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对辛健来说,就算回去,也睡不着。

他从小就一直是别人眼中的所谓优等生,父母老师都没有操心过他的生活和学习,他已经习惯了在一个范围之内,扮演那个得心应手的角色,随便招呼一句,也会有人愿意跟在他身后,任何的活动,他都是绝对的中心。

只有他看不顺眼的人,没有他搞不定的局面。

至少,这种大家关系还算不错,但是搞的他神经质一样的抽烟都停不了的情况,他还没经历过。

晚上走出办公室去洗手间时,看着付志办公室里的光线,就觉得胸口堵的难受。

他想说清楚,但是无从下手。

就算再缺心眼的人也知道之前那晚上的情况是不对的,何况他还不缺心眼。

付志是喝了下药的酒,他却没有。

最初的举动还可以说是为了帮付志的忙,那后来的那个吻,后来的投入,又是怎么回事?

他没办法自欺欺人的说他没有反应。

逃避这种事,压根就不是辛健这种人做的,更不会给自己找个借口然后自我催眠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的情况很严重……

辛健心里清清楚楚。

不过,没给辛健太多的时间纠结这些心理,很快,他跟付志之间的这种尴尬局面,就被强迫性的打乱了。

刘非在看守所里食物中毒被送进医院,暂时还没有脱离危险期,情况很不乐观。

这个消息是处长告诉付志的,当时他在洗脸。

眯着眼睛摸到手机打开,耳边老处长的声音就轰的他头皮发麻。

然后匆匆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付志也来不及收拾什么,就被召唤到了处长办公室,里面辛健已经坐着了,两个人视线一撞,下意识的都往旁边移开。

“处长。”付志选了一个最远的角落站着,辛健的对面坐的是院里的邢检察长,刚从高检过来。

老处长看了付志一眼:“情况我刚才跟你说过了,你自己掂量一下,这案子要不要往上转?”

无论刘非的食物中毒是真的意外还是另有隐情,陈宏这个案子都已经发展的比预计还要复杂了。

付志推了下眼镜:“不用。”

实话说,对于刘非的事,他不能说完全没有料到。

那天在看守所里,陈宏的态度很明显留了后路,只能说,他没料到的是,这人真的敢下手去做。

辛健在旁边皱了皱眉:“我的意见,还是转给高检吧。”

没人能保证接下来的事态走向不会越来越严重,陈宏也好,大飞也好,甚至是其他人,牵扯上黑社会,都是身上背了不止一条人命的亡命之徒,鱼死网破的时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付志抿了一下嘴,视线却始终没往辛健那边转,只是看着处长:“排庭日期都定了,就算刘非有什么,口供也足以定了陈宏。”

“你考虑好了?”

“嗯。”

处长思量了一会,跟邢检察长对视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犹豫的点点头:“好吧,你要是觉得能处理,这案子就还放在这,王红暂时没办法出庭,辛健跟一下吧,两个人注意安全。”

付志在进门看见辛健的时候就猜到了处长大概是这个安排,但是真正听到了,还是皱了皱眉。

现在这个立场,他没办法拒绝什么。

辛健站起来,跟处长他们大概谈了几句,后面具体说了什么内容,付志没往心里去。

他现在心里很烦躁。

为了跟辛健的关系,也为了这个案子。

第9章

匪刘的事,最直接的影响其实并不是对于陈宏,而是对于在外面的人。

整个事件就像是一场连带反应,从被人放出消息,到有人知道了匪刘中毒的事情,不过几天的时间,关于陈宏犯罪的几个重要证人,都分别提交了翻供的申请。三天下来匪刘依然昏迷不醒,而涉及其中的人,已经有差不多三分之二的人拒绝作证或者推翻了之前的供词。

向法院的排期申请已经提交了,却必须再补一份新的。

两天多的时间,付志跟辛健都疲于奔波于看守所和重新取证。

幸亏鉴定结果不会因此而有任何的更改,不然陈宏的案子也确实没办法诉了。

“如果再不开庭,定罪很难了……”辛健看着手上的卷子,语气不太轻松。

虽然法庭上比较重视初次的供词,但是这么多证人翻供,依然是件挺麻烦的事情,陈宏请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律师,在法庭上的压力会很大。

