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拜。”
“拜——”
大家在店外互相道别,杜景朝雇佣兵队长说:“加个微信,改天找你吃饭赔罪。”
队长笑道:“赔什么罪?你打球不?空了一起打球。”
杜景点头,于是几人互相加了下联系方式,依旧保持着密室里两两一对的分组。队长朝周洛阳道:“你呢?”
周洛阳客气地朝队长示意杜景,说:“有事你联系他吧。”
“那行,下回再一起出来玩。”队长做了个持枪瞄准的手势,眯着一侧眼睛,朝周洛阳作势“开枪”,说,“你欠我一次。”
小祭司与那雇佣兵队长一起走了,周洛阳回头时看见教授。
“一起吃个饭?”教授独自过来,周洛阳看了眼他身后,“教授”明显没看上与他组队的那大男生,出来以后只加了个联系方式,就没有下文了。
周洛阳看杜景,杜景点头。
韩式烤肉店包房里,三人坐下,老板娘过来拉下抽烟管,让他们稍等,出去准备菜。
“教授”打量两人,杜景挂上外套,再挂好周洛阳的。
“你们是一起的?”教授问。
周洛阳笑道:“‘一起’指什么‘一起’?”
“是的。”杜景想也不想便道。
“你做什么职业?”教授又朝周洛阳问。
周洛阳答道:“你是做什么的,该不会真的是教授吧?”
“他是公安,”杜景挂好衣服过来,坐下,说道,“刑警。”
周洛阳:“!!!”
回想起在密室里,“教授”的反应,周洛阳马上懂了,这家伙是同行!或者说半个同行。
他对身份被杜景喝破没有半点惊讶,一名私家侦探,一名刑警,显然双方一见面便有了默契,那么也就是说,第三个人……那名“雇佣兵队长”,极有可能就是他们共同想查的人。
杜景坐下,半点不奇怪,翻手机,回庄力下午发的消息。
“先自我介绍下吧,”“教授”伸出手,说,“我叫黄霆,国际刑警中国分部的办事员。”
周洛阳与他握了手,自我介绍了下,再看杜景,他不知道他们的线索,有多少是可以与黄霆分享的。
杜景说:“我看过你以前的照片,没这么瘦。”
“生了一场病,”黄霆说,“现在身体好了。我和你们曾经的老板认识,秦国栋秦总。”
杜景嗯了声,说:“老头子怎么说?”
黄霆道:“我有个兄弟,以前也在你们昌意上班,也姓周。”
“知道,”杜景答道,“他离职潇洒去了。”
黄霆打量杜景,说:“你是杜景,我也看过你照片。”
“嗯。”杜景漫不经心地答了,终于从手机前抬头,皱眉道:“菜怎么还不来?”又朝周洛阳问:“饿了没有?”
周洛阳见杜景神色正常,便道:“要给你们单独聊天的空间吗?我坐外面吃去。”
“不影响。”黄霆说,“我只是觉得你不像私人侦探。”
“他不是。”杜景答道,“但确实不影响,你查什么案子?”
黄霆问:“你查什么案子?”
杜景:“你查什么案子。”
黄霆:“你查什么案子。”
周洛阳:“loop这个好玩吗?”
其间菜上来了,周洛阳便开始烤肉,杜景只坐着等吃。黄霆说:“我感觉咱俩查的不是同一桩案……你不动手?就等他伺候?”
杜景:“我不会弄,有问题?”
周洛阳朝黄霆说:“他在家里都这样。”
“烤熟一点。”杜景看了眼周洛阳的手。
黄霆说:“真是各有各的相处模式,我一个兄弟出外头吃饭,他爱人全程不动手,只坐着等吃……”
“你又知道他是攻了?”周洛阳说。
黄霆诚恳道:“我的错,我先入为主了。”
杜景:“………………”
黄霆又说:“不过我现在收回我的话,我觉得你们不是爱人。”
三人沉默,只听烤肉在网上滋滋作响,周洛阳已经很饿了,烤好却让杜景先吃,给他包好生菜,放在盘子里,老板说得没错,这家烤肉确实很香。
杜景一点也不着急,耐心地等黄霆先说。黄霆僵持片刻,毕竟杜景和他一个段数,打心理战也没用,最后只得主动道:“我查的是一桩洗钱案。”
“洗钱案?”周洛阳好奇道,“洗钱案和密室逃生有什么关系?”
黄霆说完以后便不再吭声了。杜景把肉咽下去,开口道:“我查跨国失踪。”
黄霆与杜景相对沉默,黄霆几乎是马上推测出了事情的某种真相,喃喃道:“这下有意思了。”
“说说吧,”杜景道,“不会占你便宜,但有些事你得去问我们老板。”
黄霆哭笑不得,说:“你也太抬举我了,你们换了老板以后刀枪不入,油盐不进。柬埔寨和越南的事?”
杜景没回答,朝周洛阳说:“你自己吃。”
周洛阳决定先把他伺候饱了再自己吃,并觉得自己有义务活跃一下气氛。
“我真以为你是读书人。”周洛阳说,“我好奇问一下,你也加了他们的群吗?”
