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小狐仙(终)
京城距迟筵家乡路途不近也不远,车马在官道上一路疾行,有时连夜也在赶路也走了有五六日才到。当地州府长官早得到了消息,早早出城迎接恒王车驾,又跟着把二人护送到迟筵家乡所在的观清县。观清县算是中等县,观清县令李清官阶也是正七品,他没得到恒王驾临的消息,只听迟家族老说迟筵要回来,如今迟筵与他官阶相当,但他和迟家长辈平辈论教,按道理讲他是长辈迟筵是晚辈。迟筵这次回来该来拜会他,他也该招待迟筵,迟家的宴席他该去道贺,但却不必特意去迎接。
没想到这天早晨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恒王殿下同迟家迟大人一起回来了,州府的长官都陪着一起过来了,县里的小吏得到消息后连滚带爬地就去通知自家大人。
如今即使是再偏远再闭塞的地方,人们也大多听说过摄政王的消息,何况观清水土肥沃,交通便利,并非偏远之地。李清确认消息属实后也连忙整理衣冠带上人出去迎接,才刚跑到县城门口就看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过来,骑队整肃,骏马精神,马车华贵,那份气势和气派一看就是京城显贵才能有的。
到县衙门口后叶迎之率先从马车上下来,却不离开,反而站在车下等着伸手扶迟筵下来,其姿态之亲密,令李清不由看得发愣。
随行的州府官员早搞清了两人的关系,站在李清旁边的赵知府与李清有同门之谊,见状提点道:“迟大人可是正儿八经的恒王妃,在王爷入京前就拜了堂的,师弟平时言行间可需要多注意些个。”
这句话虽短,但透出来的信息量却不少。李清吃了一惊,当下也不敢细问,但知道赵知府肯定是不会骗自己的。
随后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去了迟家本家,迟家虽然是当地望族,但族老们见到如此多的长官也是连话都不敢说,听说恒王殿下驾到更是惊愕不已——他们原本只是打算庆贺迟筵高中入朝为官的,没想到如今迟筵却成了王妃!还是恒王的正妃!虽然迟筵事先一句话都没提过,但他们此时也一句埋怨的话都不敢有。
跟随来的官员急着给恒王殿下和王妃寻找合适的下榻地方,最后还是叶迎之开了口,说既然是陪王妃回来探亲的,那自然是要住在王妃家里。
迟父自然不敢不从,连忙腾出最大最干净的一处院子来让迟筵和叶迎之住。迟筵根本不愿意回家,但也明白如今不回家住才不正常,索性也呆不了几天,也就接受了安排。
迟家人虽然惊讶,但听说这件事后没有不高兴的。迟筵本来就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在宗学里也一直领先,
如今成了王妃虽然出乎所有人意料,但王妃和普通京官身份可大不一样,这样一来连整个迟家都成了皇亲国戚,地位自然大大不同。
只有迟筵的继母和几个继兄弟听闻这消息之后气红了眼。张氏万万想不到这小子竟然如此命大,没有死在去参加科举的路上,如今不仅考中了做了官,还一跃成为了王妃!
他的儿子迟京更是忐忑不安,当时买凶杀人之事便是他去联系的,且不说心中那份攀比嫉妒不甘,单说当初买凶一事,如果迟筵已经知道是他们做的了,那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还能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为防止事情败露,迟筵的官越做越大,日后报复,他原本是打算故伎重施,在迟筵返乡的时候就收买匪徒把他干掉,就算又被他侥幸跑了,他已经备好了药物,等迟筵返京的路上就让他一命呜呼。但看如今恒王这一行人的阵仗,他的计划明显是实施不了了。
迟京心里急得不行,压低声音对张氏道:“娘,那迟筵要是真知道咱们做的事,岂不得让他那窝兵把咱们娘仨儿凌迟了?您看他样貌虽然不丑,但也不是多稀罕,您说王爷怎么就瞧上他了呢?”
