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屏息望着水面,大气都不敢喘,月色下那数千具狰狞的尸体好像整装待发地军队,只待一声令下,就会将他们拖入冰冷地深渊。
饮川高声道:“焯烟!出来!”
突然,寐江湖的湖中心出现了一个漩涡,无数浮冰围着漩涡旋转起来,漩涡下陷,最终显出了一个大洞。
裂羽大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漩涡中心,因紧张而握紧了拳头。
漩涡中心浮上来一个人,只见那人一身赤色如血般的长袍配上一头金色地头发,长发无风自动,随着寒风起舞,在一片黑乎乎地尸体包围中,如死神般令人生畏。他抬起了脸,他有着一张不输任何异兽的绝世俊颜,只是赤色地眼眸深邃而阴沉,目光冷如千年寒冰,周身散发着死亡与恐怖的气息。
“焯烟……”饮川倒抽一口冷气。
焯烟浮在水面上,负手而立,冷冷地环视他们一周,最后目光落在了裂羽身上,眼神立刻变了一变。
裂羽怔了一怔,不知所措。
饮川问道:“焯烟,你早就醒了?还知道我们来找你……湖底的船可是你移走的,你召唤冥尸又是什么意思。”
焯烟慢慢抬起手,修长地食指指着裂羽,沉声道:“吾儿。”
裂羽咽了咽口水,颤声道:“你……是我……”
饮川加重了口气:“焯烟!”
焯烟看了看饮川,又看了看炙玄,低声道:“你们不该来这里。”
“你是怎么了,为何变得如此……”饮川不知如何形容现在的焯烟,从前焯烟虽也是沉默寡言,性情冰冷,可在与自己的雌-兽结合,甚至孕育子嗣后,他一度现出诸多温情地一面,如今的焯烟,比饮川认识的任何时候的焯烟,都还要阴沉危险。
“你们不该来这里。”焯烟又重复了一遍,“现在你们都不能离开了。”
炙玄眯起眼睛:“焯烟,你疯了吗,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你们的魂力。”焯烟缓缓说道:“我需要庞大的魂力,开启异界之门,召回吾妻吾儿的魂魄。”
“异界之门,就在这寐江湖下?”
焯烟的表情变得有几分狰狞:“不错,只有庞大的魂力能将其打开。”他展开双手,薄唇微启,口中惊现一个发光地火珠,想必那就是烛阴的火精,火精发出耀眼地光芒,四周悬浮着的死尸突然成片成片地动了起来。
炙玄发出一声兽吼:“焯烟,你找死!”
“我早已死了。”焯烟长发飞舞,如地狱恶鬼,“现在轮到你们了!”
饮川道:“焯烟,你怎么知道魂力可以打开所谓的异界之门?异界之门又是否真的存在!”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曾亲历它的开启。第一次,我与天兵大战,吾儿身死,魂魄流落异界,第二次,我与大巫祖强良决斗,那艘船莫名出现。这一次,我再不会错过机会,我要去到异界,召唤他们残缺的魂魄!”
炙玄叫道:“胡说八道,你的雌-兽比你儿子早死了几千年,她的魂魄怎么会和裂羽一起流落异界。”
“因为在那之前,异界之门还开启过一次。”焯烟看着饮川,阴冷地说道,“饮川,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在你唤醒天地之元时,魂力辐射整片大陆,寐江湖底的异界之门曾开启过一次,那时我的雌-兽刚刚过世,我设回魂阵九九八十一天,用尽毕生所学,都无法将她的三魂七魄召唤完全,直到我亲历异界之门的开启,我才知道他们的魂魄去了哪里!”
众人一惊,齐齐看向饮川。饮川唤醒了天地之元?!
饮川沉声道:“焯烟,事情绝非你想的那样。”
焯烟的表情有几分扭曲:“那该是如何?因为天地之元,我至今见不到我的雌-兽,又因为天地之元,我和裂羽都变成了魂兵器!饮川,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饮川沉默地看着焯烟,眼神很是黯然,充满了无奈。
“你就来承担自己所为的后果吧,只要这寐江湖里充满了你们战斗时释放出来的魂力,异界之门就可能再次开启。”焯烟大吼一声,那些残破扭曲地天兵和异兽,持武器的持武器,徒手的徒手,凶猛地朝他们扑来,同时,他的身体白光一闪,一条长逾千米地赤色人面巨龙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如一片红云压境,遮蔽了月光,让黑暗侵袭整片寐江湖。
炙玄和饮川也显出兽形,如两座小山般矗立在寐江湖里,湖水瞬间上涨,将江朝戈等人又拍进了水中。
江朝戈急忙浮出水面,在全身冻得要僵化的情况下,硬是抓住炙玄刀,将迎面而来的一只丧尸天兵砍成了两半。
他爬上浮冰,召唤出肥遗,让肥遗将他和几个落水之人往岸上送去。在几只猛禽的帮助下,他们终于全都上了岸,然而丧尸天兵穷追不舍,黑压压地一片朝他们袭来!
