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名死者需要确认身份是一桩大工程,秦放从尸体身上采集出DNA样本,分散到市局和各大医院检验。虽然凶杀案不需要排队,但是需要鉴定的样本多,且人手不充足,所以一直到午后,才有一名死者在失踪人口中被找到。
公安部司法系统也存在诸多漏洞,比如这些死者如果没有留下案底,那么就算检测出他们的DNA,也无法确认他们的身份。此时此刻,秦放忽然无比艳羡某部美剧中凭借面部骨骼就可以画出死者生前样貌的风骚技术。
但是幻想落入现实往往终于破碎,等待他的还是排队而列的十几份样本。
法医室门忽然被推开,邢朗站在门口问:“进展怎么样?”
秦放埋头于显微镜中,道:“别催我,你再催我,我就辞职。”
邢朗混不在意的笑了笑,又问:“魏老师还没回来?”
听到‘魏老师’这三个字,秦放才抬起头,眯着眼睛死气沉沉道:“没有,你找他有事?”
邢朗道:“快点回来给你帮帮忙,他不是还懂‘一点点’的法医和生物么。”
秦放眼睛一转,忽然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那你打电话催催他,快催催他。”
邢朗给他一个‘你真特么没出息’的眼神,关上法医室的门,站在走廊里给魏恒拨了一通电话,魏恒很快就接了,只说了一句‘马上到警局了’就挂了,连给他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邢朗看了一眼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快步走到四楼。
恰好沈青岚抱着厚厚一叠文件从楼下上来,道:“你要的卷子。”
邢朗走进办公室:“进来。”
沈青岚把两份案卷摆在他桌上,然后拉了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道:“董力和梁珊珊的案卷都在这儿。”
邢朗点了一根烟夹在指间,翻开董力的案卷粗略的看起来,不时找到一两个被红笔标注的重点:“军警背景?”
沈青岚往后靠着椅背,懒洋洋的扣着右手拇指圆润的指甲,道:“魏老师说凶手的身手不同寻常,应该受过系统的训练。而且董力身上有多处反作用力留下的淤血红肿,应该和凶手过了几招,所以魏老师怀疑董力的背景也不简单。”
邢朗翻开页面上附着的伤痕图片,目光越来越沉,当他看到董力右胸一处软组织挫伤造成的红肿时,猛然皱起眉头,把照片撕下来拿到跟前。
沈青岚拿着指甲锉慢悠悠的搓着指甲,眼睛往四周乱瞟了一圈,时不时就看一眼邢朗。当她向邢朗投去第六眼的时候,邢朗盯着照片道:“有话直说。”
沈青岚撇撇嘴,调整了一下坐姿,才道:“海棠姐来了。”
邢朗把目光从血淋淋的照片上移开,看向她,语气没什么变化:“在哪儿?”
“楼下,王队办公室。”
邢朗拧眉:“这老小子搞什么名堂?”
沈青岚道:“董力和海棠姐都是华诚医院的医生,而且董力生前追求过海棠姐,但是海棠姐不喜欢他,所以在医院里很疏远他。后来,董力用的方式越来越激进,海棠姐甚至想过换一家医院工作。再后来,董力就死了。”
邢朗把烟取下来在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继续。”
沈青岚依旧是一副不冷不热的口吻,道:“前两天董力的案子落在了王队手里,魏老师不是怀疑凶手有军警背景吗?海棠姐的哥哥海阳不就是武警么,刚好董力死那天海阳在芜津,王副队就怀疑是海阳……”
话没说完,就见邢朗把案件摔到桌上,按灭烟头出去了。
沈青岚早料到了似的,抿着嘴唇轻轻一笑,然后收起指甲锉,慢悠悠的跟着邢朗下楼。
邢朗下楼直奔王前程办公室,沈青岚紧随其后,但是没有跟进副队长办公室,而是站在楼道里,静观其变。
不多时,她听到楼下几名女警接连叫道“魏老师。”随后就看到魏恒出现在楼梯口,身后跟着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头上戴着黑色棒球帽,面容阴郁的年轻人。
她在张东晨的简历上看过张东晨的脸,虽然照片上的张东晨也是一副神情忧郁,眼神阴冷的样子,但是现在看到真人,沈青岚还是无法把面前的张东晨和照片上的张东晨相联系。普遍情况下,真人大都比照片上灵动有生气的多,但是张东晨却不然,他比照片上死板僵硬的形象更加没有生气,他那双像是蒙了一层厚重脏污的灰尘般的灰褐色眼睛使得任何人都不想和他对视,他的眼神阴冷僵直的让人不寒而栗。
魏恒在三楼止步,张东晨也停在三楼,他始终低着头,回避与任何人产生眼神接触。
“在这里干什么?”
