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卧室房门,楚行云在外套上蹭着手上的水,脸上露出嘀笑皆非的表情:“你在说什么?”
如果眼神能吃人的话,贺丞已经把他啃噬的根骨不剩,眼神里火光彭拜,冷笑着反问:“我在说什么?那你说,你在做什么?”
楚行云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门口方向,静下心思考一下前因后果,很快把他如此暴怒的原因分析出来了,他眼睛一转,唇角撇出一丝玩味的笑意,道:“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就不瞒着你了。”
贺丞一懵,周身涌起的火光瞬间被大雨浇灭了似的,身上一阵发冷,眼睛里迅速划过一片凌乱的杂色,受到了撞击般往后退了一步,腿弯撞到床尾,跌坐在床铺上。
楚行云见他瞬间变了脸色,立马意识到这次开玩笑开大了,贺丞总是把他的话当真,一点都不经逗,于是连忙走到他面前:“呦呦呦,怎么了这是,我——”
“别说了。”
贺丞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弯下腰,胳膊撑在膝盖上,双手无力的撑着额头,闭上眼睛紧紧的拧着眉头,貌似在进行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狠狠的咬了咬牙,哑着嗓子说:“我不介意。”
楚行云眉毛微微一挑,忽然就冷静了下来,也不急于解释,松松垮垮的揣着手站在他面前,套他话似的问道:“不介意什么?”
贺丞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又歇了一口气,尽量保持着平稳的语调,说出一番扎心窝子的话:“我不介意你有自己的孩子,孩子的母亲——你也理应照顾她,她们可以住在这里,我没有意见,我也可以和你一起照顾她们。”说着,他忽然停住,把头埋的更深,险些把牙龈咬碎,说:“我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任何选择,所有会让你感到为难的事,我都不会做。只要你——”
“只要我不跟你散伙,你不介意我在外面有孩子有女人?”
听着听着,楚行云终于听不下去了,冷不丁的截了他的话,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的帮他补上后半句,说完后自己咂摸两遍,光想想都觉得自己真他妈的是个混蛋。
起初,他有点生气,认为贺丞不仅不信任他的感情,还不信任他的人格。但是他很快想明白了,贺丞不是不信任他,贺丞只是太在乎他,所以贺丞经不起任何敲打和考验,遇到任何威胁到他们之间感情的事情,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屈服,选择求全。
贺丞很骄傲,同时贺丞也很在乎他,很爱他,绝对不能失去他。为了楚行云他愿意一再的退让,一再降低底线。
不过,他今天倒是看清楚了,贺丞还和小时候一样,单纯,执拗,又没有安全感。他一心只想和他绑在一起,不管付出什么代价,用尽什么方式,贺丞都想和他绑在一起。
这种占有欲很偏执,很热烈,同时也有些......畸形。
正是因为看懂了贺丞,所以他并不生气,反而很心疼他。也在心里暗骂自己嘴怎么就这么贱,明知道贺丞不经逗,还逗他,把人逗伤心了,到后来还不得他去哄。
“既然你这么大度,那我就索性跟你兜个底儿吧。”
楚行云蹲在他面前,勾住他的下巴轻轻往上一抬,看着他的眼睛煞有其事道:“其实我还有一百零八房妻妾,一个花果山的私生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明天我把他们领回来,你给他们编个号,好好安置。别担心,你还是大房,正宫的地位不可撼动。”
或许是楚行云此刻油嘴滑舌嬉皮笑脸的态度可透露的讯息太明显,脸上差点写着‘我在涮你’四个大字。贺丞在他面前虽然单纯,但是他脑子还在,很难察觉不出自己和他出入甚大的情绪反应。
楚行云端着他的下巴啧啧两声:“真没想到我们小少爷这么懂事儿,我应该拿手机把你刚才那番话录下来,以后找小的就不用向你报备了。”
贺丞看着他狡猾又得意的笑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他狠狠摆了一道,冷不丁想起前不久楚行云拿着逗猫棒逗大满,大满追着他手里的棒子满世界跑的傻样。估计此时在楚行云眼里,他跟那只傻猫差不多。
“楚行云!”
完了完了,没把猫逗好,被猫挠了。
楚行云虽然心里有愧,但还是想笑:“诶诶诶,小点声,你一回来就让我喜当爹,那我不当白不当。”
贺丞腾的一声站起来,磨着牙根几乎想把他咬死,眼睛里蹭蹭蹭的冒着火光:“她们是谁!”
“谁?宋琳琳和茵茵?”
“你还知道她们的名字?!”
