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殷眼神冰冷,他没有想到叶洺会突然冲出来,但是他绝不会因为叶洺的阻挡就放弃斩杀宗浚。
从他掳走叶洺开始,再到说出那番刺激宗浚的话……他和宗浚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夜殷心中没有片刻犹豫,更没有丝毫收剑的意思!
叶洺双手合拢握-住夜殷的剑,剑芒灼烧着他的皮肤,但叶洺脸色不变,眉心玉石光芒大盛,双眸寒光粼粼,竭尽全力竟是阻挡了夜殷一瞬!
那剑上锋利的劲气割的他浑身鲜血,连眉心玉石都被割出一道微不可见的细小裂缝。
虽然只阻挡了夜殷一瞬息的功夫,但已经给了宗浚足够反应的时间。
尽管宗浚震惊于叶洺奋不顾身的相救,但现在根本不是他多想的时候,这是叶洺拼了性命为他争取来的机会,自己若不能把握,恐怕就不能将叶洺救出去了!
宗浚张口发出一声低喝,浑身灵气凝聚到手中长剑之上,一剑斩向夜殷的手臂!
夜殷不得不收手躲避,宗浚趁势一把抱住叶洺,一手符箓扔向夜殷,然后迅速淹没进石壁之中!
他心中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夜殷,但叶洺受了伤,恐怕耽搁不得,还是救人要紧!
夜殷被那些符箓释放出的法术阻挡了片刻,想要再追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看着宗浚救走了叶洺,眼中神色不断变幻。
宗浚今日狼狈逃走,一是因为陡然知道真-相心神大震被自己占了先机,二是因为有叶洺在放不开手,等他安置好叶洺又回过神,恐怕不会放过自己。
夜殷想到这里,冷笑一声,自己难不成还怕他不成?
虽然宗浚确实惊才绝艳,千年便能有如此修为,但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小子而已,自己之前不过给你些面子,若是胆敢再来,定要你有去无回!
………………
叶洺刚才冲入战局,一身白衣被剑芒割开无数道口子,浑身如同一个血人,连脸上都是道道血痕,双手手心更是一片血肉模糊。
刚才他为了能阻挡夜殷,不惜燃烧本源,又在那样近的距离被夜殷剑芒所伤,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
叶洺被宗浚抱在怀里,神态虚弱,但那一向清冷的黑色眼眸中,却难得浮现温柔的神色,如同万年寒冰在逐渐融化,放下心防,终于不必再用冷漠伪装自己。
他嘴唇微动,发出复杂的声音:“你来了……”
宗浚抱着叶洺的手有些许颤抖,眸底是剧烈挣扎的神色,声音嘶哑:“我来了。”
直到此刻,他的心神依旧没有完全平复。
方才叶洺说的话,夜殷说的话……仍然回荡在他的耳边,如同贯耳魔音,令他心神失守。
事情怎会是这样的呢?
原来当初他千辛万苦替叶洺寻得的机缘,其中竟然蕴藏着这样的危机吗?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些被他遗忘的细节……当时他和叶洺从那遗迹离开,叶洺停滞已久的修为终于得到了突破,同时他开始更加痴迷于修炼。
因为叶洺一贯是那清冷淡漠的性子,所以哪怕他为了修炼冷落了自己,自己也没有当做一回事,只认为是正常的。
毕竟身为一个修士,没有什么比修炼更重要了。
宗浚正是明白叶洺的向道之心有多么纯粹,才那样努力的帮助他,竭尽所能的助他证道。
可是……原来那时候起,叶洺就开始受到影响了吗?
宗浚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可是叶洺不顾危险的冲出来替他挡在夜殷剑前的瞬间……他不得不信。
他本认为叶洺不在乎他,不爱他,他可以冷漠无情的杀他,却不会义无反顾的保护他,正是这些不甘恨意,令他变成现在这样。
可是如果叶洺不爱他,又怎么会为了救他不惜性命?
原来,他其实爱着自己,并不想杀自己。
其实……他也后悔痛苦过……可是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说?
【叮,宗浚黑化值-20,当前黑化值40】
宗浚眼中满是痛苦挣扎之色。
他到底无法忘记叶洺当初那绝情眼神和无情一剑,也许叶洺是受了功法的影响,可是如果他真的很爱自己,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他的理智告诉他,叶洺不够爱他,所以才会轻而易举被影响,作出那样的举动……
可是他的心里又有声音在反驳,说叶洺是爱他的。若非爱着他,怎么可能在自己这样残忍的对待他之后,依旧说爱他呢?依旧为他拼命呢?
