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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念酝酿了好几天,才敢来见金世安。金世安不在公司,郑美容面无表情地告诉他,金总已经一个星期没见人了。要不是金总还知道接电话,她就打算要报警了。
“肯定不是不管公司,大概感情出问题了,我去劝劝他。”李念干笑着说。
李念亲自登门拜访金世安,金世安正在栖霞别墅的草坪上喝酒。
跟李念想象得不太一样,金世安并没有烂醉如泥破口大骂,他进了院子吃了一惊,满地的小黄鸟扑棱棱飞了他一脸。
“这什么东西……?”
“黄莺,金先生让我买的。”保罗如实回答。
金世安在漫天席地的黄莺啁啾中,独自坐着,头上顶着鸟毛,身上还落了点鸟屎。
李念居然有点儿想笑。
金世安看到他,点头致意。看样子还是没少喝,站都站不起来了。
“杨杨跟我分开了。”
金世安失魂落魄,张口就是这句话。
你这失恋的排场也是非常别致,李念忍着,“我听钟越说了。是我的错,电影的事情给他太大压力了。”
世安把酒瓶放进李念怀里:“选不上又如何?我何曾强求过他?”
李念不说话,陪同致哀。
世安眼看着上下纷飞的黄莺,“他是太要强了。”
李念心中飞转如轮,金世安失恋了在这里玩悲痛,这是他早就料到的,现在金世安不怪他,还沉醉在自怨自艾中,这比他料想的好很多。
失忆一次,金世安比过去可爱多了,虽然一天到晚看修真文,至少没有像当初跟秦浓分手的时候那样,暴跳如雷。
李念有时候真觉得怀疑,金世安到底还是不是原来那个人。
他真的变化很大,许多细节让人觉得可疑。
“我想找点人才,应该去什么地方。”
世安忽然问他。
他整个人酒气冲天,话又问得突兀,李念一时没能正确领会他的意思。
“……过去这个时候,你一般会去找小姐。要不给你叫两个外围?”
“……”
金世安醉醺醺地看他半天:“我要找做生意的人才。”
李念依然没领会,“就是做生意呀,你出钱她出肉嘛。”
金世安用酒泼他,“正经生意。”
“哦,找猎头公司啊。”
李念抹了一把脸,心想金世安是真受刺圌激了,脑回路迷之跳跃。刚才还在说白杨,怎么突然又说起招兵买马了。
他看不出金世安是什么意思,只好顺着他说下去,“怎么了,这个时候突然想着要找人才?”
——李念突然心里一惊,金世安想踢了他?
合情合理啊!
他是他们俩分手的罪魁元凶,金世安够狠啊,直接问他下一任该找哪个。
李念就有些神色不定起来。
世安并不理他,望着枝头交圌颈而鸣的黄莺出神,“海龙的形态,太畸形了,这个家族产业是从暴发户起步的,后期人事也一直是一塌糊涂。郑美容一手遮天,挟天子以令诸侯,各个部门都对她言听计从,靠策反,根本无用。我需要拔擢一些信得过的人。帮你,也帮我自己。”
李念这才明白金世安在说什么。
他有一瞬间的齿冷,这个男人比他想象得更无情。分手刚几天,白杨已经在他心里逐渐黯淡了。
说到底,对这些富豪来说,金钱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所谓恋爱,不过是玩物而已。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金世安是想要在海龙搞事情,搞一件大事情。郑美容的势力盘根错节,金世安想要把自己的棋子塞进公司。
李念感到兴奋。
很显然,这是他从龙立功的好机会。
“要人容易,你想找什么水平的,猎头公司我可以帮你联系。”
“越快越好,”世安的眼里带着醉意,话说得却异常清醒,“要有一些金融方面的从业经历,待遇不是问题……最好,有些迷惑性。”
他看向李念,“我希望他像你。”
李念明白,“我这就去办。”
两人计议已定,世安便不声不响地喝酒,又问李念,“杨杨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当着外人收敛一下昵称好吗?说好的分手了呢?
李念心情不错,懒得在这种时候吐槽他,“本来在找编剧,看看能不能再投一个电视剧。问题是上部流浪总裁的收视一般,有名的编剧都有点不乐意接活儿。”
“乔纱纱也不愿意?”
“你不要看她年轻,她也算是新生代编剧里拔尖的了。好编剧都爱惜羽毛,不愿意写一部扑一部,现在拿IP又不合适,更让郑美容有闲话说。”
李念也有些发愁。
“先让白杨跑跑戏吧,多拍戏总是没有错。虽然不是主角,好处还是有的。”李念点上烟,“先让钟越起来,白杨的路子慢慢找,钟越起来了,他两个捆在一起,再从唱片突破。”
“所以说到底,是缺个好剧本。”
世安用手指蘸着酒,在石台几上慢慢划着字。
“好本子可遇不可求,你没看臧援朝为了连环案,急得火烧屁圌股。真正的好剧本都是争着抢着要。”
世安抬眼看他:“你今天倒少见,这时候才把烟点上。”
李念舒展了身体,笑起来:“坦白说,我真怕你俩分手了你就撤资了,刚才一直捏着汗。你要是这个时候撤资,我就真的哭了。”
“怎会?”世安苦笑着看他:“分手不怪杨杨——是我没做好,人言可畏,让他白受这些闲言碎语。他也只是一时想不开。”
话说得真够肉麻,李念有点儿恶心。
金世安对白杨,到底还是有一份情意在,不比当初秦浓甩了他,金世安差点儿没给秦浓泼硫圌酸了。
白杨真是一辈子的天赋都点在运气上了。
“怎么你还想着你俩再复合啊?”
世安理所当然地点头:“他不是绝情的人,我总想着还等他回心转意。”
李念抖起来:“金董事长,你这个言情的功力去写狗血剧本绝对够了啊?你到底看了多少言情小说?”说着他又爆笑:“我跟你认识时间也不短了,过去真没发现你是这种二十四孝好男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世安听他说“写剧本”,忽然心里活动起来。
李念觑他神色,“干什么,你还真想写剧本?”
世安凝神片刻,温然笑道:“想想罢了。”
李念走了,世安合上双目,静听四周嘀嘀呖呖的鸟鸣。炎夏近秋,莺莺燕燕,雌雄相偕,不知人愁。
他的黄莺飞走了。
把他的心也带走了。
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待他的人,离他而去。
他不会去挽留,因为现在挽留没有任何意义。一个人乖顺与否,与他是否忠诚并无关系;同样的,一个人是否真心爱他,与他留下来、或者离开,也并无关系。
人活在世上,总有许多两难。有些人为欲圌望而活,有些人为真心。
世安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内忧外患,他不能抚平海龙,就没有资格去追回这个唯一对他真心的人。风花雪月,他何尝不想,但他不能真做幽王,他还要想来日。
明枪暗箭,无非因为他御下无方,前人遗祸,由不得他开脱。他重生在这个身体里,借了原主无数东风,他承了他的因,自然也要接住他的果。
他煮了郑美容这么久,一直投鼠忌器,欠此东风。
现在东风来了,虽然来得疼痛。
世安睁开眼,无数黄莺在这个宅院上空错落飞舞,振开羽翅,凌空而去。
而他相信,他的黄莺,还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