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对面的港式餐厅生意很好,到了午休时间人满为患,得亏两个女孩儿先行一步强占位置,要不然他们还真没地方坐。
两个女孩儿点的都是口味温润甜腻的点心小食,色泽最重的就是一盘蜜汁猪排。这些东西都不符合魏恒的口味,邢朗有心点两样他爱吃的,在菜单上搜寻了两圈都没看到一道符合他口味的菜。
魏恒看出了他的意图,端着一杯咖啡轻轻的碰了一下他的胳膊,轻声道:“别点了,我不饿。”
邢朗把菜单一放,自己也没动筷子,直接了当的问邢佳瑞:“江雪儿和周司懿的事,你知道多少?”
“你们怀疑周司懿呀?”
邢佳瑞提着筷子反问。
邢朗板着脸看着她,瞟了一眼手表。
她哥开始不耐烦了,邢佳瑞见好就收,捡回了被她忽略的问题:“周司懿在追她,估计全学校的人都知道。周司懿家里多有钱啊,隔三差五就派人给江雪儿送花送礼物,好几次都送到她宿舍楼下了。”
“江雪儿对他的态度怎么样?”
“不怎么样,江雪儿好像不喜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邢佳瑞说着说着就停下了,忙着吃饭,无心说话。
邢朗不得已扣了扣桌子催促她:“没了?”
“你问我啊,你不问我,我哪知道说什么。”
“江雪儿失踪前,有什么异常没有?”
“什么样的异常?她一向喜欢吃辣,前两天忽然不吃了算不算。”
邢朗压制往他小妹光洁的脑门上弹一个脑瓜崩的冲动,稍稍用力拍了一下桌面:“你给我好好说话,我问的是行为和情绪上的异常,比如有什么人是她忽然疏远的?”
邢佳瑞毕竟怕他,扬起脸看着他认真道:“还真有。”说着,她和身边的蒋莹对视一眼,才接着说:“但不是最近,是两个多月前。”
谈话进行到这里终于点入了正题。魏恒把咖啡杯放下,拿出录音笔放在桌面,当着两个女孩儿的面按下了开关,然后给邢朗递了个眼神。
“那就说说吧。”
邢朗道。
看到录音笔,邢佳瑞一下慎重起来,连筷子都放下了,喝了一口水才继续说:“大概是……九月中旬吧,江雪儿无故旷课了一个礼拜,他们系的主任都联系不到她,后来联系她爸爸,她爸爸在外地,也没见着她。过了好几天她才回学校上课,她回学校那天我还见到她了,啊呀。”
邢佳瑞皱着脸,咂舌:“她瘦了好多,特别没精神,气色特别不好看。就像一个……一个行尸走肉似的。”
说到这儿,邢佳瑞用力拽了拽蒋莹,要她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蒋莹也道:“是啊,当时她的确很不好,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我一个朋友和她同宿舍,我朋友说那段时间江雪儿回到宿舍谁都不理,一天到晚的失眠,到了晚上就开始掉眼泪。状态特别差。”
“她一直这样吗?”
魏恒问。
邢佳瑞又把话头抢过去,看着魏恒说:“后来她自己慢慢调整过来了,情绪也慢慢变好了。”说着,她皱了皱眉毛,这个小动作像极了邢朗,“但是上个月,她又失踪了一次。”
“失踪?”
魏恒追问。
邢佳瑞谨慎点头:“就是和九月份那次一样,在校园里失踪了,不过这次她请假了。她请了两个星期的假,请完假回到学校,又变的和以前一样了,特别憔悴,没有精神。上表演课的时候还总不跟和她搭戏的同学交流,变的特别内向。”
邢佳瑞吸了一口奶茶,接着说:“再后来,就是一周前,她又一次的失踪了。”
在她眼中,江雪儿‘失踪’已经成了常态。
魏恒皱眉:“那你知道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吗?”
邢佳瑞咬着吸管缓缓摇头:“不知道,谁都不知道,她没和任何人说过。”
邢朗紧接着又问:“陶赫呢?陶赫和她是什么关系?”
“陶赫啊,他好像也喜欢江雪儿,我听陶赫的室友说过,陶赫给江雪儿写的好多封情书,但是没给她。”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坐在邢佳瑞身旁的蒋莹始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邢朗察觉到了,就温声问她:“你想说什么?”
蒋莹迅速的看他一眼,没有直接和他交流,而是对邢佳瑞道:“佳瑞,你记不记得,上个月江雪儿‘第二次失踪’的时候,陶赫也请假了。而且他们请假的时间非常相近。”
邢佳瑞猛地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忘了。”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般,邢佳瑞一脸神秘的对邢朗道:“就在江雪儿请假的第二天,陶赫也请假了,也是同一天和江雪儿回到学校。”说完还不忘八卦,“他们俩不会一起出去了吧?”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邢朗付过钱,和魏恒先走了。
在车上,邢朗握着方向盘半晌没动静,还在回想邢佳瑞刚才的话:“失踪三次?什么情况。”
魏恒也很疑惑,他本以为江雪儿的失踪全由外力导致,和她本身无关。但是邢佳瑞的话无疑给江雪儿身上增添的许多疑点。现在找到江雪儿前两次‘失踪’的原因至关重要。
“回警局吗?”
