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关系以后,旅游途中的最后一丝顾虑也被抛开,俞适野和温别玉甜甜蜜蜜地过了在日本的最后两天,按照原计划,搭乘飞机,飞回国内。
他们先去看了奶奶,正好赶上晚饭,干脆留下来一起吃了一顿,中途说一些旅途里的风光见闻,再不时给奶奶夹一筷子菜,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奶奶去漱口,俞适野吃得饱了些,稍微有点困,懒洋洋凑到温别玉身旁,将下巴搭在对方肩膀上“困了,想喝口茶。”
温别玉拨了拨俞适野的头发,发丝随着凑过来的俞适野蹭到他脸上,有点痒“我去给你泡”
“嗯”俞适野的沉吟声里,都带着一丝蜷曲的倦意,“太麻烦了,帮我从冰箱里拿罐盒装的就好。”
这一幕正好被漱完口的奶奶看见了,她瞅瞅俞适野,又瞅瞅温别玉,看出了些之前没有看到的东西。
“小野,小玉。”奶奶喊了两人一声,“来,陪我出去散散步。”
两人自然答应。俞适野从座椅上站起来,推着奶奶的轮椅出了屋,被迎面的晚风吹了一脸,一激灵,又精神了,于是之前没说完的日本玩乐之旅再出现在俞适野的口中,当提到上山看风景的时候,奶奶很富深意地笑了一声。
俞适野心头敲响了一声警钟。
果然,奶奶开口“小玉,你知道小野有恐高症吗”
温别玉“知道,怎么了”
俞适野赶紧阻止“奶奶,多久以前的事情,别提了”
阻止没用。奶奶继续说“那你知道小野为什么会恐高吗”
温别玉一愣“不知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恐高了。”
奶奶很淡定地揭秘“小野小时候很调皮,最喜欢上蹿下跳,大人一个不注意,他要么爬屋顶,要么爬树冠,一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了”
因为摔过,所以恐高温别玉不免看了俞适野一眼,正看见俞适野望着奶奶,露出个复杂的表情来,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小孩子身体轻,摔下来也没事,当时趔趄了下,第二天就又活蹦乱跳,到处乱玩乱跑,我琢磨着这样可不行,就开始和小野讲一些从高处摔下来的故事。”奶奶若无其事说。
“从高处摔下来的故事”温别玉喃喃着复述一遍。
“小熊变成了折叠熊,兔子摔成了兔肉泥这样的故事。”俞适野在旁边面无表情的吐槽,“为了让我印象深刻,还拿我床上的玩偶做主角,一连半个月,每天一个睡前故事,让我床上的所有玩偶都不得好死。”
“半个月后,小野就再也没有上蹿下跳的毛病了。”奶奶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一不小心,坑了孙子,“不过好像落下了个别的小毛病,开始恐高了”
温别玉嘴角抽抽,忍不住伸手挠了下俞适野。
俞适野投给人一个疑惑的目光。
“你奶奶真的很神奇。”温别玉小小声。
每次来,都能看见她不同的一面。
“我知道有点挫,你不许笑。”俞适野也小小声,小小声之余,还挺霸道。
其实恐高事件还有后续,半个月后,他终于被奶奶的故事吓怕了,在奶奶又一次说故事的时候哇哇大哭要找妈妈,奶奶慌了手脚,又是拍又是抱,对他连连道歉,折腾了大半个晚上。
那次以后,奶奶再和他说故事,就是拿本故事书,按部就班地念着,他听了一会就不怎么爱听了,当时暗暗骄傲自己长大了,现在倒回头看,可能是不恐怖的故事在奶奶嘴里是没有灵魂的故事吧。
两人就站在奶奶身后,小动作再小,也是瞒不过老人家的。
奶奶不动声色,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两分钟后,范素怀出现“小野,这里有一份文件需要你来看看。”
“什么文件”俞适野有点奇怪。
“看看不就知道了”奶奶插了一句,摆摆手,赶俞适野离开,“你有事就去忙吧,让小玉再陪我走走。”
俞适野将轮椅的扶手交给温别玉,跟着范素怀进了屋子,才进屋子,就见这位中年女士递来他和温别玉婚姻审查的文件,上边附着一张打分表,表上有个鲜红硕大的80分,还有一行奶奶的批语。
“婚姻审查毕业了,扣你二十分,差强人意给个优。”
