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是爱人了,可他一时还不太适应从朋友到爱人的转变,且知道杜景一定也是这样。
“太难为情了。”周洛阳说。
“回来。”杜景又把周洛阳抱了过来。
周洛阳道:“乐遥在隔壁呢。”
杜景嗯了声,说:“先不用,明天他就上学去了。”
新年假期很快结束,最后一天里,杜景开车,与周洛阳把乐遥送回学校。
“下周见,哥哥们。”乐遥笑道。
“下礼拜见。”杜景朝乐遥挥手。
周洛阳说:“想回家就回来复习。”
乐遥点了点头,张亚伦把他推回宿舍,杜景那表情,仿佛如释重负。
“怎么?”周洛阳哭笑不得道,“我弟弟在家里,给你造成很大的心理负担吗?”
杜景马上澄清:“没有。”
他把车开出一段,停在了路边。
“现在回家?”杜景问。
“我得去店里。”周洛阳说,“你不回公司办交接吗?”
“不想去,”杜景有点毛躁,说,“想回家。”
“那你先回去?”周洛阳说。
杜景看了周洛阳一眼,没有说话,周洛阳马上就懂他什么意思了。
“啊?”周洛阳顿时心脏狂跳起来,乐遥来上学了,杜景想回家与他那个。
我靠,周洛阳心道,他想做什么?
“昨晚问你,你又不用。”周洛阳说。
“昨晚你说用手。”杜景认真答道,“我的意思是试试别的。”
周洛阳:“…………”
周洛阳一手搭在杜景肩上,打量他,一时不知如何评价杜景,片刻后终于忍不住说:“老板,我怎么突然觉得你有点危险啊,别忘了还在试用期。”
杜景说:“但如果表现得好,也能提前转正,是不是?没有经验,但你就不想试试吗?”
这种尝试简直太突破人的心理防线了,周洛阳不禁咽了下口水。
杜景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已从周洛阳的表情上猜到了,朝他询问地一扬眉。
周洛阳揪着他的领带,顺势把他拖得倾身少许,亲了下他的唇。
“晚上吧。”周洛阳想了想,说。
杜景得到这个承诺,顿时神采飞扬地吹了声口哨,发动车上路。
周洛阳能感觉到杜景的病情最近稳定了不少,这也许是件好事。但热恋期间,人总是幸福的,有再多的伤痛都能被这宏大的幸福阻挡。
最危险的时刻,反而是习惯了新的关系,度过热恋期之后的磨合期。他们一定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从而造成杜景病情的恶化。
但周洛阳没有提这话,既然决定了,未来有多少考验,他都愿意与杜景一同去面对。
杜景把车停在长安钟表古董店外,周洛阳说:“晚上见。”
“办完事我就来接你。”杜景摇下驾驶室车窗说道。
周洛阳快步进了店里,蒋玉鹏正在直播他店里的东西,他长得白白净净,年轻帅气,人如其名,起了个网名叫“玉面小飞鹏”。小伍又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同性恋直播间当主播。于是蒋玉鹏吸了不少粉丝,开始流量变现,试图卖卖货,整个圣诞连新年假期里,还真卖掉了不少从四会珠宝市场进的玉饰。
“辛苦了,又在割你粉丝的韭菜吗?”周洛阳说,“看来你是个被编程耽误的网红。”
“本来就卖得也不贵嘛,老板,”蒋玉鹏说,“有人淘宝直播带货,有人直播卖口红,有人直播卖农产品,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叫割韭菜呢?”
“感谢为店里创收啊。”周洛阳笑道,“你可以放假了,这几天辛苦你看店,有人来过吗?”
