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瑛也只曾见过鸟铳、火箭、梨花枪这类常见的火·器,如铜将军、火柜、万火飞砂神炮之类杀伐力强的就只供给神机营使用,他们锦衣卫是捞不到的。
他捡了支铅笔,歪歪扭扭地画了鸟铳、攻戎糇和绑着火药筒的梨花枪,又画了个布满网纹,四周喷出星星墨点的圆球,在图旁标注了“毒·药”、“烟”“铁蒺藜”等字样。
崔燮在旁边认真看着,印到脑中刻成pdf。
图上的两种枪并不出他的意料,那圆乎乎正在爆炸的东西倒叫他琢磨了一下——这东西倒有点像地雷。不过不是埋在地下,而是点了火往外扔,或是用炮发射出去的。
谢瑛在最后才画了炮。炮身的形状看着倒像瓶子,两头窄、肚子大,用铁链牢牢捆在平板车上。画完之后他停下笔自己看了看,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摇头道:“我画得不好,还是回头拿了书来给你看吧。”
崔燮头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带点窘迫的神情,只觉着可爱极了,恨不能找个相机拍下来私藏一辈子。
都怪硬盘不给力,要是笔记本穿来了,不就有摄像头了吗!他遗憾地暗叹几声,拿起那张图满足地说:“有这个就够了!火器是朝廷机密,你就拿来画书我也不能真照着它画,万一叫贼人看了,学去造了怎么办?咱们做事低调些的好。”
他要这些武器图只是看看明代枪·械发展的水平,并不打算照着画。他硬盘里还有不少外国大片,真到画时照着那些先进的画,又好看又有质感,还能让大明人民提前了解未来战争发展方向呢。
两人坐在屋里研究漫画脚本,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几位拖到三根蜡烛都熄了才舍得出场的同乡也回来了。本想叫他一起对题目,听说他在招待锦衣卫的客人,便没过来,只叫小厮告诉他一声自己已到家了,免得做主人的担心。
做主人的还真忘了担心他们,只顾担心谢瑛走得太早,两人世界的时间太少了。
可谢瑛这个锦衣卫镇抚使终究也不能在从四品文官家里过夜,时近初更,他就准备要离开了。崔燮想从家里找点什么东西送他,一时间却也找不着合适的,只好把三月新刊连环画的样书翻出来,用油纸、纸绳捆扎好了,和家人买来的点心一并给他带上。
崔燮只嫌家里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谢瑛却珍爱地托着样稿说:“这份稿子若拿出去,足以叫多少人不惜重金抢购,哪里简薄?倒是我原本说了要来贺你考完会试的,却拿不出什么东西给你……”
他解下外袍撂在桌边,把稿子放在衣服上,压着崔燮的肩膀欺上了上去:“只能先给你尝点甜头了。”
深长缠绵的亲吻中,他第一次挑开崔燮的衣摆,闭着眼度量着他每寸肌肤。崔燮向来有些怕痒,叫那只微凉的手挑逗得腹肌紧绷,腰部微微颤抖,一团暗火却蓦地从脐下烧到胸口,口干舌躁,也忍不住伸手去碰他。
谢瑛喑哑地说了声“别动”,捉着崔燮的双手按在胸腹间,弓起身子,将头埋在了他腿间。
窗外寒风呼啸,吞没了屋里渐渐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声。
宵禁更鼓敲过良久之后,谢瑛才起身换了自己的官袍、外套,袖着样书准备出门。崔燮抻平了衣摆,也罩上斗篷,压低帽檐遮着发烫的脸颊,做出个好客的主人模样,送他到了门外。
谢大人翻身上马,回头朝他拱了拱手,笑着说:“那书不好拿出来,下回你带着纸笔去抄就是。”
崔燮站在阶下答礼,沉声答道:“劳烦谢兄了,来日书院放假我便去府上求见。”
送走谢瑛回去,他仍是激动得半宿没睡,辗转回味着那短暂又深入骨髓的情·事,闭上眼就是谢瑛抬起眼看向他时,眼角微红,又凌厉又诱人的神情。
他这一夜断断续续做梦,不论梦着醒着,眼底心头的都是谢瑛,直到五更过后才真正睡实了。这一觉直睡到巳时过后,天快近午了才能从床上爬起来。别的考生也没比他强多少,都是叫会试折磨了几天没睡好的,考完之后就要把这些日子的睡眠补回来,连饭都不想吃,抱着炕死活不撒手。
直到下午六个考生才起来吃了“早”点,吃完仍守着桌子,喝着酽酽的茶消食解困。
考生们坐在一起,自然地就说起了第三场的策问题。几人一面互相吹捧,一面拿纸笔把自己的文章默写下来,想叫崔燮再帮他们拿去给李学士看看,顺便问问他们的时文做得如何,有没有机会考过。
崔燮早知道王、陆二位的时文做得略差,之前怕影响他们考试一直没说,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便强行转移话题,问他们想好要在“六才子见面会”上扮演哪个角色没有。
居安斋现在正办着六个“第一”投票,凡买过正版《六才子批评三国》的客人均可凭书内单人彩图或是诗笺投票,规则都和选“三国第一美人”时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到见面会那天上台的不会是美人,而是批评三国的六位才子。
如今万贵妃过世不久,天子悲恸至极,京里贵人家都不敢像从前那样欢宴庆贺,日子正过得没滋没味的。他们的见面会正好成了这段平淡日子里唯一的、不犯天子忌讳的大型盛事,那些不敢去听戏听曲的,都把银子抛到这上头,立意要把自己喜爱的谋士、名将……捧成第一人。
光掐关羽、吕布、马超、典韦、赵云谁是三国第一名将的,就已经要把他们的《三国》库存买空了。京里不得不从迁安急调了几车书来,供那些刷票的大爷公子们抢购。
不只是读者,连这四位点评家说起自己最喜欢的人物也险些能掐起来。亏得他们再加一个陆举人都是书生,武力不行,崔燮一个人就能压得他们老老实实的。
但书生的腰骨可弯,风骨不能弯!哪怕是花了银子的读者,选出的人物不合他们的心,他们也不能扮成那个人!
