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两个人
“大家好, 我是Candi,柏林邀请赛过去两天了,谢谢各位支持,但有件事想在此澄清,是关于我最后在领奖现场出格的举动……”说到这, 少年的视线偏离镜头,继续道:“首先, 非常抱歉做出那样引人误会的事。”
“进入BFour以来, 一直受到薄晔前辈的照顾, 这次能在PGI夺冠, 也多亏了他的指导,我很尊敬前辈, 对他从来都是心怀感激。领奖的时候没想到他会来现场,毕竟他的手受伤了, 需要休养,但是后来……后来他特意从医院赶来, 很惊喜,再加上那两天压力比较大, 看到薄晔前辈站在那, 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似是在回忆那天的事, 他停了一会后, 重新直视前方:“大概是夺冠后太高兴了, 做了很多事后回想起来觉得很丢脸的事, 现在网上都在传我们出柜, 其实没有,跟前辈开玩笑习惯了,所以有时候没那么多顾忌,一时间忘了那是在赛事现场。”
“现在出柜的言论已经打扰到了我的正常生活,我也认识到自己行为带来的后果,希望大家可以停止对这件事的讨论,在这里,对支持我们的粉丝表示抱歉,也对薄晔前辈表示抱歉。最后……”
挺直脊背坐得更端正了,唐止突然扬起嘴角,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状,是只有在薄晔面前才展露过的可爱表情:“最后,祝薄神找到真心相爱的人,再见,一定可以的。”
“谢谢大家。”
短短一分钟不到,视频结束,训练室里陷入死寂。
云嘉珞的舒化奶早喝完了,他将空盒推到一边,站在桌前低头沉默着。
他看着薄神和Candi一路走来,互相爱慕,互相成全,在彼此处于低谷时互相扶持,从未想过如此契合的两人会有分手的一天,可事实便是,Candi轻易地说了再见,还若无其事地祝福薄神找到真心相爱的人,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仿佛一切都只是个玩笑。
心里止不住地难过,为薄神感到难过,为这段爱情的结束感到悲哀,他根本没有勇气去看男人此刻的表情。
寂静中,沈秋天坐在椅子上,微微欠着身,用手掌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贝大海压抑地呼出一口气,无论如何想先安慰薄晔几句,抬头却看到他慢慢靠坐在旁边的桌沿上,拿着手机在忙。
“哒哒哒”细小的声响持续想着,又不断被删除,突然,薄晔一笑,眼底的泪水那么沉,那么重,却没有掉落,晶钻一样的锋利,看得人生疼。
转发微博后,放下手机,薄晔低着头,抬起修长的手捂住眼睛,之后就像静止了一般,一动未动。
眸光复杂,贝大海止住上前的脚步,最终选择保持安静,退回座位前不动声色地坐下。
现在谁安慰都不好使,他想,薄晔需要静一静。
过了会儿,男人再次放下手时,眼底却是一片清明,他很快恢复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好像刚刚那个暴躁的、心碎的、几乎要哭出来的男人只是假象。
要不是鸦羽一般的眼睫上湿漉漉的,任谁都觉得刚刚那是假象。
站正身体,穿上外套,掀了掀前襟,薄晔看向窗外梧桐叶上的骄阳:“医生几点到?”
