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提前奏响的序曲(中)

它动了!

林觉瞳孔紧缩,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可是这两米高的床铺上,他手无寸铁、无处可逃!

怪物迅速向床铺爬来,原本没有手掌的“手臂”末端飞快地长出了一双利爪,这双血淋淋的利爪勾住了爬上床铺的铁梯,它拖动着诡异的身躯,一步步向床上的林觉逼近!

那只仿佛被肉块包裹的脑袋已经来到了床尾,再一伸手就可以抓住林觉的腿!

林觉心头狂跳!想也不想地双手抓住床头的铁栏杆,翻身跳下床——“咔嚓”一声脆响,被锈蚀的栏杆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被生生掰断了。在半空中的林觉来不及调整身体重心,背朝下摔到了地上,虽然床铺不算太高,但是这一下还是摔得他眼前一黑。

怪物已经爬上了床,蹲在床尾俯视着地上的林觉。

林觉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乍一看到这个恐怖怪物的恐惧感正在缓慢消退,理智和求生的欲望再一次占据了上风。他必须自救,至少得逃出这里……视线不动声色地移向大门。

怪物伸出头,就像不久前他伸出头探视下方一样,可是它的窥探明显充满了恶意,那双新长出来的锐利尖爪抠在床边,肉翅向后合拢,一副随时都要跳下来的模样。

从重摔中缓过来的林觉下定决心,跑!

林觉就地一滚,从地上一跃而起,同一时间一阵劲风在距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落下——就是一秒前他所在的位置,尖爪嵌入地砖,碎裂声令人耳根发麻,他甚至不敢想象那个爪子落在他身上会有什么后果,那必然是非死即伤!

已经爬起的林觉头也不回地冲向大门,右手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拉——打不开,竟然打不开!

那一刹那,林觉仿佛一脚踩空踏入深渊,恐惧绝望铺天盖地席卷全身。

他已经嗅到了近在咫尺的死亡的气味。

身后那股劲风再次追来,极端的危险之中,那种玄而又玄的战斗直觉再次降临,林觉没有回头,他就地一蹲。

“咣当”一声,利爪双双刺入铁门之中,蹲下身的林觉返身回跑。狭窄的招待所房间根本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能够充作武器的东西也少得可怜,这个不过十几平方的小房间里,要和一个敏捷残暴的怪物缠斗根本是九死一生。

冲回窗边的林觉抓起桌边的椅子,和几米外门边的怪物对峙着。

窗外是月光,还有迷雾。

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最初发现怪物的地方,脚下大片大片的染血羽毛因为他刚才的疾跑而飞了起来,在月光中缓缓落回地面,如果不考虑不远处的怪物的话,这应当是一幕充满了阴郁美的画面。

林觉在思考,现在冒险砸窗的话,这个怪物一定会第一时间冲过来结果了他,他不可能同时完成砸窗和防御,那就只好先把这个怪物解决了。

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恐惧感被牢牢压制在了心底,林觉紧握着手中的铁椅,冰冷锐利的眼神凝视着对面的怪物。

朦胧的暗黄灯光让这个诡异房间的细节模糊不清,蹲在门边的怪物用爪子轻轻挠着地面上破碎的瓷砖,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它似乎也在思考,要怎么对付不远处这个活蹦乱跳的家伙。

它要攻击了!

战斗直觉敏锐地从怪物的蓄力动作中获得了这个信号,当怪物腾空而起的一瞬间,林觉以超凡的敏捷一手提着椅子,一手攀住旁边床尾的铁栏杆,躲过了怪物的这一次扑击。

怪物落地的一瞬间,地面上七零八落的血羽飞了起来,一片、二片、无数片……

林觉怒吼一声,举起椅子一跃而下,对准怪物用力狂砸,被椅子砸中的怪物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更多、更多的羽毛被惊飞,在昏黄的灯光下洋洋洒洒地起落。

血花飞溅,粘稠的猩红像是暴雨一样击中了飞旋的白羽,空中无数纷飞着的羽毛浸透了鲜血,接二连三地坠落在地,粘滞的落地声被吞没在生死的呐喊和尖叫中。

像是一滩肉泥。

当林觉停手的时候,那只曾经让他害怕的怪物已经成了一团被打散的碎肉。

最后一片带血的羽毛从他眼前旋转着飘零,擦着他的鼻尖坠落,他闻到了污血腥臭的味道,那是令人作呕的死亡的气息。

林觉丢开已经被砸得彻底散架的椅子,揉了揉自己发麻的右手,狰狞的暴起之后,此刻他的脸上只剩杀意燃尽后的空洞木然。

手背上传来一阵灼烧的疼痛,林觉看了看,青筋暴起的手背上已经印上了一条烫过一般的痕迹,两三厘米那么长,不知道是怎么出现的。

“咔嚓”一声,被锁住的大门突然敞开了一条缝隙,木门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开,露出门外被迷雾笼罩的世界。

