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司佳也就嘴上吓唬,自然不可能真的让郑凭轻和她睡,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临睡前到林遣房里,拉着他们两个的耳朵提醒他们洁身自好。
等邵司佳走了,陈诗逸又过来敲门,看着郑凭轻欲言又止:“凭轻,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和你商量。”
郑凭轻本来已经迫不及待地躺床上了,只好不情不愿地翻开被子踢了拖鞋出去。
陈诗逸带着郑凭轻到了阳台,阳台外夜色深深,小区里一栋栋的高楼嵌着一个个方形的光源,在冷夜里透出淡淡的暖意,那是别人家的灯火。
夜风很凉,郑凭轻的睡衣不怎么抗冻,搓了一下胳膊道:“有什么事?”
陈诗逸犹豫了一下,才小心地说道:“刚雅志和我商量了一下,我们想着你现在高三,学业很重,还一个人住实在有些不方便,我们也不是很放心,所以想问一下你的意见,让你下学期来这里住,雅志还能辅导你学习。”
郑凭轻抬眼看她,夜色中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楚,但大约有些讽刺:“偶尔住一晚也就算了,搬过来一起住的话,你让我爸怎么想?”
陈诗逸道:“我想,他应该不会反对。”
她叹了一声:“你爸这个人虽然整天忙着赚钱,没什么时间陪你,但他还是很关心你的,你现在的情况,他肯定能理解。”
郑凭轻声音冷了一点:“他当然能理解,他不是一直也挺理解你的吗?”
陈诗逸愣了一下,像是有些不懂郑凭轻话里的含义。
两相无言。
夜风不懂人心,兀自吹拂。
不知过了多久,林雅志在屋里喊了一声:“你们说完了就赶紧进来,外面冷。”
陈诗逸回道:“就来了。”
罢了又去看郑凭轻:“那么,你……”
郑凭轻却突然打断她:“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他走前了一点,屋里漏出来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看起来阴晴不定,他沉沉说道:“你跟林雅志再有共同语言,再有默契,就不能等离婚后再在一起吗?”
这些话,上一世,他没有问,他原以为这一世也不会问。
曾经,他和陈诗逸的关系已经糟糕到无法修复,他恨她抛弃了家庭,抛弃了丈夫,也抛弃了儿子,但是他又怀念那些曾经拥有过的幸福。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陈诗逸还没有那么忙,一年还能有一半的时间在家里陪他,给他做饭,虽然她厨艺不好,但是一直很细心。
她买了一套和她实验用的工具一样的镊子刀子等等装备,用来给他剔骨头,给他把大块的食物切小。
而他父亲郑不录比她更忙,两人交替着时间照顾孩子,反而夫妻俩几乎完全没有相处的时间。
他们的关系是不是那时候淡下来的,郑凭轻无从得知,他知道的时候,他们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
但即使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相处,郑凭轻也不确定,他们的婚姻是否就能维持下去,他们谈论的东西,关注的事情,实在差得太远了。
但即便如此,郑凭轻也无法轻易谅解她,虽然郑不录从来不提,不抱怨,甚至对她多有包容,郑凭轻却不能如他父亲一样宽容。
只是他实在太累了,十几年的争执累积的尘埃已经让他疲惫不堪,一直到陈诗逸上一次找他谈话,向他道歉,他那些被灰尘覆盖的记忆,突然间就见到了阳光。
她没有抛弃孩子就够了。
郑凭轻是这样想的,更重要的是这一辈子,是未来。
他不愿意再让林遣难做,不愿意让林遣的家庭再受到伤害,所以他选择了和陈诗逸和平相处。
但或许是吃螃蟹的时候,林雅志拿出的那套装备触动了他,他理解了陈诗逸为什么会和林雅志在一起,但同时,他也发现,原来有些刺一直扎在他的心里,让他无法真正释怀。
他静静地看着陈诗逸,等着她变得慌乱,无措,等着这个平静的夜晚被打破。
但是事情并不如他所想。
只见陈诗逸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郑凭轻拳头微微攥起,道:“爸爸在离婚这件事上从来没有为难过你,为什么你不能等离婚了再跟林雅志在一起?”
陈诗逸大吃了一惊,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是离婚以后才跟雅志调到一个实验室工作认识的,怎么可能离婚前就在一起?”
郑凭轻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几乎是电光火石间,许许多多的往事在他脑中重演。
陈诗逸继续道:“我们认识的时候雅志的妻子已经去世一段时间了,他却因此很自责,一直振作不起来,但是他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没人照顾,让我想到了你,所以才……”
她没有再说下去,她不确定郑凭轻想不想听到这些,但即使这样,透露出来的信息也足够了。
郑凭轻以前从未与陈诗逸好好交流过,自然想不到事实与他所知大相庭径,他深吸了一口气:“你说真的?”
陈诗逸脸上微微发白,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和郑不录明明是和平离婚的,也约好了离婚后正常往来,不给孩子留下阴影,郑凭轻却对她这么抵触,对她的话总是往不好的方面解读。
陈诗逸声音冷了下来:“那些话是谁跟你说的?”