魏恒站在楼道里问。
沈青岚草草往王前程的办公室示意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问他:“你从哪儿把他带回来的?”
魏恒回眸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张东晨,刻意拔高了声调,笑道:“只是问个话而已。”随后又问:“邢队长回来了吗?”
沈青岚皱着眉又看了一眼张东晨,道:“回来了,在王队办公室。”
魏恒以为邢朗和王前程在谈公事,于是点了点头不再过问,正要带着张东晨上楼时,就见王前程办公室的门开了,率先走出的不是邢朗也不是王前程,而是在许家胡同见过的那位女神。
海棠穿着米白色的长裙和墨绿色的针织衫,略施粉黛,眉目比那天晚上更加清晰柔美,黑绸似的长发披肩泄下,随着步伐微微甩动,闪耀动人。
海棠提着包朝沈青岚走去,皱着两条秀眉,满脸不耐烦。
“我们老大把你救出来了?”
沈青岚朝她眨眨眼,笑问。
海棠笑着嗔她一眼,没说话,看向站在沈青岚旁边的魏恒。
上次和她见面没有打招呼,是因为在场人员纷杂,现在不跟她打招呼,显然不太合适。
于是魏恒向她点了点头,道:“你好。”
海棠目光专注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道:“你好。”
说话间,邢朗从王前程办公室里出来了,站在门口笑着说了句:“你先别操心案子,待会儿专案组的同事就来了,帮我接待一下。”
随后,他转身朝楼梯口这边儿走过来,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三个人时,邢朗的目光依次在魏恒和海棠脸上扫过,什么都没说,快步上楼了。
海棠看了一眼他上楼的背影,正要踏上台阶时忽然又停下,回头问魏恒:“你有多余的皮筋儿吗?”
魏恒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然而他手腕上的皮筋此时正绑在他的头发上。
想了想,他抬手从颈后扯下发圈递给海棠:“这个可以吗?”
海棠抿唇一笑:“那你用什么?”
魏恒道:“没关系,我不用了。”
海棠道了谢,接过他手里的发圈,上楼的途中迅速扎了一个低马尾。
等到邢朗和海棠都看不见影儿了,沈青岚抱着胳膊一脸神秘的对魏恒说:“打赌吗?不出一个月,他们俩肯定会复合。”
魏恒没兴趣和她打赌,但有些兴趣多问一句:“你怎么知道?”
