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桓低下头,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翘起来。
他嘴里总说讨厌炎燧的红色制服,但是运动会四院混战的时候他第一个去抢了炎燧的旗,还强行威胁被自己弄出局的那个孩子和他换衣服。卫桓到现在都记得当时扬昇的迷惑和不理解,问他干嘛换衣服,差点把他当敌人打。
当时他还嘴硬,说着你懂什么,这是战术。
什么狗屁战术,他就是想和云永昼穿一样的衣服,趁乱到他身边,看看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对上自己的时候露出的一丝丝错愕,多有趣,他喜欢看充满生气的云永昼。尽管夺旗的时候和他相斗,一招一式都针锋相对,但卫桓就是开心。
喜欢一个人,连近身格斗都变成一种亲近。
大家都喜欢把他们放在两个不同的阵营,一个孤僻冷淡,一个散漫不羁,分别代表了炎燧和扶摇的最强实力。所以当他们穿上一样的制服,再也不是红与蓝的时候,卫桓就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感和对立消失了,他们是单纯的战友。
不对,也不是很单纯,自己不单纯罢了。
地面再一次晃动起来,卫桓抬起头看向防御结界外,沉黑中视线不明晰,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地面再一次裂开。
“果然不是全部的。”云永昼的羲和之瞳望着不远处,他能看到的比卫桓多,“剩下的也都出来了。”
卫桓心一惊,黑暗中他隐约可以看到那些那些模糊的黑色影子在往外爬,他也能听见密集的喘息声和嘶叫,光是用听的他就知道这一波的数量比之前的多上许多,这还不一定就是全部。
他很清楚,他和云永昼的防御结界对于外界的抵抗算是妖族中非常强的,但是这样庞大的数目谁都说不准。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难得竟然冷静下来,大概就是云永昼暗示的那句与子同袍,给了他继续下去的决心,也让他焦灼的心平静下来。卫桓看着那些不死民爬出地面,他们聚集在一起如同人类电影里的丧尸,可又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皱起眉,这些不死民出土之后的表现似乎和他想象中有些出入,他原以为他们受怨念的驱使会四处寻找他和云永昼的踪迹来杀掉他们,可也不知是防御结界替他们隐去踪迹的原因还是如何,这些不死民竟然没有攻击的迹象。
而且他们纷纷抬起头,仿佛在张望着寻找着什么。没有多久,一些生出翅膀的不死民就飞上了倒置的地面,爬上这些倒垂着的建筑,慌张地向上,再向上。
卫桓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他们和我们的目的可能是一样的。”他忽然间开口。
云永昼皱了皱眉,眼睛看着那些拼命向上攀爬,用手刨着土壁的那些不死民。这个地方连他们的光刃和风柱都弄不开,靠他们的肉身就更加不可能,但这些家伙还是不知停歇。
“会不会……”卫桓沉思中开口,“其实并不是不死城的怨念掀开周围地表把这里变成完全封闭的坟墓。”
他的话与云永昼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云永昼点头,止痛药似乎效力不大,后背被瘴气腐蚀的疼痛感并没有消失多少,他看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在羲和之瞳的指引下,他发现了异常。
“朝南的凶兽白骨被掘开了,位置发生了偏移。”他指着那个只有自己看得到的方向对卫桓说,“应该就是因为这个,这个封印出现缺漏,不死民才会找到反抗的机会。”
果然如此。卫桓续道,“所以这个封印的自我修复体系被触发,知道不死城有可能重现天日,所以手动造出一个新的坟墓将他们再次封印。我们还真是点儿背,偏偏赶上这个时候被卷了进来。”所以这个地方从里才这么难攻破,因为根本不是单纯的土壁,都是带着封印的。
这样想来,他们似乎更加没有办法出去了。
云永昼比卫桓想象中放弃得更快,他闭上眼睛,头靠在墙壁上淡淡道,“不用挣扎了,没有结果。”这是一场死局,就算他们想到了办法逃出去,这些不死民也会一起逃出去,到时候造成更大的动乱,死的就不止他们两个。
倒不如就埋在这里算了。
听见他所说的,卫桓的拳头不自觉攥起。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是没有结果的。”
云永昼侧过脸,表情有一丝变化,但没有说话。
“只要去做,就一定会有结果。”
卫桓低头摸了摸自己身上,最后视线在肩前顿住,他抬手麻利地取下刻着九凤家纹的战徽,握在手中。山海学生的战徽里除了自己的战绩,还会将家人祖辈的封存其中,像九凤这样世代从军的家庭,战徽所蕴含的意义格外深厚。
光是这样握在手里,卫桓就能感受到祖辈的英魂在支撑着孑然的自己。掌心被战徽的尖角扎得发疼发烫,他内心动荡,一如此刻的不死城。云永昼知道他在思考,但是他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他一向看不透卫桓,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可心里装着太多人太多事。
“我还是想出去。”
其实是想让你出去。
“我想到一个办法。”卫桓像是知道云永昼大概会没有耐心,所以飞快地继续,“你先听我说,既然我们现在知道这个地方是被封印封锁的,而且这个封印会因为镇压的凶兽白骨的变动而发生变化,那就有一种打开的可能,就是我们手动破解封印。”
“不可能。”云永昼冷静打断,“不用说从里面打破封印的难度,只要现在一离开防御结界,就会被这些数都数不清的不死民缠上。”他朝卫桓挑了一下眉,“你觉得封印被破开和我们被彻底腐蚀成一滩血水,哪个更快?”