“嗯。”黄霆说,“我直男,或者说我目前觉得自己是直的,以后不好说。”
周洛阳点头,说:“很诚实。”他没有问黄霆和杜景是怎么发现对方为同行的,想来看眼神就能感觉到。
但黄霆在密室里伪装得很好,到了烤肉店时,便现出犹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杜景的眼神则是另一种危险——就像猎豹一样。
“有一桩洗钱案件,”黄霆选择了朝他们说出真相,说,“从越南境内发起,使用比特币进行交易,购买了不少游戏装备,市面上的总价,大约是一百二十万美金吧。”
“游戏装备能卖这么多?”周洛阳震惊了。
黄霆答道:“数量较多,二十来件,平均六到十万美金一件。买下之后再卖掉,换成人民币,转而从地下钱庄兑汇出境。我们怀疑这家机构,有两个洗钱渠道,一是古董;二是游戏装备。”
杜景嗯了声,说:“你已经找到嫌疑人了。”
“对。”黄霆说,“老板平时不出现,但在玩过密室逃生以后,他会出来朝玩家讲解。这个游戏大部分是他设计的,他对自己的作品挺得意。”
周洛阳明白了,黄霆加入那个交友群,并玩完了密室逃生全套,目标只是为了最后,见到出来为玩家讲解的老板,他应当在接手案子时就看过嫌疑人照片,这下对上了。
“只有你一个人在查这个案件?”杜景问。
黄霆说:“总部派了一名联合国维和部队退伍后的同事负责协助我,但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接上头,那小子感觉也不靠谱。”
“现在,我们唯一不能确定的,是这笔资金从哪里来,是什么性质的非法活动所得。同事怀疑贩毒,但我觉得从资金来源上看,不像。既然是人口贩卖,大概就清楚了。咱们来核对一下细节吧。”
杜景说:“我有一个预感,这个机构贩卖人口的动机,与密室逃生有关。”
黄霆思考片刻,皱眉道:“确实,人口交易不太可能挣到这么多。”
周洛阳:“????”
接下来,周洛阳就听不懂了,黄霆也不与他解释。片刻后,庄力来了,进来便道:“景哥好。”
“吃吧。”杜景只道,一瞥黄霆,说:“我们同事。”
“嫂子好。”庄力又朝周洛阳说。
周洛阳:“……”
庄力开始自己动手烤肉,坐在黄霆身边,看了看他,黄霆与杜景都没有说话,气氛很凝重。
“你怀疑和暗网有关系?”黄霆说。
杜景言简意赅道:“嗯。”
周洛阳道:“怎么扯到暗网上去了?”
黄霆朝周洛阳说:“你注意到了没有?咱们下午进去玩时,有工作人员全程在看监控。音乐的播放,以及升降机的操纵,都是人为干涉的。”
“啊是的。”周洛阳想了想,但这种游戏项目里都会有监控,一来防止玩家暴力破解;二来也好随时援助,以免幽闭症、怕黑或者心脏条件,情绪不稳定的情况发生。
接着,周洛阳忽然摸到了一点头绪,说:“你们怀疑,被带到东南亚的失踪者,会被……拉去玩这种真人杀戮密室,然后……直播供人娱乐?”
庄力一个哆嗦,说:“真的假的?!景哥,这么严重吗?”
黄霆捋了下头发,想了想,说:“现在最关键的,是弄到直播间的网址。”
杜景说:“弄不到,不用想了。你们自己知道有多困难。”
黄霆点了点头,朝周洛阳道:“我们确实有接触过相当规模的性变态与虐杀情况,在暗网上这部分相对而言比较常见,至于这种规模的真人游戏……还是第一次猜测。你为什么会有这方面的推测?”