三只上古异兽在半空中遭遇,饮川尚还有一些犹豫,不愿意和焯烟交锋,而炙玄血液中的好斗因子已经沸腾,扑上去就要去咬焯烟的脖子,焯烟那千米长尾甩了过来,朝炙玄的脑袋抽去。
炙玄将焯烟扑进了水里,巨大的爪子朝着焯烟的脖子狠狠一拍,同时,焯烟的尾巴也抽中了炙玄的左肩,他们同时低吼一声,响彻夜空,整个寐江湖如疾风卷浪,怒水滔天。
饮川朗声道:“焯烟,这是一场毫无意义地战斗。”
炙玄大骂道:“白痴,能不能专心打架。”
焯烟的长尾伸进了湖里,下一秒,湖水再次下陷,一看就是有巨物要出水,果然,焯烟竟然将那艘他们遍寻不着地二千料宝船拖出了水面,长尾一甩,大船朝炙玄和饮川掷来。
江朝戈挥舞着大刀,其他人也在忙着应付一*地天兵与异兽,在看到那船如块石头般被扔出去的时候,江朝戈心疼不已,多大一块古董啊!
炙玄无处可躲,和宝船硬生生撞在了一起。一连串地巨响过后,船身开裂,再次坠入了寐江湖,炙玄被那大船砸得眼冒金星,同时怒火冲天。他用力甩了甩脑袋,狂吼着扑向焯烟。
饮川见此情景,也不得以加入战局,希望将焯烟一举拿下,再慢慢解释。
焯烟的魂兵使不知道藏在何处,但众人能明显感觉到,那魂兵使的魂力之高深,很可能在虞人殊之上,焯烟以一敌二,又操控上千死尸,居然也能和炙玄、饮川战了上百回合,虽然一直处于下风,但魂力最先跟不上的,反而是炙玄。
虞人殊一锏扫碎了数十个丧尸,残肢烂肉漫天飞舞,臭不可闻,他脸色青白,简直无法忍受,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些恶心的东西还他妈有多少!”
天戎一巴掌把冲过来的丧尸拍飞,冷静地说:“你不喜欢,就站在我身后好了。”
“不可能。”虞人殊飞身而起,天戎锏横扫四方,“我们始终是并肩作战的。”
天戎的兽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脏脏脏!脏死了!”醉幽看着自己原本洁净地皮毛上沾满了污物,气得简直要发狂,龙芗伴在他左右,尽量为他挡去所有靠近的丧尸,俩人一路杀伐,配合得越发默契。
江朝戈和阮千宿也在大开杀戒。只有云息抱着饮川琴,犹豫地贴着一棵树站着,而寺斯则更是不知所措,一边举弓射穿一只只丧尸,一边频频看向身边石化了一般地裂羽。
“裂羽,裂羽!”寺斯焦急地叫道,“你别发呆啊!帮帮我啊。”
裂羽凝重道:“我的灵慧之魄真的在异界?”
“你再不帮我,我、我死了你就不能现世了!”