卫桓瘪了瘪嘴,“你每次说话都这么狠。”他的语气像是在委屈兮兮地抱怨,不过作为变脸小天才的他很快又咧嘴笑起来,因为他发现云永昼刚刚说了“我们”,他喜欢这个词,“我都想好招儿了你放心,计划是分头行动。你去解封印,我负责帮你把这些不死民引开。”
云永昼的脸色立刻变了,“你疯了,这……”
“只能这样。”卫桓冷静开口,“你有羲和之瞳可以看到这些封印的白骨,我看不到,所以破封印肯定得你上,何况你还受伤了。”
云永昼盯着卫桓肩上的伤,盯得他难受,又笑道,“我这是小伤,跟你后背那个可不一样,分分钟就愈合了。”说着他仰头吃了一颗止痛药,站起来确认哪些不死民的方向,“你一会儿多变一些光给我,跟着我,这样我可以看清他们。我也不知道可以给你争取到多少时间,反正我会尽力试试看。”
刚说完,云永昼就看见他的头发以可见的速度变长,到了腰间,蓝色的妖风盘旋着他的身体,扬起墨黑的长发。
看来他是认真的,平时插科打诨的他几乎从来不会展露全妖化的形态,无论多么危急。
“这么看,成功的几率虽然不大,但还是有可能的嘛。”卫桓的语气仍旧轻快,“说不定扬昇和不豫已经找了救兵,他们现在也在外面想办法救我们。凡事都要往好处想。”
“有什么可抱希望的。”云永昼冷冷笑了一声,他实在无法理解卫桓不合时宜的乐观。他生来就是悲观主义,对任何事都不抱希望,希望除了给人侥幸的念头外没有任何用处。赢是因为他不能输,输就只是因为他还不够强,还不强。
“有。”卫桓坚定地回答。
他必须这样做。他背对着云永昼闭上眼,感受他像热源光源一样在自己的身后发光。
这就是他的希望,他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紧紧抱住他。
不能让他的希望消失。
卫桓睁开眼,继续交代,“如果真的出去了,这些不死民我们必须第一时间封锁住他们的行踪,结界也好封印也罢,反应一定要快。我们在学校训练过大范围的困术,应该可以的。”说完他转过身,半蹲下来抓过云永昼的手,硬塞给他一个东西,“这个,帮我收好。”
什么。
摊开掌心,云永昼低下头,原来是卫桓宝贝得不行的战徽,他抬起头皱眉道,“给我干什么?”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看到战徽之后更加强烈。
他并不厌恶这种背水一战的悲壮,只是厌恶这种感觉从卫桓的身上发散出来。
卫桓耸耸肩,微笑着解释,“你也知道,这对我来说算是最重要的东西了,没准儿这次咱们成功了,这上面还会添上一笔新的。”他那双通透碧蓝的眼睛望着云永昼,锁骨的妖纹一再蔓延,攀上他的下颌线,“你帮我收一下。万一我真的真的倒大霉了,你就……”
你就帮我保管吧。
我就是想给你。
但是他说不出口,一时间也想不到其他托词,于是随口道,“你就随便处置了吧。”
“为什么给我?”云永昼望着他的眼睛,目光几乎要穿透所有伪装,毫不留情地剖开他的心。卫桓笑得坦荡,却说着违心的话,“这里也没别人了啊。”说完他像是撒娇一样,声音弱下来,“求你了,帮我保管一下。”
这小小的战徽落在手心,沉甸甸的。云永昼知道自己不应该拿,他的心思不单纯,好像仗着卫桓不开窍故意占了什么似的,但他也不忍心拒绝。
他想直接阻止卫桓的计划,站起来,“你一个人做不到,我和你……”
“谁说我是一个人?”卫桓干脆地踏出脚步离开了这个防御结界,根本没有给云永昼阻止的机会,他的周身一瞬间出现了另外八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分’身,站在最中间的他双翼打开,侧头朝云永昼笑了一下,“这里有九个九凤呢,够为你挺身而出了。”
这算什么。
云永昼紧紧地握住卫桓交给他的战徽,连后槽牙都不由得咬住。他见多了卫桓的“挺身而出”,为朋友,为同学,甚至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旦想到他也要这样对自己,想到这不过是他泛滥善意驱使下的又一次不计生死,云永昼竟然慌了,“没人让你救我!”