实质上,在刑事诉讼上,能够顺利翻案的例子并不太多。

因为体系上就不同于英美法系,英美法系走的是案例法,庭辩阶段,无论是检控方还是辩护方,所要做的就是说服审判员和陪审员相信自己所代理诉讼的一方是正确的,发挥的空间更多,同样,风险也更大。

大陆法系的一个好处就是以条文做为审判的依据。

不成文不成法。

所以一旦进入了诉讼阶段,大部分时候都是证据十分充足,罪名十分确定的情况。最多在量刑上会有一定程度的斟酌,但是在于定罪上,是没有太多商榷空间的。

除非……

案子的类型很特殊。

陈宏这个案子如果定不了案,那么不仅仅是对于侦查机关有压力,就是对于检察院里,压力也不会小。

付志把卷宗放在桌子上,疲惫的仰面靠在办公椅上,对于辛健的话皱起眉:“还有三天。”

最晚明天他会把重新整理好的卷宗送到法院。

现在他只希望情况不会加剧演变下去……偏偏大飞在外面兴风作浪的,他们也无可奈何。

之前院里有其他人出去取证,还被几个流氓混混围堵了。

虽然后来报警,性质上定为了抢劫。但是后来付志专门去询问了一趟抢劫犯的背景,不出意料,是大飞的人。

这群人接下来会干出什么事,真是难以估计。

叹口气,付志揉了揉眉心,一脸的烦躁。

辛健看着他的样子,敛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把卷宗递过去:“你现在最该做的事是休息……”

平时一天恨不得能睡12个小时的人,现在成宿成宿泡在办公室里,身体上也吃不消。

付志睁开眼睛坐直身子,没怎么去看辛健,只是很轻的点了下头:“嗯。”

然后伸手过去接卷宗。

辛健本来是打算把卷宗放下就走了,没想到往旁边侧的时候刚好绊到了付志的椅子,身子不稳只能下意识的去扶桌子,手就刚巧叠在了付志的手上。

就跟被电到一样,付志整个人往后缩了一下。

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很尴尬,辛健对于付志这么强烈的反应皱了下眉,对方却只是脸色难看的抿了抿唇,闭上眼睛。

他并不想搞的这么神经兮兮的象个娘娘腔,只是纯粹的本能反应。但是,很莫名的,付志突然衍生出了一股很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沉默了很久才缓慢的出了一口气,他调整好心情尽量不去看辛健。

反而是他对面的男人憋不住了。

辛健本来准备离开的脚步硬生生的停住,然后他用手抹了把脸,满脸的烦躁:“付志,咱俩还是谈谈吧。”

再拖下去,两个人都得成神经病。

付志没有立刻回答,有点木然的愣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吧。”

“那天晚上……咱俩都知道,是意外。”

至少,会发生那种事,是最初谁都没有想到的。

付志冷笑了一下,没吭声。

“怎么说都是俩大老爷们儿,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辛健说的,基本上也算是事实。

付志也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说那天其实只是辛健“出手相助”,哪怕是最后发展的再脱轨一点,也一样能用药物这个借口搪塞过去。

起码自欺欺人不难。

但现在问题的所在,就是他们两个明明都很清楚,这借口是用来应付自己的。

抬头看了辛健一眼,付志并不知道现在的他是怎样的一个表情:“辛健,你说的跟我们上床了一样。”

语调很嘲讽,还有点无奈。

他爬了爬头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下来:“其实我没事,真的。只要你别想太多,这件事对我根本就不算什么。”

“但是你这两天都在躲我。”

“是你躲我……”

付志看着辛健:“我避开你,是因为你给我的感觉是你需要时间和空间。”

那天夜里,哪怕是光线并不充足,他也看清楚了当时辛健的表情。

意外,尴尬,狼狈,抗拒,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但是这么复杂难解的局面,显然已经让辛健这种人感到足够的纠结了。基本上,付志还是第一次看见辛健那种反应。

而那是针对自己的……

正如现在两个人面对面的谈话,辛健也只能给出一个“意外”的答案。

俗之又俗,也是他最不想听的。

对跟辛健的关系产生了一种抵抗的疲惫感,付志叹了口气:“要不,我还是住回宿舍吧。”

“不行!”

