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局

李念和郑美容一早赶来栖霞,两个人都戴着口罩墨镜,世安见了不禁要笑:“这有什么用,现在除了你们,也没人来登我圌的圌门。”

李念抹下墨镜,“幸好你这是豪华别墅区,记者都被堵在外面了,我和郑总就差没翻圌墙进来了。”

保罗引他们向书房去,书房里窗帘密闭,开着落地灯。

郑美容疑惑:“怎么大白天拉着窗帘。”

世安倒没什么反应,白杨在一旁瞬间脸红了——过去他和金世安三天两头在书房里情不自禁,保罗会办事,只要白杨来了就拉上窗帘,方便他们想做就做。

时间长了,居然成了这个家的惯例。

世安一本正经道:“现在情况非常,拉上窗帘,是怕记者偷圌拍。”

言之有理,郑美容不疑有他,几个人分宾主在沙发上各自落座,保罗领着佣人们端上咖啡和茶。郑美容问他:“你见到伯父了?”

世安面色不豫,缓缓点头。

他父母早亡,从小跟随金忠明长大,金忠明虽然为人刚愎,但对他尚有儿孙之情。世安看惯了高门大户兄弟阋墙,也见过父子之间反目争执,他原本以为,在这个白杨口中人民当家做主的时代里,人与人之前,应当更有真情。

可他从金海龙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父子亲情,金海龙瞪着他,像一头警惕的狼。

他只在心里苦笑,所谓知子莫若父,他原本就不是金海龙的那个儿子,金海龙觉得他陌生,也是情理之中。

金海龙神情阴鸷,“老爷子还没死呢——我儿子和他爷爷最亲,你胡说八道,你究竟是谁?”

世安只在心中寻思,他写剧本的事情,虽然没有保密,但知道的人并不多,许多人也根本不信他会写剧本——张惠通的采访更说得含糊,大部分人以为张导所指的是单启慈。

金海龙为什么非要往不正常的方向去想?

一旁的民圌警把他劝出去,又让世安坐下,逐条问他问题。这些问题显然有金海龙授意的成分存在,问得十分偏门,问他小时候喜欢吃什么,小学的时候他圌妈妈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带过他的班主任叫什么,

这些事情,世安再怎么细致,也不可能知道。他只能保持沉默。

警方采集了他的头发、血样和口腔黏圌膜,他没有拒绝,因为拒绝就意味着可疑。他从采集的房间出来,金海龙站在外面。

“你是不是失忆了。”金海龙问他。

世安不置可否,只温和地说:“爸,你消消气。”

他看到金海龙脸上一闪而过的、诡异的兴奋。

李念见世安半天不说话,只问郑美容笑:“郑总,他是不是给你掉包了。”

郑美容对他的嬉皮笑脸冷眼以对:“我没那么无聊。现在能不能不开玩笑?”她来得急,端起咖啡先大饮了一口,皱起眉头:“好烫。”

世安道:“慢些喝。”

郑美容放下咖啡杯:“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像伯父平时的为人。”

“你说对了,”李念接口,“媒体那边的人跟我说,金海龙这次带了个副手来,是个海归,叫苏络风,新闻的事都是他搞出来的。”他看着金世安:“不会又是你的旧情人吧?”

这个锅扣得太冤,世安瞟了他一眼:“说正经事。”

李念含圌着烟笑:“我的意思,等公圌安局那边鉴定结果出来,我这边准备记者会——既然金海龙不顾父子情面,闹得这么大,咱们就跟他闹场更大的,看谁脸上难看。”李念说着,又看白杨:“反正金世安到底是真是假,有人亲身体会过,应该最清楚。”

白杨被他说得局促起来,脸上刚褪圌下去的红潮又泛上来。

郑美容下意识地点头:“我去找一下律师,准备起诉他诽谤。”

世安忽然问:“我父母离婚之后,我父亲是不是又娶了一个新夫人。”

话题难堪,过去金世安最恨他这个小妈,不许旁人提一个字,现下他自己说出来,郑美容只好回答:“是的,离婚之后他就去了上海,跟卢娇雪结婚了。”

卢娇雪就是那个小二圌奶。

世安抬眼望着郑美容:“卢娇雪有出无出?”