崔燮点了点头,便道:“那六位兄长就先选出自己心中的六位第一人,咱们回头做个表格对一对。等殿试后,投票也出来了,就给兄长们做衣裳,准备上台题诗签名。”
若有选出来的恰是他们喜欢的人物,就让他们扮上那人登台签名;若选出来的他们不能接受,那就换其他至少不讨厌的角色。反正这六人在家乡就是好友,不会为了争角色闹起来,cos时只要排除了他们不喜欢的,剩下只管按着年纪外形,以贴人物为主。
提起殿试来,几位考生就都蔫了,再没有为爱豆力争的激情,胡乱点了头,坐下来猜起了今年殿试策论要出什么。
会试刚考了河工,殿试就不会再考。那是该考经济,还是边务,还是史策?
不只学生们猜题,崔燮拿着他们几个默写出来的策论到李东阳家时,李老师也已经替他们押了三道策问题。
李老师虽总说着要看崔燮的文字足够进三甲才许他殿试,但心里也盼着这个学生能跟自己一样,十九岁就了了人生大事,会试还没考完就研究起了今年的殿试。
这份心态他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把题目随意扔过去,淡淡地说:“每年殿试策问都是天子亲自出题,所论无非是当今朝廷急要之务,以观学子们为政之能。这几道题是给你的,也不光是给你的,你拿回去给你那同窗们练习。至于你,我得再看看你会试的五篇策问做得如何。”
崔燮从包里拿出几人的策问,先挑了自己那份,恭恭敬敬地送到老师面前,一面也接过三道策问题看。
李东阳是侍讲学士,平常做的不是修史就是拟诏书,还负责给皇帝、太子讲学,所站的高度比寻常举子、书生高了不知多少,拟的题目也巍然真有庙堂气。他的策问里并不夹杂史书内容,叫人比照前朝之法应对当今的问题,而是直剖当今朝廷矛盾最尖锐、最需要解决的三大问题:一曰兵食、一曰庙祀、一曰官职。
论兵食,明朝自从失了河套腹地,鞑靼年年犯边,正是朝廷心腹之患;论庙祀,祭祀是国家大礼,在大明这个重礼仪,名不正而言不顺的时代也是第一要务;论官职……论官职不能不论一论当今天子发明的“中旨官”了,中旨官充塞朝廷,使无德无才之人仅凭宠幸就能晋身,甚至出于三甲进士之上,诚是乱政的根本。
看李老师出的这题目,就知道他在成化朝沉寂二十多年不受重用的缘故了。
崔燮翻看完三篇策问题,打好腹稿,李老师也恰看完了他的五篇文章,看到了他在文中讽谏之词。
师徒俩在敢谏这方面如出一辙,不过李老师不像崔燮那么嘲讽,而是相当赞许他这种斗争精神,难得地夸了他一句:“我原先还觉着你策论温吞,只有河工、兵食这样偏于实务的策论做得好,论及君臣上下的便有些庸常,却不想这几篇比你从前做的竟都高了一层!”
他拿起第一篇策问,神色舒展,含笑点评起来:“这篇不仅能具言圣祖与当今天子讲学之盛美,赞中有讽,以温言嘉辞劝导君心,忠爱之意更是溢于言表……这篇文章算是骨气俱足,立得起来了。”
这篇文章岂止丁忧在家的李东阳喜欢。会试考官们判到第三场文章时,在他离院后被拔为侍讲学士的同考官刘戬也拿着一卷装钉严整的卷子赞叹道:“策问第一题正好考到《科举笔记》里讲过的题目,我连看几篇都似看着《笔记》后附的答案讲解,全无考生自己的文字,实在冗泛可厌。就只读到这一卷,才见着了考生从心而发之辞——你看他文中条陈规讽,曲尽忠爱劝君之旨,题末又复以四要献君,辞情俱茂,可谓华国文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