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就在那根诡异的毛笔逐渐贴近刘珂脸颊的时候,宋如烟执笔的手却忽地一抖,下一刻,血红色地火焰在宋如烟右手上燃起,细小的火星四处飞溅,灼热的温度逼得刘珂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好几步。

宋如烟闷哼一声,却还是没有松开手中的笔,她的右手顷刻间变得焦黑一片,还隐隐散发出一种古怪难闻的味道。

刘珂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就像她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她看到那朵火焰时的感觉。

明明知道那是楼逍的手段、明明应该是令人温暖的火焰,但刘珂心里止不住涌上的感觉却只有厌恶和畏惧。

宋如烟左手中光影变化得更加剧烈,她左手高抬并快速下压,似乎想用那些光影镇住右手上肆无忌惮燃烧着一切的火焰。

但宋如烟的运气着实不佳,就在她行动的一刻,一把泛着银光的长剑自虚空斩下,顷刻间将光影同她完好的左手一同劈开。

淡白的霜气顺着宋如烟的左手向上攀爬,鲜血在滴落的途中便凝成红色的冰球,落在地上滴溜溜地不知滚了多少圈。

宋如烟吃痛地死死咬住下唇,一张脸也在丑陋和美丽之间不断变换,刘珂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下一瞬她的眼前就多了三个人——

面色阴沉的楼逍、手持长剑的顾唯笙,还有一个躺在地上嚎叫不止的徐青山。

颓势已现,宋如烟握住毛笔转身便逃,同之前一样的纸人被宋如烟毫不犹豫地抛在原地,而她本人则变成了半透明的雾状形态。

但楼逍根本没有理会那用来吸引视线的纸人,他一声冷喝,五道金符紧随其上,钉子一般牢牢地将宋如烟钉在了门板上。

“啊!”

直接刻印在灵魂上的痛楚终于让宋如烟忍不住痛呼出声,她右手焦黑遍布烈火,左手苍白满是霜痕,两种极致且相克的温度同时作用在她身上,光是看着便能想象到她会有多么煎熬。

“再这么下去她的魂魄就要散了。”顾唯笙收回却霜,轻声提醒了一句。

直至此刻他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楼逍根本不是什么大善人,对方的一身功德也并非来源于超度亡魂。

尽管顾唯笙在此前从未见过那种血红色的火焰,但他还是在感知到火焰的那一秒就知晓了它的名字。

那是业火,地狱中焚烧一切罪恶的业火。

不是超度亡魂洗清罪孽,而是干脆利落地连魂带罪一起烧个干净,只要身沾恶业,任何魂魄都不可能逃出这种火的焚烧。

老白额间的刻痕若隐若现,顾唯笙轻轻挥手,用自身的灵气护住了怀里躁动不安的黑猫。

感谢他体质特殊又千年不沾十恶,不然现场失态的非人类恐怕就不止宋如烟一个了。

楼逍的脸色很苍白,顾唯笙甚至觉得对方此刻正在忍受和宋如烟一样的痛苦,但这种苍白只出现了一瞬,下一秒楼逍便面色如常地收回了那朵不停跃动的火焰。

业火离身,宋如烟半透明的魂体立刻凝实起来,眼看两道普通的符纸正托着地上的毛笔晃晃悠悠地飞向楼逍,宋如烟的灵魂又焦躁地波动起来。

可惜离了化物笔的宋如烟只不过是有点道行的小鬼,楼逍双指并拢在笔上轻轻一拂,那原本附着鬼气且其貌不扬的毛笔立即显露了真容。

木质的笔身却透露着似玉般的温润,其自身的花纹巧妙地构成太极阴阳鱼的模样,它静静地浮在楼逍的手上,仿佛天地间自有一股气任它依托。

《淮南子》有云:“阴阳者承天地之和,形万殊之体,含气化物,以成埒类。”

楼逍在见到化物笔真容的一瞬间便猜到了它的来历,有这样的法器在手,怪不得宋如烟布下的法阵要他动用业火才能烧开一条出路。

窝在顾唯笙怀里的老白不安分地动了动猫胡子,虽然它不知道那笔到底是什么宝贝,但那上面的阴气充足又纯净,对它这样的灵异生物来说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而本来疼得在地上不断抽搐的徐青山也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一手捂住自己血肉模糊的左脸,一手颤巍巍地去碰浮在空中的化物笔。