“我乐意。”卫桓转过头,背对着他,“我这次救你一次,你下次还给我不就好了。”
那些不死民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纷纷扭转头,感知着卫桓的踪迹,于此同时飞快地移动着朝他奔来。
卫桓飞上空中,蓝色的妖风如同极光一般将他裹挟。
“下次我遇到危险,一定等着你来救我。”
他说过太多一语成谶的话。
九个一模一样的九凤飞向不同的地方,吸引着那些不死民的注意,他们如同穷凶极恶的野狼群向着自己的猎物扑来,黑雾一样的瘴气铺天盖地而来。卫桓的羽翼扇动,蓝色的风遇上紫黑的瘴气,相扛相融,阻挡它们的进攻。于此同时那些不死民也飞上来将卫桓团团围住,用和之前一样的方式压缩距离展开攻击,卫桓双手合掌,一瞬间以他自身为圆心出现无数尖锐风刃,漩涡一般旋转向外,空气中涌现腐烂与鲜血的气味。
看着他就这么不管不顾赴往炼狱,云永昼只能选择接受他的计划,他将卫桓的战徽戴在自己的胸前,与他自己的并排在一起。黑暗中羲和之瞳令他能够清楚地看到四面用意镇压的凶兽,他们隐藏在很深的土层之中。既然朝南的已经发生了变动,干脆就从那个下手。
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云永昼面前的防御结界碎裂消失。他展开双翼以最快的速度去往目的地。然而他的生命气息很快招致不死民,他们连爬带跑朝云永昼涌来,数量庞大。云永昼身后出现光刃防御网,他的手中出现一柄尖长的光矛,就当他正要狠狠插’入眼前凶兽藏匿处时,好几个一边恢复拼接躯体的不死民扑到他的身侧,云永昼反应极快,左手变出光剑预备抵挡,但没有派上用场。
蓝色风刀拦截在他和不死民之间,生生将他们伸过来的黑色手臂斩断,卫桓右脚向后一撤,没有回头,“快!”
这是他的原身,他能分辨得出。
顾不上想太多,云永昼猛地将光矛刺上去,深藏在泥土里面的妖骨被他生生戳断,啥时间地动山摇,土壁剧烈震荡起来。光矛抽出,朝南一角镇压的凶兽白骨燃起金乌真火,顷刻后焚灭殆尽。
成功了。
他飞快地抬头去看卫桓,见他受困于不死民之中,黑压压一片之中闪着蓝色妖光。他分明看见卫桓的手臂被瘴气所侵,一时间急火攻心,冲了过去,“卫桓!”
“别过来!”卫桓双手紧握风刀,他的周身被风刃包围,“别管我我没事!还有三个!快!”
