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宫近期停业整顿,来来往往的除了工作人员,并没有闲杂人等。然而就在警察封锁106号房撤去刑警后,迷信风水学的蜀王宫老板命人将三楼除了106号房都来了一次全面清扫,且根据大师指点,重新摆放房间内所有的家具摆件。
也正是这一举措,使那些深埋在黑暗土壤中的淋漓鲜血得以曝见天光。
张经理在一楼大堂等待了将近一半个小时后,看到上次带队封锁现场搜寻证物的刑警队长和VIP客户贺丞肩并肩的推开一楼旋转门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
楚行云在他面前止步,脸色阴郁的问。
张经理先看了看贺丞,正欲和贺丞搭话,就见贺丞后退一步站在楚行云身后,道:“不用理我。”
于是张经理转向楚行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惊冷汗,道:“今天清扫房间的时候在105房间发现一把沾着血的铁榔头,我带你们去看。”
据张经理而言,发现这把疑似凶器的是几名酒店的工作人员。他们在按照风水先生的指点转移衣柜方位的时候在衣柜与墙根的夹角处发现了包裹在一个塑料包装袋中的凶器。张经理看到榔头上沾染着血迹,立刻打通了前一天晚上楚行云给他留下的电话。
楚行云到达105号房时,第一眼去观察在场的工作人员,发现目击证人众多,一时无法达成串供,所以采信了张经理的说法。
张经理这次没有自作聪明擅动证物,所以此时那把裹在塑料袋中的榔头还躺在倾斜的衣柜和墙根的夹角中。
“这间房自从出事后还有什么人进来过?”
楚行云隔着塑料袋把榔头提出来试了试重量,试了试手感,连打开都没有就放回了地板上,拍了拍掌心问。
“没有人进来过,我们这两天停业修整。”
楚行云蹲在地上回头扫视几名酒店员工:“谁是第一时间发现的人?”
一个小伙子站出来道:“我们搬衣柜的时候发现的,算是同时吧。”
楚行云站起身,陷入沉思。
他记得这间房的住客,是一对夫妻,他还和那对夫妻在一楼茶水区聊了几句,当时那对夫妻并无可疑之处,除了那位妻子神情有些僵硬,紧张。
这把榔头倒是符合苏婉对凶器做出了测定,不过还未经过鉴定,所以无法确认上面的血迹是否属于周世阳。但就此时此刻的情况而言,他必须站在怀疑那对夫妻的立场上进行推测,暂时把这把榔头当做凶器。
楚行云忽然看向和106房间一墙之隔的卧室东面的墙壁。
如果这把榔头真的是杀死周世阳的凶器,而在作案后又出现在105号房,那就说明有人从105潜入106,从而在106号房完成了密室杀人。
但是门窗锁死,唯一仅剩的可能成为通往106号房的入口就是这扇105和106共用的墙壁。
为了美观,东面的墙壁被打造成一整面窗格墙,上面错落有致的摆满了各种组件和饰品。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扇墙壁的背后就是106卧室,也就是周世阳躺尸的地方。
他走到窗格墙前,试着去搬动几个格子,几乎不抱任何希望的问道:“这里有办法打开吗?”
没人理他,于是他不耐烦的回头看向张经理:“我说,这些窗格是可以活动的吗?”
张经理略有些心虚道:“有,有个地方倒是可以打开。”
楚行云目光一凛,音沉似冷风:“在哪?”
经赵经理点破,105号房与106号房的秘密才得以曝光。
原来蜀王宫构建之处,10号房5和106号房并不是客房,而是一间操作室。后来客房供不应求时才把105和106号房改做客房,因为做操作室时105和106之间的隔断已打通,墙壁已毁,所以只好在中间组建一面窗格充当墙壁。这扇窗格看似是一整面,其实是左右两扇,中间填塞隔音棉,像推拉门一样的组合形式,合拢在一起就变成了一扇天衣无缝的墙壁。
除非知情者,不然不可能有人看出这扇墙壁中的机关。
张经理拿来一个类似于开窗器的东西,在窗格墙面上找到一条几乎隐形的缝隙,然后插|进了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六棱形凹槽中用力往右一转,随后招来两个小伙子一左一右的把合并成一扇墙壁的两面窗格分开。
窗格分离的一瞬间,楚行云看到眼前缓缓被拉开的106号卧室,周世阳躺尸的地方。
他的目光灼红着,站在原地先将106号卧室格局扫视一遍,然后抬腿走进106号房卧室。
周世阳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此时地毯上仅剩了一滩鲜血。
他走到凝结着鲜血的地毯前,蹲下身子伸手在柔软细白的地毯上抚摸,然后揪了一根白色的绒毛捏在手指间,问道:“这种地毯,只有106房有吗?”