拿着这份文件,俞适野都愣了。
“这就成了”
“成了。”
“那,吴阿姨和一年的约定”
“都没有了。”范素怀很体贴的告诉俞适野,“接下去你们想干什么都可以,哪怕直接离了也没有关系。”
俞适野怔了怔。
“离了”这两个字,轻飘飘的,一点重量也没有似从对方嘴里说出来,说得十分轻巧,好像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确实不难。
缠上锁链的人选择解开锁链,不需要什么费劲复杂的步骤,只需要一个决定,再加一张普普通通的印刷纸。
如果在去日本旅游之前得到这个结果,俞适野会很开心。
他能解脱,温别玉也能解脱。
但是现在,再度面对这份已经结束的审查合同,俞适野脑海中闪过的,全是两人在日本的点点滴滴。
如果没有了这个约定,没有了“自己走俞适野就会蒙受巨大损失”这个后果,温别玉还会留在自己身旁吗
俞适野不太确定。
光投在他身上,光下的影,藏在他心底。
光影纷乱,好一会儿,俞适野才从复杂的思绪中理出一条理智的线来,告诉自己。
不管怎么说,我和别玉目前还是情侣。
这件事情的影响,应该不至于那么大
俞适野离开以后,又推着奶奶走了一会的温别玉突然听见奶奶说话。
“好了,小玉,我们去屋子里吧。”
奶奶说着,转了个方向,一路将温别玉带进自己的卧室。到了卧室,奶奶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个很大的丝绒盒子。
温别玉还以为奶奶要给自己什么贵重的东西,已经酝酿好了拒绝的话语,但等丝绒盒子一打开,出现在温别玉眼中的,却不是什么贵重饰品,而是一排颇有些陈旧的徽章,再看盒盖内部,还粘有几张黑白照片,均是一位年轻英俊的飞行员的照片。
“这是小野爷爷留下的奖章。”
奶奶的手拂过盒子里的照片,照片外苍老的手与照片内年轻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是个很厉害的飞行员,拿了很多奖章。这一块是他向我求婚时候别在我胸前,他对我说,我征服天空,你征服我;天空和我,都是你的”
她老了,视力不好,退化成浅咖色的瞳孔要花很多的时间,才能看清楚小照片上的细节。可其实并不用看,她记得清清楚楚。
十几年,几十年。
人走了这么久,所有残留在世界上的痕迹,都旧了,破了,逐渐消失了。
唯独在她的心中,它们不曾旧也不曾破。
每一天每一年,每一遍回忆,她都会为心头的痕迹上一层新漆,涂一层釉光,对它们爱不释手,看它们在心头闪闪发亮。
她和温别玉说着话,声音却渐渐消下去,她陷入了自己的心间,陷在那些美好的痕迹之中,像所有喜欢追忆往昔的老人那样,说着说着,兀自出神,兀自发呆,又在一阵凉风中陡然惊醒,回到现实。
“现在我将它转赠给你,希望它能保佑你和小野一直幸福。”奶奶念念不舍地将拽在手中的奖章交给温别玉,宛如交付生命一样郑重,“小玉,我这辈子有个深爱的人,所以我始终希望,我的孩子也能这样,可是”
她长长地停顿了,最后笑了笑
“是奶奶勉强你们了,奶奶要向你们道歉。请原谅老人家的任性吧,我活到这个岁数,总想在最后的时间要点无理取闹的特权。幸好结果不算太坏,我总认为,所有美丽的等待,结果都不至太坏。”
温别玉听着有些不对“奶奶”
奶奶没让温别玉把话说完,她轻轻推了人“好了,小野那边的事情应该也处理完了,刚从日本回来,你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一起下去,我还有件事要和小野说。”
温别玉只能再把奶奶带下楼。
下了楼,俞适野果然在客厅,他朝对方看去,却见对方一脸古怪地瞅了眼自己,瞬间挪开目光,一副莫名心虚的样子。
温别玉“”
“小野小玉都在,我宣布一件事情。”奶奶说,“接下去我要和你们范阿姨一起出去旅游,归期不定,你们没事就别过来找我了。”
一个炸弹落了下来。
温别玉不由自主地看向奶奶的双腿。
俞适野也盯着老太太“奶奶,你今天很奇怪。”
奶奶啐了他一口“我怎么奇怪了,光许你们年轻人旅游,就不让我这个老人也出门走走透透气了”
“您当然可以出门旅游,但是范阿姨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俞适野从安全角度提出问题,问完了又补充,“要不然我陪你走走”