这到底是爱,还是不爱?
是无情到极致,还是深情到极点?宗浚忽然看不明白。
………………
叶洺因为伤的太重,已经昏睡了过去,宗浚唯恐担心加重他的伤势,一直用自己的灵力撑着护罩,不让哪怕一点风吹到叶洺的身上,他也不顾自身的伤势,驱动飞剑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魔宫,因为透支过度,咳出一口血来。
魔宫的下人看到宗浚抱着叶洺回来了,两人都是一身血,模样惨烈,一个个噤若寒蝉。
宗浚回到自己的寝殿,轻轻将叶洺放在床-上,伸手拂去他脸上的血迹,脱-下他身上破损的衣服,露出那无数血肉外翻的伤口,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夜殷……你该死!
叶洺这身体是灵器,按理说自愈能力是很强的,可现在这些伤口丝毫没有愈合的驱使,反而气息微弱,宗浚低下头,唇贴着叶洺的唇,将自己的灵力渡了过去。
这样持续了好一会儿,叶洺身上的伤口终于止血了,而宗浚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他取出干净的衣服,小心翼翼的帮叶洺擦拭换上,然后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凝视着他的面容,眸底满是痛苦之色。
怀中的男子安静的闭着眼睛,秀-挺清冷的面容一如以往,那些伤口已经开始缓缓愈合,宗浚迟疑了很久,伸出手轻轻抚-摸上叶洺的脸。
眼神有一瞬间的惶然脆弱。
就仿佛失去了方向,行走在迷宫之中的绝望囚徒,他一直一直凭着一股执念往前走,可是就在他终于以为自己要逃出这里,化解心结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走了一条死路。
他所见所闻皆是假象,引诱他走向无底深渊……而真-相却隐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宗浚痛苦的闭上眼睛,低头轻轻吻了吻叶洺的唇,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还要醒过来……因为我要听你亲口再和我说一次,告诉我那并非你的本意。
告诉我,你其实爱着我。
………………
叶洺浑浑噩噩的睡着,不过自己好像在一个噩梦里醒不过来,忍不住呼唤888。
【叶洺:哥,我怎么回事呢?虽然我是很喜欢睡觉,但是睡太久也很无聊诶……】
【888:那你当时扑过去的时候没想过后果?没想过你装13耍帅的时候,插足的是两个顶级修仙大佬的战斗?要不是你这身体结实,一道余波就劈死你了。】
【叶洺:……】
【叶洺:咳咳咳咳,我这不是没死嘛。】
【888:是没死,但是伤的很重,而且灵神壁受损了,你这个世界的身体撑不了太久。】
【叶洺:啊!看来我得抓紧时间消黑化值了!】
【888:呵呵。】
【叶洺:好在我早有准备!攒了个大招,现在就等着我的好师弟出场了,我给他安排了很重要的戏份,相信他一定可以好好发挥的!】
【888:……】
叶洺暗戳戳的想,幸好当初自己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一个伏笔,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用上。
当初他好感度刷满,必须要三日内脱离该世界,于是脑子一抽来了个杀夫证道,杀完就该准备走了。
这时候刚好有灵神壁出世,这件灵宝有凝聚神魂的功效,玄光宗是准备派人去的,但原本并不是要派他去,而是其他弟子。
叶洺觉得自己活得好好的,莫名其妙的自杀或者死了不符合逻辑,但若是带领玄光宗弟子去夺宝,混乱中被杀就再正常不过了,于是主动提出要去夺取灵神壁。
他的师父元明上人非常宠溺他,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叶洺开了口,玄光宗还有谁会和他抢差事不成?于是他轻而易举就拿到了这个差事。
慕远清当时非常不理解,他认为以叶洺淡漠的性格,是不会主动要求去夺宝的,他一心只有修炼天道,那些争夺抢杀的事儿不爱做,反正他不缺修炼资源……何况还有一个在外面为他拼死拼活的宗浚,因此疑惑的去询问叶洺。
叶洺当时戏精附体,用淡淡悲哀的眼神说,他需要灵神壁,此行非去不可。
慕远清问他为什么需要,叶洺便不肯多说了,只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慕远清又问宗浚呢?既然你想要,他怎么不去帮你抢?