“景哥的助手,那个叫小力的来过一次。”蒋玉鹏收起手机,说,“大货都问得多,我让他们加了店里公众号,正想试着推推。”
周洛阳开了个公众号,打算写点关于古董的科普,顺便推销自己的货。
他与蒋玉鹏交接了这几天的账,补放他三天假,便打发他走了。
今天,周洛阳准备了工具,决定拆开另一块凡赛堤之眼,看看里面有什么,顺便尽力修复它。
如果不出意外,两块表的内部构造应当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是缺少了那件能让时间回溯二十四小时的关键组件。
从柬埔寨回来后,周洛阳分析了许多次,也与杜景讨论过关于凡赛堤之眼的运转。首先这是一块手表,它本来就具有手表的一切功能,毋庸置疑。
唯独多出来的回溯效应,让他觉得相当不可思议,假设世上有这么一件能让时光倒流的地外文明设备,叫它时光机好了。那么制造这块表的工匠,又是怎么窥见它的运作原理,把时光机与人类文明发明出来的钟表,结合在一起的呢?
设若一名机械师想制造一辆能飞起来的汽车,那么首先他必须同时熟悉飞机与机动车辆的结构与作用原理,这是同一个道理。
但时光机的存在本身,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科学文明的体系,制表匠人真的能理解它么?
周洛阳操纵镊子与特殊的螺丝刀,小心地拆开表背钢壳,屏息,稳住自己的手,一个复杂精巧、且宏大的机械王国展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区别只在于,这个犹如浩瀚宇宙般的机械王国,已在许多年前失去了生命。
“做这一行,手要非常稳。”一个声音在身边说。
周洛阳知道来了客人,却没有听到门上的铃声。
“对,”周洛阳答道,“我其实不该抽烟,有抽烟习惯的人,手容易发抖。”
周洛阳拿起手机,打开手机自带的灯,照着机械表内部结构,同时滑开微信,单手给杜景打了一行字通知他。
对一名制表工匠而言,手稳是入门级的要求。
“你为什么不选择其他的行业?”那声音又道。
周洛阳答道:“你不觉得机械手表,就像一个浩瀚的宇宙么?”
那声音道:“确实很美。”
“我爷爷说,在这世界上,有两种东西能让时间这一抽象概念显形,其中一样就是钟表,它们紧紧扣在了时间维度上,光阴从此脱离抽象,化作具象。”
声音道:“另一件呢?”
“光。”周洛阳答道,“嗯……看来是表弦的传动轮卡住了。”
周洛阳用镊子把表弦拨转,再试着上弦,一圈圈的螺纹转过,推动制动齿轮,带得表弦缓慢弓起。
“这表摔过一次,”周洛阳说,“不少零件都有松动。”
他调整了零件,长达半小时里,来客没有再与他交谈,直到周洛阳将背盖再次合上,松弦,上满弦,再松了一次弦,最后上满。
斯瓦坦洛夫斯基的另一枚凡赛堤之眼再次开始缓慢转动。
“现在是几点了?”周洛阳抬头问。
素普跪坐在茶榻上,在周洛阳的对面,说:“马上就是正午十二点。”
他抬起手,朝周洛阳出示自己的手表。
周洛阳核对了时间,把它放在一旁,认真道:“所以你阴魂不散地,从香港一路跟到宛市,是想做什么?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你想说什么可以说了。”
素普打量周洛阳,说:“你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
周洛阳一扬眉,说:“我还知道你是杜景的前同事,如果今天我出了什么事,我想你与你背后的主使人,不管是谁,都会遭到杜景的报复。”
“不,”素普说,“不,周先生,没有主使者。真的没有,之所以追查这件事,全是我的个人意愿,至于为什么,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如果在看完我将出示的东西后,你还愿意听,我可以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周洛阳没有回答,眯起眼,看着素普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苹果的笔记本电脑。
素普正要打开电脑盖板,一瞥周洛阳,说:“你知道我想给你看什么?”
“我不知道。”周洛阳直截了当地答道。
“你知道,”素普说,“你一定知道。”
周洛阳正要否认,素普忽然又说:“否则你不会这么镇定,通知Vincent过来,再设法拖住我。”
周洛阳说:“你既然是个特工,以你的本领,想来早也知道了。”
素普说:“你镇定得不合常理,你没有经过我们的训练。”
周洛阳开始有点不耐烦了,说:“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
素普说:“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曾经在另一个时空里与我遇见过,并得知了事情的全部。”
周洛阳:“!!!”
