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积羽是不是不开心啊……小深正在犹豫间,商积羽已上前来,神色好像又恢复正常了,小深几乎以为刚才是自己的错觉。
“这个阵法是怎么回事呀,刚才突然失效了。”小深说道,他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水,早早就搞清楚了,这离垢河是依靠法阵腾飞在空的。
商积羽摇摇头,“我方才匆匆安置,还未细看,稍等吧。”此事非同寻常,至少是执事级的人要来察看的。
说罢,商积羽的目光又若有似无地落在了余意身上。
小墨精变大墨精,此时仍紧紧挨着小深,距离近得不知情的旁人看了会很奇怪。想必要不是体型不允许了,它还是想趴小深头上的。
“你看,这就是之前玄梧子弄的什么新术法,说可以叫人长高,不小心对着余意来了一道,一直没什么变化,但是刚才突然一下就变大了!”小深见他看着余意,立刻解释道。
玄梧子啊……
几次三番,商积羽就是想对这个晚辈没印象也没办法了。
商积羽牵起了小深的手,仿佛不经意地稍稍用力,小深就自然往前走了两步,和余意拉开了距离,“你自己没事吧?”
他是最清楚小深修为的人,只怕小深为了托住离垢河灵力枯竭。当然,从外表上看,小深比他想的要轻松多了。
“我能有什么事……嗯,还行。”小深保留地说道。
此时他已看到几名修者御剑而来,其中正有谢枯荣。
整个羽陵宗好似都沸腾了。
离垢河离尘绕山已经数千载,从未出现过这样忽然下坠的情况。何况今日河上还有上百名新入宗的弟子,幸好被小深一个不漏捡起来了——碬磨院的管事现在还在擦冷汗呢,这都是他负责照顾的。
亲眼目睹离垢河下坠的,也有不少人。继商积羽之后,不但宗主现身,又陆续来了许多关心的门人。
余意寸步不离地跟在小深身后,羽陵宗人人都在玉关看过余照祖师的石像,怎会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更知道那独一无二的负剑墨精。
此时看到一个这么大的水墨版余照祖师,全都惊骇莫名,差点顾不上离垢河的事。
要不是余照祖师神魂俱灭,他们都要怀疑这是余照显灵了。
“这……这是……”连谢枯荣也“嘶”了一声,端详道,“墨精?怎会这样大了!”
小深又给他重复了一遍玄梧子的所作所为,指着余意,“喏,就变这样了。”
余意还是保持着老脾气,谁也不理,见小深指着自己,还伸手去握他的手指,摆弄起来。小深把手扯出来,他又去摸小深的发梢,自得其乐。
似乎拔剑时的余意,最肖似余照,现在这样,反倒像是撒娇了,虽然谁也不知道那位余照祖师有没有同人撒娇的癖好……
“这样啊……”谢枯荣多看了余意几眼,虽没得说什么,其实心中总觉得别扭,毕竟余照是人人景仰的前辈。
幸好余意是黑色的,否则他肯定更别扭得难受,看到和余照祖师一模一样,连气质都有几分类似的墨精痴痴缠着小深。
在大家的想象中,和流传下来的故事里,余照祖师,那可都是剑意峥嵘的剑仙形象。
谢枯荣还琢磨了一下,想解开这术法,但玄梧子也算是有点本事了,这术法自有独到之处,玄梧子自己实力不够,但施术之时,是借了天时与卦象,所以若非施术人,不符合天时,也很难强行解开。
待谢枯荣亲自察看过了阵法,眉头皱得更紧了:“……离垢河的阵法并无任何问题!”
小深作为亲历者,而且是第一个发觉,托住河水的人,理所当然站出来叙述了一下经过。
“我以为是阵法日久天长,出了什么问题,河水陡然倾泻下来。”小深说完又怀疑道,“你说,要不是阵法,难道是谁用术法导致的吗?”
