有范儿有风度的朋友的?怎么看跟你也不是一个阶级的吧?”
“没办法,我还就是和他很铁,你接着嫉妒就好了。”
“不公平!真不公平!”健力宝在那边瞎嚷嚷,一面又高呼“那块ròu谁都别抢!”
“……你干嘛呢?”
“我和几个家伙吃烧烤呢。”健力宝很随意地说:“本来打算也叫上你,可是你都没来。”
从另一方面来讲,健力宝除了吃就是运动的人生也是让人嫉妒的。
“唉唉唉,我嫉妒了。咱们扯平了吧。”
“哼哼哼哼哼哼哼~”
和健力宝东拉西扯一通之后挂了电话。罗靖和端着一碗汤走进来:“我刚刚问我妈,她说只要没发烧还是可以喝羊ròu汤的。我凉了半天了,你试试烫不烫。”
亓云用勺子喝了一口,辛香可口,鲜而不腻。罗靖和就一直这么端着,亓云就着他的手喝汤。ròu汤的香气充斥屋内,似乎是一种,秋天特有的味道。
“以后不准再这么折腾了。”
罗靖和呼噜呼噜亓云的头发:“这下总算知道了吧?还是有人关心你的。”
亓云缩在被子里,脸发红。
第11章
亓云在家里多呆了两天。赖在罗靖和卧室哪里也不去。罗靖和也由着他,还好长够大,并不挤。虽然半夜的时候亓云还是会迷迷糊糊摸进罗靖和的怀里。
亓云猜想罗靖和对待他的态度,大概就像宽容的长辈对待总是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这种想法未免让人暗淡,可亓云又不敢证实。
罗靖和身边并没有多少东西。不知是不是受了李旭飞的刺激,亓云一直想找一些关于罗靖和过去的记忆。比如说相册。罗靖和揉揉他的脑袋,说小时候的相片他是有的,但是都在镇上,他身边没有带。很久之后亓云终于看到了罗靖和还没上小学时照的一张照片。心疼钱的缘故,全家只有罗靖和照了彩照。背景是一个红砖的瓦房,有些破旧。罗靖和瘦瘦小小的,皮肤黑黑,衬得眼睛又圆又大。小脸上有几道灰,不知道在哪儿蹭上的。身上穿着他外公外婆给做的棉衣棉裤,臃肿歪斜,并不合身。小棉袄袖口领前黑的发亮,一般意义上贫穷人家野糙儿似的孩子。可能没见过相机,看着镜头愣愣的。“可怜兮兮的”,亓云看着那时候小小的罗靖和,心里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