“你范阿姨只是我说话的伴,我有整个健康团队陪我一起走。”奶奶气定神闲,三言两语打发了俞适野,“我是通知你,不是征求你的意见。现在,你和小玉可以回家去了。”
被扫地出门的俞适野只好带着温别玉回家了。
到了家中,屋子纤尘不染,显然他们旅游途中,吴阿姨并没有一日懈怠。
俞适野从柜子里拿出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放在茶几上“别玉,你觉得今天晚上奶奶的态度正常吗”
温别玉一共也就和老人见了三回面,实在不好说老人的态度对不对。
“我倒是觉得你今天晚上有点不对劲。”温别玉说着,拿出老人给自己的奖章,递给俞适野,“我不太熟悉奶奶,不过奶奶给了我这个。”
俞适野一听温别玉说自己不对劲,心就虚了。他伸手的时候,袖子带倒玻璃杯,玻璃杯砸到地上,哗啦碎了。他愣了下,心不在焉地去捡杯子。
“别”
温别玉刚才阻止,俞适野的手已经碰上碎玻璃,玻璃渣在他指上割出了一道血痕,血珠很快渗了出来。
没等俞适野移开目光,一双手先遮住他的眼睛,遮去那些他不想看的东西。
“跟我来,我帮你。”
温别玉说着,将他从地上牵起来,一路牵进厨房里。
哗啦啦的水流先冲过皮肤,接着,碘酒和创可贴挨个贴上手指。
俞适野发了会儿呆,被遮去的视野就恢复了,处理完伤口的温别玉终于将手掌自他眼前拿开,他朝人看去,看见对方眼睛里还没完全藏起来的心疼和关切。
“你的手指破了。俞适野”温别玉低声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晕血的”
“”
这一瞬间,俞适野的心情有些复杂。温别玉发现了不意外,他一向是个细心的人。
于是手上不大的伤口,忽然开始丝丝抽痛着。
其实这几年以来,虽然还是晕血,还是看见血就恶心,他都已经可以适应了,一切的痛苦,再艰难的选择,最终都会麻木,都会过去,之后伤口就会愈合,会长出坚硬的痂直到爱再将这些击溃,再让人变得软弱。
俞适野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看着很轻松的笑容,还趁机蹭到温别玉的怀中,不太正经的撒娇说。
“有一回被很多血吓到了。我胆子比较小,你看,小时候还被奶奶的故事吓出了恐高。”
温别玉揽着怀中的人,拍拍背,安抚人。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俞适野是故意说得这么轻松的,又是这样,和红枫时候一样
他正自想着,忽然听见俞适野叹了一口气,继续说。
“那一幕很可怕,就算现在回想,我也还觉得恐惧。别玉,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你别生气。”
温别玉的心顿时软了,刚才滋生的那点失落消失无踪。
“我没气,我只是在想要怎么随时随地准确的把很可能晕血的你接到怀中。”
俞适野感慨“不知为什么,被你这样一说,突然觉得我真的很娇弱这样如何,有你在,我晕,没你在,我不晕。”
温别玉认真想了想“我也许不能时刻都在,但你需要我的时候,告诉我,我肯定在。”
“梦里需要你呢”俞适野刁钻问。
温别玉瞅了人一眼,把人拉上床,躺在他旁边,握住他的手“梦里我也在。”
俞适野忍不住笑了笑,他扣着温别玉的手,把对方的手掌遮在自己眼睛上,告诉温别玉“要这样。嗯,这样的话,就算梦里我也不会晕”
有毛茸茸的东西扫过掌心。
那是俞适野的眼睫,他眼睫一眨一眨地,正透过指缝在偷偷看自己。
当温别玉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掌心中的痒一路痒到心尖上。
他没有忍住,俯下身,吻了俞适野。
晕眩正滋生在唾液与气息的交换之中,温别玉被俞适野翻身压到了床上,更加激烈的亲吻之中,他听见俞适野低低的笑声
“现在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点”
“有。”
“晚上发生了点事,我有个小秘密没有告诉你过一段再告诉你,好不好”
“你说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