张经理道:“那是白狐毛地毯,只有总统套才会配。”
楚行云再次把这间命案发生地仔仔细细的巡视了一遍,又发现一个逻辑上的漏洞。
如果周世阳死于密室杀人,那么105的人必定是在此埋伏,那么他们怎么肯定一定会等到周世阳呢?
还有,订房的是覃骁,死的却是周世阳,先无论凶手的目标到底是谁,他们怎么知道能在106号房等到自己的目标?
楚行云隐隐感觉到,虽然目前证据已经确凿,这个线索看似整合有序,其实散乱无章。如果想要将这些线索有效的利用起来,还缺少一种至关重要的规律。
他回到105号房,站在张经理面前,眼睛里流露出精锐的光芒,用充满质询的口吻问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两间客房之间有通道,为什么不早说?”
张经理在他目光逼视下虚着心陪着笑道:“楚队长您也知道,酒店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客人的私密和安全,我也不是有意瞒着您,这不我见苗头不对,头一个告诉的就是您。”
楚行云眼中像拖着一道冷锋似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走进卫生间拿了一个崭新的塑料袋出来把榔头包裹住提在手里,走之前对张经理说:“把覃骁和周世阳所有的入住记录调出来。”
他这次花费的时间有点长,以至于踏出蜀王宫时恰好迎来落日。
蜀王宫停业修整,所以很安静,一楼大堂也没什么人。
贺丞坐在空荡荡的茶水区,或许是因等待时间太长,或许是跟着楚行云奔波一天有些乏累,此刻撑着额角睡着了。
楚行云压轻了步子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阖着眼,安眠的睡脸,不知不觉的露出一点笑。
他撑着沙发扶手,弯下腰在贺丞略有颤动的眼睫毛上吹了一口气。
贺丞眉心一皱,睁开眼睛就看到楚行云近在咫尺的脸,和他脸上难得露出的温柔明朗的笑容。
“累了吗?”
楚行云问。
贺丞摘掉眼镜捏了捏眉心,道:“没有,现在走吗?”
他拢了拢西服外套想要站起来,但是楚行云圈着他,让他无法动作。
“估计我今天晚上得熬夜,待会我先把你送回去,再回警局。”
楚行云说这番话的语气虽然很柔和,但也不容质疑。
贺丞本想缠他一天,但是此刻看出了他眼中的坚持,也就往后退让一步,轻轻点头。
楚行云笑着在他下巴上摸了一下:“真懂事,走吧,送你回家。”
把贺丞送到九里金庭小区门口,楚行云看着他开门下车,在他关车门时忽然叫住他。
贺丞撑着车门附身看他:“怎么了?”
楚行云眼中压着一丝忧虑和不安,面色凝重的看他片刻,忽然脸上愁色一扫,笑说:“没什么,回去记得喂猫,我忙完就回来陪你。”
最后一句话很中听,贺丞唇角一弯,道:“那我等你。”
目送贺丞进入7号楼,直到717窗口亮起灯光,楚行云才开车驶往警局。
在路上他先给肖树打了一通电话。
“贺瀛找的保镖到了吗?”
肖树道:“刚下飞机,正在往九里金庭赶。”
前方路况拥堵,楚行云有些烦躁的狠踩了一脚刹车:“让他们都机灵点儿,我总有不太好的预感。”
肖树沉默片刻,说:“我明白。”
挂了电话,楚行云看着前方路口不断跳跃的红灯出了一会儿神,在绿灯亮起时跟随车流缓缓涌动,又拨了一通电话。
乔师师很快接了:“老大,你在哪儿?”
“回去的路上,人带到了?”
“按你说的,方军海和刘茹,都带回来了。”
“先把他们分开,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不到二十分钟,他再次以神迹般的速度在全程瘫痪的晚高峰中见缝插针回到市局。
现在警队上下除了他没有知道方军海夫妇为什么会被请来喝茶,所以方军海夫妇暂时被分离在两间审讯室,无人审讯。
楚行云上了楼直奔苏婉的办公室,把带回来的证物往她桌子上一扔,哐当一声响,把苏婉吓了一跳。
“查上面的血迹和指纹,结果出来立马给我。”
赵峰端着茶杯从走廊另一端走来,恰好看到他满面凝重火急火燎的从苏婉办公室出来。
“头儿,你今天去哪儿了?”