大家同时一怔,看向男人。
最先反应过来,沈秋天擦擦眼睛,拍了下手站起来:“一点整,也差不多该到了。”
“我去准备一下。”男人淡淡道,走出训练室。
薄晔刚走,云嘉珞放在桌上的手机“叮”的一声响了,他朝屏幕上看去,是薄晔的最新微博提醒。
【薄晔V:宝贝说什么都对。//@Candi:[视频]】
澄清视频一发出,“薄荷糖夫夫”不意外地再次空降热搜。对于两人暧昧不清的关系,网友渐渐开始不买账,唐止的微博下面,站队现象越来越严重。
【路人党:娘希匹!一会否认,一会承认,一会又否认,这两位搞什么,是在演三国吗?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
【苍狼月:整天追着他们的八卦也是操碎了心,老子受够了!是蹦迪不好玩,还是火锅不好吃?为什么要在二次元里沉沦?薄荷糖cp散了,卸微博。】
【山大王:?!!!把粉丝当猴耍呢?直播叫老公那次就可以承认出柜了好吧,结果只有薄神一个人站出来,现在主动当着全世界面亲薄神,又发视频说是开玩笑?Excuse me?薄神都没表态呢,就这么急着撇清关系,Candi配不上薄神,脱粉。】
【Lnsane:神他妈薄荷糖,分明就是玻璃糖,严重怀疑Candi一直以来都是蹭薄神热度,揣着明白装糊涂,直男跟gay开这种玩笑,真的合适吗?】
【小可爱:QAQ不要啊,我又去翻了遍直播回放,根本看不出来是开玩笑,薄神和Candi接吻时真的超专注的啊!为什么不承认?出什么事了好好说清楚嘛。】
【薄荷荷: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在一起了就是在一起了,哪有反悔的!】
【南柯梦:这么炒cp有点过了,粉丝也会审美疲劳,以后都好好打电竞吧,卖腐真的不适合你们。】
【陈姑娘:不是啊!听我说!前天PGI结束后我还遇到薄神和Candi了,他们关系真的特别好,薄神还说要跟Candi早生贵子,真的特别甜的一对,现在出这种事,肯定是有误会的!】
【奶味薄荷糖汁:整整三个月,写了四十五篇同人□□,从此封笔,江湖不见。】
一楼,训练室内,二队成员看着手机,静默不语。
“你们说……”秦尧道:“Candi真把薄神甩了?”
莫小天表示不理解:“还以为他们终于要修成正果了。”
“网上都说Candi是在玩薄神。”秦尧翻着评论,一脸忧心,“可他们在一起时,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啊,怎么说散就散了?而且Candi以后还回来吗?”
“有什么好刷的?别刷了,网友懂什么?”姜易晨没好气地将手机扔到桌上,转而面向电脑,“唐止什么样的人你们自己没判断吗?”
莫小天和秦尧互看一眼,摇摇头,转回去干自己的事。
斜瞥了一眼旁边空着的位置,姜易晨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他才不是那种人……”
二楼会议室内,医生拖着薄晔的右手,在给他拆纱布、检查伤口。
手掌处的纱布被黄色的组织液浸透,扯开时连着皮肉,怕惹得伤患疼痛,医生尽量小心剥离,不时抬眸观察一下男人的情况,可对方一脸木然,根本无从考量他下手的轻重。
会议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薄晔淡淡移去视线。
【Coco:今天带唐止回家吗?】
薄晔伸出左手,指尖轻轻在按键上敲了两个字:“分了。”
一周后。
地处户冢町,一座由柏树环绕的宅邸内,主人们正在进行着晚餐。
饭厅里坐着五个人,却没有人说话,有的只是碗筷碰撞发出的清脆而细小的声响。
唐止坐得端正,低垂着视线,一手托着碗底,安静地吃饭,仪态无可挑剔。
少年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坐在桌边的样子像是一具被人操纵的牵线木偶,又像是一尊精致的没有灵魂的瓷娃娃。
透过厚厚的圆眼镜,坐在主位上的山本老爷看向小孙子,见他仅知道吃饭,而不夹菜,忽然就没了用餐的胃口。
放下筷子,他给千穗理递了个不悦的眼神。
娴静的女人看了眼旁边的唐止,之后夹起烤三文鱼放到他碗里,声音轻柔:“谅太,好好吃饭,嗯?”