沈青岚冲他挑眉一笑,自信满满道:“只要海棠姐没有放弃邢队,他们两个就没完。”
从这句话中,魏恒得到两个讯息。一,海棠是一个主动且强势的女人。二,邢朗应该同样没有放弃海棠,这两个人实存名亡,藕断丝连。
忽然之间,魏恒不知该说什么了,他静站了片刻,然后抬手指了指楼上,道:“我上去了。”
带着张东晨到了四楼,魏恒在邢朗办公室门口看到了沈青岚口中迟早会复合的两个人。
邢朗靠在墙上,双手揣在裤子口袋,微低着头在听海棠说话,脸上很平静,静的几乎没有表情。
海棠仰头直视邢朗的眼睛,表情也是很平淡。不过相比邢朗看她的眼神,她看邢朗的眼神更为专注,还有些女人面对自己心仪的男人时,眼神中掩藏不住的温柔。
魏恒站在置留室门口看了他们一会儿,正想移开目光的时候,邢朗忽然有所察觉般转头朝他看了过来,随即,海棠循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魏恒。
被他们两个人盯着,魏恒忽然有些尴尬,连忙扭过头避开他们的目光,打开置留室的门,道:“进去吧。”
魏恒没有关门,让张东晨坐在一张木椅上,自己坐在他对面,然后叫进来两名警员在场监督,随后倒了一杯水递给张东晨。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警局。”
魏恒率先问道。
张东晨捂着一次性纸杯,感受不到开水的温度似的,垂着头低声说:“不知道。”
魏恒端坐在椅子上,叠着腿,道:“那先说说你以前的事。”
听到魏恒提及以前,张东晨迅速的抬起灰霭的眸子看了魏恒一眼,那眼神里有冷漠,更有怨恨。
张东晨默默的圈紧了烫手的纸杯,声音更为阴冷:“你是说佟月的事吗?”
虽然他低着头,但是魏恒依然看到见他轻轻牵起的唇角,他不是在笑,而是类似于一个人徘徊在暴怒边缘,却又不得不压制,所表现出的‘咬牙切齿’的怨毒。
张东晨恨佟月。
魏恒微微皱起眉,他本以为张东晨会表现出对佟月的悔意,因为他看的出张东晨依然心存善良,从张东晨对待小虎就可以看出,张东晨依然对世界怀有一份温柔和希望。但是他却在怨恨佟月。
为什么?佟月已经因为那次的绑架事件而精神失常,至今都住在医院。
如果要恨的话,也应该是佟月恨他才对。
“是,我想和你聊聊佟月。”
魏恒道。
张东晨低低的低着头,脊背却缓缓的挺直,冷冷道:“她没死,而我蹲了两年多的监狱。你们要我接受的惩罚我已经领教过了,你还想问我什么?”
“为什么绑架佟月?如果她当时没有逃出来,你想对她做什么?”
张东晨手中的纸杯在颤抖,有几滴热水洒出来落在他手背,而他恍然未觉似的,依旧保持冷酷又平静的声调:“我想对她做什么?你觉得我想对她做什么?”
他抬起头,猩红的眼珠看着魏恒,五官扭曲成畸形的形状,看起来竟有些狰狞:“这个女人把我的一生都毁了,你觉得我想对她做什么?”
魏恒一脸平静的看着他,过了许久才道:“那佟月的人生谁来负责?自从两年前被你绑架,虽然她最后得救了,但是她的精神出现异常,已经在医院里住了两年多。变成一个完全的精神病人。她今年才十六岁,她毁了你的人生,那你对她的人生做了什么?”
张东晨斜着唇角,毫不动容,脸上笑意甚至愈发狰狞:“她活该,他们都活该!”
魏恒知道,张东晨说的‘他们’,是佟月,和佟月的哥哥。当年佟月的哥哥也是指认他绑架佟月的重要证人。
没有理会他陡然转变的情绪,魏恒抬手伸向一名刑警,片刻后,刑警把几张照片交给他。
魏恒把照片举在张东晨面前:“认识她吗?”
张东晨瞥了一眼照片里扎着两条马尾辫,穿着碎花裙的小女孩儿。他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瞳孔开始闪烁,眼中甚至涌向水光,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不认识。”
魏恒看着他的脸,上身前倾,离他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道:“这个小女孩儿叫梁珊珊,在十月十号失踪了。失踪时间在下午六点钟以后。”
魏恒把照片扔到张东晨怀里,不再隐瞒闻讯的目的,冷声道:“十月十号下午六点钟,你在哪里?”
张东晨垂头看着落在自己腿上的照片,片刻后,忽然哼笑了一声,抬起头看着魏恒说:“我在街心花园散步。”
“谁能证明?”
