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冷眼瞧他,慢腾腾的红了耳根,冷笑:“我可真是太冤了,贺大少,要不要我现在把衣服脱了,你看看我们俩谁的‘伤情’比较惨?”
只能说贺瀛真是太不要脸了,刚才他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心疼,现在听到楚行云这样说,眼神霎时就亮了,即欣慰又得意的样子,又跟占了谁便宜似的。
眼看他狗嘴里即将吐不出象牙,楚行云噗通一声把门关上了,关上了还不放心,又上了锁,回过头冲贺丞说:“你哥真不是东西!”
贺丞长身玉立的站在病床床尾前,双手往风衣口袋一揣,冷飕飕道:“那你还和他抱在一起?”
楚行云揉着额头唉声唉气的走到他面前:“误会,都是误会。”
贺丞斜眼看他,语气酸的像喝了两斤老陈醋:“误会?多大的误会能让你们抱在一起?”
“他存心的,存心不让我好过。你要是跟我闹起来,正着了他的套儿!”
贺丞把脸一别,悻悻的:“谁跟你闹?我才不跟你闹。”
摸猫似的,楚行云挠挠他下巴,哄慰道:“别生气了,我一开完会就赶来看你,你不在,我才跟你哥待了一会儿。”
贺丞想了又想,还是不舒服:“待就好好待着,他平白无故抱你干什么?
楚行云:......
无奈的张开双臂上前一步:“来来来,哥哥也抱抱你,这事儿就翻篇儿了。”
贺丞心里醋意正浓,不吃他这套,往床尾一坐,翘着腿闷闷的‘哼’了一声。
楚行云扶住他的双肩,只好把话题移开:“别动,我看看你的伤。”
贺丞的伤不算很严重,出血量虽大,但是好在伤口不大,昨夜被送来缝了几针,输了输液,今早就准备出院了。
楚行云把他贴在额角的纱布解开一角,看了看他伤口的缝合情况,然后又把纱布贴好,正打算交代他点什么,就听他轻飘飘冷飕飕的说:“我还是想不通,你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才能说着说着抱——”
楚行云倒吸了一口气,突然抬腿压在床尾,把他按倒在床铺上,压在身下,看着他又气又笑道:“还他妈有完没完了?两个大男人抱一抱怎么了?”
贺丞不甘示弱的瞪着他:“你跟我也是两个大男人,那你说说,咱们两个抱一抱怎么了?”
在他的气盛之下,楚行云只能理亏,无奈道:“你别抬杠,这能一样么?根本就是两回事儿。”
贺丞冷笑:“你也知道不一样?”
楚行云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额头上贴的纱布,说:“别闹了,跟你说正事儿。”
贺丞偏开头,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知道,今天早间新闻全都报道了,”
楚行云忽然压低身子,手指在他脸上轻轻的,来回抚摸,怕惊扰了他似的轻声道:“那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贺丞闻言,终于肯转头正视他:“我?”
“嗯。”
“我怎么了?”
“昨天晚上你在国宾大楼昏倒了。”
贺丞怔了怔,眼中有瞬间的放空,皱眉看着他问:“我昏倒了?”
楚行云呼吸一窒,心中涌起不安。
贺丞全忘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嗯,你昏倒了,在爆炸之前,洗手间外的走廊里,能想起来吗?”
此时楚行云的话对他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抑或是宿醉过后记忆断片。贺丞拧着眉心,努力回想起他所说的,但是无论他怎么用力回想,关于那段回忆都是一片空白,他脑海中留下的记忆完整且明晰,并没有楚行云所说的模糊地带。
“你确定吗?我真的昏倒了?”
贺丞绝对相信楚行云,但是却想不起他所说的,这让他有些慌张,焦躁。
楚行云看着他的眼睛笃定道:“我确定,你什么都想不起来?”
贺丞有些急躁:“你说的,我都不记得,我只记得......”
话说一半,额角伤口忽然开始作痛,贺丞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楚行云忙道:“别着急,慢慢想,把你记得的都告诉我。”
贺丞闭着眼睛皱着眉,平复了半晌,等到伤口不等了,脑海中的画面逐渐清晰了,才道:“我只记得在爆炸之前,我去二楼上卫生间,从洗手间出来刚好看到周渠良上来找我,然后我们就和人群往楼下走,后来......就爆炸了,我撞到了什么地方,就失去了意识。”
他的记忆漏洞百出,楚行云并不着急纠正他的错误,而是问:“那你在二楼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他可能是男人,也有可能是女人,穿着和你们一样的礼服,或者穿着侍者服装。看到了吗?”