周洛阳瞬间变了脸色,下意识地要起身,素普却道:“坐下!周洛阳!我既然知道,就不可能对你做什么!”
周洛阳:“…………………………”
那一刻,周洛阳是本能地产生了恐惧——秘密被他人喝破的恐惧与心虚。素普是怎么知道的?!
“你也……”周洛阳难以置信道,“不,这不可能……另一个时空?”
周洛阳强行镇定下来,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性问题,也许素普并不知道时间回溯的真相,也不清楚凡赛堤之眼,至少他来到这里时,没有多看自己工作台上的手表一眼。
“你在开什么玩笑?”周洛阳说。
素普说:“我掌握了所有关于你穿梭时间的线索,你是时空旅行者。但这不是我们现在要讨论的,先看看视频吧,看完以后,想必你就明白,我是可以相信的。”
周洛阳的手上满是汗,他看了一侧的手机一眼。
素普打开视频,转过电脑,放到周洛阳面前。
“这是两年前的羽田机场,”素普说,“你认得出摄像头前的人是谁么?”
周洛阳:“……”
第64章未来
十一点半,杜景踏入昌意事务所。
庄力买好咖啡,递给杜景,说:“老大正在谈事,还要再等一会儿。”
杜景接了过来,顺手递给庄力一份伴手礼,说:“你嫂子给你带的。”
庄力顿时感动莫名,没有注意到在杜景口中,换了某个称谓,当即拿了出来,说道:“谢谢景哥!我一定努力工作……”
伴手礼是一只招财猫。
“你算不上稳重,”杜景难得地在正式离职这天与庄力认真地谈了几句,“不像他们。”
杜景喝了点咖啡,抬眉示意庄力看公司里来来去去的同事,清一色一丝不苟的西服,擦得铮亮的皮鞋,在饮水机前三三两两地聚着。
庄力说:“是是,我以后一定……变得更稳重些,景哥……”
杜景说:“但你这样很好,真的,很有性格,别变成他们那样。”
庄力一怔,杜景又说:“有时候,不必上头吩咐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相信自己的直觉,对探员来说,直觉才是最重要的。”
庄力表情复杂地看着杜景,继而转身,说:“景哥可以给我写一段话留念么?或者……签个名也行的。”
说着,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递给杜景,杜景接过笔,想了想,随手写了句赫拉克利特的话,签上名,当成主管给他的纪念。
接着,杜景又朝前翻页,无意中看了眼,另一页上是潦草的字,落款叫“周昇”。
“前任?”杜景说。
“呃,这个说法有点让人误会,”庄力笑道,“不过确实在周少爷手下待了三个月。”
杜景没有细问。十一点五十,会议室里出来一名同事,一名中年人出会议室,招招手,让杜景进去。
那人不是李良意,杜景微一皱眉,却没有多问,跟着进了会议室里。
“自我介绍下,我叫王舜昌。”那中年人隔着会议桌倾身,与杜景握手,握手的动作坚定有力。会议室里还有几名不认识的同行,显然是中年人带过来,为杜景作辞职述职的。
“大老板,”杜景说,“你好。”
昌意事务所以“昌”“意”命名,大部分时候由李良意代管,王舜昌则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但高管离职,负责人是无论如何都要过来一趟,亲自做涉密审查的,毕竟做这行接触的东西太多,一旦出什么事,后果非同小可。
当然杜景也很清楚规矩,只要是正常辞职,昌意哪怕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卡他。
“表挺漂亮。”王舜昌不经意地看了眼。
“老婆带过来的嫁妆。”杜景说。
“打算结婚了?”王舜昌说,“也挺好,和周昇一样吧?”
