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黄梨

第48章 黄梨
看他们的反应, 就知道正准备干些需要打马赛克的事。
阳台里,两人蹲在角落, 挨得很近。薄晔抱着少年,完全是强抢民男的姿态, 而唐止嘴上说着不要, 身体却很诚实,半推半就的, 总体来说很配合。
“薄晔,你能不能注意下影响?耍流氓也不看看场合,公共露台是你们能play的地方吗?”周鸣倒水经过门口, 一本正经地训斥:“还有Candi, 就是因为你太纵容, 薄晔才这么为所欲为,你们两个真的是……关起门来做事不行吗?”
担心周鸣的声音被楼下听见, 唐止心中着急, 来不及解释那么多, 朝他做了“嘘”的动作,并且让他过来。
愣了一下,周鸣好像第一次认识他般看看唐止, 接着看向薄晔,最终心慌地别开视线:“我……我不玩3p, 你们别带坏我……”
唐止:“…………”
薄晔脸色黑了大半, 磨磨牙:“你倒是想得美……”
楼下跟姜易晨面对面站着的, 是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 衣着谈不上体面,上身穿枯叶色碎花中袖衬衣,下身着黑色纺纱裤,是那种走在大都市的街道上,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装扮。
被姜易晨责问,妇女在衬衣下摆上搓搓手,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局促不安:“娃,你许久不回去,家里都挂念着你嘞,俺几个月前说要上这儿来,你硬压着不让,你爹说直接来拉倒吧,俺就……”
妇女咬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夹带乡音,听起来浑厚质朴。
回头看一眼街道的方向,像是害怕有人经过,姜易晨不耐烦道:“有什么好挂念的?电话里不是说我在这儿好好的吗?你招呼不打一声就来,附近的酒店都要提前预订的,我陪你出去逛还要向经理请假,现在什么都没准备好,净给我添乱哩。”
唐止看到下面的情景,皱了皱眉,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听对话,中年妇女应该就是姜易晨的母亲,可姜易晨面对家里人时没有丝毫温情可言,冷漠刻薄,无理取闹,比平时对他们的态度都不善,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姜易晨在担心着什么,躲躲闪闪的,像是怕别人发现妇女的存在……
在他长久以来的观念里,对待长辈绝对不可以这样,姜易晨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基地里能住访客吗?”唐止看着楼下,小声问。
薄晔嗤笑一声:“住倒是可以住,但小饼干未必想让她进来。”
周鸣同样看得明白,失望地摇摇头:“姜易晨他……太不懂事了。”
“不不不,娃。”楼下,姜母双手慌忙地乱摆,解释道:“俺就是想来看你一眼,顺便给你捎点梨,马上就回去,明天还有正事哩。”
说着,走到一旁提了提靠放在墙边的麻袋,足足有半人高。她的手又圆又肿,透着黑红,却意外地灵巧,几下就解开了繁琐的绳结。
二楼,三人朝下看得清清楚楚,从揭开的袋口涌出满满的黄梨。
梨的大小中等,不像市面上卖得那样漂亮,表面布满斑点,还有很多暗褐色的划痕。
额头抵在栏杆上使劲向下看,鼻子嗅了嗅,唐止暗叹:“真香。”
虽然其貌不扬,但气味比平时买的都要香甜,隔这么远都能闻见。
姜易晨一下子炸开了锅:“你一个人背过来的?!”
“可不是呢嘛。”姜母语气里透着骄傲,“有几个可能压坏了,你拿的时候可要当心点嘞。”
“你不知道用快递吗!现在谁去外面还背这么重的东西啊!傻不傻!”
“快递费不是还要好些钱嘛……”姜母道:“这里还有你经理、同事,人肯定不少,拿去跟大家一起吃。”
姜易晨深吸气,身体绷得太紧以至于在细细颤抖,他压抑地开口:“他们要吃,不会自己买?这附近多的是水果店,买来的梨哪个不比你带来的好看?谁看得上这些乡货,你这简直是多此一举,还吭哧吭哧背……”
后面的话骤然截住,姜易晨别过脸看向另一边。
“这梨好着哩!”姜母拉起他的右手,将他握紧的拳头慢慢抚开,展平,“这是后院那几棵树上收的,没打过药。”
姜易晨没说话,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看面前体态臃肿的女人。
姜母也不恼,一遍遍摸着他的掌心,自顾自说着体己话:“俺知道晨娃忙,在外面辛苦,可娘自从你离开后,一直想着你哩,想得做梦都梦见你,有时梦见你在外面挨了欺负,心都揪着嘞,现在看到你就好了,比离开时还胖了……”
爽朗地笑了两声,又道:“村里人都问晨娃去哪了,俺说晨娃在上海赚大钱哩,可不得了,他们都说上海是大城市,俺又把每个月你寄回家的钱说出来,各个都夸晨娃有出息,是人才。”
姜易晨总算有了反应,梗梗脖子,声音里含着赌气成分:“别总把家底告诉别人,也不怕抬蹄割掌哩,我又不在家,遭了贼看你和爹怎么办……”
“现在哪有什么贼?”姜母笑得开怀,臃肿的身体发颤,“放心,俺们在家都好。”
身高矮了姜易晨一个脑袋,她抬手摸摸少年的脸,眼里都是疼惜:“娃,在外面好好的,累了就回家,俺们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娘就不打扰你了,先走了,晚上还要赶火车哩。”
临近分别,姜易晨又心生别扭,他拿出手机查地图:“都现在了还回什么?歇一晚明天再走,我帮你订宾馆。”
“不了不了。”姜母笑,按住他的手,“明天真有事,这不是有电商找我买梨嘛,你爹那木鱼脑袋搞不定,真走了啊,一个人好好的。”
妇女来的时候背了半人高的袋子,走的时候两手空空。
橙红的夕阳下,看着那件劣质衬衣被汗水浸渍了印在背上,看她随意绑起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看着她臃肿的身影在窄窄的箱子里前行,姜易晨突然双目刺痛。
“妈!”