羽陵宗是有规矩的地方。羽陵宗弟子就是要练习水法,也有相应的地方,不是失心疯了,怎么会用离垢河来练习。小深的怀疑并不成立。
在场之人,都不相信巧合。
就连最不谙人世的小深,都觉得不对呢,何况其他人。
只是一时之间,实在查验不出究竟。
“我会调遣弟子暂时日夜守着离垢河,以免再出事故。此事还需细细探查,诸位都先散了吧。”谢枯荣不动声色,吩咐巡照等执事调查,又关切了一下那些新入宗的弟子,有些担心他们。
这一个个的,入门才多少天,别说飞,连撄宁境都还没入。
进来后被宣传这离垢河是金光闪闪的方寸祖师所设,本是万分景仰信任,正是兴趣最浓,以泛舟河上为乐的新人时期。
突然从河上掉下去,就是被接住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阴影,往最坏处想,不会给入撄宁境造成什么困难吧……
这一届新弟子,还真是状况百出啊!
新入门的弟子的确是被吓得特别惨,能进羽陵宗,多少是知书达理的。此时还纷纷给小深行礼,感谢这位在管事口中很难搞的主翰,对他的印象简直不能更好了。
方才在他们最恐惧的时候,正是主翰最先出手,一朵仙云救了大家,更力挽长河,风采令人倾慕。
众人俱是十分诚恳,刚入门时性命攸关的际遇,带给大家深刻的印象。
小深虽然是随手一捞,和捞海鲜差不多,根本没多想,但是捞完才发现好像也暗合捡新娘的规矩。所以从龙族风俗来说,只要他想,这些全都可以算作他的新娘了……
有点多嘛。小深想着,脸颊又是微微一红。
这些新弟子今日前都不认识小深,也不知道小深到底什么修为,但小深展现出来的,和管事、其他人含糊形容的完全不同。
他善良,有实力,救了大家,竟然还会红脸,深碧色的眼睛像深潭一样吸引人,眼神湿漉漉的,真是可爱得要人命了……
无论男女,都有种春水在心头淌过的感觉。
不过小深想到商积羽还站在自己身后,一下又清醒了,从胡思乱想中抽离。
在他心目中,商积羽比这些人地位还是高许多的,立刻又一本正经起来,“不客气,再见。”
少年故作正色,倒更有反差之可爱了,叫人蠢蠢欲动。
连那些围观的修者,也不由得暗想,除了文盲外,真是样样好啊。对了,还有霸道。哦,还有能打。再有就是不讲理……
越是修为高的修者,感应得自然越广。玄梧子就来慢了一步,才刚到,发觉宗主都散了。没热闹看了,反倒浑身发寒得厉害。
玄梧子循着目光四下一看,不难,一下就发现让自己颤抖的是师叔祖。
不知为何,师叔祖看过来的眼神不友善,很不友善……玄梧子绞尽脑汁地想,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小深哥讲我坏话了,否则师叔祖为什么这样看我。
小深本就想找玄梧子,一瞧见他来,就把人给揪住了,“你看你把余意弄成这样了!”
玄梧子先前瞧见一黑糊糊的人形在小深身边,还没反应过来是墨精呢,琢磨什么东西啊,猝然看到墨精的脸,方才认了出来,也是很吃惊,又忍不住乐,“这么高大?!”
这可就是他梦寐以求的身材了,原来还不足一只手那么大,现在比他和主翰还高出一个半头,虽是水墨黑色,但一头白发与莹亮眼眸衬得黑色也多了些意思,背着剑的模样,纵是异族,也很是俊美潇洒。到底是余照祖师文气剑意所化,书剑风流,莫过如此。
可惜术法看来还是不稳定,把个墨精变大这么多,不是他的本意。果然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在人身上实施,不然变得好也就算了,他要是长得像鸿濛殿那么高大怎么办……
“会解除这术法么?”商积羽忽而插言问道,打断了玄梧子的思考,他神情冷冷淡淡,也看不出到底关心的是什么。
玄梧子刚才就被他吓惨了,冷不丁被师叔祖这么一“考较”,十分紧张,“呃,呃,回禀师叔祖,因为我也是才弄出来,还没完善好,我,其实就是,可以说还不会解……”
商积羽:“……”
玄梧子看师叔祖脸色似乎更为不好看,说话牙关都开始打颤了,“我,我怕单纯地逆行法术,万一出了错,它小到和蚊子一样大可怎么办……对了,现在这个样子,它有没有什么影响?”
玄梧子这么小心一问,小深也去问余意:“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看你飞的也正常,都能使剑,那还识字吗?”