贺丞休息够了才睁开眼睛看着他,有所疑惑不解似的问道:“这很重要吗”
楚行云说:“很重要,你在二楼见到的这个人,就是炸国宾大楼的人。我可以确定你看到了‘他’,所以我想让你想起‘他’。而且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二楼卫生间外的走廊里昏倒。”
是谁炸了国宾大楼,贺丞并不感兴趣,他只关心他是否在自己不知情,或是已经遗忘的情况下昏倒在洗手间外的走廊里。这一点对他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疑窦,一定要得到明证的疑窦。
贺丞再次试图回忆,目光逐渐涣散凌乱,自言自语般道:“我真的昏倒了?”
楚行云静静的看了他片刻,低下头在他唇角和下巴轻吻,然后附在他耳边,气息沉沉的说:“宝贝儿,帮帮我好吗?我需要知道真相。”
贺丞眼神微微一颤,对上他凝黑深沉的眼睛,唇角慢悠悠的扬起:“你叫我什么?”
楚行云笑了笑,偏头往他的嘴唇逼近,轻轻蹭过他的下唇,声音即清晰又模糊道:“宝贝儿。”
贺丞默然看他许久,眼神逐渐暗了下来,把他在自己脸上乱摸的手拿下来握住,极轻的笑了笑:“再叫一次。”
“宝贝儿。”
“再叫一次。”
“宝贝儿。”
“再叫一次。”
“宝贝儿。”
“如果我帮你,你会更爱我吗?”
“不管你帮不帮我,我都爱死你了。”
贺丞细细看他半晌,忽然抿唇一笑:“嗯,我信。”
楚行云捏住他的下巴轻轻往上一抬:“你必须信,我现在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
说没说完,他忽然低头看向贺丞身上那件被他压在腿下的风衣,他的膝盖刚好压到了风衣口袋,口袋随着力的挤压,不停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兜儿里什么东西?”
他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摸。
“有东西吗?”
贺丞道:“我没注意。”
说话间,他看到楚行云从他口袋里拿出一只白纸折的纸船,很普通的纸船,烂大街的折法,但是楚行云却在看到纸船的一霎那,脸上迅速凝结了一层冰霜,眼中的温度顷刻间跌宕干净,随后又涌现彭拜的怒火。
贺丞连忙坐起来:“怎么了?”随后看向被他捏在手里的纸船:“这只纸船有问题吗?”
“在这儿等我。”
楚行云走出病房,然后把房门关上,一转眼就看到了办好出院手续往这边走来的贺瀛。
贺瀛只顾低头看着手中的病例,没留意一道杀气腾腾的人影向他逼近。
“贺大少。”
楚行云拦住他,举起手里的纸船,道:“还是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贺瀛抬起头,首先闯入他视线的就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他盯着楚行云手中的纸船看了一会儿,脸上依旧风平浪静,目光随后移到楚行云脸上,答非所问道:“你不是聪明吗?”
楚行云把纸船扔到他手中的病例上,冷笑道:“我是聪明,但是我不想把我的那点小聪明堵在贺丞的性命上。”
“有这么严重吗?
“那到什么时候才算严重?等到贺丞像那个海军一样被人打昏,拖到大庭广众之下斩首示众吗!”
这些话,他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压制住心头灼烧的怒火,保持冷静,一字一字说出来的。
楚行云忽然往前跨了一步,逼至贺瀛面前,眼神坚定的仿佛可以抵挡千军万马:“我告诉你贺瀛,你弟弟这条命,你不在乎,我在乎。贺丞是我的,我不允许任何人在他身上做手脚,就算是你也不行。我不知道你在向我们隐瞒什么,我也不知道你接下来会做什么,但是你千万不要在贺丞身上打任何主意。”
说着,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倾身靠近他,低声道:“你想把他带走?好啊,那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吧。”
一间病房困不住贺丞,贺丞很快从房间里出来,一出门就看到楚行云和贺瀛站在不远处说话,他们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严肃,貌似会议桌上的谈判陷入僵局,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除非一人掀桌离场,要不这俩人都快打起来了。
他朝那俩人走过去,握住楚行云的胳膊往后一拉,皱着眉问贺瀛:“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贺瀛不语,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楚行云。
贺丞循着他的眼神也看向楚行云:“出什么事了?”