她想了一下,道:“不可能是你爸爸,你爸爸不是这种人。”
郑凭轻百感交集,一时间有点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她,良久,他的理智才慢慢回笼,声音越发深沉:“都是以前的事了。”
陈诗逸咬着牙道:“到底是谁?是谁跟你说这么恶毒的谎话?”
郑凭轻没有回答。
她眼眶里隐隐泛着泪光:“难道过去这么多年,你就一直活在这个谎话里吗?”
郑凭轻眼里泛着寒光:“没关系,我会处理的。”
陈诗逸声音都在发抖:“到底是谁?”
郑凭轻没有松口,眼神变得越发锐利:“我说了,我会处理的。”
他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寒意,竟是让陈诗逸微微打了个寒颤,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在一瞬间陡然换了气质,陌生到让她几乎认不出来。
但这刺骨的冷意不过片刻间便如冰雪般消融,让陈诗逸有些疑惑,她刚刚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对不起。”郑凭轻突然往前一步,抱住了她,对陈诗逸来说,这个拥抱弥足珍贵,对郑凭轻来说,却还有更多的意义。
那么多年的争执,对抗,在此刻终于彻底消解。
“凭轻,你告诉……”
“我会处理的。”郑凭轻再次打断她,语气里那绝不似十几岁的少年能有的坚定让她无法再问出口。
夜色深深,这一处的灯光亦如别处温柔。
“对不起,妈。”
……
林遣躺被子里等郑凭轻等得昏昏欲睡,终于房门“咔哒”一声打开了,林遣迷迷糊糊地说道:“赶紧的,关灯睡觉。”
郑凭轻却没有关灯,而是直接掀开被子钻了进来,带着一身的寒气压到他的身上。
林遣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你干嘛,我全家都在呢,你别忘了我爸跟我姐都是暴力狂!”
郑凭轻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把脑袋埋在他的脖子里,闷闷地说道:“你快安慰我。”
林遣意识到他情绪有些低迷,便抱着他毛绒绒的脑袋,亲了一下:“怎么了?”
“我妈没有出轨,她也没有骗你爸爸。”郑凭轻声音波澜不惊,但林遣却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林遣沉默了一会,怒骂道:“你爸爸那个女朋友,心机真几把重。”
郑不录现在有一个女朋友,是陈诗逸的远房亲戚何颐君,占着陈诗逸这一层关系,何颐君曾经是郑不录的秘书,这个人,上一世的后来,成了郑凭轻的继母,还给郑不录生了一个儿子。
因为她和陈诗逸的那层关系,在郑不录和陈诗逸离婚之后,何颐君偶尔也帮着郑不录带带小孩,她对郑凭轻的照料可谓尽心尽责,还常常和郑凭轻提起他父亲多忙多累,让他不要生爸爸的气。
直到极为偶然的一次,年幼的郑凭轻“无意间”听到她讲电话,于是知道了陈诗逸婚内出轨,还跟出轨对象隐瞒了自己的婚姻情况,因为怕被出轨对象发现自己有家庭,催离婚催得太急,让郑不录没有时间做好后续的准备工作,才导致现在工作那么累的事情。
那时候何颐君照顾郑凭轻是真的照顾得很好,她是靠着陈诗逸的情分进到郑不录公司的,何况她当时与郑不录没有半分暧昧,姿态磊落,和郑不录在一起也是许久以后,郑不录觉得她照顾郑凭轻照顾得很好,才主动追求的。
她是当真没有半分惹人怀疑的地方。
郑凭轻道:“我爸爸追求何颐君,还是因为觉得她照顾我照顾得很好……”
林遣感觉到脖子上被温热的液体滴到,他把郑凭轻抱得更紧,言语间带了讽刺:“她是照顾得挺好的……”
如果不是她照顾得那么好,那么周到,郑凭轻又怎么会对她全无戒心。
如果她不是照顾得那么好,又怎么会知道郑凭轻那个倔强脾气,即使知道了这种事,也绝不会当面去质问大人。
如果不是十数年的磨砺磨平了郑凭轻的棱角,不是重生后的经历让他对陈诗逸的敌意减缓。
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那个谎话里,连林雅志都是被陈诗逸蒙蔽的一方,即使林遣在很多年后,和郑凭轻在一起之后,听说这件事,也无法从林雅志这里得到真相。
林遣去亲他的额头,又去亲他的鼻尖,然后落到唇上。
这是他总结出来的能有效安慰郑凭轻的方式。
果然,片刻后,郑凭轻的呼吸稍稍平缓了一些。
林遣叹道:“好在,命运待我们不薄,给了我们重来的机会。”
“不错。”郑凭轻声音轻轻的,但林遣能听出他的阴鸷。
林遣笑道:“我感觉到,有人要倒霉了。”
郑凭轻没应他,在他身上蹭了蹭,半晌,闷闷地说道:“对不起,我今晚没心情日你了。”
林遣:“……”
这厮还真是大言不惭,他就是有心情,他敢日吗?
真是给自己找的一手好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