“差不多。”杜景自然知道王舜昌想说什么。
王舜昌也清楚,做这行的,都是挣卖命钱,各自打着一旦财务自由就辞职的打算,不可能做长久,公司也没法强求,归根到底,不是国家机器。
“我们看了您的辞职报告,杜总。”一名同事说。
杜景看了眼凡赛堤之眼,中午十二点过五分。
他把右手放在左手的表盘上,两手搭在会议桌上,说:“该说的,都在报告里交代清楚了。”
“是的,”一名同僚说,“内容基本属实,根据我们的审查,没有问题。”
杜景做了个手势,意思是结束了。
王舜昌说:“其他都没问题了,找你过来,只是为了和你确认几件事。”
杜景扬眉。
王舜昌想了想,说:“你在柬埔寨通过一场密室逃生,救出了人质,并协助国际刑警瓦解了他们的洗钱犯罪集团。”
杜景点了点头,王舜昌又说:“我反复读过整篇报告,以及所有参加者的口供,唯一不太明白的只有一件事,你在有毒的水源中,是如何判断哪一盆被投毒了的?”
杜景说:“马钱子碱的微弱气味。”
“水源中被投放了马钱子碱么?”王舜昌说。
杜景没有回答,微微拧起眉头。
王舜昌又说:“但是你们当时没有走到另一个水源前去。”
杜景没有回答。
片刻后,王舜昌再翻了几页报告,说:“你是怎么判断墙内玻璃隔柜中有致死毒蛇的?”
“直觉。”杜景又说。
“嗯,”王舜昌又说,“相信直觉,是很重要的。”
说着,他把报告放在桌上,意味深长地打量杜景,就在这时,杜景用力闭眼,复又睁开,仿佛辨认着面前王舜昌的容貌。
“告诉我,明天、后天,或者一年后,将发生什么?”王舜昌忽然说。
杜景轻推桌子,将转椅后退。
“给你喝的咖啡里,加了镇定剂,”王舜昌说,“配合一点,杜景,你胆子也太大了,还想在昌意动手?”
杜景的镇定剂发作,只听见王舜昌与一众探员交谈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
“他明显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
“这也就意味着……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这一天……”
“不,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假设他现在通过所谓的跃迁离开了,他会在我们的面前消失么……”
“先带他下去……密切监视他,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搜缴起来……”
椅子翻倒的声音,杜景摔在会议桌下,挣扎片刻,两名同事上前,架着他,王舜昌打开会议室门,杜景便被架着,强行拖了出去。
所有同事一起转头,看着垂头陷入半昏迷状态中的杜景。
庄力蓦然站了起来,大喊:“景哥!”
庄力要追出去,却被人拦住,庄力愤然挣扎,王舜昌怒道:“你还敢在公司里动手?!无法无天!”
庄力吼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声音渐远,杜景被拖出走廊,背后庄力还在喊。
“他只是想辞职而已啊!”
被拖出走廊时,杜景瞬间一招回旋,甩开左侧同事,箍着右侧那人的脖颈,带着他的头往墙上一撞!
“咚”的震响。
一时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听见了,刹那王舜昌变了脸色,飞身出去。
走廊里留下两名昏迷的同事,杜景已消失了,远处传来安全通道门砰然关上的声音。
“通知保安,”王舜昌道,“封锁大厦所有出口,拉警报。”
警报声大作,当天正午,十二点半,杜景撞开玻璃门,冲进四楼的物业办公室,一步踩上办公桌,侧身朝着玻璃窗一撞。
哗啦声响,昌意的探员已从一楼往上逐步搜索排查,却不料杜景伴随着漫天碎玻璃,华丽地在空中转身,飞跃数米距离,飞向大厦另一侧,一个购物中心的玻璃连廊前。
紧接着他一个滑步,从玻璃连廊上滑进了购物中心。
探员们冲来,杜景跃过一家餐厅,正是午饭时间,到处都是来吃饭的白领,瞬间餐厅内大乱。
“接锅!”
杜景掀起餐桌,火锅朝前来捉拿他的同事飞去,地面满是油。杜景转身给了拦路人一拳,到处都在尖叫,探员被打得后仰,杜景准之又准,摘走了那人手中的枪,转身朝向从电动扶梯下冲上的昌意探员。
所有人马上抬起双手,朝着周围四散。瞬间有人看见杜景手中的枪,全场炸锅。
杜景转身,沿着购物中心的中庭一翻,下了二楼,再下一楼,从一家咖啡厅里冲了出去。
一点二十分,长安钟表古董店内。
周洛阳把视频看到尾声,说:“你们为什么会有这份记录?”
