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六瓣莲
早上醒来时, 房间内安静得过分, 薄晔只听得见窗外模糊的蝉鸣, 自己的呼吸声,以及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声。
光线透过窗帘照在右半边的床上,他探手摸向一旁,阳光爬上手背, 干燥而温暖。
艹!
轻捶一下床铺,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一时间,说不清是愤怒更多, 还是失望更多, 抑或是难过更多。
反正是被人给睡了。
心跳声趋向平稳,渐渐的,他有种“欢迎回到现实世界”的顿悟。
翻身朝向衣橱那一边, 薄晔扯高被子盖住脑袋。
连身都献了,还是无法改变少年离开的决定, 心底无法避免会产生无力感, 以至于今天有一点点不想起床。
寂静中,耳边响起了少年羞涩的声音, 对他道:“你……你要是表现好,我不走。”
黯然垂下眼睫,薄晔想到:“是我技术太烂吗……”
忧伤。特别受打击。
午休时间, 徐元去二楼训练室窜门, 一进去就扑到云嘉珞的桌上, 键盘整个被他压到身下,屏幕上疯狂弹出几个窗口后就不动了。
“小嘉珞,有没有想我呀?”
正在喝舒化奶的云嘉珞吓得手上一挤,溅了一脸的牛奶,他从手机中抬头,惊魂甫定地看向一头白毛的男生。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射了一脸。”眼中精光一闪,徐元伸出指尖在他脸上刮了点牛奶,放进嘴里,回味道:“味道还挺浓的。”
背对他们的白轩“噗嗤”一声喷出红枣枸杞茶,之后眼疾手快地抽出纸巾按在沾湿的鼠标垫上,一边笑着回头看向他们:“咳咳……别怪我思想龌龊,我反正是想歪了,徐元你别欺负嘉珞。”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贝大海摇着头,扫扫身上红色的花生屑,“晔哥跟你一比,都稍显纯情了。”
“徐元你让开!”被调戏得脸色爆红,云嘉珞胡乱抹抹脸,站起来扯他,“别压坏我键盘了。”
讪笑着直起身,徐元若有所思地看向靠窗的空位,试探性问:“我晔哥呢?上午出现过吗?”
“没有,吃中饭时也没见着。”白轩扫了眼手机上时间,道:“今天不会要翘训练赛吧?”
徐元心中猜想,那两人现在十有八九还在翻滚,于是弯下腰,手肘抵在桌边,狗狗祟祟朝另外几个招手:“嗨,过来一下,跟你们透露件事。”
“有话直说呗。”贝大海正在跟白起互动,懒得挪位置,“哪方面的八卦?”
“昨晚Candi回来了。”
“…………”
此话一出,另外三个人瞬间停下一切动作,看向白发的男孩。
“他回来拿东西,本来要走的,后来被我力挽狂澜留了下来。”因为成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力,徐元笑得一脸得意,对他们充满暗示性地挑挑眉,“知道晔哥为什么现在还没出现不?我看,大概率是在跟……哎哟!谁他妈打我?”
捂着后脑勺回头,徐元一脸的凶神恶煞,可看到身后来人时,立即收敛表情,眼神躲闪:“晔哥,早。”
贝大海、白轩和云嘉珞直愣愣地看向薄晔,还没从刚才的消息中缓过神来。
淡淡地扫视一圈,薄晔走向座位,没有向他们解释什么。
“训练赛快开始了,我得下去了,希望下午比赛中可以跟各位大神相见哈。”徐元趁着尴尬的间隙,找个理由遁了。
另外三人坐回电脑前,装模作样地忙碌着。
不一会,贝大海的steam上闪现两条信息提示。
【BFour_White:快问问什么情况!】
【BFour_Cloud:海神,问下Candi怎么没一起下来啊!】
哭丧着脸,贝大海一一回复:“为什么又是我?你们怎么不问?”
【BFour_White:因为你抗揍。】
贝大海差点摔键盘。
不过总要有人问出这刺激而敏感的话题,贝大海轻咳两声,抓了把花生递过去:“晔哥,吃吗?”
薄晔正在站着收拾桌面,动作温吞,他侧过脸看了眼:“谢谢,不需要。”
“哎?晔哥,你嘴角怎么了?”贝大海抓住突破口,故作惊讶地呼一声,“被谁咬的?这伤口还挺深的。”
白轩和云嘉珞朝他投去赞许的目光。
动作一停,薄晔盯着桌面静默片刻,道:“狗咬的。”
“…………”
贝大海把花生撒进袋子里,摇头,这天被聊死了,他尽力了。
听薄晔这么一说,其他人大概猜到两人多半是不欢而散,默默叹气,想着找机会问问徐元,就暂且把这事压心底了。
唐止是在天破晓的时刻离开,那时候琥珀色的晨光映透了房间的窗帘,他在枕边单手支着脑袋,盯着薄晔的睡颜看了好久好久,看到时间都快来不及了,才低下头在男人唇上印了一个吻。
没敢太用力,却静止了好一会。
“你要好好的,知道吗?”近距离下,他点点男人的鼻尖,眼中是盛放不下的爱意,声音轻得只剩下气息,“我会看着你,一直一直。”
“爱你。”
下床,穿衣服,腰以及难以启齿的地方痛得他几乎泪崩,可看到身上的痕迹,他又将眼泪忍了回去。
如果是薄晔造成的,怎样都好。
怕发出声音吵到男人,唐止最终没带走行李箱。
走到一楼大堂,透过玻璃门看到在基地前,清冷的街道边已经停了一辆林肯。
走出去时,林肯后车座的门被推开,唐祎从车上下来,站在车旁对他微笑。
“谅太。”
看到那样宽慰人心的笑颜,唐止鼻子发酸。
走到车边后抱住男人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哥哥。”
听着他又软又糯的声音,跟小时候几乎无异,唐祎抚抚他的背:“还好吗?”