可别身体变大,智慧被稀释了,那墨精就称不上墨精了,土特产的最大特点都没了。
余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虽然变大了,它还是不会说话,这也是它与真人的极大区别之一。
“那倒也不是很急吧,这样岂不是还更方便给主翰干活,看这身板……”玄梧子刚说一句,就见师叔祖若有似无地冷冷扫来,浑身一寒,毛骨悚然的。
玄梧子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本能低眉顺眼地道,“我会加紧研究透这个法术的!”
小深很嫌弃地看他一眼,捏着鼻子道:“要找书就进去找吧。”
玄梧子一喜,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个术法没研究错,这不就又获得借书资格了么,“是,是!多谢主翰,多谢小深哥!”
余意像个侍卫一般,紧跟着小深回到碧峤峰。
小深忙活了起来,对余意说:“你这样大,都不好待在我头上和兜里了,你晚上如果不想回书林,就睡在我的房间里好不好?”
余意摇了摇头,甚至上前一步,抱着小深的胳膊,张了张嘴,却只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细碎声响发出,就和细微的书册翻页声一般。
“那不行,没有地方给你待啦!你坐下!”小深一说,余意也就坐下了,背着剑,两手放在膝上。
“你就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嗷,自己看书。”小深说罢,立刻出门,去商积羽那里了。
商积羽正盘膝坐在榻上,白衣逶迤堆雪一般,阖着眼,唯有嘴唇是一抹淡红色,坐得腰背挺直似剑,风姿如画。
小深熟门熟路地爬上去,坐在他怀里。
他闭着眼睛,无意地道:“我觉得你今天有些不开心……”
商积羽缓缓睁开眼,垂眸看着小深,抚了抚发顶,“是吗?”
“我觉得。”小深强调道。
少年太坦率了,商积羽淡淡一笑,甚至觉得自己是否过于计较了,几乎失态。
那不过是一个墨精,长得像余照又如何,以小深的性情,必然也没多想。小深也说过的,余照本尊,至多也不过像他罢了。
小深也睁开眼,正要说话,却看到窗外有道人影,“咦?”
商积羽一眯眼,心念一动窗子打开了半边。开了窗,人影还是人影……不对只是太黑了,幸好头发与眼睫还能让人看得分明,余意呆立在外,一见窗子打开,他就立刻往里头爬……
“余意!”小深叫了一声,赤着足跳下床。
余意开开心心来抓小深的手,小深还未上前,已被商积羽一把拉回怀中紧紧摁住,力道大得让小深想起他们第一次在鸿濛殿遇见,甚至比那还要用力。
商积羽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剑气一扫,余意被迫驻足,飞扬起的发丝掠过剑尖,被削断几缕,落在地上,无根无源,便成了墨渍。
余意眼睫一眨,直直盯着商积羽。
它的手指握紧了背后的剑,眼神有一瞬变得锋利。
商积羽能感觉到另一个自己在心底笑得难以遏制,十分有趣地对他说:这可真是太出人意料了……不,还是应该说,我们不愧是同一个人?
商积羽能感受到对方的幸灾乐祸,这是非常简单的快乐,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他’才是嫉妒的那一个。而他只是在第一次伸了伸手,从此小深就会自动盘上来了。
纵然双面,亦是一人。
商积羽低下眼,他明知那只是一个墨精,却无法忍受少年离开他,向别人走去,从身到心都十分抗拒,并非只是因为体内潮涌般的灵力。
余意站在原地,也很是委屈。莹亮的眼眸盯着小深,但被剑气所逼,不得上前,它原本是想拔剑的,可是小深却在它对面,所以最后它也只是伸出一只手来。
小深却不解地看着商积羽,“你到底是哪一个呀。”
他觉得自己确信没认错,但这个商积羽可不会弹飞墨精。而且另一个不是也答应过,只要碰碰手,就不再弹余意了么。那现在这个对余意不友好的到底是谁。
商积羽也不知说什么,难以启齿,只好把小深环紧了,转过脸,低声道:“别走。”
低低的嗤笑声在心底响起,很是嘲讽。
“我没有走!”小深大声道,很快又担心,“嗯……你是不是不舒服。”商积羽经常这样抓住他,只有贴着他时,才会放松的样子。
商积羽不答。
小深对余意道:“你还是出去吧,都说让你在我的房间待着啦。”
余意茫然而又委屈地看着小深,它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它只是像往常一样跟着小深而已,为什么要赶他出去呀。