素普答道:“环太平洋探员协会提供,当时后车的监控录下了经过,这份视频最初掌握在东京羽田町警察局手里,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拿到……”
直到父亲的车蓦然转向,仿佛为了闪避侧旁另一辆车的袭击,在高速路上瞬间失控,雨天路滑,这一失速的后果是致命的,导致他那辆丰田在空中飞了起来,翻滚,车顶朝下,狠狠地掼在了路上。
下一刻,视频一片漆黑——后车撞上了前车,也即录像的提供者的车辆,撞上了翻倒的、周父的车。
周洛阳面对漆黑的屏幕,看见了自己倒映在屏幕上,悲伤而愤怒的脸。
接下来就是他所知道的,连环十余车相撞,酿成一场震动东京的车祸。
“看这里,”素普说,“你还好吗?周先生?”
素普转过电脑,拉过进度条,定格在某一帧上,示意周洛阳先看。
那是杜景上驾驶座前,被停车场摄像头拍到的一幕。
“注意车牌号。”素普说,继而比对车祸瞬间,两车并行。
又是一帧定格,周洛阳父亲的车与杜景的车并肩而驰,车牌号与车型,正是先前监控所摄下的。
“然后呢?”周洛阳说。
“注意这里。”素普圈出右侧,日本是右驾国家,驾驶位上,也即杜景所坐之处,被不断放大后因清晰度问题,显得非常模糊。
但周洛阳勉强可以看出素普所指之处。
“这是一截枪管,”素普说,“手枪,他想隔着高速开枪,击杀你的父亲,你父亲发现了,下意识地避开,结果车毁人亡。”
周洛阳盖上电脑,许久没有说话。
素普说:“现在让我们来谈谈关于时间旅行的事吧。”
周洛阳说:“我不知道什么平行时空、时间旅行,恕我失陪了。”
“你不能走!”素普说,“接下来对我们双方来说,都非常重要!你现在想去质问Vincent?!没有用的!两年前他为什么要枪杀你父亲?他一定有他的理由!他回到中国,为的就是找到,穿梭时间的能力!”
周洛阳朝素普怒吼道:“给我闭嘴!否则我先杀了你!”
素普万万没想到,周洛阳愤怒的时候竟是如此恐怖,他下意识地退避。
两人沉默片刻,周洛阳握着拳,气得直喘气。
素普勉强镇定下来:“这是你第一次从我这里得知事情的真相。”
周洛阳没有回答。
素普又问:“现在我需要清楚地知道,杜景是否已经得到了穿梭时间的能力?”
“我什么也无法回答你。”周洛阳道,“让路。”
素普终于站了起来,说:“我在你的店里等了你两天,如果你一意孤行,坚持现在就离开前去见Vincent,我不得不动武,你最好不要逼我用强,因为我最多只有十二个小时,时间一到,你也许就会穿梭时间逃走……”
“打坏东西,记得照价赔偿。”
周洛阳忽然道,继而一转身,素普却冲到门前,抬起双手,做了个格斗的手势。
周洛阳实在是低估了他,素普虽是女孩模样,动起手来却绝不含糊,周洛阳没有经过训练,挨了他那一下简直是致命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摔到了茶榻上。
茶榻上茶水打翻,周洛阳打不过他,却丝毫不怕他,一记砂铁壶如流星锤般朝素普飞去,素普冲上前,以手臂格挡,被热水一烫,动作迟滞,周洛阳已踉跄逃开。
素普无论如何都要尽快收拾周洛阳并将他制服,让他配合自己,否则一旦被人发现报警,他会惹上很大的麻烦。
周洛阳开始在店内躲避素普,素普不敢动作太夸张,生怕砸碎了什么自己赔不起的古董。两人一个追一个躲,素普开始怒了,喝道:“我是来救你们的!周先生!不要做蠢事!”
周洛阳沉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带我回去,”素普说道,“带我一起,让我穿梭回去。”
周洛阳一怔,继而门外庄力一瞬间冲了进来,从背后扣住素普,素普刚一转身,迎上了庄力的一招过肩摔!