裂羽看了寺斯一眼,化作异兽鼓,挡在寺斯身前保护着他,但却并不主动攻击,目光始终停留在焯烟身上。
寺斯叫道:“就算他是你父亲,可他现在也不太正常了,你不会真的相信,他能去异界找到你的灵慧之魄吧。”
“为什么不行?”裂羽扭过头,幽幽地看着寺斯,眼眸在月光下闪烁着奇异地光辉。
寺斯咽了咽口水,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三只上古异兽地战斗愈演愈烈,寐江湖翻江倒海,简直能把一座城给淹没,湖面上漂浮着的碎冰、丧尸,让这片湖就像阴界之忘川河,充斥着血腥与死亡。
大量地魂力在战斗中被释放于天地之间,焯烟以一敌二,频频受压制,根本不是对手,但他魂力比炙玄与饮川充沛,拼命咬着他们不放,三只异兽都打红了眼,撕扯着对方的血肉、冲撞着对方的筋骨,让寐江湖的湖面彻底变成了红色。
江朝戈毕竟刚达到三级,魂力支撑不了太久,眼看炙玄动作慢了下来,他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一只丧尸异兽的身上,突然飞来一串赤红色锁链,那锁链的链头处嵌着一块赤红剔透地椭圆晶石,锁链像是有眼睛一般朝云息袭去。
“是焯烟的魂兵使!”龙芗大叫一声,朝云息跑去。
云息原本躲在众人背后,此时那锁链直朝他过来,他情急之下,手指划过饮川琴,随着那明显颤抖的琴音扩散开来的,还有一股股无形地魂力包裹着琴音,变成了有形地武器!那锁链被琴音击打了两下,略微偏离了原来的轨道,但势头不减,眼看就要到云息面前。
离云息最近的江朝戈扑了上去,挥刀就砍,那锁链却像是有生命般,链头的赤晶石竟然硬生生避开了刀锋,转而从江朝戈左臂擦过,然后那锁链绕江朝戈数圈,将他连同炙玄刀一起紧紧地帮助了。
“朝戈——”虞人殊火速冲了过来。
锁链一抖,江朝戈整个人被甩上了半空,被朝着寐江湖湖心扔去。
江朝戈还没来得及操-他大爷,已经被狠狠掷入了湖里,他甚至没看清焯烟的魂兵使的真面目,只听到虞人殊惊声叫道:“是你!”
江朝戈本就湿衣贴身,冻得直打哆嗦,身体还没有回暖,再次被抛入水里,顿觉四肢都跟着麻痹了,再加上他魂力消耗太多,体力不济,竟然没有力气再浮上去,只能缓缓坠入湖底。
这时,他感觉湖底涌上来一股“风”,没错,在四周全是水的地方,他竟然感觉到一股风?很快地,他就知道那不是风,而是一个涡流!而他,就在那涡流的中心,身体开始随着水势旋转,渐渐被卷入了涡流。江朝戈心想,炙玄再不下来救他,他就要淹死了,他想过自己万千种死法,却从来没想过,他可能被淹死。
恍惚中,他听到了焯烟兴奋地龙吟,他知道,那涡流恐怕就是异界之门打开的征兆,如果他没淹死,如果,他进入了异界之门,他能回家吗?他已经无法思考了,身体里的氧气正在逐步耗空,肺部传来一阵剧痛,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口水涌了进来……
虞人殊大叫道:“炙玄,快去就朝戈!”
“朝戈——”炙玄顾不得焯烟,埋头扎进水里,身体化为人形,灿金色地眼眸在水中熠熠发光,搜寻着他的雌-兽。
焯烟狠狠撞开饮川,高声叫道:“吾儿!”
寺斯还在焦心于江朝戈的安危,下一秒,竟被裂羽的爪子拎了起来,朝焯烟飞去。
寺斯怔了一怔,拼命挣扎起来:“裂羽,你要干什么!”
裂羽沉声道:“你说过,我们永不分离。”
“我是说过,可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寻找我的记忆。”裂羽看着水面上出现的巨大涡流,义无反顾地飞了过去。
寺斯也看着那漩涡,吱哇大叫:“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啊啊啊啊——”裂羽抱着他跳入了水中,他顿时灌了一大口水,撑得直翻白眼,再想闭嘴已经来不及,顿感窒息。
迷糊中,他听到很多人的喊叫声,可他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江朝戈缓缓睁开了眼睛,烈日当头,仿佛要把他烤化了,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干裂地嘴唇,失神地看着头顶的晴空。
他死了吗?好像没有。这是哪里?
天上飞过一个黑点,当江朝戈看清那黑点是什么的时候,如诈尸般从地上弹了起来。
飞机!
江朝戈震惊得无以复加,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座山中,旁边就是一片静谧地湖泊,那湖泊和寐江湖看上去很像。
身边,好几个熟悉的人还在昏迷,炙玄、寺斯、焯烟、裂羽,还有一个背对着他趴着的男人,恐怕是焯烟的魂兵使。
怎么回事?!江朝戈的大脑有些不够用了,天棱大陆怎么会有飞机?难道……难道他们真的穿过了异界之门,回到了他的世界?不,也有可能自己在做梦,毕竟他只看到了一架飞机而已,说不定是自己眼花了。
他爬到炙玄身边,摇晃着他:“炙玄,炙玄,醒醒。”
炙玄缓缓睁开眼睛,在看清江朝戈后,猛地将他抱进怀里,紧张地问:“你怎么样了?”
“你放心,我没事。”江朝戈又去把寺斯扶了起来,寺斯看上去喝了不少水,口鼻里全是脏兮兮地水草,江朝戈给他做了个急救,让他咳出来不少水,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也幽幽醒来。
炙玄环顾四周:“这里是寐江湖吗?怎么季节不太对?”