小深被这眼神一看,语气也没那么理所当然了,硬着头皮道:“你都长大这么多了,要学会独立。”
余意:“……”
更委屈了。
又不是它想长大的。
余意伸出来的手慢慢缩了回去,一步三回头地看小深,白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更是银白发亮,浅莹莹的眼睛中光芒却黯淡下来,在小深坚定的目光下又爬出了窗外。
但是它也不愿意回小深的房间,于是抱着剑,坐在了柱子下面。
夜里,商积羽把小深抱得更紧了。
……
次日,小深起来后,徐步走出房门,见到一团黑影所在廊柱下,原来是余意。
它怀中抱着剑席地而坐,一手还随时握在剑身,额头也抵着剑,要不是那一头白发,黑黢黢的它几乎就和廊柱的影子融为一体了。
“你怎么坐在这儿。”小深这才发现它其实一夜未走,急道,“不是叫你回去待着么……”
怎么像没爹娘的小蝌蚪似的,可怜兮兮待在外头。
余意见到小深,立刻站了起来,往他身边挤。
墨精又无需睡眠,它也不想待在那空无一人的房间,要是这样,还不如去书林了。
小深无语,发觉和余意说不通,它那隐隐委屈的脸又让小深怪心虚的,疑心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虐待墨精。
他也想和往常一样伸手戳戳它的脸颊,又发觉余意现在可高大了太多,手抬到一半就有些犹豫了。
余意见状,连忙俯身,用脸颊蹭了蹭小深的手指。
这也是余意做惯了的动作,可一个小墨人儿这么做是可爱,大墨人儿这样做,就有说不出的暧昧之感了。
商积羽才走至敞开的门口,就看到了这一幕,仿佛想到了什么,抱臂嗤笑,像是和人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地喃喃道:“果然不该答应再也不弹这玩意儿了……”
他可不会像“他”,口是心非,光风霁月下明明和他是一般的。
只是很可惜,他答应过小深,不能对这长着一张讨人厌脸的墨精再动手。真是失策,他也没想到这玩意儿还更讨人厌……
商积羽的冷嘲热讽让墨精很是敏锐,而且似乎察觉到了他细微的转变,迅速直腰按剑,露出了防备的神色。
大约也是长期被弹飞产生的下意识反应。
“别怕。”小深倒对商积羽还有那么点信任,而且商积羽的话其实也恰恰说明了他这会儿不会对墨精出手,“小气鬼,后悔也来不及了。”
“小气的不是‘他’么——”商积羽笑意更浓了。
是他拖着你“争宠”,才让你把余意赶出去呀。
“我才不和你说。”小深拉着余意的手就往外跑。
商积羽遥遥看着余意寸步不离,不止手,恨不得全身都贴在小深身上,目光也冷了下去……真是碍眼。
他旋即想到什么,懒懒地低声道:“不如,让给我一半夜晚的时间吧,我来想办法,让它没法再出现。”
沉默。
商积羽哼笑,“真该让他看看你真正的样子。”
书林。
余意跟在小深身边一出现,便惹来无数目光,不少人尚不知道究竟,瞧见墨精的身影,大受冲击,神思恍惚地道:“太大了,太大了,是什么圣人巨著,才能生出这么般大的墨精……”
“??疯了罢,巨著就能生出巨型墨精了么。听说这是中了玄梧子的术法呀,没看长得和余照祖师一模一样。”
这个尺寸的墨精,即便在人族也属高大了,在它的族群中,就更是巨大。
听说是玄梧子的手笔后,众人这才露出难怪的神情,“我早就知道,他迟早会弄出这种道术来。啧啧,这不研究得还不错么,就是……敢拿墨精来试法?他以后不想来书林了吗?”
得罪了小深主翰,还有转圜余地,但要是得罪了墨精,以它们傲气又记仇的性格,你还能在书林待下去就怪了。
非但是各类弟子看着余意,那些小墨精同样冒了出来,围观余意,张大了嘴,无数细碎的声音掠过耳边。
很快,就有墨精迈着短腿跑到小深身边。
余意眼睁睁看着它,跳上小深的手掌,沿着手臂一路往上,爬到小深的头顶,表情惊喜,甚至捋了一下身下的头发,在这个新地方待得很开心——
余意气鼓鼓地一伸手指头,把这只墨精给弹飞了。
小深:“……”
小深:“好呀,你好的不学,学坏的。”
余意并不羞愧地低下了头……
墨精们对余意这种明明都变大了,还霸占着不让大家去主翰身上玩一玩的行为表示谴责,最早化形的前辈们更是对其使出了一大群攻绝招:指指点点。
余意沉默片刻,忽然将剑拔了出来,剑锋直指。
它仗剑而立,一旦剑出鞘,神情便冷峻无匹。道袍猎猎飘动,末端氤氲,墨画一般,又活生生的。剑意更有上破九霄,下抵九渊之势,莹亮的眼眸,睥睨众生。
……不愧是余照祖师所余之意!