唐止点点头。
对面的山本苍之介夹起西蓝花,刚抬眸,筷子一松,翠绿的蔬菜滚落到桌上:“谅太……”
唐止看向哥哥,脸色平静。
听到声音,全桌的人都停了下来,目光聚向唐止。
被他们看得慌张,他无措地放下碗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山本老爷拿起湿巾擦手,接着将湿巾摔在桌上,很气愤似的拄着拐杖离开。
起身时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很大。
父亲山本柊面色威严,失望地对他摇摇头,跟着离席。
千穗理低叹一声,慢慢将唐止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脑后:“谅太,为什么要哭呢?”
唐止摸向脸颊,这才发现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流了下来。
看着手上的液体,他皱了皱眉,面上没有悲伤,只有满满的不解:“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三天后。
昏暗的心理治疗室内,女医师声音温柔,循循善诱,试图发掘人心底最深的秘密。
“山本,请告诉我,你现在心里有什么感觉?”
唐止躺在躺椅上,看着上方的吊顶。
“医生,这里。”他指向心口的地方,扬了扬嘴角,“就像死掉一样。”
“但是,这里。”摸摸眼睛,手上一片潮湿,“这里总是流眼泪,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BFour原本计划一年办一期青训营,可是二队突然少一人,高层只好决定趁着暑假结束前临时补招一批。
新的青训生加入后,基地里又变得热闹起来,到处是穿着蓝白色队服的青少年身影,在没有训练赛的时间里勾肩搭背,追来打去。
云嘉珞、莫小天他们也由新人荣升成为了各种“神”,在走廊里走动时,会有小朋友满脸崇拜地跟他们打招呼。
表面上不在意,其实各个心里都美滋滋。
薄晔的右手还在康复阶段,平时的训练赛就停了,仅上线观战就行。但沈秋天没让他闲着,适度地给他接了一些代言或是商业赛解说的工作。
薄晔笑骂:“人性是不是泯灭了?伤患的劳动力也要压榨。”
沈秋天大言不惭:“你可是BFour头牌,体力不行时卖色相,一点都不能闲置了。”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沈秋天这么做是怕他闲下来想太多。
下午的训练赛结束,薄晔起身去倒水,一边还嘲笑最后贝大海去扶云嘉珞的举动:“白轩都牺牲了,你还上去做什么?一个一个,跟葫芦娃救爷爷似的,你直接一枪把嘉珞崩了还有可能进决赛。”
“这不是心存侥幸吗?”贝大海撸撸脑袋,被团灭后也有点郁闷,“你以为人人都像Candi那样一扶一个准……”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停得太突然,贝大海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云嘉珞和白轩惊恐地望向他,接着,又不约而同,小心翼翼地观察薄晔的脸色。
薄晔像是没听见一样,淡然地推开椅子往外走。
等人走后,白轩走过去狠捶贝大海:“猪脑子!什么不该提还不清楚吗?快一个月了,眼看薄队都走出失恋的阴影了,你还提唐……提那谁!”
除了分手第一天有些颓丧,薄晔之后的状态几乎跟往常无异,除了再也没提过唐止的名字。
“兄Dei!兄Dei!我错了!”贝大海被他打得嗷嗷叫,“以后再说漏嘴,我一定把Candi的名字罚抄一千遍。”
“还敢提!”
不顾身旁两人的打闹,云嘉珞站起伸个懒腰后,拿起保温杯也要出去倒水,走之前问:“有谁要水吗?”
白轩和贝大海忙得没空理他。
出门后,云嘉珞朝饭厅方向走,走到门口,看到薄晔正侧着身,微微弯腰在饮水机前倒水。
刚想走过去打声招呼,忽然定住视线,站在门口不动了。
在他面前,男人一直按着饮水机热水的开关,水已经漫过杯口,流过他左手的手背,皮肤上红肿了一片,但他还是站在那里倒水,脸色平静,看似专注,却不知道水满了,不知道水烫了他的手,整个人像是无知无觉一般。
云嘉珞红了眼眶,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热水不间断地淌过男人的手背。
在他十七年单薄而寡淡的人生中,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