魏恒问。
邢朗没说话,掏出手机给技术队小赵打了一通电话,要她排查芜津电影学院小西门往宁槐北路方向一路的监控设备,找到陶赫口中的那辆白色保时捷。
“还有,把陶赫前后两个月的行踪全都查清楚。”
挂了小赵的电话,邢朗驱车上路,道:“去江雪儿家里看看。”
江雪儿的家在棕桐大道的碧水金庭小区,富家女的特质通过道路两边修葺整齐的香樟树和牡丹花圃就可以彰显出来。
这条路僻静似乎与尘埃不染,路旁的秋牡丹散发着经久不息的淡雅香气横渡了一整个漫长的秋季。
考虑到在小区里不好找停车位,邢朗把车停在小区斜对面的广场边,和魏恒步行走进小区。
走在盛开在秋季的重重花影中,邢朗看了一周拦山抱水,奇石俊草的景致,冷不丁的说了句:“以后弄一套这样的房子怎么样?”
魏恒看他一眼,迟疑道:“……你?”
“我。”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魏恒仔细的端详他两眼,摇摇头,没说话。
“你担心我没钱?”
听他如此爽快的拆自己的台,魏恒也十分利索的应了声:“嗯。”
说完顺手摘了一朵路边的牡丹,拈在手里把玩。
邢朗大言不惭道:“山人不露富,其实我这些年存下了一笔钱。”
魏恒对他的财产一点兴趣都没有,闻言便抬手指了指面前的别墅群,不以为然:“能买一栋别墅?”
“差一点,首付应该够了。”
“按揭还几年?”
邢朗仰起头,掐指巡纹,像个走街串户招摇撞骗的算命瞎子:“按照我现在的工资水平,算我无病无灾不婚不娶,不吃不喝不穿不戴,挣的钱全拿去还贷,活到一百岁还得向天再借五百年。”
花粉窜到鼻腔里,魏恒打了个喷嚏,喷嚏打到一半又被邢朗的话逗乐了,花粉又趁机钻到他喉咙里,让他连咳了好几声。
他一边咳嗽一边笑,还似愠不愠,不冷不热的瞪了邢朗一眼。
邢朗顺着他的背,笑道:“你这是被我的经济实力震惊了吗?”
魏恒挥开他的手,整了整大衣衣领:“趁早死了这份心吧,就你这个还贷水平,没有人会卖给你房子。”
邢朗道:“那倒未必,如果我铁了心要买,拼凑拼凑也能买得起。”
小区里花粉浓重,魏恒掩着鼻子和嘴唇,又笑:“资金呢?向你的子孙后代拼凑拼凑?”
邢朗看他一眼,笑的很坏很流氓:“哪来的子孙后代?你给我生?”
魏恒一默,随即把手里的花砸到他身上。
邢朗接住砸到他怀里的秋牡丹,唰唰唰的迅速揪光了花瓣:“你男人家里有矿,一套房还是买的起的。”
魏恒全当他在胡扯,心道这狗东西真是想瞎了心了。
警察登门的时候江凯华正好在家,颇为热情的把邢朗和魏恒迎进了家门。
邢朗直接问他江雪儿在九月上旬无故旷课,和十一月上旬请假两周的原因。
江凯华四十多岁的年纪,体态保养的相当年轻,举手投足间颇有风度,是个典型的成功人士模样。
江凯华告诉他们,九月上旬江雪儿旷课期间,他在国外参加交流会议,同样也没有和女儿取得联系。而十一月中旬,是他带着女儿回到妻子的故里看望已经死去的妻子。
“江雪儿没有和你说提过她旷课的原因吗?”
邢朗孤疑的问。
江凯华坐在茶海一端涮着杯子,闻言不无愁苦道:“雪儿六岁那年,我太太就因病去世了,我们父女两个相依为命。本来她和我很亲近,但是我毕竟不能充当母亲的角色。从她迈入青春期开始,她就渐渐的和我疏远了,这是每一个父亲的无奈,她有很多事都不告诉我,也不再和我谈心。因为我工作忙,和她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现在我对她的了解,还不如她的一些朋友多。”
魏恒虽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但他心里自有一番考量,他觉得江凯华这番话说的很诚恳,迈入青春期的少女的确会逐步远离家庭,尤其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女孩儿,她们从小缺乏母爱,父亲也不能代替母亲的角色。许多隐秘的话题和心事,江雪儿估计从不和江凯华谈起,父女两人的感情逐步变的淡薄,是不可扭转的抗力。
“江先生,我可以去您女儿的房间看看吗?”