张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两道精心描绘过的柳叶眉拧到了一起,绞着手中手帕道:“哼,那种天生的狐媚子,勾搭上谁也不奇怪。”
可她恨呀,这小狐媚子和他那个狐狸精娘一模一样,明明就是个专门勾引人的狐狸精,偏偏还要生得一副纯洁无辜、纤尘不染的样子,令人作呕。
想到这里,张氏心中渐渐有了计较,一双杏核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迟筵的假只有十八天,来的路上用了六天,回去也要六天,再打出一天的富余,在观清家中满打满算也只能待五天。
前三天他几乎都在忙着族里的祭祖、宴席等事宜,唯一的安慰就是不必去见他那个刻薄的继母。第四天的时候叶迎之要去见见那些州府长官,他知道迟筵这些天已经累坏了,特意嘱咐他多睡一会儿好好体息,便独自带着侍从出了门。
迟筵确实是累得不行,叶迎之冰凉的吻落在眼睛上才勉强睁了睁眼,看了男人一眼,等到叶迎之出门之后又马上睡着了。
他这一觉却睡得极不踏实,只觉得房间里弥散着一股奇异的香气,身子也忽冷忽热的,但他眼皮和身体却重得抬不起来,迟筵猜自己是病了,想唤人叫大夫来看一看,但却睁不开眼,也发不出声音,就这样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中。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外面一阵喧哗声,迟筵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在一个狭小而昏暗的房间中,旁边坐着一个年老的妇人。
他吃了一惊,但如今他的目力却比之前要好许多,借着窗外的淡淡月光渐渐看清了妇人的样子—那张脸虽然已经刻上了岁月的风霜,但是其实并不苍老,最多四十余岁,只是刻意粘在脸上的黑灰和乱蓬蓬的头发使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上不少。
迟筵还是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这妇人竟然是他母亲从前的侍女香云,他小时候一直唤做云姑,当年他母亲于屋中点燃床褥,便是支使香云把他抱出去的。
他母亲去得早,父亲不疼爱,继母又苛待,年幼时多亏云姑和郑伯两人照料,后来他长到了七岁,云姑才在郑伯劝说下嫁了人,但还常回来探望迟筵,给他带些亲手做的食物和衣物,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直到后来迟筵年岁渐长,已经有十四五岁,云姑不再方便回来探望他,才慢慢断了联系。
迟筵想叫一声“云姑”,问她怎么来了这里,自己现在又在哪里,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一张嘴发出的却是奇怪的“嗷嗷”的声音。他吃了一惊,这才低头看向自己,他看不见自己全貌,通过和床铺对比也知道自己不大点儿大,毛绒绒的,白色,像是一只雪团子。
迟筵呆住了。
云姑听到声音连忙放下手里的绣活去看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少爷不要出声,会引人来的。”
迟筵不解其意,但明显云姑是认识他且知道他是谁的,也不像会害他的样子,于是依言安静了下来,睁大了眼睛看向妇人。
香云叹了口气,小声道:“看来少爷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若是知道少爷不知道,便该早点把一切告给少爷的。”
她又叹了口气,续道:“少爷变成这个样子也不必惊慌,夫人本来就是这观清山上的狐仙娘娘,所以少爷就是小狐仙,会变成狐仙样子也是自然的。只是没想到那张氏居然如此狠毒,居然用如此下作阴狠的方式来害少爷。”
什么狐仙?是说他现在变成了一只狐狸?但是他娘怎么可能是什么狐仙?
