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意珠宝的总部距离杜氏财团并不远。
一个小时的车程之后,杜宴礼和单引笙已经到达现场。
他们走进总部的时候,致意珠宝的负责人正在办公室之中大声咆哮:“你们现在来求我,现在来求我又有什么用?大几百万的谁赔,谁能赔,这按照合同是要上法院走司法程序的事情!”
负责人的声音说到这里,办公室之中突然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这是我的错,是我撞到我师傅——”
年轻的声音没能把话说完。下一秒,一道老迈的声音压过了他:
“你给我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一边站着去!”
杜宴礼来到了办公室之外。
办公室之内似乎颇为混乱,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
杜宴礼本来要进去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站着门口静静听了一会,旋即看表。
五分钟了,还没停歇。
他目光四下一扫,落在站在门口的人身上。
那是一位穿着职业套装的中年女性,她长发盘起,脖子上一条翡翠项链,打扮得干练时尚。
杜宴礼问对方:“持续多久了?”
职业女人愣了一下,很快回复:“大概半小时了。”
杜宴礼点点头,屈指敲敲门,于“叩叩”的提醒声音中,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中的争执骤然停歇。
致意负责人吃惊地看着杜宴礼:“小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
杜宴礼不忙着说话,他看了一眼站在前方的三个人。
致意的负责人,今年刚刚五十岁的侯师傅,以及一位十分年轻的年轻人。
负责人满脸愤怒,侯师傅气急败坏,年轻人激动又恐惧。
杜宴礼首先问负责人:“翡翠摔碎了是谁的责任?”
负责人:“这——”他的目光在侯师傅和年轻人身上游移不定。
杜宴礼又问:“找到解决方法了吗?”
负责人继续看着这两个人:“按照公司规定,这种高额损失是要走法院赔偿处理的,但是侯师傅毕竟是老师傅,过去也给公司创造了很多利益……”
杜宴礼:“有挽回损失的计划吗?”
负责人:“如果是通过诉讼的话,恐怕要经历半年或者更久的时间……”
杜宴礼打断对方:“几百万的东西,你没有投保?没有安排一个比法院诉讼更加合理的风险监控?”
负责人从杜宴礼的话中听见了不满,他连忙解释:“小先生,您不知道,翡翠因为价值上的不稳定难以理赔,所以保险公司不做翡翠险种的生意,我们之前也投过保,并没有保险公司接受……”
也就是说,对方的所有办法就是申请法院仲裁。
就连这种无可奈何的解决办法都搞得拖拖拉拉的。
杜宴礼拿起了桌上电话,他不想再听负责人和主要责任人及次要责任人无意义的争吵和揽责任,他决定自己处理。
既然没有合理的风险防范措施和理赔方式,就先依照公司的规则,将这几个人告上法院,挽回损失。
就在这时候,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那个,其实这块翡翠是有保险的,之前是没有保险公司愿意接受,但是不久以后,广州那边新开了这个险种,我为这块翡翠投保了……”
说话的是原本站在外面的职业女性。
杜宴礼停下动作,他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挂了话筒,对待在办公室中的侯师傅与年轻人说:“按照规定,这种情况走司法程序,你们根据法院判决赔偿公司足额钱款。但是既然这块翡翠投了保,保险公司负责赔偿损失,公司就不将你们告上法院,进行一场冗长的追讼工作了。”
侯师傅与年轻人脸上瞬间闪现惊喜。
没等惊喜在他们脸上绽开,杜宴礼的声音就再度响起。
杜宴礼:“你们被辞退了,自己递交辞呈吧,遣散费就作为你们该出的那份赔偿。”
惊喜定格,两人失声:“这,杜总,我们——”
杜宴礼不听这两人废话。
他还没说完,他转向负责人:“你也被解雇了。”
晴天霹雳,负责人正打算为侯师傅求情,结果嘴巴还没有张开,战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他大惊失色:“什么?为什么!”