庄力与周洛阳都没有吭声,杜景沉默片刻,而后说:“从被害人的学历、智商等水平来综合推测。先前的失踪者大多是本科生,差一点也是大专生,通俗地说,算是有一点聪明。如果只是简单地满足性变态欲望,通过网络直播点名虐杀,没有必要找这样的目标。只要身高身材、外貌年龄满足条件就可以了。”
黄霆点头道:“不失为合理推测。”
杜景说:“我始终也在奇怪,拐走青壮年受教育男性,目的为了什么?在云南甚至缅甸下手,人来得更快,还不会引起麻烦。现在想想,唯一的原因就是,有一些要求,只有这类人能满足。”
周洛阳顿时不寒而栗,从杜景与黄霆的话里,他拼出了一个情况的大概。
境外东南亚的某个机构于暗网上发布活动邀请,从各个国家、地区搜罗到合适的人选,强行绑架到机构所在国,为他们设计一个极其复杂的密室逃生又或是其他模式的大逃杀活动。
这个活动面向某些有特殊嗜好的人群,并不定时举行直播,付费入场,让人观赏犹如角斗场一般,人与人之间真实的、为了逃命而不得已为之的杀戮。
但它不可能有赢家,因为无论有多少人活下来,最终都会被灭口。于是,密室求生就成为了第一步筛选,选中合适的人后,再通过感情引诱,把被害人以旅游为名义带出境去。
杜景说:“暗网就像大海,网址如同无数个小岛,没有指南针,没有航海图,没有坐标,任何人都找不到它们。”
黄霆嗯了声,说:“需要引导,经常是一串密钥,或者一个U盘,甚至要把登录电脑做过改装,或者把手机直接邮寄给客户。”
杜景那话自然是解释给周洛阳与庄力听的,事实上连黄霆的话,也是朝两人说的,毕竟杜景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
庄力说:“隐藏地址么?我也听说过。”
杜景补充道:“没有这么简单,我在华盛顿工作时,看过几个网址,都是乱码。哪怕有网址你也登录不上去。”
黄霆与杜景再次陷入了沉思,黄霆最后说:“只能用现实手段进行追查,难办。”
说来说去,都是他们的推测,事实上他们既不知道人去了哪儿,也不知道洗钱资金是从哪里来的。
唯一掌握的线索,就只有密室逃生老板洗钱这桩案子,还没有确实的证据,更不能提前惊动犯罪嫌疑人,否则那些失踪的被害人,就再也找不到下落。
“我过段时间去胡志明市一趟,”杜景说,“国庆调休结束后的第一个周四前,有东西给我的话,把资料整理过来。”
黄霆说:“你怎么去?没有机构协助,你在越南与柬埔寨两地寸步难行。”
“苏富比,”杜景说,“我有邀请函。”
黄霆马上道:“带我一个。”
“自己想办法,”杜景说,“我也好几天没吃上肉了。”
黄霆:“…………”
周洛阳扶额。
第35章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杜景没有再与黄霆联系。
十月的宛市已有少许凉意,周洛阳没有提议出去,杜景便终日宅在家里,像从前待在寝室一般自然。加上那“队长”后,双方简短地聊了几句。周洛阳看了眼杜景的手机,说:“你确定是他了?”
杜景唔了声,翻看“队长”的资料,通过昌意的渠道,个人信息已经初步有了结果。
“队长”名字叫陆仲宇,单身,山东籍,家里养了一只猫,曾在一家销售户外运动器材的公司上班,今年三月辞职。
“你们在聊什么?”周洛阳说。
“聊你。”杜景说,“他问咱们是做什么的,还邀请咱们一起去徒步,或者旅游。”
周洛阳看了眼陆仲宇的朋友圈,说:“他泡上小祭司了么?”
“不清楚。”杜景说,“庄力正在监视他了。”
对这伙私家侦探来说,要跟盯一个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杜景说:“他一直要求加你,提好几次了,你想加他么?”
周洛阳说:“算了,我怕不小心坏事。”
杜景说:“他对你一见钟情,这也许是个突破口。”
周洛阳:“这不好玩。”
杜景答道:“一见钟情是爱情的唯一方式,就像得了霍乱。”
周洛阳自然知道杜景所指无非《霍乱时期的爱情》,那本书一直在他们的寝室里,也是周洛阳最喜欢的一本书。
周洛阳叼着笔,没有再延续这个话题,其间偷看了杜景两眼。而杜景则在准备胡志明市的资料,为接下来的行动作准备。
微信来了好几条消息,周洛阳想了想,说:“我加他吧。”
杜景便将陆仲宇的名片推送给周洛阳,说:“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周洛阳说:“只是想让你专心工作。”
那边很快通过了,周洛阳与陆仲宇打了招呼,对方问的第一句是【你和格鲁特在一起?】
周洛阳答了没有,陆仲宇便约他晚上出来吃饭,周洛阳问:【只有咱俩?】
陆仲宇没回答,五分钟后才问:【格鲁特要一起来吗?】
周洛阳自言自语:“这人该不会是瞄上我了吧?”
杜景没有回答。
“你在吃醋吗?”周洛阳打趣道。
杜景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用房东的健身器材做仰卧起坐,周洛阳租下这房子时没有搬走它,留下设施,可以给乐遥做一些简单的康复用。但他特地提醒了杜景,不要在乐遥回家时健身。
杜景说:“没有,只是触发了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周洛阳道:“什么保护机制?”
杜景做了两组仰卧起坐,说:“在FBI受训时,心理课程上所提出的,减轻情感障碍的疗法。探员需要选定一束“光”,围绕它建立精神上的自我防御机制,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亲人、孩子、朋友、宠物,甚至一棵树、一种气味。利用这个防御机制,把所有能造成心理创伤的攻击都挡在外面。”
周洛阳没听懂,低头回陆仲宇的消息,随口道:“哦,然后呢?”
杜景朝他解释道:“譬如说选定了‘母亲’,那么你执行任务时,任何考验都动摇不得你。因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回家,见到自己老妈,换句话说,老妈是你活下来的唯一希望。”
周洛阳起初只是随意听听,正一心二用时,却被杜景的话勾起了兴趣。
“所以如果是爱人,”周洛阳说,“那么你们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爱人?”
杜景说:“不完全,但当你面临杀人,或是某种道德选择时,光的存在会极大地减轻你的痛苦。只要你想起,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下手就没这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