阴阳二气,无论对生者还是对亡者都可谓是大补之物,但假若不能自控,贸然接触的结果只能是爆体而亡。

楼逍眼风一扫,冷厉的表情生生镇住了伸爪子伸手的一猫一人,也镇住了离他不远蠢蠢欲动的刘珂。

“你要把它带回去?”作为屋子里唯二清醒的“人”,顾唯笙按住老白的爪子,完全不在意楼逍手里多了什么宝贝。

楼逍摇头:“生于此地,它不会离开。”

他右手轻抬,那支刻着阴阳鱼的化物笔便借力向上飞起,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惑人心神的阴阳二气一散,屋内其余几人都纷纷从痴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四肢被钉在门板上的宋如烟咳出一团雾气:“伤人夺宝包庇恶人,现在的天师真是让我恶心。”

“夺宝?”楼逍收回右手,“若不是你栖身修炼的地方恰好是块木头,你以为你能拿得起化物笔?”

“至于包庇恶人,我不过是拿人钱财□□罢了。”

听到这话,一旁表情忐忑的徐青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因为牵扯到伤口而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我和徐青山之间的因果,你又有什么资格插手。”宋如烟恨恨道,她脸上的疤痕随着她的话不断扭曲,看上去丑陋又可怖,“我和徐青山有因果在身,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楼逍不在意道:“钱货早就两清,他死不死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楼,小楼你可不能这样啊!”此言一出,徐青山立刻踉跄着扑到楼逍身前拽住对方的衣袖,“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徐青山浑浊的双眼突然一亮,“你不是喜欢拍戏吗?以后我的剧本只有你一个男主角怎么样?我会捧红你的,我会让你比现在还红!”

“剧本?”楼逍一甩手摆脱了徐青山的纠缠,“徐导,除了这最后的《迷宅》,你手下的剧本又有几篇是真正属于你自己的?”

屋内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徐青山身上,徐青山脖子一梗,突然激动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打哑谜一般的对话让围观的老白一头雾水,一旁呆愣愣的刘珂却福至心灵般地明白了楼逍话中的含义,她看向徐青山不可思议道:“那支笔!宋小姐也给了你一支笔!”

“也……?”徐青山如遭雷击愣在原地,随后他向后一扑,用一种完全不符合他年龄和身材的速度按住了刘珂的肩膀,“你有那支笔是不是?把它给我,把它给我!”

徐青山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带着烧伤的左脸还不断向外渗着鲜血,他手上还没干涸的血液透过衣服贴到刘珂的肩膀上,刺鼻的铁锈味让刘珂感到一阵恶心。

顾唯笙想动手帮刘珂脱身,但楼逍却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在一旁看戏。

“那支笔早就被你请来的天师烧啦,”宋如烟倚在门上“咯咯”地笑了起来,“本本大爆的剧本,二十年的时间,徐青山,只要你还贪心,你就总归是要回到我身边的。”

“真可惜啊,”宋如烟轻啧一声,语气里不见半点遗憾,反而充斥着明晃晃的快意,“最后的一支笔也被这位天师大人送走了,徐青山,你名导的生涯不得不就此止步了。”

她抬眼看向徐青山,清亮的眸子是难得一见的温柔:“收官之作是一个和我有关的故事,青山,你开心吗?”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徐青山暴躁地推开刘珂,他看向宋如烟那张半透明且丑陋的脸厉声道,“为什么到了最后你还要纠缠着我不放!”

“因为你说过,你会在二十年后用与我有关的收官之作当聘礼啊,”宋如烟柔柔地笑道,“在你没有见到我真正的样子前,你不是这样答应我的吗?”

“你说你成名需要二十年,我就给了你二十年;你说二十年后你就会抛下一切回到宋宅陪我,我就傻傻地在宅子里等着你来娶我……”

话说到这里,宋如烟的声音忽地凄厉起来:“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徐青山!你告诉我你有过多少女人,又弄出了多少野种?要不是今年宅子的封印松动了一点,我不知道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你仗着我离不开这宅子,在外面找了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女人来羞辱我,可有化物笔写下的约定在,除了我,你娶不了任何人,那些小杂种也一个都生不下来!”

“徐青山!这就是报应!这就是报应!”

宋如烟尖利的声音吵得顾唯笙头疼,他完全不明白楼逍拽着他站在这里当观众的用意,比起了解宋徐二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他现在更想回家好好地睡一觉。

“嘘……”楼逍像是看出了顾唯笙的焦躁,他伸手安抚似的拍了拍顾唯笙的手背,又压低声音道,“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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