“嫂子!”庄力吼道,“景哥被公司通缉了!”
素普上来给了庄力一拳,说:“原来昌意也开始行动了?”
下一刻,一箭呼啸而来,刷然穿过素普的肋下,带着他的衣服,将他钉在了古董店的木墙上!
周洛阳架第二箭,指向素普。
“刚才那一箭只要我往上挪一点,你的命就没了!”周洛阳厉声道,“放开他!”
素普不敢反抗,抬起两手,注视周洛阳。
“与我合作,”素普说,“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后悔药就在我的手里,”周洛阳沉声道,“有什么比时间回溯效果更好的后悔药呢?现在,马上,滚出我的店,否则我不介意动手杀了你。”
“什……什么?”庄力说。
“那是什么?”素普忽然说,“是一件装置?是不是你祖父传下来,交到你手中的装置?”
周洛阳站在两幅象征过去与未来的唐卡中间,身边是无数表盘滴答滴答,伴随着时间转动。素普忽然在这一瞬间,联想到了什么。
“那是……一块表?回答我,是不是!”素普仿佛明白了,马上转头望向工作台上,周洛阳正在维修的那块凡赛堤之眼!
他没有见过斯瓦坦洛夫斯基那块,只见杜景戴过,下意识地联想到了以后,猜测能穿梭时间的装置,就在店里!
素普扑向工作台,周洛阳再放一箭,这一箭穿过他的手掌,鲜血四溅。
庄力被吓了一跳。
“再不滚,下一箭就是心脏了。”周洛阳冷冷道。
素普捂着手掌,慢慢地退了出去。
庄力已经糊涂了,说:“这女的……在说什么?她是谁?”
紧接着素普转身奔跑,离开了店里。周洛阳推着庄力快步出来,问:“杜景呢?”
庄力不住喘气,看着周洛阳。
傍晚五点,西四环,一家麻将馆外拦起了封路条,数辆警车停在外头,有人拿着喇叭朝里面喊话。
“放下武器!”警察说,“配合一点,出来吧,我们能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王舜昌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闹得这么大,之前看过杜景的材料,知道他有精神障碍,全靠药物抑制着。
然而逃出昌意还不是最夸张的,关键在于他劫持人质,藏身麻将馆。这下事情一闹开,昌意也脱不了干系,上头可不管你是什么原因,过后一定会彻查。
这小子只要从这一天里脱逃,就再也拿他没有办法了。
但他还有一点没有想通的是,假设他有穿梭时空的本领,十二点一到,他还能从这个世界上无声无息地消失不成?
“杜景!”王舜昌大声道,“出来!我只是想找你谈谈!”
麻将馆里没有回答,特警封锁了附近的街道,尚未有狙击手就位。而特警得到提醒,里头的这家伙对付起来非常棘手,还握有枪,不能轻举妄动。
王舜昌不敢乱来,万一人质被杜景杀了,而他又穿梭时空消失了,那留下的烂摊子显然更难收拾。
幸好,他最后的一招奏效。
“杜景!”王舜昌说,“我们找来了你的朋友!”
周洛阳从车上下来,看见一间麻将馆,当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舜昌看了眼周洛阳,说:“你是周洛阳。”
周洛阳说:“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事,”王舜昌说,“你能不能帮我劝他先出来?有话我们可以谈。”
庄力在车上已告诉了周洛阳一个大概,周洛阳在得知杜景在羽田机场的那件事后,显得疲惫不堪。
当然,庄力不知道公司为什么会突然动手对付杜景,这种事,在昌意的历史上相当地罕见,几乎闻所未闻,哪怕要进行权力斗争,也不会拿杜景开刀,毕竟他只来了一年。
唯一的解释,就是李良意与王舜昌有矛盾,想逼问李良意的心腹杜景了。
周洛阳一瞥王舜昌,说:“我去吧,他不会拿枪指着我。”
“你相信他么?”王舜昌说。
话里带着话,周洛阳却无暇细想。
杜景说过,永远不会骗他,但素普给他看的视频,却明确告诉他,杜景在这件事上隐瞒了他!