香云似乎是看出了小狐狸眼中的不解,继续向他解释道:“我从小就听说过观清山上有狐仙娘娘的传说,据说小孩子在山中乱跑,却从不会走丢,而是会睡着了被送回到自己家门口;有采药人在山里迷了路,渐渐就能走回到山脚。我十五岁的时候母亲病重,但我家里穷,给娘看不起病,就跑上山去求狐仙娘娘,答应这辈子给狐仙娘娘做牛做马,后来回到家里,就发现家里桌子上放着草药,给娘煎了药,娘的病就好了。”
“那之后我就遵照诺言上山去服侍狐仙娘娘,也就是夫人,做了夫人身边的婢女。后来夫人看上迟墨,偏要嫁过来,我就也跟着过来侍候。迟墨家里本来是迟家旁支,已经没落了,都是因为有了夫人护佑,他家里的田地收成才好了起来,那迟墨才有钱修葺宅院,才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没想到、没想到那些忘恩负义的畜生,居然这么害夫人,害了夫人还不够,现在看少爷出息了,又要接着害我们少爷……”
说到最后,香云的语气渐渐尖锐愤懑起来,叙述也变得混乱,但迟筵还是从中听出了大概,神色也由惊愕渐渐变得凝重。
如云姑所说,再加上他如今这副毛绒绒的样子的佐证,迟筵不得不相信自己的亲娘真的是观清传说中的狐
仙娘娘,而云姑为了报恩,在年少时便上山去侍奉他娘,后来跟着一同来到迟家。他父亲迟墨一开始对他娘还很好,虽然知道他母亲是狐仙也不以为意,还替她瞒着家人。
后来由于他娘法力护佑,家中生活越来越好,他的母亲又一直无所出,他祖母张氏就想把自己的侄女小张氏、也就是他如今的继母嫁给自己儿子,于是频频向儿子吹风,还常以作伴的名义把小张氏接到家中住。
一次无意中小张氏看见了他母亲的尾巴,惊吓得晕了过去,醒来之后把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姑母。但她们畏惧狐仙的法力,并不敢明着来,便通过迟墨下手,不断向他灌输迟母是要吸食他的精力和寿命之类的念头。
渐渐的,迟父也将信将疑起来,于是大小张氏又联合了道士,让迟墨把道士的法器悄悄布置在卧室里,还在迟筵母亲的食物中下符水,骗他说这样迟筵母亲就无法再吸食他的精力。
而迟母当时正把大部分精力和灵力都用在孕育迟筵身上,对这些竟然一无所觉——他母亲是快要成仙的狐狸,狐仙一族孕育后代本就艰难,每只小狐仙都是全族来之不易的宝,他母亲半只脚已经踏入仙门,却偏偏要与凡人男子孕育子嗣,更加是难上加难,她准备了三年,搜集了无数灵丹妙药才勉强能有孕。
而在她生下迟筵、也是身体最为虚弱之时,那些布置和符水一切发作,竟将她一身修为尽数毁去。迟母心口发冷,很快猜到了一切。她不愿法力尽失后落到小人手中受辱,所以勉强将儿子哺育到一个月,之后便在屋中燃起狐火,将自己燃尽回归天地。
香云当年其实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知道迟家对不起他们娘娘,所以在迟母当年所住的观清山竹屋外为迟母立了一座狐仙娘娘的衣冠家,每年都会前去洒扫。
或许真的是迟母在天之灵还有不甘,她年前去拜祭的时候,却突然昏了过去,在梦中以旁观者的视角看清了当年迟筵出生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她心中愤懑难平,又听说少爷这回出息了,科考高中,已经在京城为官,心想少爷是有官位在身的人了,或许能替娘娘惩治奸人,昭雪沉冤,便打算来见迟筵,告诉他当年发生的一切。
没想到迟筵这次却是以恒王妃的身份回来,周围守卫严密,她以帮工的身份混进了迟家,却没能找到接近迟筵的机会,直到这次事发。
“少爷,那张氏用的是狸青香,这种香无色无味,常人吸入没有任何反应,但狐仙闻到了却会被诱导显出型……可能是她当年留下对付夫人的。如今却用在了少爷身上。”香云毕竟跟在迟母身边多年,虽然思想还有所局限,但对这些奇门之物还有些见识,“可是少爷,那张氏为人狠毒,已经让下人去传说恒王妃床上躺着一只雪狐狸,要叫王爷回来看,我是当时趁乱又在情急之下用了点娘娘当年教的小障眼法才把您偷出来,要是被王爷发现了可怎么是好?”