杜宴礼言简意赅:“重大决策失误,无法有效解决问题。”
说完,杜宴礼的谈话对象再次换人,他看向旁边唯一有在解决事情的女人:“现在开始,你就是新的致意负责人了,你们交接一下。”
杜宴礼快刀斩乱麻,一斩完毕,就准备离开。
这四个人还坠入云里雾里,本能想要去找杜宴礼求情询问。
这时候,杜宴礼的秘书发挥了重要作用。
她站在原地,笑容甜美,姿态坚决,拦住了想要上前的侯师傅三人:
“三位已经不是杜氏员工了,情去相关部门办理辞职手续吧,如果你们对总裁的决定有不满,也可以联络劳动局,将事情说一说,杜氏有专门接待劳动局调查员的部门。”
杜宴礼走出了办公室。
他准备离去,但这时候,他看见了意外的一幕:
站在外头的单引笙靠在桌子旁。
不知什么时候,他将摔成两半、放在桌面的翡翠拿了起来。
他抛着它们,像抛沙袋一样轻巧随意。
抛着抛着,也不知道单引笙想到了什么。
他的双眼突然一亮,脸上掠过一抹光彩,将手一捞,一把抓住活跃于天空的小精灵,接着反身面对桌子,拿起muses邮寄过来的与压轴翡翠配套的压轴长裙。
他粗暴地将其展开看了两眼,又跟翡翠对比一下,随即拿起剪刀,咔嚓两下,将长裙的两条袖子直接剪了下来,打个结放在腰部,又把翡翠给放了上去。
单引笙把脑海之中一闪而过的灵感表现出来。
他没有满意。
他的眉头皱起来了。
裙子和翡翠该这样搭配。
但还要更精准的设计。
这个设计应该是——
杜宴礼站在旁边看了一会。
他转头对新上任的女负责人说:“给他找一个珠宝设计师过来。”
女负责人立刻将设计师找来。
设计师很快赶来,他问单引笙:“你想要设计什么?”
设计师的声音将单引笙从沉思之中惊醒。
单引笙甩个响指:“你来得正好,这个原石原本是个什么设计?”
设计师:“原本是设计成一件奢华的首饰,这块原石绿意惊人,设计成项链的挂坠最为漂亮夺目。为了凸显项链的奢华之美,长裙特意使用拥有水色光泽的布料,设计成简约垂坠的款式……”
单引笙不耐烦道:“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他又说:“不要设计项链了,设计一条腰带,把这两块翡翠设计成腰扣,这个腰扣的整体造型必须性感美丽,有一种一眼抓人的诱惑感!”
设计师:“……”
他默默地看了单引笙一眼,你这样形容,谁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样的成品?
不过这块帝王绿翡翠色泽艳丽,水头极佳,致意之中也不是一个雕刻大师对它有想法了,设计师之前也私下设计过,现在,他将自己的设计稍微修改下,很自信地对单引笙说:“做两个半圆形的黄金托底,周围环绕红宝石或者黑宝石,两块翡翠就镶嵌在托底上边,如何?”
单引笙:“太土了。”
设计师试图说服对方:“金镶玉是传统,它历史悠久,雍容华贵,拥有非同一般的魅力,一向深受大众的喜爱,大众也很能接受这种昂贵的首饰。”
单引笙看了设计师一眼:“你听不懂人话吗?土的不是金镶玉,是你的设计。”
设计师:“……”
不冷静的设计师差点就冲上去和单引笙干架了。
但在此之前,女负责人眼明手快地揪住了他,并将还在这里的设计师全部找来,让他们围绕在单引笙身旁,专门设计单引笙想要的感觉。
但是结果完全不如人意。
没有一个人的设计能够引起单引笙的共鸣,单引笙也不能很好地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灵感就是个妖精,藏在他的脑海中跟他玩捉迷藏。
单引笙从面露阴云,到电闪雷鸣,到大雨瓢泼。
终于,他的忍耐到了极限。
他被这一圈完全不熟悉自己,无法和自己交流的设计师气炸了。
他气得一甩笔,咆哮起来:“这里还有个会设计的人吗?你们给出的设计都是什么鬼样子?一个个全他妈是模板,白送给别人戴别人都不会戴!”