唐止摇摇头,又点点头,一吸一顿地哭泣:“很幸福……又感到很悲伤……”
笑得温柔又无奈,唐祎道:“我们谅太要快点成长,强大后才有可能收获自由,才能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在哥哥面前终于卸下所有伪装,唐止抱紧了他,呜咽一声,继而嚎啕大哭:“我要变得很坚强……我舍不得他,苍之介,我特别喜欢他……”
心疼地吻吻少年的发丝,唐祎道:“一切都会变好的。”
回到山本家已近中午,唐止强打起精神,去茶室见山本老爷。
拉开格扇,山本一辉威严而端正地坐在榻榻米上,玄色的和服袖口拖到地上。面前的地炉里正在烧水,似烟的水汽袅袅上升,折射从门口照射进的光线。
唐止低着头走进,背过手拉上门,接着屈膝在软垫上跪下:“爷爷。”
祖孙中间隔着地炉,一个坐着,一个跪着,皆是腰板笔直。右边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浮世绘,画的是神奈川的海。
唐止一直没有抬头,因为腰痛,额上渐渐渗出细汗。
壶上的盖子轻轻地弹跳,山本一辉提起铁壶,将水倒入面前陶制的茶碗。
“事情处理好了吗?”
目光盯着细细的水流,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是的,处理好了。”唐止恭敬地点头。
将壶放下,山本一辉道:“谅太再晚回来一天,整理好的资料可能已经散布出去了。”
听出了威胁的意思,唐止搭在膝上的手悄悄收紧:“请不要担心,我们已经放弃彼此了。”
将新煮的茶放到少年面前,山本一辉的声音听起来苍老而平静:“爷爷知道这么做很卑劣,但山本家族是我生来就肩负的责任,只要还在人间,看得见,听得到,我就不能让它蒙羞,谅太,请不要怪爷爷。”
“爷爷,我明白。”
“好孩子,欢迎回家。”
近十月的时候,薄晔的手拆了纱布,伤口愈合良好,手指侧面留下浅浅的一道肉色疤痕。
每天都在做康复训练,但食指恢复得没那么快,灵活程度不及从前。
沈秋天尤其为此担心和焦虑,康复医师只好再三向他保证,薄晔的食指不会有事,需要的只是时间和耐心。
除此之外,医疗团队已经为他订制了仿韧带机制运作的手环,用以协助食指的康复,暂时还未出厂。
放长假前的下午,薄晔接到沈秋天的电话。
明天薄晔有一场解说要出席,沈秋天因为去三亚旅游所以不能陪同,正在跟他确认明天的行程。
刚从比赛现场排练好回来,薄晔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边脱正装,一边听他唠叨,嘴上敷衍地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好玩,我自己能搞定。”
“你现在把负责人号码记下,快点!”沈秋天怎么都不放心,“我报给你听,明天有什么事都找他。”
薄晔无奈,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翻找便签和纸。
忽然,余光扫到角落里压在资料夹下的首饰盒,黑色的,很精巧。
“好了吗?”电话另一头,沈秋天听着翻找东西的声音,催促了一声。
“稍等。”
不记得有过这样的盒子,薄晔拿起来,在手上翻转着打量。
“到底找到没啊?”沈秋天不耐。
“快了。”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薄晔开了免提,接着打开黑色的首饰盒,从里面掉下来一卷黄色纸条。
看了眼地上,没去理会,视线转回盒子里放在丝绒面上的白金色吊坠。
吊坠是一朵花的形状,有六瓣,纹路精细,栩栩如生,看得出做工和质量皆不菲。
盯着看了片刻,对此完全没印象。
于是他捡起地上的便签纸,摊开。
当看到那几个清隽有力的字时,目光闪了闪,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给挚爱——晔】
“薄晔?你找个笔这么费劲?好了没?”沈秋天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
看着那张蜷曲的便签,以及上面因为隔了很久而有些晕染的字,薄晔缓慢地眨了眨眼。
“喂?日华?”
薄晔将便签重新放进首饰盒内,合上盖子,往后一抛。
即便没有回头,也精准地投进了垃圾桶。
“你说,我记着。”他从抽屉里翻出便签和笔,对沈秋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