迟筵顿时明白过来,世人对妖鬼之物还是避讳,皇家更容不下一只狐妖来做王妃。张氏是想设计他露出原型,然后叫叶迎之回来抓个正着,这样不用他们出手,叶迎之自然会找人收了他这只狐妖。
可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怕是要打破了。他如今都接受现实,不嫌弃叶迎之是只鬼的好好和他过日子了,叶迎之敢嫌弃他是狐狸?!他就算是狐狸也是只活蹦乱跳有热乎气儿的活狐狸,毛还挺亮挺顺的,比那只死鬼强多了,就算道士来了还不一定要先收谁。
所以迟筵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被叶迎之发现。
他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看见云姑惊恐讶异地张大了嘴,看向了他的背后,却一动不动地僵在了原地,
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样。
迟筵刚想回头去看,一只冰凉的毫无生气的大手就把他提溜了起来,很快让他落进了一个同样冰冷的怀抱里。
迟筵嗷呜一声,不满地咬上男人的手指。
叶迎之把手抽出来点着他的脑门儿:“长本事了。一天不见,把自己整成了个毛团子,现在还会咬人了。”
迟筵看云姑还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便知道是叶迎之作的法,登时继续不满意地用毛乎乎的大脑门顶着男人,催促他解开云姑的定身法。
叶迎之又横了他一眼,才把云姑身上的法术解开,却也不说话,抱着迟筵径直消失离开。
迟筵只觉得眼前一黑,再醒来后已经和叶迎之回到了他们的卧室。
叶迎之把他抱到铜镜之前,点着他的脑门儿道:“来,宝贝儿,看看你现在的小模样。”
铜镜里映出来一只毛乎乎雪绒绒的小白狐狸团子,一双眼睛圆溜溜黑润润的,看上去格外无辜单纯,半点没有民间传说中狐狸的精明媚气。迟筵虽然已经从云姑那里了解到了事情原委,但一时还有些难以接受自己变成了这副样子,“嗷呜”一声钻到了叶迎之怀里。
叶迎之笑着抱他走回床上,坐下来把小狐狸放到自己腿上,摆弄着他肉肉短短的四肢道:“人家古有商纣王和苏姐己,现在有你这只小狐狸精来勾引本王,你说你是不是本王的小妖妃?”
迟筵不满地扭动着,被叶迎之抱起来一口亲昵地咬在后颈上,他甩了甩尾巴,白色的毛绒绒的大尾巴正好糊在了叶迎之的脸上。
迟筵猜叶迎之总该有办法能帮自己变回人形,于是“吱吱呜呜”地冲对方小声呜咽着叫着。叶迎之搂着他玩了一会儿,看出他是急了,于是故意道:“阿筵是想让我帮你变回来?”
迟筵连忙点头,一对雪白的小狐狸耳朵也跟着扑扇扑扇地晃悠。叶迎之笑了笑,爱抚着他的耳朵道:“阿筵要求我,总得拿出点诚意来。你们狐妖不是最会勾引人么?你也勾引勾引我。”
迟筵心中又急又气,心说自己今天才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一半的狐妖血统,哪里学过什么勾引人的本事?
但叶迎之就这么悠闲自在唇含笑意地坐在床上看着他,他一时心急,又怕叶迎之真的不管他就放他这个样子了——刚才叶迎之玩小狐狸玩得也挺开心的,和养了只小宠物似的。
迟筵犹豫了一下,主动伸出舌头低下头舔了舔叶迎之的手指和掌心,然后试探似的抬起头,用黑色的圆眼睛瞅了瞅对方的反应。
叶迎之却突然伸手捞住他,把他个狐狸团子压在身子底下不解恨般肆意揉弄起来,只揉弄得迟筵呜呜乱叫,四肢挣动,圆滚滚的眼睛里都沁出了水光。
叶迎之这才像是略微解了些心瘾,略微抬起点身子,用左手食指点在迟筵的前额上。
迟筵只觉得脑门一凉,接着浑身上下又是一热,身子似乎麻了一下,他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果然恢复了人类的手脚,他又摸了摸脸,手感也和从前一样。
不过他总觉得有点不太对,顺着感觉再向头顶和身后一摸——头上两只毛绒绒的耳朵,身后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非但没有消除,还按照他的人形比例一起变大了,比他做小狐狸时的耳朵尾巴要大。
叶迎之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他的样子,对上迟筵吃惊愤怒的视线也毫不动容,反而一派自然地道:“刚才勾引得不够好,所以只能让你恢复一半。接下去好好表现,为夫就让你全部恢复好不好?”