林觉没急着出去,他忙着在这个房间里寻找武器,可惜这里连一把水果刀都没有,原本放在房间里的两把大砍刀也不见踪影,整个房间唯一还能防身的就是被他砸烂了的椅子。

林觉掰下椅子上还算完好的一根铁管,在找到更好的武器前,他也只能暂时用一用这个了。

走出房间前,林觉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摊肉泥已经看不出怪物原本的模样了,它沉默地躺在四散的血羽中,月光静静流淌在它的尸骸上,清冷又温柔。

深夜、窗边、月光。

这一幕,他应该是见过的,林觉的心中突然浮出这么一个念头。

他想起来了。

在第二轮游戏开始前的某一个夜晚,他在噩梦中醒来,感到自己被诡异而无处不在的视线窥视着,他为此惶惶不安。当他坐起身来的时候,他看到了站在窗边背对着他的宋寒章。

冷汗从林觉的额头滑落。

是了,那时候的他觉得,沐浴在月光中的宋寒章,仿佛背有双翼,那一定是一双白色的翅膀,远离尘世的圣洁。

林觉猛地回过头,白色的羽毛早已浸透了鲜血,脏污不堪。

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那真的是怪物吗?

不,那一定是怪物,一定是!

林觉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想,他推开大门狂奔了出去,眼前不是招待所的走廊,而是蒙蒙雾色之中的校园,当他再次回头的时候,那扇门、那个房间也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好似穿过了一道扭曲时空的大门,却再也无法回到那里。

前方是编号A-G的教学楼建筑群,只要穿过人造水系上的桥,他就可以抵达时钟广场。

宋寒章一定在那里,他只会在那里!

林觉在夜幕中狂奔,穿过迷雾、穿过楼群,穿过人造河流,一直跑到时钟广场的范围内。

目之所及的世界是荒芜的,高耸的钟楼被血迹和锈迹无情侵蚀,四周的绿地变得一片衰败,不见郁郁葱葱的绿色,只剩下枯叶败草在风中摇曳。

已经抵达的顾风仪站在风中,见到林觉点了点头。

“你见到宋寒章了吗?他还没有到吗?”林觉焦急道。

顾风仪摇了摇头,略带担忧之色:“你是第二个。我也在等清清。”

见不到宋寒章,林觉那颗悬着的心就无法放下,他看着电子显示屏上的幸存人数5,这个触目惊心的数字让他一阵焦虑。

从来没有哪一轮游戏在一开场人数就这么少,难道这轮根本就没有新人?

可就算没有新人,他、宋寒章、陆刃、顾风仪、柳清清、单凉,那也应该是6个人啊!究竟哪一个人已经死了?

从游戏开始到抵达广场汇合的这段时间,玩家因为没有从广场取回技能,极有可能因为突然遭遇强大的怪物而死亡,然后被犹大附体复活。这一回合又开始得十分突然,大家几乎都手无寸铁,又都孤身一人,如果真的有谁死亡了,其他人也不会知晓。

林觉焦虑不安在广场上踱步,都没心情去抽取奖励,拼命祈祷出事的人不是宋寒章。

顾风仪看着他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在眼前转来转去,不由心烦道:“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先去把奖励抽了吧。哦,上一轮的奖品倒是可以继承到这一轮的。我的蛇感就保留下来了。”

林觉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望眼欲穿地看着人造水系的方向,总觉得下一秒宋寒章就会出现。

“我也担心清清,但是现在担心也没用,只能等了。”顾风仪把玩着手上已经卷刃的钢质小刀,深深叹了口气。

林觉看了她一眼,顾风仪的身上也带了一些血迹,不过没有他这么吓人。

“你也遇到怪物了?”林觉心头“咯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开场遇到的怪物可能并不是偶然。

顾风仪点了点头,指着他的手背说道:“杀死它之后,手背上就多了一条横线,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那个怪物……”林觉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它的外形诡异恐怖胜过丧尸,那个房间的出现和消失也不合常理,他总觉得那里面有某种隐喻。

顾风仪略一思忖道:“那个怪物和我们自己有关系。”

“……”

“我不知道你见到的怪物是什么样的,但是至少我自己……我知道我见过……”顾风仪皱着眉,眉宇间有一丝纠结与一闪而逝的愧疚,“恐怕那是我们心灵的一个投影吧,无论是恐惧的、渴望的、憎恶的,都会用一种怪异的方式展现在我们面前。”

顾风仪站在钟楼边,用手抚摸了一下锈迹斑斑的墙体:“你玩过《寂静岭》吗?现在的校园很多地方表现出这个游戏的风格,这恐怕就是这一轮的主题了,就像是第一轮的丧尸,第二轮的虫子,这一轮我们要面对的,也许就是心灵里的怪物吧。”

心灵中的怪物?林觉忍不住回想起刚才自己杀死的那一个。

它又究竟隐喻着什么?

“有人来了。”拿回蛇感的顾风仪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远超普通人,在林觉还根本没感觉的时候,她就已经指向林觉身后了。

林觉立刻转过身去,朦胧的路灯下,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人正快步向这里走来。

即便还这么远,即便还没有看清,可是就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已经让林觉激动到颤栗。

他不假思索地跑了起来,向着来人狂奔而去,终于再一次抱住了这个人。

一切忐忑不安、胡思乱想、身心俱疲都被这个拥抱抹平,他终于觉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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