墨精们无声尖叫着躲进了书架里。
四周的弟子们也沸腾了,这负剑墨精继承了余照祖师的剑意,大家是知道的,但它鲜有需要显出剑意的时候。而且这放大之后,看得也更清楚了,观看感都不太一样。
一时围过来许多人,余照祖师身陨道消,却有石像可睹昔人风采,更有墨精,能一观其剑啊,也是后人之幸呀。
但余意把墨精们吓跑了后,很快又收回了剑,继续玩小深的衣角。
四周响起了整整齐齐的叹气声……
“散了散了,没见过墨精么!”小深赶螃蟹一般挥了挥手。
此时道弥也抱着一大堆书气喘吁吁地出来了,他最近卯起来看书,时常是一动不动,此时一眼看到余意,“嚯!这就是玄梧子那术法的效果啊?”
他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这下子可不能往小深哥身上爬了,“余意还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啊,不对,应该是黑芝麻开花,哈哈哈哈。”
可惜,余意面无表情,不是很能领会道弥的幽默。
道弥在心底鄙视,你们听小深哥念诗时可不是这副面孔。
“这又是你找的么。”小深翻了一下道弥那些书。
道弥点头,“是呀,小深哥,我求你了,我这里帮你检索,你也好生看。”
“我看了呀,我还找到□□术,适合你。”小深说道,上次道弥和他说想学幻术,他觉得道弥不适合就拒绝了,但回过头来,也以自己的想法,找了觉得适合道弥的书,“那书不好拿,我抄下来了。你看看。”
小深从案头拿下来一本册子。
随着小深对羽陵也熟悉起来,道弥早没时刻跟着他了,还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找的,还抄写了!
“多谢小深哥。”道弥受宠若惊地接过册子翻开,映入眼帘就是小深那奇丑无比的字,不禁长长“唔”了一声后,才仔细去看内容。
才看了两行,道弥就会心一笑。
龙族是水族之长,羽族之长则是凤凰,就像很多水族喜欢自称有真龙血脉一样,羽族也喜欢攀附凤凰。
凤凰性烈而高傲,上古时期在修真界极为张狂,却也因此惹怒许多大能者。
争斗之下数量锐减,为修生养息,也不知都隐居在何地了,行迹消失比龙族还早。甚至有传言说它们其实和龙族一样,悉数离开此界了。
这道术前头,就提及了此乃凤凰之术,很像一些羽族大言不惭地表示:我们这道法是根据上古凤凰族的术法获得灵感创造出来的哦,或者说这是凤凰传给某某,某某再传给……最后传给我们,十八道倒手后还剩下三分精髓。
反正花样很多,但没有龙族的故事那么繁杂,大约也是顾忌凤凰族不一定和龙族一样都不在了,倘若计较起来怎么办。
本以为一样的套路,可越后看,道弥神情就越惊骇,看了几页,忍不住喃喃道:“这火羽之术,如此宏秘精粹,我真要相信和凤凰有几分关系了……”
他修为虽然尚浅,但好歹也世代住在羽陵,眼光不错,看得出其价值。
“本来就有。”小深理所当然地说道。
很早之前龙凤两族关系是很不错的,而且以龙族的审美广泛,当然也有过联姻,甚至据说龙凤夫妻合至力为一,在一起时人莫能挡。只是两族都不一般,凤凰还尤其高傲,要配成对的几率其实很低。即使知道这一点,也并没有很多龙凤为此在一起。
反正言归正传,小深对凤族的源流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可是,我从来未见过这术法啊。”道弥细想之下,宗内似乎从未有人练过这术法,还是说他孤陋寡闻了,“小深哥你从哪里找到的?”
