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定,我对安森罗伦佐已经无法做出公正理智的判断了,所以我认为,我不适合现有的职位。我请求调任。”周筹的表情告诉李斯特他已经考虑的相当清楚了。
李斯特顿在那里。他了解周筹,这个部下理智冷静,即使身陷黑色漩涡之中也很清楚自己的立场。他要求调任,那么意味着他感觉自己走到了悬崖边缘。
“好吧,我会先放你一个月的假期,在这期间我会和其他分部聊一聊。你知道鲁道夫门德已经被革职待审了,我看能不能让你去接手他的工作。”
“谢谢。”
当天下午,周筹路过同一层的茶水间,被人一把拽了进去。
门被反锁,周筹被按在墙上,他没有任何反抗因为他知道对方是谁,“呵,莱斯利,你该不会是看了马林的审判结果所以怒气冲冲吧?”
莱斯利的眼神冷锐,周筹似乎做了什么触怒了他的底线。
他虽然冷漠,其实却是一个很有克制力的人,很少让自己的怒气这样表现出来。
“我应该在乎他吗?”
周筹无奈地一笑,自己打算调任的事情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你的消息知道的可真快。”
“要看到李斯特的报告很容易,更何况那份报告没有加密。”莱斯利微微松开力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对这里有些厌倦了,我需要换一个工作环境。”
“撒谎。你想要逃避。”
“好吧,我要逃避什么?”
“你要逃避安森罗伦佐。”莱斯利的眉头皱了起来,像是平静的水面深深陷了下去,“他妈的,你对他心动了是不是?”
周筹正视莱斯利的眼睛,没有犹豫没有回避。
“是的。但我并不是逃避他。”
周筹扯起唇角一笑,从前他设想安森被人暗杀的画面会在心中暗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筹恐怖地发觉如果那一刻真的到来他会放弃一切包括自己的立场去救他。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他仍旧可以是一个优秀的国际刑警,但却不能再对安森的行动作出理智冷静的判断,甚至会害死自己的同事,使组织的目标偏离。
“哈……哈……”莱斯利松开了周筹,一步一步地后退,直到他的背脊抵上了那部咖啡机,他的表情是周筹从来没有见过的,无奈荒谬自嘲混杂在一起,像是一个急速流转着的漩涡,“你竟然对那个家伙心动了!”
“我对他心动,与我的品性还有我的工作能力无关,我也从来不需要别人来认可我。只是我以为你和琼斯那样的年轻人不一样。但是看到你现在的表情,我才知道你们是一样的。”周筹转身刚触上门把手,又被对方拽住了。
这一次,他不会放弃反抗,而是反手拧住对方的肩膀。
莱斯利的近身格斗是一流的,他看穿了周筹的意图,向后一闪,两人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你真的不知道我愤怒的原因吗?”
周筹站在那里,“你忍受不了一个你看的上眼的朋友对另一个你看不上的人心动。”
“你以为我一直站在你身后看着你的是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同事,是朋友。”
“因为我也等待着你的心动!”
莱斯利低沉的嘶吼将周筹定在那里。这一切的压力似乎早就将莱斯利压的喘不过气来,而周筹却从未察觉。
“他用美酒佳肴甜言蜜语就能哄到你了吗?他用十几架直升飞机的排场就能打动你了吗?你不是十几岁未经世事的少女,告诉我为什么?”莱斯利靠着桌子低着头,发丝垂落下来,看不见他的眼。
“当然不是。在他一万句的谎言里寻找只言片语的真实,也不是轻松的事情。”周筹眉梢一挑,“但是就像莱斯利你会为我心动一样,告诉我你有什么理由吗?因为我的长相?我一向很有自知之明,我的长相不到你的十分之一。因为我有什么高尚的品德?我也不是德兰修女。”
“你真是简单明了。”
“你仍然是莱斯利,我仍然是周筹。我们都是男人,可以没有爱情却不能没有战友。”周筹拉开了茶水间的门。
“这就是你对我的安慰?虽然你不爱我,但是我对你来说无可替代?”