楚行云将脸上戾气一掩,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面色平和道:“没事,贺瀛哥说他待会儿有事儿,得先走一步。”
贺丞满腹孤疑的瞅他一眼,然后对贺瀛说:“那你先走吧,我和行云哥在一起。”
贺瀛看着这俩人,被他们一来二去一应一合的赶了几句,竟也是不走不行了,霎时顿感窝心。
这俩人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揣着糊涂装明白,都是两个不知天高地的糊涂蛋。
楚行云假惺惺的笑道:“别担心,贺瀛哥,我能保护好他。”
贺瀛冷冷的看了他片刻,忽而一笑:“你知道情况严峻,我们当然也知道,不然我插手昨天晚上发生的案件,和陈智扬合作干什么?”说着又是一笑,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其实,情况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只要你保持静默,不打破目前的和平就行了。”
楚行云目光沉沉的盯着他,道:“我很想相信你,也希望你能不大动干戈的解决这些事,但是他已经陷入了包围圈,即使我相信你,我也不能堵上他的安危陪你一起保持静默。只要扯到了他,无论你是在向我隐瞒什么东西,我一定要挖出来。”
贺瀛看了一眼楚行云口中的‘他’,贺丞在很认真的听他们讲话,但是他们措辞太隐晦,明显在避讳着他。
贺瀛无奈似的摇头笑了笑,然后把医生开的药品递给楚行云,率先离开了。
等贺瀛进了电梯,贺丞才说:“你们有事瞒着我。”
楚行云暂时还不想告诉他贺瀛回来的目的,因为他自己都糊涂着,能告诉贺丞的只有那个死去的海军,和贺瀛说的‘我要把贺丞带走’这句话,其他的,他一问三不知。说给贺丞听,也只是添了个人陪他一起烦恼,于是他说:“嗯,工作上的事。”
虽然贺丞不信,但是楚行云执意瞒着他,他也问不出什么,于是也往电梯走过去:“走吧,肖树在等我们。”
楚行云快走两步和他并肩:“你先跟我走吧,回爆炸现场看看,说不定能想起来什么东西。”
“不用那么麻烦了。”
贺丞淡淡道:“我让肖树预约了催眠师。”
闻言,楚行云当即把步子一刹,惊讶道:“催眠?”
贺丞也停下,向他转过身,口吻云淡风轻:“嗯,效率会高一些。”
楚行云拧着眉,心里百味杂陈的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如果你回到现场想不起来,那就不想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贺丞神色平静的看着他:“你不想让我接受催眠?”
楚行云没想到贺丞竟会想到通过催眠自己来恢复昨夜残缺的记忆,他虽然需要他的记忆,但是他却不敢让贺丞接受催眠。原因很简单,他不知道贺丞接受催眠后会被‘唤醒’什么。
而且他很清楚,贺丞的自我保护欲望有多强烈,他几乎不相信任何人,但是他现在竟然主动提出要入侵,解刨自己的记忆,这对贺丞来说几乎算是一种酷刑。虽然贺丞此刻看起来淡定又从容,甚至还有些满不在乎,其实贺丞很紧张,他紧张的浑身紧绷,目光发颤。
“我不想,如果做这种事会让你感到不舒服,那就不做。”
贺丞看他了片刻,目光稍显松懈,不再那么紧绷,道:“我的确很不舒服。但是如果我的记忆对你来说是一条破案的捷径,能帮到你,我为什么不做?”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一定要弄清楚,我昨天晚上为什么会昏倒,这对我同样很重要。”
听到他这么说,楚行云才想起,贺丞是一个多么骄傲又好斗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被一段模糊的记忆所困扰,所愚弄。如果他真的昏倒了,但是他却不记得,这对他来说就是愚弄。他无论如何也要挖掘出背后的真相,对自己多么的狠毒,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楚行云眼冒寒光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把他的手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来:“你的手在发抖,看到了吗?”
贺丞眼神一闪,用力把手腕扯回去,又揣在口袋里,掩饰什么似的把头转向一遍,冷冷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想起昨晚的事,能帮你破案。”
楚行云无奈一笑:“那我宁愿不破案了。”
贺丞皱了皱眉,不耐烦似的冷声道:“反正我已经决定了,你说再多都没用。”
楚行云默默的看他片刻,然后作势要走:“既然你主意那么壮,那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贺丞不为所动的看着他越过自己往前走的背影,冷冷的问:“你不陪我?”
楚行云置若罔闻。
贺丞的眼睛微微一眯,忽然快步从他身边走过,扬声道:“好啊,那我自己去。”
被他丢在身后的楚行云站在原地兀自闷了半晌,然后咬了咬牙,追上他,说:“你的主意真是太壮了,贺丞,我他妈迟早被你气死!”
贺丞瞥他一眼,唇角一勾,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