“就特别里头,我翻了一圈。”小深道,“怎么,没人练?这么不识货么。”
“没……可能是我太年轻吧。”道弥挠挠头,书林的典籍越往内间越深奥,其中内情他也月不了解。
书林一环又一环,寻常弟子没有主翰允许,都不得进去太深。有些道法,还是由宗主亲赐给合适的高阶弟子。
所以说这一本既然出自书林深处,难怪不寻常,要不是小深哥捡出来,他不知道何年何月,甚至有没有机会能得到!
道弥想通这一点,就更加感激小深了,这绝对是好东西啊,“小深哥……你对我太好了呜呜。”
“你怎么还哭了,你哭起来真难听!”小深吓了一跳。
道弥:“……”
虽然是公认的难听,但也没必要说出来吧。
小深随意地道:“你别哭了!我就是看你找书也找得很辛苦。”
虽说一开始小深打定主意,占领羽陵宗后不能留这只八哥,但是随着相处下来,他对道弥在有点烦之余,也产生了认可,甚至觉得道弥干活也比较麻利。
可以说,谢枯荣以后那龙宫总管最大的竞争者就是道弥了!
希望谢枯荣能继续努力,别落后了!
“我只是做了一点点工作而已……”道弥深深感动了,小深哥真是面冷心热,他原先还有些别扭,现在却是主动吟起了云自然真人的诗,“长念人心便如水,你我友情万丈深!”
小深哥果然微微颔首,认为道弥这一句引用得恰到好处。
道弥将册子贴身收了起来,决定回去就要练起来。
过段时间就是门内小比了,外门弟子也可以参加,优胜者是会有各类奖品激励的。就像玄梧子当初那个白海砂一样。
他刚收好,就听见书林内一片抽气声,转头看去,原来是师叔祖来了。
大家犹犹豫豫地给商积羽行礼问好,至于为什么是犹犹豫豫?
“这次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知道啊,很难说吧。”
“先问个好吧,以免万一!”
商积羽走到近前,众人却见主翰没有以前那么热情了,甚至是很冷淡,“你怎么来了?”
“帮你看看书,不好么。”商积羽反问道,又瞥了余意一眼。
他这么说,小深就不太好意思了,羞涩地从道弥那里搬了一大半给他,“抓紧看!”
商积羽:“……”
商积羽:“你倒是不客气。”
他自觉洒脱得很,越想越不爽快,索性亲自过来了。好在这次,墨精没有那样放肆了,只是跟在小深身侧而已。
小深莫名其妙,“人族真奇怪,明明是你主动要求的。”
余意也点点头,只是脑袋一点点,下巴就不知不觉放到了小深的肩膀上。
商积羽心中冷笑,“他”也就罢了,这黑余照竟也高他一等。他摸一下小深的手,还有交换条件,它倒是放肆得很。
但是他又不太想就此出手,便宜了“他”。次次都是自己落了不好……
真是烦。
玄梧子彻夜沉浸在术法研究的海洋中,才觉两眼微酸,揉了揉眼睛,走到外间,准备喝点茶水,再继续。
只见师叔祖竟也在,毫无意外,和主翰在一起。
玄梧子小跑上前问好:“小深哥,师叔祖……”
商积羽漠然侧脸,瞥见玄梧子,伸手把他给弹飞了。
玄梧子:????
玄梧子哭出声来。
小深:“……”
余意:“…………”
……
商积羽心下不爽,极为狂躁。
在书林呆了半日而已,那阴郁低沉的气场就吓得好些门人心思不宁,不敢待在此间看书了。
而且他还不止来一天,从此便老来,时不时还能听到他和主翰拌嘴,偶尔响起玄梧子的哭声。
大家叫苦不迭,也不知道这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看起来时好时坏的,那玄梧子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幸好,这个时候师叔祖被宗主给叫走了,总算还大家一片安宁。
这日七八名新入宗的弟子,来了书林,其中就有那日和小深相识的疏风。他们进来就左顾右盼,瞧见小深伏案看书,高大的负剑墨精在给他磨墨,道弥也站在旁边说些什么。几人互相低语,走上前去。
“主翰。”疏风斗胆搭讪小深。
“是你啊。”小深也认出了疏风,还有他那几个伙伴,毕竟这几个,都可以算他新娘也可以不算,这叫龙的新娘。
往他们身后一看,却无他人了,“怎么这次没有管事跟着你们。”
疏风露出一点笑意,“我们几个都入了撄宁境,各自拜师,已不住在碬磨院了,来这里也是师哥、师姐带着的。”
能够这么快入撄宁境,绝对都是根骨绝佳之辈了,可以想象若干年后,他们就是羽陵宗的中流砥柱。
小深随意点了点头。
“不瞒您说,我们对您的风姿、才学十分仰慕,自上次承主翰救命之恩,不敢忘怀,今次除了再次道谢,也是希望在刚踏入修仙途后,能得到您这样一位前辈的些许教诲!”疏风认真地道。
道弥在心底琢磨,这应该是客套话吧,我们小深哥风姿行,才学嘛……自己看到墨精后幻想的吧。
小深也很茫然:“教诲什么?”