“我的狗,小虎。”
魏恒定定看了他片刻,感慨似的笑道:“你还真是油盐不进。”
张东晨喝了一口水,慢慢吐出一口气,微微歪着脑袋,很无辜的样子:“不然呢?等你们把罪名加在我身上吗?”
“是你带走了梁珊珊吗?就像当年你带走佟月那样?”
魏恒发现任何询问技巧都对他没用,索性直言。
张东晨垂着头想了想,然后笑道:“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吗?警官?”
魏恒被他反将了一军,因为警方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劫走梁珊珊的人也是他。
忽然之间,魏恒觉得很累。他撑着额角闭上眼歇了一会儿,然后朝一名负责记录的警察挥了挥手。
警察便对张东晨道:“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张东晨即刻从椅子上起身,把水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迫不及待的走向门口。警局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个火坑,多待一秒钟都让他备受煎熬。
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魏恒轻飘飘道:“照顾好你父亲。”
张东晨背影一僵,站在门口没有动弹。
魏恒端起被张东晨放在桌上的水杯,倾斜杯口把剩下的水倒入桌上的绿植盆栽中,道:“或许有一天,他会站上法庭。”
张东晨的背影颤抖起来,即使隔的有点远,魏恒也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僵立了片刻,张东晨像是被人大声呵斥了一般,逃似的冲向楼下。
张东晨一走,魏恒就皱起眉。他看的出这个少年有着深不见底的心事,却不知张东晨的心事是否和梁珊珊的案件有关。
他起身走出置留室,往邢朗的办公室走去,即将走到邢朗的办公室门口才想起邢朗有访客,访客就在队长办公室。
他在去和留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海棠走了出来,其次是邢朗。
“再见。”
海棠对魏恒礼貌的笑笑。
魏恒对她也报以微笑。
邢朗看他一眼,把海棠送到了楼梯口,又和海棠说了几句话,目送海棠下楼后转身返回办公室。
“你刚才带回来的那个人就是张东晨?”
邢朗一开口,魏恒就知道他已经看过梁珊珊失踪案的案卷了。
魏恒点头:“做过笔录了,但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邢朗停在他面前颔首思索了片刻,然后走进办公室:“进来说。”
魏恒也走进去,随即反手关上房门。
邢朗站在办公桌后,翻开一本案卷,双手撑着桌面,弯腰看着一页资料,皱眉道:“这个人有案底。”
魏恒知道他说的是佟月的案子:“我们可以因为他有案底而怀疑他,但不能太过怀疑他。和佟月的家里长辈结仇的人还是需要继续排查。”
邢朗抬头看他一眼,笑了笑,然后握起双拳不轻不重的砸在桌面上,道:“监狱是一所没有规矩没有教条的暴力学校,犯人不会在监狱得到教化,只能被暂时的压抑仇恨,大多坐过牢的人重返社会后都会选择重操旧业,把在监狱里积攒的怒气全都发泄给社会,让无辜的人承受。他们的行迹甚至会比之前更加恶劣。”
魏恒听他这么说,不仅皱眉:“你就这么肯定,梁珊珊的案子是他做的?”
邢朗直起腰看着他:“不,我的意思是他目前拥有最大的嫌疑。下去告诉陆明宇,让他安排人手日夜监控张东晨。”
魏恒点点头,道:“还有一件事。”
“关于‘大风’?”
“嗯,我可以确定只有一个人符合你要找的那个人。”
“谁?”