魏恒问。
江凯华指了指二楼:“可以,左手边第一间就是雪儿的房间。”
在上楼之间,魏恒和邢朗交换了一个眼神,邢朗继续向江凯华询问,魏恒只身一人上楼。
江雪儿的房间估计在十二三岁以后就没有重新装修过,房间的墙壁被粉刷成小女孩儿钟爱的粉红公主风,床椅桌柜也是华丽的欧式家具。
魏恒从口袋里拿出手套戴好,率先在房间里寻找照片,在写字台上看到了一张江雪儿的单人照,和一张挂在床头的三人照。
照片里女人应该就是江雪儿的母亲了,这张照片摄于江雪儿三岁那年,彼时她还被父母抱在怀里。她的母亲留着乌黑的长发,穿着一套白色碎花长裙,不施粉黛,清雅素丽,相当的漂亮。江雪儿的长相像极了母亲。
乍一看到这张照片,魏恒还有些难以分辨江雪儿和她的母亲孟妍。
看到这张照片,魏恒忽然想起小赵找到的关于孟妍的资料,孟妍生前是一名演员,和江凯华相识于一个剧组,当时江凯华只是一名随剧组实习的刚毕业的大学生。孟妍也没有名气,只是一个龙套演员,她和江凯华很快走到了一起,次年结婚,第二年就生下了江雪儿。
红颜薄命,孟妍在江雪儿六岁那年因病去世。
魏恒拿起写字台上江雪儿的单人照放在合照旁,仔细比对江雪儿和其母亲孟妍,只能在她们之间找到眼神的之间的差别。
她和母亲如此相像,不知道她如今选择从艺道路,就读电影学院表演系,是不是受了她母亲的影响。
看完照片,魏恒来到衣柜前,打开了衣柜门,目光逐一扫过里面的衣服。
各色各款的服装摆放整齐,可看出房间的主人有些许的强迫症,衣柜整齐到连衣架朝向的角度都相差无几。可见从来没有被人匆忙烦乱过。
合上衣柜,他移步到梳妆台前,在台面和抽屉的瓶瓶罐罐里逐一扫视一遍,然后合上梳妆台的抽屉,又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床头柜抽屉里整齐的摆放着一些相框,钥匙坠,未开封的化妆刷等物,还有很多精致小巧的首饰盒,里面装有价值不菲的首饰,首饰盒下还压着一小叠现金。抽屉深处放着江雪儿的护照。
看完江雪儿的房间,魏恒关上房门,缓步下楼。
见他从楼上下来,邢朗随即起身向江凯华告辞。
江凯华把他们送到门口,握着邢朗的手祈求道:“警官,我女儿虽然淘气,但是她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这么多天,她肯定遇到什么事了。拜托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到她,我已经失去了太太,绝对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女儿!”
邢朗没有给予他任何保证和承诺,只说让他等消息。
离开碧水金庭,邢朗又开车马不停蹄的赶回警局,问魏恒:“怎么样?”
半天的奔波过去,魏恒已经很乏了,他脱掉大衣放在腿上,又解开袖口把袖子挽到手肘:“基本可以排除江雪儿离家出走,自己出去散心游玩的可能性。”
“理由。”
“江雪儿的衣物很整齐,没有翻找过的迹象,如果她要离家,起码会带上两件衣服和一些现金,而且她的身份证和护照也放在她的床头柜里,没有带走。”
魏恒歇了歇,看着窗外补充道:“只剩一种可能,江雪儿遇到麻烦了。”
邢朗头疼的按了按额角:“更麻烦的是。这个人要的还不是钱。”
想了想,邢朗往方向盘上用力拍了一下:“给大陆打电话,让他把周司懿带回来,就从这小子身上开始!”
陆明宇坐在车里看着‘大玩家娱乐城’耀眼的黑色招牌,对电话那头的邢朗说:“收到。”
随后,他挂断电话,拿起对讲机,正色道:“看住周司懿,我们现在过去带人,一组二组,行动。”
两个小组的便衣一前一后的走进大玩家娱乐城,一楼的大堂经理见领头的陆明宇来势汹汹,连忙迎上去:“老板,你们有预定吗?”
陆明宇不理他,拿着对讲机问周司懿的位置。
“宇哥,五楼巴黎厅。”
一名便衣上前把大堂经理推到一边,陆明宇迅速带着人上楼。
巴黎厅包厢中灯光幽暗,警察的突然造访打断了舞池里正在跳钢管舞的艳舞女郎。
一名警察打开了最亮的灯光,正在吧台后调酒的做兔女郎装扮的女人不小心打碎了酒杯,玻璃杯摔碎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某种乐曲的休止符,又像是另一首舞曲的开篇。
陆明宇笔直的朝坐在长沙发正中间的周司懿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拿出警官证:“周司懿?警方查案,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周司懿穿着一身剪裁修身的藏蓝色西装,乌黑的头发向后梳了一个利落精致的背头。
他交叠着双腿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陪坐的小姐递过去的酒杯,强光之下,他端正俊秀的面孔也在闪闪发亮。
在陆明宇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用那双毫无顾忌,侵略性十足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警察。
短暂的僵持过后,他放下手里的酒杯,站起身时被一旁的女孩儿拉住了胳膊。
“周少。”
女孩儿瓮声瓮气恋恋不舍的叫他了一声。
周司懿拍了拍女孩儿的手背,给她一个抚慰的笑容,然后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他将手腕一扬,把苹果抛上去,又稳稳接住,咬了一口脆甜的果肉,对陆明宇微微一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