“是的。”周筹走了出去,“下一次再见面,我希望我们仍能坚定地继续走下去。并不是只有所谓的爱情才能天长地久,恰恰很多时候爱情是最靠不住的。”
像是在讽刺安森一般,周筹嗤笑了一声。
不像从前的每一次分别,莱斯利一直低着头,没有望着周筹的背影。
直到周筹的脚步声消失了,莱斯利才低吟了一声。
“seeyou.”
周筹离在走廊上遇见了迈尔斯和吉恩。
“嘿,头儿,你去哪里啊?”
周筹摇了摇手,“休假。”
“哈?休假?你休假了我们怎么办啊?”
周筹转身笑了笑,“哈,忘记告诉你们了,现在你们归蕾拉管了,要做乖孩子啊!”
“哈?蕾拉?”吉恩愣在那里。
迈尔斯却毫不奇怪。这一次的任务结束,他就有一种感觉,周筹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了。他和周筹都做过卧底,他们都明白丧失自我拼命想要掌控回自己生活的感觉。
“不祝愿我假期愉快吗?”周筹尽量缓和气氛。
“……我不想你走……”吉恩孩子气地说,迈尔斯揉了揉他的脑袋表示安慰。
“祝你假期愉快。”迈尔斯笑着与周筹握手。
周筹离开了大楼,那阵风吹过来,混合着路边廉价咖啡和汽车排气的味道。但是周筹却觉得自己像是要飞起来一般。
他回到公寓,简单地收拾了行李,找出自己的护照,拦了辆车就去了机场。带着一种恶作剧的心态,周筹打了个电话给安森。
那时候的安森正在开着董事会,手机在桌上不断震动着。
此时正在讨论的是有关中东投资的事情,决定着下一年罗伦佐家族的方向。安森忽略了震动着的手机。
若是在从前,周筹绝对不会打第二次给安森。只是现在,他忽然觉得也许自己在安森面前更有主导权。
周筹继续按了一遍那个手机号码。
安森为了不打搅会议的继续进行,准备关机。只是当他看见屏幕上的名字时,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喂?”安森赶紧接通了电话。
所有的股东和高管都看向他。他们都在猜想这是一个怎样至关重要的电话?能让一向波澜不惊的安森这样手忙脚乱。
“嘿,在干什么呢?”周筹坐在机场附近的肯德基里,吃着薯条喝着可乐,看着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旅。
“开会。”安森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今天是世界末日吗?你竟然会想到给我打电话?”
“你的腿伤应该没这么快好,怎么不在医院继续疗养?”周筹将薯条盒子倒了过来,然后继续吃着汉堡。
“我会发霉的。你现在在干什么?”
“你猜。”周筹扯起唇角,故意更加用力地嚼东西。他知道安森猜不出来,那个家伙连廉价牛排都像是吃毒药,又怎么可能猜到他在快餐店里吃什么呢?
安森低下头来,轻声说:“你知不知道,这样用力地嚼东西,会让我更想吻你。”
“嗯,你还没猜到我在干什么。”周筹喝了一口可乐,发出咕嘟一声。
“你刚才吃的是汉堡,喝的是可乐。如果我没猜错在这之前你应该还吃掉了一盒薯条。吃完薯条之后你觉得有些无聊,于是破天荒的,你终于想起了我。”
周筹笑的更厉害了,“你是不是派人跟踪我了?”
“我了解你,周筹。你的生活习惯,你的思维模式。”
“嗯……那你能猜到我在哪里的快餐店里吗?”
“这是你对我的测试吗?想看看我和莱斯利谁获得情报的速度更快?”
周筹无奈地别过头去,他当然不会告诉安森自己刚才为了他和莱斯利闹翻了。
“好吧,为了节省你的时间,我现在在机场。因为我得到了一个月的长假,我想要去某个地方放松一下。你要不要一起来?”