时间是在杜景离开他的身边,去往美国受训期间,也即是说,当时杜景已从探员协会里得知了关于凡赛堤之眼的秘密!
“我不知道。”周洛阳说,“如果他要开枪,就让他杀了我吧,死了倒好,死了一了百了。”
周洛阳背着弓箭,走向麻将馆,说:“是我。”
里头没有说话,周洛阳示意特警退开,说:“开门,让我进去。”
特警散到安全警戒线外,里头有人出来开门,周洛阳一个照面,发现居然是熟人,当即无话可说。
“来还钱的?”牧野打开防盗门,把周洛阳放进去。
杜景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玩着枪,看见周洛阳时,说道:“手机在开会时被缴了,通知不了你。”
乱七八糟的几张麻将桌上,还摆着没打完的麻将,牧野打了个呵欠,坐在一旁,松了松手指头。
“所以你现在是人质?”周洛阳朝牧野问道。
“你说是就是了。”牧野答道,“这是我开的麻将馆,这小子进来时,老子还以为被查了,吓得不轻。”
第65章 过去
“你出去。”周洛阳朝牧野说。
牧野看看周洛阳, 又看杜景。
杜景知道周洛阳有话想说, 朝牧野随意道:“到隔壁房间去。”
“枪杀我你们也得还钱, ”牧野说,“顶多换了别人来要债,欠债还钱, 天经地义,是不是这么说?”
“没有人要枪杀你。”周洛阳忍无可忍了,猜测牧野以为他们要商量怎么对付人质。
牧野倒是个胆子大的, 这家伙真正的做到了置生死于度外, 离开麻将厅,去了一旁的茶水室, 顺手还给他们带上了门。
杜景道:“只要在这里等到十二点,问题就解决了。”
周洛阳:“你就没有话想朝我说么?”
杜景答道:“凡赛堤之眼被发现了, 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王舜昌到底为什么会……”
“不是这件事, ”周洛阳的声音很冷漠,“别的事。”
“别的?”杜景答道,“别的什么?”
他带着疑惑与不解, 起身朝周洛阳走来, 一手拿着枪,另一手则抬起手,想触碰他的侧脸,周洛阳眼里却带着愤怒与难过,举手想挡开。
杜景不明白这短短的半天里发生了什么, 但他感觉到了周洛阳的愤怒,那个动作只是下意识的,周洛阳的身体一动,他马上就收回了手,甚至没有碰到他。
“我犯错了?”杜景说,“看来是这样。”
周洛阳简洁地说:“是的。”
杜景走到一旁,坐下,带着少许不安,说:“所以试用期结束了?”
“别再东拉西扯!”周洛阳第一次朝杜景发怒,几乎是旁若无人地喝道,“给我交代清楚!”
杜景安静地看着周洛阳。
“什么事?”杜景说,“我不懂。”
周洛阳拿出素普给的一张打印照片,放在杜景的面前。
他看着杜景的表情,期待他露出疑惑与不解,甚至难以置信的抬头眼神。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杜景也许阴错阳差,被派去执行那个任务,并不知道对方是他周洛阳的父亲。又抑或他在这之后失忆了。
然而杜景的反应,最终指向周洛阳最不愿意接受的那个结果——他没有反应,只是沉默地注视着照片。
“谁给你的照片?”杜景说,“离开前,我确认我已销毁了所有的档案。”
“素普,”周洛阳说,“他也许复原了资料,也许用了别的办法,但那不重要了。”
杜景把枪放在一旁,拿起那照片打量。
周洛阳走到窗前,外头传来王舜昌的又一次喊话,在催促杜景快点出来。
“再给你们一小时……”
这件事千头万绪,但周洛阳仍勉强理清了线索,一定有人通知了昌意,这个人也许就是素普,这就解释得通了。
然而眼前的事对周洛阳反而不那么重要,不知为何,他想起了杜景离开的那天。
那是在大二结束,大三开学之后,度过了整个春天,暑假,杜景在周洛阳家里住了一个多月,余下的时间,决定回西班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