他连教诲这个词还是前天在《人族常用词源流辞典》上学会的。他也听道弥说过,历来主翰是半师,提点教导众弟子都是常事。只是他上任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来讨教诲……
疏风立刻道:“都可以,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修行悟道!”
他的同伴,或者说一位师姐,也抓住机会插话:“先生掌管书林,能否启示弟子,道与术之间的关系!”
修真者修道,也炼术,以道驭术。
对刚入门的弟子来说,这二者的本源却会让他们有些迷茫,毕竟各种眼花缭乱的道法、术法那么多,似乎每一项都很重要。
“这个啊。”小深仰脸想了想,“当然是练术之前先立道,要修术法,功夫还在后头呢。”
小深讲了几句大白话,疏风一行人却是脸色也没变,没有如道弥所想那样,崇拜对象幻灭,甚至奉为至宝,“主翰一席话,真是提玄勾要,意味深长,令我等豁然开朗!”
道弥也暗暗点头,小深哥确实厉害,说的虽然是大白话,但十分精准,毕竟是能以幻术跨境挑战的人。这些弟子都是天赋异禀之辈,大约能从中受益匪浅。
“道在术先,术在法外。受教了!”那提问的女弟子也腼腆道谢,并提炼了小深话中意思,“我回去定然要抄写在案头,时时提醒自己。”
疏风却是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能篡改主翰的话,主翰说的分明是‘练术之前要先立道,要修术法,功夫还在后头呢’!”
女弟子一愣,立刻道:“不错,是我错了,擅自更改,反失了精意,我一定一个字不改抄写下来!”
道弥:“…………”
这些人什么毛病,明明总结得挺好,他刚才甚至觉得这几句可以宣传出去,一洗小深哥的名声,他们又是做什么?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疏风仿佛知道他的疑惑一般,对他一笑,说道:“我们这些日子,听过一些所谓主翰不通文墨的传言,但我们是半点不信的。这不但和管事所说墨精认主的传统相悖,也和我们所见到的主翰相悖。”
在这些弟子眼里,小深完全担当得起主翰这个职位!
如果说商积羽是小深的海上月,那小深就是他们的山巅雪了,头一次见到他,就是仰视的,被救了后更是折服。
先入为主,加上种种巧合,他们就愿意把小深往好了想,私底下都讨论了很多次。
刚才小深的一席话,也更加深了他们的念头,愈发觉主翰是妙人,不同俗流。
“主翰明明能说出这样精要之言,所谓的不通文墨,只是不拘一格罢了,难道非要咬文嚼字,才显出千年底蕴么?书写出来,话说出来,不就是让人理解的。”疏风叹服道,“可惜有些人,不理解主翰,大俗即是大雅,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其他人纷纷点头,又补充了几句,将小深无限拔高,表示主翰逼人念云自然真人的诗,一定也是想让他们悟道而已,他们这些新入门的就都觉得能理解,甚至愿意追随其后。
最后才深深一礼,不好意思道:“弟子擅自解读,主翰莫怪。”
道弥对这一番解说,着实是目瞪口呆,这些就是我们羽陵宗未来的中流砥柱?
这些人的想象力让他久久不能回神,但仔细一想,还自有一番圆全逻辑的,要不是他全程见证,真要相信了……不禁看向小深哥,你到底对羽陵宗的幼苗们做了什么呀。
只见小深也有些意外,似乎还琢磨了一下这黑白颠倒的解读,才说:“……哦,没事,也可以。”
道弥:“………………”
小深哥你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么,什么叫也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