因为宗浚总是会去帮叶洺拿到他所有想要的东西,这种时候根本不出现太不正常。
叶洺沉默了很久,说,他这一生有负宗浚太多,也想为他做一些事,弥补一些过错。说完就离开了,然后叶洺一去不回,在那一场惨烈的争斗中尸骨无存。
虽然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和慕远清明说这件事,但是慕远清只要知道宗浚死了,自己再稍微引导,必然就会按照他想要的方向理解,绝对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叶洺又睡了两天,感觉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渡入他的身体,终于有一天睁开了眼睛。
他一睁眼,就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落入那深邃的幽蓝双眸。
那双眸深处似乎有非常深沉复杂的情绪,痛苦、不解、迷惑、挣扎酝酿成无边无际的黑色。
原来叶洺此刻就在宗浚的怀中,而宗浚正在吻他,通过双-唇将灵力渡入他的身体。见到叶洺醒过来了,宗浚眼中蓦地闪过一丝慌乱,然后迅速的松开手,紧绷着下颌。
叶洺微微失神,看着宗浚,许久说不出话来。
最后到底是宗浚先开口了,他声音嘶哑,带着深深压抑之色:“那功法……有问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洺沉默片刻,露出一抹悲伤自责之色,轻声道:“功法只是外因,到底是我被天道所迷,作出了错事……没有什么狡辩的必要。”
杀就是杀了,是他亲手动的手,他无法为自己开脱。
宗浚额头青筋暴起,紧紧握着双手,声音低沉暗哑,“那天海宫主附身你的事,为什么也不说……你告诉,我就不会……”
就不会那样对你。
叶洺声音平静中夹杂着一丝无奈,“他是夜殷,我们当初去的遗迹就是他留下的,灵泉功法也都是他留下的……我当初只是隐隐觉得心性被功法影响,但是并不确定,更不知道他附身在我体内,是他这次发现我还活着,才主动说出来的,大概是觉得我当初的事,对他的修炼会有所影响吧。并非是我……不愿意告诉你。”
我也很震惊,很意外,而且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吧。
宗浚看着叶洺平静淡然陈述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没有丝毫怨意……内心更加压抑痛苦,忽然嘴唇动了动:“你恨我吗?”
我这样的羞辱你,折磨你,伤害你……
叶洺怔怔的看着宗浚,他忽然笑了,这一笑,令那清冷孤傲的面容如同冰莲盛开,他淡色的唇微微开启:“你现在还恨我吗?”
宗浚本来是非常恨他的,他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恨到要用尽自己永生永世来折磨他……可是在得知叶洺当初并非本意,得知他很后悔,得知他哪怕事到如今还不惜一切的救自己,甚至看重自己的性命胜过他的时候……
那个恨字忽然无法再说出口。
他的心中真的毫无芥蒂了吗?真的能忘记当初那一剑吗?不能,他也许永远都无法忘记,伤痛已经成为心中的疤痕,烙入骨髓,就算愈合了,还是会留下痕迹。
但是他无法再轻而易举说出那个恨字,去恨这个——依然爱着他也是他所深爱的人。
宗浚嘴唇抖了一下,许久,没有说出话。
尽管他没说话,但叶洺已然看懂了,他的眼中露出眷恋感怀之色,这个人……依然是这么温柔啊。
哪怕遭受了这样的背叛伤害,哪怕沦为魔道,哪怕改头换面,他爱自己的心,却从来没变啊……他是这样温柔又小心翼翼的爱着他,正因为这种爱,才能使他原谅自己的过错。
叶洺认真的看着宗浚的眼睛,说:“你都不恨我,我……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那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修仙之人,不惧因果。
我曾犯下错,不论有什么理由,都应当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何况……我怎么会恨你呢?你是我最爱的人啊……
宗浚对上叶洺的视线,那墨玉般的黑眸中,仿佛盛着浅浅情意,这情意若有似无,如同微风拂过,在人的心上留下经过的痕迹,看似没有,其实却存在着……
宗浚苦笑一声,他忽然很害怕,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一切……他都做了些什么?