全场寂静。
寂静之中,杜宴礼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笔。
单引笙的形容确实飘忽,但并非一点脉络都不能挖掘。
至于致意的设计师设计的款式,确实比较老旧,杜宴礼仅仅粗略一扫,也能找到一些既视感,或许正如单引笙所说,是“模板”产物。
他决定结束这场鸡同鸭讲,效率低下的闹剧。
杜宴礼拿着笔走进设计师之中。
他从桌上抽了一张白纸,直接把单引笙混乱含糊的形容套入自己熟悉的沟通解决模式中,他将整个问题框定,从最基础的开始。
杜宴礼:“主题是什么?”
单引笙还在生气:“早说了要富含美与诱惑!明白吗?诱惑,诱惑!你们都不懂诱惑怎么写吗?一样死气沉沉的东西怎么可能具有诱惑力?!”
轮廓确定,草稿选择。
杜宴礼:“一切材质都是死的,本来就没有生命。它不可能变得活力十足。你想通过材质对生命的模拟凸显鲜活的诱惑力吗?”
单引笙:“……没错。”
选择完毕,草稿勾画。
杜宴礼:“模拟动物?”
单引笙:“没错。”
杜宴礼:“你认为什么样的动物具有诱惑力,凤凰,孔雀,蛇?”
当“蛇”这一关键词响起的时候,单引笙脑海中被雾气缠绕的灵感终于现行了。
他眨眼想起自己早上做过的噩梦。
一条蛇缠绕在他的背上。
那条蛇万分危险,而危险总与魅惑相伴相生——
他脱口而出:“没错,就是蛇!”
草稿完成,细节勾画。
他开始问更详细的东西:“一条小蛇缠绕在翡翠上好,还是蛇形腰带好?”
单引笙:“后者,没错,就是后者!”
杜宴礼:“材质一样吗?”
单引笙:“一样。”
杜宴礼:“蛇皮?黑色?墨绿?”
单引笙看了一眼翡翠和衣服:“不好,亮一点的。”
杜宴礼:“黄金?白金?”
单引笙:“白金!一条白金长蛇口咬翡翠,缠绕美女细腰!”
好了,从轮廓到草稿到细节到上色,一切完毕。
杜宴礼给画好的草稿做最后的修改和完善,然后将它交给单引笙。
单引笙接过一看,只见白纸上边,墨笔将首饰的概念图画得清晰明确,虽然图纸并不很漂亮,但图案线条清晰干净,细节明确有备注,就连首饰的长度宽度都大略写了写,是一份非常清晰的概念图了。
至于余下的精雕细琢,可以交给专业的设计师填补修饰。
乍然看见概念图,一条真实完整的腰带瞬间出现在单引笙的脑海之中。
环绕腰身的长蛇鳞片张合,明光闪闪,蛇头张开,牙齿之间咬着半块翡翠,它的尾部同样按着半块翡翠,当前后相扣于肚脐之际,这条白色长蛇就变成了衔尾之蛇,蛇口之中,翡翠如同禁果。
美丽,禁忌,诱惑。
是这饰品给人的感觉,也是衣服给人的感觉,更是穿衣服的女人应有的味道!
单引笙无比惊喜:“你画出来了!”他再回想刚才两人的对话,不禁道,“等等,你不觉得我的描述比较让人听不懂?”