他一抹眼睛,低着头小跑追上去,一股脑将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塞到她手上,恶狠狠道:“到武汉坐高铁!别贪小便宜坐快车,时间长又不舒服。”
“到了武昌转车时一定要买软卧的!买不到就歇一晚,腿坐肿了又该受罪。”
“别舍不得钱,我有的是,过几天就有比赛了,一得奖就是几万,我们这行来钱又快又容易,别心疼我,知道吗?”
掏完外套又掏裤子,七七八八凑了六百多,最后连裤子后口袋里的两毛钱都摸了出来,全数交给对方。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姜母心满意足地朝他挥挥手,离开了。
姜易晨在原地望了很久,直到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暗了,他才低头擦擦眼睛,转过身回基地。
途径那袋黄梨时,他停了一下,最后咬咬牙,选择视而不见,继续往前走。
二楼阳台上,三个男人并排蹲着,气氛难得沉默。
唐止手臂环着膝盖,盯着被遗落在墙边的梨,心情有些复杂。
姜易晨之所以扔掉那袋梨,是因为自卑吧……
薄晔见那对母子都走了,起身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那个……”唐止问:“梨怎么办?”
“放下面呗。”薄晔不在意,“正主都不要了,我们操什么心。”
周鸣:“会不会太可惜?现在正是吃梨的季节……”
“想吃不会自己买?”薄晔淡淡道:“姜饼干既然没有分享的意思,我们就假装没看见。”
“但这是他妈妈辛苦背过来的。”唐止声音闷闷的。
薄晔觉得好笑:“so?”
周鸣幽幽地看他一眼:“你怎么这么无情?”
唐止抬头瞄他,咕哝:“你怎么这么无义……”
薄晔:“…………”
唐止下定决心,站起来,拉他一起:“我们把梨抬回来。”
薄晔摇头,不感兴趣:“要去你去。”
唐止不满地戳他脸颊:“你这个坏人。”
然后真打算自己去了。
“等一下。”薄晔靠在栏杆上叫住他:“你关心他有意义吗?没看出他就是个白眼狼?”
唐止回过头,想了想,认真回答:“有意义,姜易晨是我队里的队员,你或许觉得他怎样都与你无关,但他于我们二队很重要。”
看着少年离开,薄晔面向阳台门口,嘴角扬起一抹笑。
他偏过脸,看向周鸣:“我男朋友,是不是特别懂事?”
周鸣:“比你年轻时懂事多了。”
薄晔:“老周,你失去了我。”
唐止到了楼下,将袋口重新扎紧后,试图将半人高的袋子提起来,可他发现根本提不动。接着试了各种方法,全都无法让袋子离地。
最后他气喘吁吁地面对麻袋,双手插腰感叹,姜易晨的妈妈,真的很厉害。
唐止仰起脸,拖长尾音喊人:“薄晔——帮我一下。”
薄晔从二楼护栏边缘往下看:“叫声好听的,我就下去。”
唐止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太过习惯,所以不会像以前那样容易害羞了。
他看了眼周鸣,意思不言而喻。
薄晔淡淡瞟了眼周鸣:“耳朵捂上。”
周鸣心里有一万句mmp。
背过身,配合地捂上耳朵。
“老公,下来。”
薄晔抿唇一笑,心里酥了大半,但还是得寸进尺:“跳个舞,我就下去。”
“你很过分哦。”决定不跟他计较,唐止道:“跳什么?”
“就那个pick me pick me up。”薄晔憋住笑,“中间那段就行。”
唐止无奈,整整衣服,一边小声哼唱,一边敷衍地跟着拍子跳:“Pick me pick me up~ Pick me pick me up~Pick me pick me up~你越喜爱~我越可爱……”
夜幕完全降临,看着路灯下边唱边跳,动作划水的少年,薄晔心里涨满了不可思议柔情。
他微微一笑,声音比晚风轻:“宝贝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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