“当然知道了,一个是郑西河女朋友,一个是傅亦的女儿。”
在贺丞这里,楚行云的信誉已经严重破产,简直就跟骗子差不多。贺丞吸取刚才的教训,不信他的话,摔门而出,亲自去客厅验证两个女人的身份。
楚行云留在卧室里收拾刚才被他坐了一会儿就有些起皱的床单,忽听身后关门的声音,于是转过身笑呵呵的问:“怎么样?问完了?”
贺丞气势冲冲的两三步逼至他面前,伸出双手在他肩上用力往后推了过去:“你竟然说这种话骗我!”
楚行云被他一推,当即失去重心仰面倒在床上,随后眼前一暗,贺丞折腰压了下来。
“开玩笑嘛,谁知道你会当真?”
楚行云下意识的抬手扶住他的腰,躺在他身下笑说。
贺丞双手撑在他耳边,压在他身体上方,气急败坏道:“这种事你也能拿来开玩笑?!”
楚行云心说要不是看你实在不好受,我还能开的更离谱一些,不过可以在心里这么想,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
贺丞风衣里面那件衬衫第三颗扣子被崩开了,衣领又随着地心引力往下垂,露出整片锁骨,和他藏在衬衫里若隐若现的胸肌线条。
楚行云伸出一根食指,指腹在他锁骨上轻轻划过,做出一脸无赖相:“那我开都开了,你还想怎么样?”
贺丞眼中喷薄的怒火逐渐化成两团细腾慢火,目光所到之处都像浇下去一勺热油似的在他脸上,身上打转。右手顺着他的肩膀一路滑到脖子,掌心敷在他脖颈光裸的皮肤上,拇指轻轻划过他的喉结,低垂着眸子,咬牙道:“干|死你。”
楚行云懒懒的笑了一声,扬起下巴,把脆弱的脖颈暴露的彻底,斜着唇角轻声道:“来吧,干|死我。”
他做好了迎接骤雨急风的准备,不料贺丞只是不轻不重的卡着他的脖子,手撑着床铺压在他身体上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我当真了。”
贺丞对刚才他的玩笑感到后怕,眼神又惧又怒。
楚行云缓缓收起玩笑的态度,脸上只留下一层无奈的笑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叹了声气,说:“怪我,不应该开这种玩笑,别生气了,嗯?”
贺丞的眼神纹丝不变的看着他:“你想要孩子吗?”
楚行云往他腹部瞟了一眼,又开始不正经:“你给我生?”
贺丞没说话,目光微暗,下颚紧绷。
眼瞅着他徘徊在动怒边缘,楚行云连忙说:“不要。”
贺丞默了默,不敢确信道:“真的?”
想起他刚才说那番愿意接受他有自己孩子的话,楚行云打心眼里心疼他,心脏揪着那种疼。他看着贺丞的眼睛,既严肃又认真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有一天我会像郑西河说的那样,跟你分手,回归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说着,他笑了笑,笑容有些无奈,有些苦涩:“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还是我长了一张始乱终弃的脸?我还以为在江南的时候,我已经把自己的态度转达给你了,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贺丞的眼神像是被温水稀释,逐渐柔软下来,敷在他脖子上的右手拇指再次轻轻的划过他的喉结,眼中有些跑神:“记得。”
“所以呢?你在担心什么?还是你根本不信我?”
“我相信你,但是我也记得,你说过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楚行云点头:“没错,我是很想要。”
贺丞猛地抬起眸子盯紧了他。
楚行云看着他的眼睛,慢悠悠的笑了笑,双手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他的颈后搂住他的脖子,说:“我如果说不想要,那是在骗你。但是我很清楚,和你在一起,就没有你刚才猜测的那些可能性,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全是臆想,根本不可能会成为现实,孩子和女人全是你的假想敌。我不会有孩子,更不会有女人,我只有你一个。除非有一天你不愿意跟我好了,想结束这段关系,那我——”
贺丞急切道:“我不会。”
楚行云抿着唇角,笑:“那不就得了?你不离开我,我不离开你,咱俩就能一直搭伴结伙过日子。况且你年轻帅气又多金,床上技术一流,我对你很满意,为什么还要找别人?”
前段话还好,后面说着说着,他又开始不正经,流里流气的样子让人恨的牙痒,又爱的心悸。
贺丞手上蓦然施力,再次卡住他的脖子,微微垂着眸子,语气中充满胁迫:“再说一次。”
楚行云纳闷:“说什么?”
“说你爱我。”
楚行云眉毛一挑,挂在他脖子上的胳膊忽然往下压,迫使他低下头,抵着他的鼻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他妈爱死你了。”
贺丞低笑:“有多爱?”