迟筵恼羞成怒地、极有骨气地盯着叶迎之,最终别过了脸,身子向对方挨去,妥协了。
他原本对叶迎之还是有一丝惧怕的,即使成婚已经将近一年了,这丝惧怕也没能完全消除,可是在发现自
己也不是人之后,迟筵突然就看开了—叶迎之不过不是活人而已,鬼物而已,没什么好怕的,他自己还是狐仙后裔呢。
这一遭他完全被叶迎之把控在掌心,搂着带耳朵尾巴的样子欺负一通,再变回人欺负一通,最后才被叶迎之搂在怀里睡了。
迟筵刚被狸青香诱导着恢复了狐狸原型,出于安全本能,后半夜时还是变成了小狐狸样子缩进叶迎之怀里。叶迎之看了他一眼,也不嫌弃他毛绒绒的,伸手把小东西往自己怀中拢了拢。观清地界可不敢丝毫慢怠摄政王,屋里的炭火烧得极旺,在正月雪夜里格外显得温暖静谧,一人一小狐相贴在一起,很快睡熟了。
迟筵和叶迎之原本准备次日就离开,可出了这样的事情,明显是走不成了。
因为有叶迎之回来镇场做主,那些张氏刻意叫人去散播的“恒王妃一天没从房里出来,下人进去看时没见到人,只见到一只白色的狐狸”的风言风语自然很快被压了下去。张氏原本是想让恒王发现迟筵狐妖身份从而忌惮疏远或除去他,但叶迎之根本不在意迟筵是人是鬼是狐是仙,这次的计谋自然没能得逞。
然而即使如此,这次的事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迟筵虽然一直知道继母和几个继兄弟为人刻薄,待他不善,但之前也从未想过要报复,只想着日后离他们远一些,不再见面也就是了。可听了云姑的话之后却是一腔愤懑难平,就算他们这次害自己的事情不计较,当年暗害他母亲的仇怨也不能就这样作罢。
郑伯也想起来他和少爷上京路上路遇匪人的蹊跷,回到观清后就求叶迎之派人去查,恰巧这天也查回了消息,证据直接指向张氏的两个儿子,是他们买通山匪要将迟筵了结到路上。
而张氏当年从道士处买来奇门之物谋害迟筵之母的事也被查了出来,因为狐仙之事太过玄奇,被叶迎之隐去不提,只以谋害之罪查办了张氏母子三人。
谋害恒王妃并非小事,但顾忌到迟筵的名誉,在恒王授意下当地负责官员并未将此案公开审理,证据确凿后便直接赐下毒酒将此事了结。
迟墨是迟筵的父亲,当朝重视孝道,虽然当年谋害迟筵之母时他亦是帮凶之一,但也不好问他的罪。然而天道轮回,迟墨舒舒服服地当了二十余载的迟姥爷,未曾想到突然旧事重提。张氏母子三人被赐死的当天夜里先是梦到迟筵母亲站在远处冷冷地对他笑,背后燃起滔天的狐火;接着又梦到张氏母子三人缠着他的手脚,死死扒着不肯走,眼里流出血泪,说他们是一家人,都是他的孽,要走也该一起走……
凌晨之时,迟父突然在房间里停止了呼吸,大夫匆匆来看,查看过之后对赶来的迟家众人摇了摇头,说迟
老爷是被活生生吓死的。
按照规矩,迟筵也不必走了,要留下来给迟父守孝。叶迎之哪愿意这个,更何况迟筵同他父亲也并无感情,只有因害死生母而生的怨。所以叶迎之直接授意下旨夺情,在观清守满七天灵后便带迟筵返回了京城。
回去的路上迟筵一直无精打采的,有时候还会变成小狐狸直接缩在他怀里眯着。叶迎之知道这次回去,得知他母亲当年被害之事的真相对他打击很大,即使如今从理论上讲当年谋害之人都已经不在了,可他还是不会那么轻易缓过来。
叶迎之于是搂着他缓缓道:“阿筵,我是不是还没给你讲过我的事?”