云永昼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两难,但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去,他们就都会葬身在这个不死坟墓里。
看着云永昼如他所想那样奔向朝西一角,卫桓松了口气,但这些不死民也有许多跟着云永昼的踪迹前去,他一刻也不得停歇,可就在下一秒,他的身边竟然平白出现许多金色的光刃,它们掺杂在自己的蓝色风刃防御网中,将这个网变得愈发密集,愈发坚不可摧。
他看向云永昼的背影,心里忽然就有了底气。
在卫桓用真身和诸多分’身的诱引下,云永昼得以顺利地突破这些不死民和瘴气的重围,被光刃保护着顺着将朝西的凶兽白骨击碎焚灭,此时的不死城已经爆发出巨大的震动,那些建筑和高楼一个接着一个地往下坠落,将不少不死民压在废墟之中。
云永昼四处闪避着这些崩塌的建筑,来到了北向。这一个凶兽的骨头埋得很深,云永昼试了三次才终于将其击碎,一切比他想象中顺利许多。他回头去看卫桓,只见他速度惊人地快,一双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分外得亮,他的全身已经妖化到了极限,布满妖纹,浑身散发着只有杀戮时才会出现的深蓝色妖气。
会成功的。
还有一个,最后一个。他飞向终点,最后一个的凶兽白骨就在眼前,他双手握紧光矛,身子下沉狠狠戳上去,突然间,最高的一栋建筑就这样砸下来,他听见了卫桓的惊叫,于是回过头。
“卫桓!”一颗心就这么被狠狠地拽到了谷底,如坠冰窟。
他的心一下子就慌了,比他想象中更慌,他无法思考,只想赶去他的身边。可就在下一刻,云永昼感觉到什么抓住他的脖子,瘴气几乎就要贴上他的皮肤。
糟了。
谁知就在电光火石间,他的脖子竟感觉不到拽扯了。一侧头才发现那个不死民的身子向后倒下,蓝色的妖光纵横四溢,从这具黑色的躯体后面迸发出来,分裂的尸块碎了满地,他这才看见气喘吁吁的卫桓,左手握住右臂,右手手持风刀。
“你在干什么?那是我的分’身而已。”卫桓对云永昼的分神感到不解,但此时的情形没有给他丝毫思考的余地,更多的不死民扑了上来,他只能迅速投入作战。
云永昼的一颗心狂跳着,他不知是因为自己方才的预判错误,还是因为此刻卫桓的出现。这种感觉太可怕,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
后怕。他真的觉得后怕。
整个不死城就要崩塌,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由于他们两个人靠得近,吸引到的不死民格外多,卫桓只能拼命地杀,几乎杀红了眼。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云永昼将所有的妖力倾注在手中的光矛之中,胸口的战徽在金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锋利尖锐的光矛被狠狠地插’入土中,在羲和金瞳的视野里,他清晰地看见这句白骨粉身碎骨,在他抽出光矛的瞬间燃起熊熊烈焰。刹那间,封闭住上空的地表爆发出石破天惊的爆炸声,瓦解粉碎,土块和建筑如同密集的冰雹那样纷纷下落。
天光一瞬间照耀进来。
“成功了。”云永昼的第一反应是用防御结界去护住卫桓。没想到他却升腾入空中,周身爆发出强大的妖气,蓝色的妖光扩散在尘土飞扬的空气中,几乎要覆盖掉整个残破崩塌的不死城。这是云永昼认识卫桓以来,见过他释放出最强大的妖气。
九个卫桓同时合眼运灵,他们的妖气在天空中编织出蓝色的妖阵。云永昼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
“御风化物——”
他们的声音刚落,外界的风立刻被抽取,在这混乱之地卷起九道飓风风暴。在卫桓睁眼的瞬间,锁骨处爆发出刺目的光,下一秒这些通天的飓风就化作巨大的蓝色风柱。
不,不是风柱。
他们一个一个落地,在企图逃出的不死民前落下来,沉重的柱身震得地面摇晃不止,最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蓝色牢笼,风柱之间全都是不可攻破的结界,只要这些不死民靠近,就会感应到莫大的刺痛。光明的重现似乎令他们身上的怨念减少许多,他们渐渐开始平息,用那双白目仰望着已经看不分明的天空。
完成了这一切的卫桓在空中无声地喘息着,眼睛疲惫而无力地俯视着这些重见光明的不死民。八个分’身一一回到他的身上,他最后看向一身狼狈的云永昼,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我说什么来着?我们成……”
他还没有说完就晕倒过去,羽翼没有了操控无法支撑起他的身体,就这样坠落下来。云永昼立刻上前,于半空之中将他拥住。
卫桓的身上满是血腥,手臂、双腿、后颈甚至腰间都被瘴气侵蚀,身上还有数都数不尽的伤,灰色的制服已经斑驳不堪,满是血污。他们一同出勤这么多次,这是唯一一次他受这么重的伤。
“卫桓。”云永昼用金乌之灵护住他的心神,将他带离这个蓝色的风牢,在废墟之上抱住他发冷的身子。
不远处传来声音,是他们的援兵。这些战备军赶来的时候都惊呆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数十米高的风牢,看着风牢里密密麻麻的不死民。面面相觑的他们实在不敢相信,就凭两个还没有毕业的学生竟然将这些不死不灭的妖物制服了。
云永昼心里只装着一件事,抓住带队的便问道,“医疗组呢?!”