楚行云脚步不停的从他身边走过,顺道把他手里的茶杯顺走,边喝水边往楼下走。
一号审讯室,乔师师正在陪刘茹闲坐,翻着一份摊在腿上的资料。
楚行云忽然推开门,让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他。
刘茹应该是刚下班就被警察带走,身上还穿着得体的套装。她略施薄妆,发型精致,纵使眼角稍有细纹,也不妨碍她身上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韵味和美丽。
楚行云不动声色的看她几眼,然后走向乔师师,接住她递来的文件:“全部?”
乔师师点头。
楚行云喝了一口水,又转身走出审讯室,像没看到刘茹似的,没和她说一句话。
二号审讯室,傅亦刚打开门就和楚行云撞了个正着。
傅亦及时往后退了一步才没有被他杯子里溅出的水弄湿衣服。
“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傅亦问。
“有证据了。”
楚行云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然后把茶杯塞给傅亦,推门走进审讯室。
傅亦虽不知他这一天都干了什么,但是楚行云一向手里有牌才会出击。现在他神神秘秘的召来两位客人,应该就是他心中的嫌疑人,并且已经掌握了可能定罪的证据,否则楚行云不如如此轻易出击。
傅亦略微一怔,端着茶杯也走进审讯室。
审讯室中,方军海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对面一张桌子后坐着杨开泰和楚行云。
楚行云落座后就翘着二郎腿翻着手中的资料,指间还夹着一支笔,不时在一张白纸上写两笔。审讯室被他当做了大学课堂。
他的套路一向令人摸不到头脑,杨开泰习以为常安之若素的在旁等待。
方军海几次发问也被杨开泰一句‘不要喧哗’堵了回去。
大约十分钟后,楚行云从胸前口袋里摸出一把零钱扔到杨开泰面前,咬着烟头说:“去给我买点吃的。”
杨开泰把零钱整合起来:“你还没吃饭?”
楚行云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哪有时间。”
杨开泰走后,他把傅亦叫过去,把文件中其中几页指给他看,唇角斜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巧不巧?”
不经他指出,傅亦还真看不出这几张照片的关联,紧皱着双眉半晌无话,镜片后凝黑的双眸色泽愈加深沉。
傅亦把他列在纸上的几处关键问题扫视一遍,然后坐在杨开泰的位置上,暂时充当记录员,道:“开始吧。”
方军海听到‘开始’这两个字时,平整的眉头微微一拧,身体往后贴紧了椅背。
楚行云把资料合上往旁边一推,又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拢着火苗点着了,看着方军海笑问:“不介意吧?”
方军海已然进入了戒备的状态,神情中浮现一丝恍惚和紧张,忙道:“不介意。”
楚行云拿起烟盒:“要吗?”
“我不抽烟,谢谢。”
楚行云把烟盒放下,隐在寥寥白烟后的双眼悄然无声的把他全身上下扫视一遍,随后开始今晚审讯的序章。
“方先生,今天换了一双鞋子。”
方军海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自己脚上的皮鞋,忽然之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双脚猛然往后一缩。
楚行云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目光平稳又冷肃的看着他淡淡道;“其实你并不应该穿皮鞋,知道为什么吗?”
方军海没有直视他的问题,而是避开话题中心,道:“平时上班见客户,穿皮鞋穿习惯了,我家里也——”
楚行云像是毫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在烟灰缸边沿儿上磕了磕烟灰,不紧不慢的打断他,慢悠悠道:“因为粘毛。”
虽然他的眼睛看着烟灰缸,但是他的余光时刻关注着方军海,看到方军海像是忽然被人堵住嘴巴似的,噤声不语,面露惊慌。
“上次我问你,你们家养的什么猫,你妻子说是波斯猫——”
说着,楚行云话音一顿,随后拉开一个十分虚假的笑容:“但是据我所知,你好像对猫狗过敏,而且你们家也没有养猫。”
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证物袋,举起来给方军海看:“知道这是什么吗?是不是和你那天晚上鞋子上沾的毛很像?”
方军海心虚般吞了几口唾沫,额头上滚落冷汗,凝结不动的瞳仁中暗光浮沉。
楚行云拿在手里的,正是他从106房间卧室地毯上取走的几根白色狐狸毛。
方军海目色一凛,似乎想反驳,却欲辩无言。
楚行云把证物袋搁下,看着他略有所思道:“怪不得我见你第一眼就感觉你有些眼熟,原来还真是一位不曾见面的熟人。”说着将唇角一扯,露出一丝浅薄又冷漠的笑容,道:“方雨长得还真有几分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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