“我是被叶成害死的。其实我那时候那个身体,即使他不害我,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又没有留下子嗣,皇位迟早也是他的。可他就是要造孽,就是怕我继位之后容不下他,所以眼看着父亲的身体撑不住了,就要先害死我。”
迟筵吃了一惊,抬头看向他,万万想不到有一天当事人会给他讲这些皇族内的密辛,同时又忍不住心疼起叶迎之。叶成就是先帝,是叶迎之的异母兄长。
“我当时在周山别宫养病,他害死我后,鬼气漫天,整个周山成了鬼域,并向皇都的方向延伸。叶成害怕,所以听了当时那些道士的话,不传出我的死讯,依然保留我阳间的身份和地位,把周山别宫修成我的王府,做我的地上陵寝,试图以此来安抚我,困住我。”
“他们想的倒美。”叶迎之说到此处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嘴角掀起一个弧度,隐隐泛出些许的冷意。
迟筵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男人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握在手里像一块冰,他却坚持握着不放。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我。”叶迎之又笑了笑,这次的笑温柔了许多,他看向身边的人,反握住迟筵的手,“如果不是他们当初这么做了,我想这样光明正大地娶我的小王妃还没这么容易。”
“……谁是你的小王妃。”迟筵有些羞赧,转过头小声赌嘟囔了一句。
“是,不是小王妃。”叶迎之贴在他耳朵上啄了啄,“是小妖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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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叶迎之和迟筵从未公开过二人的关系。但这次正月回乡祭祖,再经过当地州府官员向自己亲朋好友特意写信讲述此事的传播,等两人回到京城的时候基本上朝野上下已经全都知道了—什么禁脔、什么爱宠、什么以色侍人……户部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七品小员,居然是摄政王殿下明媒正娶的恒王妃,两人在恒王上京成为摄政王之前便已经成过亲拜过堂了。
但迟筵是正经凭自己本事科举考上来被选入户部为官的,雍朝又没有不许王妃为官的说法,所以这事虽然新奇且无前例,但也没人管,更没人敢管,迟筵也就照旧办他的差,做他的官。
只有一件事让他不适,他这王妃的身份一说出来,那些原本就因为他和恒王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而对他敬而远之的官员更不敢接近他了,户部的长官也丝毫不敢派活给他,他想做什么,完全凭自己心意。
这样一来,迟筵自然有些郁郁,叶迎之看在眼里,稍一打听就知道了其中原委。他知道这事难以解决,其他人那些诚惶诚恐的反应不过是人之常情,于是索性下诏将迟筵调到自己身边,帮自己做事。
迟筵从小接受的教育和思想便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起初还有些不自在不乐意,觉得又是叶迎之要把他特殊照顾起来。等去了以后发现叶迎之在公事上反而对他没有任何偏袒与特殊关照,让他在内阁里同其他人做一样的活,他的能力能够施展,其他阁臣也大概摸清了恒王殿下的意思,对他也不会区分对待,迟筵工作起来反而顺心了许多。
他和其他官员一样,都是正经科考考进来的,接受的教育和思想理念也大体相当,本身也年轻肯干,渐渐也通过自己的实干得到了身边人的接纳和认可。
只是他作为恒王妃的“工作”也不能落下。
叶迎之为处理政事方便,就住在皇宫之中,这不太合礼制,但也没人敢说,举朝上下谁都知道,如今恒王才是这大雍朝真正做主的那个人。
迟筵自然跟着他住在宫里,而内阁就设在皇宫外围,所以每天迟筵活动起来都在皇城这一片,极为方便。
这天恒王殿下又在宫殿内室中哄着他的小狐狸,他抱着雪白的狐球球,用手指一下下戳他肚子:“乖,宝贝,把人身变出来。”
迟筵瞅准机会机敏地从叶迎之怀里狂奔出来,一溜烟儿跑到床脚缩好,用小屁股对着他,以行动来表示抵制—对于如果变出人形会发生什么,他清楚得很,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快到上朝的时候了,他才不会纵着叶迎之胡来。
叶迎之伸手抚在他的毛绒绒的背上,低下头吻了下去,而随着他的吻,迟筵的身体也不可自控地发生了变化——雪团团的小狐狸身子逐渐拉长,最后变成青年男子的样子,只是耳朵和尾巴还保留着。
迟筵虽然有狐仙血统,现在也自己摸索着误打误撞地摸索出几个本能地小法术,但没有大狐狸带着他修炼,他的这点狐仙血统保他身体健康寿岁绵长是够用了,对上叶迎之就毫无办法。
叶迎之看看他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笑,握着他的尾巴压着他吻了下去:“春宵苦短日高起,君王从此不早朝……说得就是你吧,小妖精,就是专门被派来勾引我的……”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根本就没有蓄意勾引过。迟筵被叶迎之无理取闹颠倒黑白的话冤枉得眼角发红,又被他亲得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丝毫无法替自己辩驳,只能受着他的冤枉,担着诱惑君王的妖妃名头。
第一缕日光照在皇宫金色的琉璃瓦上,映射出璀璨的光芒,新的一天又重新开始。而对于恒王殿下和他的小妖妃而言,日子还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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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端午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