“来、来了。”对方被云永昼身上的戾气吓到,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在后面。”
云永昼二话不说将卫桓抱起去往医疗组的车中,他们看到卫桓的重伤也吓了一跳,“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们每多说一句,云永昼心里便痛苦一分。
一个天星净木取下自己的阔叶,叶子旋转在空中卷起一阵青绿色的风,将卫桓身上的残存的瘴气驱除,等在一旁的愈草精见状立刻用自己的妖灵为卫桓疗愈腐蚀的伤口。
车里还有一个九里明妖,她靠近云永昼,开口问道,“你没事吗?我帮你检查一下?”
云永昼沉默地摇头,一双眼睛只看着卫桓。
“醒了,太好了。”
卫桓皱着眉缓慢地睁开眼,身上疼得他几乎没法呼吸。一睁眼看见许多不认识的嘉卉学院的妖,他还有些迷糊,嘴里含糊地喊着,“云永昼……?”
听见他声音的云永昼立刻过去,本来想说我在,可又觉得这感觉有些奇怪,于是一言不发只看着他。卫桓努力地抬头,又伸出自己的手,使了全身的力气捏了一下云永昼的胳膊。云永昼不解,疼得皱了下眉。
“是真的……”卫桓的头放心地靠回床上,裂开嘴笑起来,“没做梦。”
他受伤严重,医疗组要把他送到医院,云永昼全程陪着,最后看他住进病房里才算放心。站在病房外的窗户那儿看他,看着看着,云永昼不经意间看见窗玻璃上反射出来的自己,看见他胸前两枚并排的战徽。
疼得睡不着,卫桓伸着脖子朝门口望着。
云永昼呢。
该不会真的走了吧,这个没良心的。
谁知道刚在心里骂完,就听见推门进来,这妖气卫桓再熟悉不过。他立刻假装出一副虚弱地样子无力地靠在床的一头,唉唉地叫着。
云永昼也是一身伤,走过来的时候一股子血腥味。卫桓稍稍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装模作样地表演出惊喜又捎带着柔弱的样子,“你来了啊。”
“嗯。”云永昼依旧冷淡。
“坐啊。”
“不必了。”
云永昼手一扬,一个发亮的东西抛出一条闪亮的抛物线,卫桓下意识去接,突然发现自己这样实在是太精神,接住之后又弱弱地倒下,摊开双手一看,是之前他给云永昼暂为保管的战徽。
“自己收好。”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东西回到自己手上,卫桓还觉得有些小小的失落。
“哦,谢谢。”
云永昼转身就要离开,卫桓的失落感到了顶峰,像冰冷的海水一样将他淹没。不过他走了没有两步,竟然又停下来。
“以后不要随便把这种东西给别人。”
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潜台词,觉得太露骨。
这样的东西一旦交出去,就是把命交出去的意思。
不想让他不顾性命,也不想让他挺身而出。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战徽对于卫桓来说不仅仅意味着奋不顾身。他代表了九凤一族的荣耀,是他这一生最光明的象征。
是他自己的象征。
“不会的。”卫桓笑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我只祸害你。”
这一枚九凤战徽,我永远只会交到你的手里。
记忆潮水般覆盖住卫桓的身体,他的灵魂,还有全部的意识。那些曾经画面如一场即将消散的浓雾,一点点弥散在眼前,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密密麻麻地泛着疼,指尖与别墅窗户相触的蓝色光芒陨灭,第二层结界被破解,那扇小小的窗子啪的一声朝外打开了。
窗子里藏着一个小小的银质徽章,上面雕刻着九凤家纹,阳光下焕发着光。
他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后槽牙,用这样的方式强忍住眼泪。视野模糊,卫桓伸出手取出那枚徽章,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上面的灰尘被他拂去,这枚徽章还是和当年一样,哪怕一切都不一样了。
紧握着手中的徽章,他终于揭开这一层深埋心底的真相。他的确没有叛敌,没有交出九凤一族的荣耀。这一枚徽章,他从来都只想送给云永昼。这的确是最好的证据,不只是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更是让他彻彻底底看明白自己的心。
他曾想要赠给云永昼自己忐忑又隐秘的真心,他花费无数个深夜雕刻拼接出的归宿与未来。给他属于风的自由,勇敢的信念和毕生的荣耀。
卫桓一下子苦笑出声。
他竟然忘了,自己曾这么炽烈地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