魏恒缓了一口气,看着他道:“张东晨的父亲,张福顺。”
像是陡然之间飘来一片乌云,邢朗的双眼顿时变的阴暗,似乎随时被掀起电闪雷鸣。许久,他抱着胳膊微微一笑:“这就有意思了。”
不用他吩咐,魏恒也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无非是彻底调查张福顺,全面监控张东晨,再协助秦放鉴定十二名死者的身份。
想起这一摊事儿,魏恒头疼似的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抬脚走向门口。
“回来回来。”
邢朗叫住他。
魏恒又折了回去,皱着眉头略显不耐的看着他。
邢朗从办公桌后绕出来,站在他面前,道:“聊聊董力的案子。”
魏恒指了指他桌子上的一叠案卷:“你先看完再说。”
“全是一堆废话,我想听你说说。”
于是魏恒耐着性子把董力的案子分析了一遍,无外乎把对陆明宇说的话又对邢朗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凶手的军警背景。
说起军警背景,魏恒的眼睛忽然一闪,口吻不再那么公式公办,看着邢朗说:“女神,哦不,我听陆警官说,海棠小姐家里有人拥有军警背景?那她这次来警局……”
他有意不把话说完,时刻留意观察邢朗的表情。
邢朗大大方方道:“嗯,她今天被老王叫过来问话,配合侦查工作。”
魏恒仔细瞅他两眼,又问:“结果呢?”
邢朗把双手揣进裤子口袋,道:“和她家人没关系,我已经核实过了。”
魏恒不言不语的看着他,忽然想起周毅清说过他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剿了一窝匪,结果被下沉到保安队的事迹。故事中的女主角应当就是这位海棠了。
邢朗见魏恒眼睛不断的闪动,似乎一瞬间有许多事过了他的脑子。邢朗懒洋洋的勾起唇角笑了一声:“怎么?你觉得我会包庇她?”
魏恒看他一眼,淡淡道:“没有,你的原则性很强。我领教过。”
邢朗自然知道魏恒说的是上次被他掐脖子的事,啧了一声,道:“这么记仇?”
魏恒冷眼斜他:“不行?”
邢朗叹口气:“那你记着吧,慢慢记。现在说一说你对杀害董力的那把刀的看法。”
魏恒敛正神色,严肃道:“秦主任没有从死者体内发现……”
邢朗抬手打断他,问道:“是你首先提出来,凶器是一把双刃直出刀?”
魏恒犹豫了片刻,点头:“但是我不能笃定,因为死者体内没有发现可以检测出刀具材质的微元素。”
邢朗道:“不用检测了,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凶器是一把microtech的自动开合双峰直出刀。”
魏恒猛地抬起眸子盯紧了他:“你怎么知道?”
邢朗不答,把一张照片递给他:“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我在抓捕徐红山的时候碰到一个‘杀手’的事吗?”
魏恒看着照片上董力胸膛的伤痕照,道:“记得。”
邢朗忽然脱掉外套,随后又开始解扣子,狂放的脱衣动作把魏恒吓了一跳。
魏恒眼神发愣的看着他:“你你你干什么?”
邢朗兀自把衬衫纽扣解到倒数第三颗,露出大片胸膛。
魏恒急忙别开脸,一层热度已经爬上了脖子。
邢朗扯开衬衫左襟,把左侧胸口完全暴露出来,道:“看。”
魏恒眯着眼从眼角处看过去,却看到他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片还未消退干净的淤血,伤口呈教规则的圆形,很明显是挨了一记重拳。
忽然,魏恒明白了。低头看了看照片上董力胸前的伤口,末了又看看邢朗的胸膛,疑道:“你的意思是,你身上的伤和董力身上的伤出自一个人之手?”
邢朗点头:“没错。”
魏恒皱眉:“有点牵强,一处伤痕而已,稍微懂得格斗术的人应该都可以做到。”
邢朗扯了扯衬衫衣襟,笑道:“如果再加上那把刀呢?”
“刀?”
“上次我和那个人交手,亲眼看到他的武器是一把自动开合的双峰直出刀。而且我看的出来,他的招式里有擒敌拳的影子,这种拳法基本是每个刑警都会必学的格斗术。伤痕,刀具,再加上军警背景,你觉得天底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邢朗分析的很全面,这两名杀手之间确实存在诸多巧合。但魏恒还是质疑道:“但是徐红山和董力能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杀他们两个人?”