这次辛健的回答倒是很快:“既然你不在乎,咱们两个就跟从前一样。”

付志听到这句话只是觉得有点可笑。

跟从前一样?

那不过就是让事情维持在从前那种糟糕的状态。

——特别是,现在的情况其实远比当时要糟……

不过,这些想法付志并没有说出来,对于辛健的坚持,只是不可置否的耸了下肩,他很聪明的选择了沉默。

或许被辛健发觉到他的想法和感觉,只是早晚的事。

他早就有心理准备。

但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最坏的情况也就是他跟辛健其中一个人离开检察院。

想到这里,付志突然很微妙的笑了笑,他好奇的问了一句:“辛健,如果你不做检察官了,你会干嘛?”

这话题太过突兀,以至于辛健一时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迟钝的想了想:“大概会去律所。”

大部分检察官转职都是往律所发展,毕竟条件得天独厚。

付志闻言笑了笑。

辛健被他问的好奇了,也反问了一句:“那你呢?”

“我?”

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付志飘渺的视线集中在沙发旁边的盆栽上,没什么焦距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我大概,会离开这里。”

第10章

鉴于大飞的动静在外面搞的越来越大,甚至连明目张胆的恐吓威胁都开始有流言出来,付志跟辛健两个人决定去法院送卷宗这件事,他们两个亲自去做。

本来法院跟检察院都是挨着的。

但是从去年十月开始,法院装修扩建,也就只能暂时迁到一个比较远的地方,来回往返要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付志跟辛健特地没有开检察院的车,上了环路之后,没什么意外的又被堵在了路上。

一直没有半句交谈,车里的两个人气氛有点压抑。

那天的谈话,其实并没有解决什么实质性的问题。

再见面的时候,依然是一个沉默另外一个就找不到话题,半天相对无言,虽然不爽,但是无能为力。

不过,比起来大概辛健要更不爽一点。

至少,每次试图在两个人之间挑起话题的都是他,但是也每次都是被付志的沉默给压抑回去。

“你这周末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没有。”

付志其实算是有问必答了,只不过那态度实在太过非暴力不合作。

辛健翻了个白眼,有点无奈的叹口气。

这种局面不能说是谁对谁错,就是觉得浑身上下都别扭。

路上的堵车搞的人很烦躁,辛健看了一眼前面的长龙,打开收音机。

文艺广播还是那几个有点白痴的主持人没完没了的胡侃,扯来扯去已然没有更多的话题了。

“我说……”

就在辛健满心无力的时候,旁边的付志突然扯了他一把。

等他回过头,旁边的人凝视着右手的倒车镜:“是不是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

辛健从左边看了一眼,下意识的,觉得付志说的是距离他们一辆车之后的一辆SUV。

“你刚才看见这辆车了?”现在路上堵的连边都没有,很难判断吧?

“嗯,上主路之前就一路跟着,路上堵得一塌糊涂,竟然还紧跟着不放。”刚才还看见特地从右边的车道并了过来,怎么看都觉得有点问题。

做这行做的久了,难免就有些职业敏感。

不一定是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是很多时候会有一种判断的敏锐度。

辛健皱了下眉,然后趁着路上稍微有些松动的时候,并了两个车道准备从主路出去。

果不其然,那辆车也跟着上了辅路。

“大飞的人?”

辛健心里衡量着该怎么把后面的车甩掉,现在的路上并不太好走,他索性方向盘一打,桥下掉头了。

付志依然盯着倒车镜,辛健的速度提高,后面的车也跟着提了速,跟的这么明目张胆,对方似乎并不准备隐瞒自己的意图。

心里有了层不太好的预感:“我觉得……这车并不只是为了跟着我们……”

话还没说完,后面的车突然加速顶了上来,撞上他们的车尾。

辛健没停车,反而又踩深了油门。

这条小路并不好走,颠颠簸簸的人也不太多,辛健他们被顶了一下,两个人都差点撞上前面的挡风玻璃,付志手拉着车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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