“这里可能不是寐江湖,至少应该不是我们见到的那个。”
“什么意思。”
江朝戈抓了抓脑袋:“你让我冷静一下,我现在也有点……”
“我们来到异界了,对吗。”焯烟低哑地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江朝戈扭过头,戒备地看着焯烟:“也许吧,拜你所赐。”
“你难道不高兴吗,身为异界人,你应该是最想回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异界人?”
“我的魂兵使告诉我的。”
“你的魂兵使?”
那背对着他趴着的男人,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身形高大却削瘦,他缓缓转过脸来,江朝戈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人一头掺银的头发,面目苍白、眼窝深陷,不是别人,正是应该已经死了一年多的天棱国大国师!
江朝戈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他叫道:“你!你怎么还活着!”
大国师拂了拂身上的泥沙,平静地说:“好久不见了,我更惊讶于你们还活着。”
江朝戈抓起炙玄刀,刀锋直指他的鼻尖,恶狠狠地说:“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你假死诬陷虞人殊!”
大国师道:“我逼他离开天鳌城,是为他好,在我心目中,他才是适合做圣皇的那个皇子。”
“少他妈胡扯,谁知道你到底有多少阴谋,尤准知道多少,大皇子和二皇子又知道多少?虞人殊是最无辜的那一个,他什么都不知道,却为你背负冤屈和千古骂名!”江朝戈想到虞人殊内心的煎熬和肩上的重担,就想杀了这个阴险的大国师。
大国师摇摇头:“你看到的是一年两年,我看到的是十年百年,我比你们更早知道神级魂兵器的觉醒,我用了半生的时间,准备那一刻的到来。若天棱国在浩劫之后依然能够屹立不倒,则皇子殊会成为最好的圣皇,若天棱国都没了,那皇子殊是不是皇子、是不是逃犯,又有什么所谓。”
“你放屁!”江朝戈厉声道,“站起来,杀了你,也不枉费虞人殊背了那么久的冤罪。”
“现在,恐怕不是时候吧。”大国师抬头看着天空,蓝天白云之际,又是一架飞机飞过,这次所有人都看得清晰不已。
炙玄抓着江朝戈的胳膊,兴奋地说:“那个是不是你跟我说过的飞机?是不是!”
江朝戈张了张嘴,好像一下子哑巴了。
这回他能确定自己没做梦了,他真的回来了。他最初穿越到天棱大陆,是回家的目标支撑着他一路走来,他以为有朝一日他回到自己的世界,他会欢欣鼓舞、会喜极而泣,然而什么也没有,他感觉不到太多的兴奋和喜悦,反而,他担心还留在天棱大陆的他的同伴们。
焯烟激动地抓住裂羽的肩膀:“吾儿,你母亲的魂魄和你的灵魂之魄,就是通过异界之门来到了这个世界,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找回完整的你们。”
裂羽嘴唇颤了颤:“能找回我的记忆?”
“一定能!”焯烟站起身来,看着那万里晴空,对着四壁苍山,哈哈大笑起来,可那笑声到了最后,又参杂一丝哀伤,让人有些动容。
寺斯爬到江朝戈身边,有些紧张地说:“江大哥,这里是哪里啊,他们是不是疯了啊?”
江朝戈揉了揉他的脑袋:“这里是我的世界。”
“你的世界?异世界?”
“嗯。”
寺斯突然两眼放光:“我、我来异世界了?!我太厉害了,我绝对是耳侻族史上最厉害的人!
“先别兴奋,如果我们回不去,你对于耳侻族来说,只是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人。”
寺斯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炙玄拉住了江朝戈的手,似乎也有一丝不安:“我们真的来了你的世界?还看到了飞机?”
江朝戈勉强笑了笑:“老是听我描述我的世界,这回你终于有机会亲眼看看了。”
“那我们还回去吗?”炙玄问道。
江朝戈一时回答不上来。
他们还回去吗?焯烟他们是不可能留在这个世界的吧,一旦找到了自己妻儿的魂魄,他们肯定会想办法回去,可他呢?他已经完成了自己最初的目标,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按理来说,一切该算作结束了吧。
可是……
江朝戈看着炙玄和寺斯,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没有这两个人在,他可以假装在天棱大陆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做梦,可他不能,他身上有一把刀,身边有一只上古异兽,还有一个小兄弟,这些都是他的责任,他不认为自己回到自己的世界,就能逃避这一切,因为所有,都是命中注定。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炙玄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