安森顿了顿,“你是在邀请我吗?最近你有些不正常?”
“或者你可以选择不来。我订的是国际航班。”说完,周筹就把电话挂断了。
他吃完了汉堡,拎着行李去到机场大厅。
他其实也无法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甚至于他不知道自己期待着的是什么。
安森快步从窗边走回会议桌前,高喊起来:“理查!理查!”
“先生,什么事?”
“去调查,今天的国际航班里周筹乘坐的是哪一辆,给我定同一班飞机,我要我们俩坐在一起。”
“如果他身边没有位置呢?”
“理查,你的脑袋锈掉了吗?你就把整个头等舱买下来,把周筹的座位移到我的身边,我们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吗?”
“是的,先生。”
所有的与会人员都仰着头看着安森那急躁中略带雀跃的表情。
“今天的会议就先开到这里。诸位,看看外面的天气,这样阳光明媚。凯利夫人,你有多久没和你的小孙女一起去游乐园呢?不要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克洛伊先生,我知道你对中东计划费尽了心思,为了这个计划你太太怀孕六个月了你好像还没有去参加什么好爸爸培训班之类的,你的太太会伤心的,趁着今天快点报班吧,我会为您承担一切费用!还有托比先生,看看您的体态,这样很容易得糖尿病的,去打打网球游泳什么的,当您的啤酒肚下去了,您的年轻太太会更爱你的!”
大家微张着嘴,几乎可以放进一个鸡蛋了,而安森则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会议室。
“发生什么了?罗伦佐先生走的这么急促?”
“他要我回去参加什么培训班……是觉得我的计划不够好要炒掉我吗?”
“我从来不和啤酒,怎么会有啤酒肚?”
理查闭上眼睛深深叹了一口气,双手摆出安抚的姿势,“请大家安静!罗伦佐先生走的急促是因为他有一样非常重要比中东计划还要至关重要的私事,处理不好这件私事我们大家以后都不会好过。”
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
“克洛伊先生,您的计划很好。在这场会议之前,您的报告就被罗伦佐先生预览过,他对我说过,‘把克洛伊挖过来是对的,这家伙值得双倍工资’。”
“托比先生,您是罗伦佐先生最为信任的合作伙伴之一,他自然希望您健康长寿。”
理查安抚了在场所有人之后,将周筹的航班号发给了安森。
周筹来到换票机前输入自己的护照号码,得到的却是一张头等舱的座位。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看错,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莞尔一笑。
当他来到头等舱的时候,果然看见了安森好整以暇坐在那里,似乎等待多时了。
“你的腿没有问题吧?可别飞机飞上高空就伤口就裂开了。”周筹故意假装失手,让自己的行李袋砸在安森的腿上。
“哦——”安森一副痛苦不已的样子,“如果你坐在我的大腿上就算血流如注也值得。”
周筹哼笑一声,坐在安森身边,看着他艰难地站起来将自己的行李推上行李架。
就像以往一样,周筹戴上眼罩闭上了眼睛。
“记得上一次我们一起去瑞士,还是我逼着你去的。”
“有没有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傻的无可救药?”
“有。”安森轻轻闭上眼,随着周筹呼吸的节奏,“但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有什么旅行计划吗?”
“没有,就在你少女峰的别墅待着不是很好吗?滑雪,围着壁炉打牌,吃你做的蛋炒饭。”
“你说这些……是我幻想我们老了以后,你对我说的。”
“生活不能一直惊险万分,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多对身体也不好。”周筹很快就睡着了过去。
安森侧过脸,端详着周筹,他鼻子的弧度,他隐约悱恻的唇线。
引擎声嗡鸣。飞机倾斜着冲向云霄。
安森伸长了脖子,隔着眼罩吻上周筹的眼睛。
“这样平静,总让我觉得一切会骤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