邢朗道:“你现在提出来的问题,就是我们需要查清楚的疑点。”
邢朗的目光虽然平静,但却蕴藏着使人信服的力量。魏恒逐渐被他说服,低头思考了片刻,然后道:“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那……我下去找陆警官了。”
他略有所思的走到门口,正要开门时,又听邢朗叫住他:“等等。”
魏恒转过身:“还有什么事?”
邢朗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什么东西,走到他面前递给他:“海棠让我还给你。”
魏恒垂眸一看,是他刚才借给海棠的一根黑色的发圈。
“哦,谢谢。”
魏恒要把发圈从邢朗手里拿走,不料邢朗把手掌一合,转而抵着下巴,看着他一本正经略有所思道:“其实你不扎头发,也挺精神的。”
魏恒看了邢朗一眼,绷着唇角什么都没说,见邢朗一时半会没有把发圈还给他的意思,也继续不讨要,转身就要走。
邢朗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按在房门上,阻拦魏恒的去路,笑道:“老是这么着急走干什么?我又不会生吞了你。”
“那你还想干什么?”
魏恒不厌其烦的问。
邢朗好像被他问住了,盯着他的脸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帮你扎头发。”
魏恒眼睛一瞪:“不需要!”
“诶,需要需要,权当我谢谢你替我管这么多天的事了。”
“你不是给我霸王龙了吗?已经够了!”
“你不是不喜欢吗?”
魏恒忙不迭的点头:“喜欢喜欢喜欢。”
邢朗咂舌:“瞧你这口是心非的小样儿,你明明就不喜欢。”
“那我也不让你帮我扎头发!”
“为什么?你的洁癖严重到连头发也不愿意让别人碰?”
魏恒瞪着他:“没错,很严重,你碰我一根头发,我会恶心十年!”
邢朗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忽而一笑:“那我更要试试了。”
说着,邢朗把发圈送到嘴里用牙咬住,像是拥抱魏恒似的把双手绕到魏恒背后,口齿不清道:“别动啊,我动嗽了。”
随着邢朗的靠近,魏恒才惊觉邢朗的衬衫还大敞着,又因为他的动作过大,扯开了衣襟,几乎露出整片胸膛。距离近到魏恒能够清楚的闻到他坚韧的皮肤上散发出的热烘烘的体温,和极淡的沐浴液的味道。
魏恒整张脸顿时红透,一动不敢动的低着头僵持在他怀里,只能闭上眼拒绝看他裸露的胸膛,连呼吸都不敢放肆。因为他的鼻尖几乎顶到了邢朗的脸侧。
邢朗倒是在很专心的给他绑头发,先是把他乌黑柔软的头发用手掌拢到一起,然后用手指做梳子在他发尾穿过,最后把皮筋从嘴里拿出来,在发根部位缠了几圈,绑了一个中规中矩的低马尾垂在颈后。
“好了。”
邢朗退后一步,掐着腰来回欣赏自己的作品。
魏恒睁开眼睛,盯着地面缓缓调整自己的呼吸,等到脸上热潮退了,抬起头狠狠瞪了邢朗一眼。
邢朗还在左右打量他的发型,洋洋自得的笑道:“跟你自己扎的差不多,我还挺有这方面的天赋。”
魏恒冷笑:“没有给你女朋友扎过?”
邢朗慢悠悠的系着衬衫扣子:“你是说海棠?我们俩已经过去了。她现在不是我女朋友。”
魏恒哼了一声。
邢朗又道:“没啊,我没给她扎过头发。”说着向魏恒挑眉一笑:“你是我的第一次。”
魏恒脸上又是一热,忽然觉得这间办公室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转身打开办公室房门走出去,末了狠狠的摔上房门。
邢朗看着震了三震的门板,在心里摇头,暗道只送给他一只霸王龙真是委屈了他。
魏老师配得上一个霸王龙军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