“啧,反正不是打嘴炮。”
“那你跟我领证。”
说了半天,原来在这儿等着他,楚行云无奈道:“领领领,贺总上赶着跟我这穷鬼共享财产,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本想深情一把,但是楚行云这厮着实煞风景,贺丞又气又笑,埋头在他颈窝咬了一口。
楚行云‘嘶’了一声,连忙在他胸前推了一把:“别闹,外面还有人。”
贺丞很不情愿的抬起头,像头尝到肉味儿的野兽般,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脖子上的牙印,一脸的不高兴。
楚行云摸摸他的下巴以示安抚,想起一件正经事:“陈静和陈雨南安顿好了?”
两天前,贺丞把陈家母女送回江南,由于陈静住的拆迁房被几个流氓毁了,所以他帮她们把老房子脱手,然后补了一点钱在一个好地段的小区找了一套装修好的房子,买了些家具就可以直接入住。走之前又给高远楠联系了心理医生,方方面面都打点好才返回银江。
“我办事不需要你操心,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这两天你都在干什么?”
贺丞居高临下的睨视着他说:“看今天这架势,你要把这套房子送人?”
楚行云把他大开的衬衫领口往中间并了并,道:“郑西河潜水了,把女朋友托给我照顾,我担心覃厅长的人会盯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全一点。”
“覃厅长不是被捕了吗?”
“被捕是一回事,定罪是一回事,不过这回覃厅长蹦跶不了几天了,陈政委想整倒他的决心可见一斑,他很快就完蛋了。”
“......我听肖树说,在这次的行动名单里你被公检法三方联合除名了?”
楚行云笑了一声,双手交握枕在脑后,无所谓道:“我还真不想惹这身骚,江家的事儿刚过去,我再掺和覃家的事儿,如果我真的蹦跶这么高,你们家又该成为众矢之的了。他们不用我也好,乐的清闲。”
贺丞垂眸看着他,放在他耳边的右手轻轻揉捏着他的耳垂:“真话?”
楚行云斜他一眼,懒洋洋的笑道:“真的,我没那么大野心,只想顺顺利利的从岗位上退休。”
说着扭头正视他,一脸端凝的看着他:“你有什么打算?”
“我怎么了?我离退休还早。”
楚行云冲他翻了一个白眼,打掉他在自己耳朵上乱捏的手指:“我问你,想不想再找个心理医生?”
压在他身上却什么都不能做,这对贺丞来说有点煎熬,于是索性翻身从他身上下来,仰面躺在他旁边,也枕着自己的双手,望着天花板上的壁灯,沉默片刻,道:“不需要了。”
他认为自己不再需要心理医生,因为他心里的阴霾已经随着冯竞成的死亡烟消云散。时至今日,他想到冯竞成死去的那一幕,除了再次回味到复仇的快感,此外什么都没有,甚至会在心里欢庆他的死亡。
但是楚行云正是看出了此时藏在他眼神中食髓知味般餍足的笑意,才会担忧他的心理状态会‘矫枉过正’。一直以来他都极力的将贺丞与一切罪案相隔,不让他参与,就是为了不让他有机会深入其中,甚至耽于其中。但是冯竞成是一个意外,贺丞亲手制造且参与了冯竞成的死亡,他很担心贺丞不能及时的从鲜血淋漓的罪案中及时抽离,更担心他会心甘情愿的沉浸其中。
他并不是不信任贺丞,他很清楚贺丞的底线在哪里,他只是不想让贺丞背着他亲手创造的死亡,痛恨着一个亡魂的同时也在‘他’身上汲取力量。
只有将死者遗忘,生人才会得到解脱。
他想好好的和贺丞聊一聊,但却不是现在,因为他听到客厅里传来孩子的哭声。
“傅亦的孩子为什么会让你带?”
贺丞看着他匆匆忙忙的整了整衣服就要出去,坐起来问道。
“他说今天有事,舒晴也没空看孩子,让我帮忙看一天,明天给他送回去。”
“明天?”
“嗯,今天晚上跟着我。”
贺丞把腿一叠,说风凉话:“你都把房子让出去了,自己都没地方睡觉,还照顾孩子?”
楚行云打开卧室房门,回过头对他说:“要么我留下跟宋琳琳住,要么去你那儿跟你住,你选。”
贺丞不假思索:“跟我住。”
楚行云一走,贺丞立刻转身扑在床上,握起拳头往柔软的床铺里狠狠砸了一拳。
他期盼已久的同居生活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