宗浚狼狈的站起来,想暂时离开这里,他无法继续面对叶洺。
叶洺看着宗浚起身,轻声一叹,道:“慕师弟,能让我见见他吗……”自己现在提慕远清也许不太合适,但是他真的不忍心慕远清继续因为他被牵扯伤害。
宗浚的脚步一顿,僵硬的转过身,说:“可以。”
他曾经很嫉妒慕远清,嫉妒他可以得到叶洺的关怀,嫉妒他可以让叶洺为他不惜性命,嫉妒他的一切……可是现在才知道,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嫉妒的,因为叶洺同样可以这样对他,甚至对他更好……
但是,却并没有什么得意高兴的情绪,心中只有悲哀无力。
有些事,知道的早些,是幸运,知道的晚了……只不过是让人明白什么是绝望和悔痛罢了……
宗浚闭了闭眼睛,他轻轻将叶洺抱起来,来到魔宫的地牢,吩咐人将慕远清带了出来。
慕远清这些天在魔宫备受折磨,原来丰神俊朗的修士,此刻浑身血迹消瘦了一圈,他一看到宗浚抱着叶洺过来,眼前浮现的就是当日叶洺被这魔头压在身下羞-辱的一幕,恨的眼睛发红,怒喝道:“你这个畜生,你放开师兄!”
叶洺也想起了当日的事,他性子一贯清冷,那一次确实令他留下不堪的心结,但这终归是他和宗浚的事,同慕远清无关。躲避无用,也只有面对。
叶洺对宗浚道:“你放我下来吧。”
宗浚一言不发将叶洺放了下来,慕远清的话同样提醒了他,一想起自己曾经残忍的行为,宗浚原本没有好的伤势,似乎又有血脉逆流之意。
呵……他做了些什么?被心魔被恨意支配,做了多么可恶的卑劣之事?
那样的伤害……他最爱的人。
叶洺还很虚弱,但他依旧撑着走到慕远清身前,轻声道:“你走吧,离开这里,回玄光宗。”
慕远清恨恨道:“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师父会来救我们的!”
他其实知道自己这话并不理智,但是长时间的折磨令他已经逐渐失去了理智,隐隐有心魔诞生,他怎么可能一个人离开让师兄继续被这恶魔羞-辱折磨!
叶洺看着慕远清发红的眼睛,知道自己若是没有足够的理由,恐怕无法说服慕远清离开,眼神变了变,靠近慕远清的耳边,缓缓道:“你别担心,他不会再伤害我的,他是——”
叶洺顿了顿,终于说出了那个名字,“他是宗浚。”
慕远清瞳孔放大,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这怎么可能呢?!宗浚不是死了吗?
当年叶洺一反常态提出要去抢夺灵神壁,而且看起来十分难过,慕远清当时不理解……后来叶洺身死,他悲痛之下前去整理叶洺的洞府,这才在叶洺的洞府中发现了宗浚留下的本命灵剑,灵剑死气沉沉,这只有唯一一个解释——宗浚死了,神魂俱灭。
也是那一刻,慕远清才意识到,是什么让一心修炼别无旁骛的叶洺,不惜性命去抢灵神壁。
他是为了复活宗浚啊!
他是这样的爱他,为了他最后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可是现在,不但叶洺活着,连宗浚都活着。而且宗浚还模样性情大变,对叶洺残忍折磨,慕远清想起宗浚对待叶洺的态度,想起他冷酷无情的手段,胸腔中满是滔天愤怒,还有替叶洺的不甘!再也无法遏制自己丝毫!
叶洺看慕远清眼神剧变,担心他因为太吃惊又作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尽管他确定宗浚不会再伤害他们,却依然不想慕远清在这里节外生枝,一把扣住他的手,轻轻一推:“走吧,别再回来了,也不用担心我。”
慕远清胸腔剧烈的起伏着,他深深看了叶洺一眼,忽然猛地甩开他,毫无畏惧的对宗浚开口,声音森寒中带着阴冷之意:“你原来还活着?”
宗浚听到了叶洺的话,也想顺从叶洺的心意把慕远清送走,于是点头承认:“是,你放心我不会……”我不会再对叶洺做什么的。
但是他话还未说完,就见慕远清眼神更加冰冷彻骨,那憎恨比之前的恨意还要浓郁无数倍,他一字字道:“你竟然还活着!你怎么不干脆死个干净算了!你知不知道师兄为什么要去抢灵神壁,为什么会死!”
“因为他想要救活你,他是为了救你才死的!”慕远清心中积攒了三千年的不甘,在得知宗浚身份的这一瞬间,全部转化为了恨意,师兄为这个人而死,他这么爱他……而他呢?
却对他极尽折磨!
宗浚脸色一白,他直直看着慕远清的双眼……明明只是一句话而已,不具备任何威力,却偏生让他有种站不稳的错觉,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不,这不可能……
原来三千年前,叶洺就因他而死吗?
他是为了救他,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