原来你也知道你的描述太不清楚了。
这倒有点出乎杜宴礼的预料。
杜宴礼如实回答:“是让人听不懂。”他又漫不经心,“不过可以找个简单的方法理解你。”
说着,他也看了一眼自己话的图纸,再告诉单引笙:
“你的想象很不错,我相信成品会非常美丽。。”
单引笙瞬间愣住。
愣住的下一刻,单引笙的手机响了,是他爸打来的。
单引笙就没来得及理清自己的心情。
他先接起了电话,同一时刻,单爸爸愤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今天开股东大会,你人呢?”
单引笙:“……”
杜宴礼带给他的震惊还存余韵,他下意识说了相关的话:“我和杜宴礼在一起……”
单爸爸:“不信。”
单引笙:“……”
电话里是爸爸,眼前是杜宴礼。
单引笙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虽然这是事实,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对方一直在看我。
是想我回答这通电话?
杜宴礼这样以为,于是他从单引笙手中接过了手机。
他说:“单叔叔,我是杜宴礼。”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
而杜宴礼还在说话,他先向单爸爸问好,旋即让对方将自己的问候转达单爷爷,再将单引笙正在他身旁,处理两家公司合作的事情告知对方。
随后,突然安心的单爸爸就挂了电话。
杜宴礼也将手机还给单引笙,前后花费时间不过三分钟。
单引笙呆呆看着杜宴礼,呆呆拿回手机,还想接听。
但手机对面的人已经被杜宴礼解决,连电话都挂了。
一次震惊之后,他二次震惊,不敢相信:“我爸呢?他怎么挂了电话?都不叫我回去了?”
杜宴礼拒绝回答这么简单的问题。
在这里花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他带单引笙向外走去。
两人甫一出门,冷风卷来,单引笙当场打了个喷嚏。
走在前面的杜宴礼转头看了单引笙一眼。
冷风之中,只见一件夹克与低领毛衣的人鼻头通红,他无意识缩了缩脖子,企图通过这个动作给自己制造一点温暖。
既然冷了,为什么还穿得这么少?
杜宴礼这样想道。
他的脚步停了停。
鼻头通红,皮肤奶白的单引笙让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曾堆砌过的一个雪人。
不过他不会虐待雪人,让雪人穿得这么少。
他至少还会给雪人围上一条围巾。
回忆使杜宴礼微微一笑。
停了脚步的他转回身,面向单引笙。
单引笙的脚步跟着停下,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
杜宴礼没有回应这个目光。
他抬起手,帮对方扯了一下有点歪斜的领子,接着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在单引笙空荡荡的脖子上。
席卷的冷风忽然停了。
热意涌上冰凉的脖颈,那是属于杜宴礼的温度。
单引笙的思维一时停顿。
环绕在身上的温度叫他涌起了很多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驱使他观察杜宴礼。
他的视线于是落在杜宴礼的脸上。
他一下就看见了对方的眼睛。
对方微垂的眼睑有凤尾一样的弧度,映入眼里,勾得人心。
“噗通”一声。
杜宴礼动作不紧不慢。
他解下围巾,替人围好,还仔细耐心地调整了一下围巾的位置长短。
接着他抬起眼看向单引笙。
单引笙正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澄澈见底,镶嵌于白皙的皮肤上,更让人想起小时候的雪人了。
嗯。
对方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显得乖巧可人的。
虽然他的外貌距离乖巧可人有点远……
杜宴礼又看了一眼单引笙的脸。
桃花眼,朱丹唇。
站着不动,也一身风流,满面恣意。
杜宴礼抬起手来,拨开对方脸颊边一缕头发:“晚上七点,我会回家。”
做完这个通知,杜宴礼上车离去。
他没有带上单引笙,接下去的行程是他的行程,单引笙没有任何参加的必要。
单引笙眼睁睁的看着汽车远去的背影,第三次震惊。
短短五分钟之内,杜宴礼带给他连续三次震惊,震惊到他哪怕被杜宴礼直接丢在致意门口,都生不起气来。
他再一次深刻地明白为什么杜宴礼包养人总不翻车了。
因为杜宴礼这家伙。
硬的软的,是真的有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