郑美容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世安想了想,又换了通俗的说法:“卢娇雪有没有孩子。”

三个人忽然凝滞住,金海龙二婚这么多年,卢娇雪一直没有孩子,他们都是聪明人,金世安这样问,他们立刻懂得了他的意思。

卢娇雪只比金世安大几岁,和金海龙是真正的老夫少妻,现在要怀圌孕,也不是没有可能。

郑美容和李念迅速地各自拨打电话,郑美容打给她的小弟们,李念在吩咐他的狗仔。

世安缓缓地喝茶,抚一抚白杨的手,白杨的智商已经完全不够用,他很想帮忙,可是这三个人究竟在说什么,他实在听不懂。

白杨乖巧地坐在旁边,努力追赶这些聪明人的思路。

半小时后,郑美容和李念都放下了电话。

“去年刚做的剖圌腹产,在华山医院。”

世安微微一笑,“儿子,是不是?”

郑美容和李念都点头,郑美容的脸色尤其沉重。

世安更笑起来,不疾不徐地放下茶杯:“老来得子,难怪他现在与我针锋相对。”

事情比他们最初想象的得要糟得多,显然,金海龙是为了他这个刚出生的小儿子,要把海龙集团夺回去。他和王圌静琳早就分道扬镳,跟金世安也是多年冷淡,现下老来得子,卢娇雪大概吹了他半年的枕头风。

半年里,不,大概从卢娇雪怀圌孕的那一刻起,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把金世安当做自己的骨肉了。

对金海龙来说,金世安只是王圌静琳的拖油瓶,还霸占了他多年打拼的心血。他离了这个婚,落魄了好些年,好不容易才在上海复了元气。

金世安已经享了七八年的福,是时候改朝换代,让他金海龙重坐江山。

李念忽然明白那时候偷圌拍白杨的是谁了。

卢娇雪怀了孕,欲圌望更加膨圌胀,这个前妻的儿子就是她的眼中钉,她怎会愿意王圌静琳的儿子在海龙作威作福。

想让金海龙对这个长子彻底死心,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他明白,这个儿子不会给他带来子孙后代。即便不是白杨,她也会想尽办法给金世安扣上其他污名。

现在她如愿以偿地生了儿子,金海龙也就理所应当地想要给美妾娇儿一份大礼了。

繁殖癌什么时候都是繁殖癌,不会因为时代的变化就有所好转。

白杨突然在旁边开口:“我觉得……亲子鉴定做出来,可能结果会更糟糕。”

其余三个人都看向他,白杨被他们看得紧张,声音有些胆怯:“我是在想,如果证明了金世安是本人,那就只能说明他真的失忆了——郑总瞒着这个消息这么久,这才是真正的丑闻。”

大家立刻想起了金总是怎么失忆的,顿时都很尴尬。

白杨作为受害人,当然不会去指控金世安,但金世安坠楼落水,昏迷一个月,股东们全然被蒙在鼓里。所有以金世安为名的决定都是郑美容假传圣旨。

玩弄股东,一手遮天,这盆脏水是郑美容自己倒在身上的。

三个人都不说话,半晌,李念笑起来:“小祖圌宗,你这智商突然上涨了,跟着你金爸爸有进步啊。”

——白杨说得对,金海龙报案只是虚晃一枪,他根本没有怀疑金世安的真假,他要的就是金世安自己承认失忆。

金海龙太明白他这个儿子的能耐了,撇开穿越后的这个灵魂,原本的金世安是个道地十足的纨绔草包。金海龙圌根本没把儿子放在心上,海龙真正的主心骨是郑美容,他要的是郑美容翻船。

明枪对准他的儿子,暗箭则对着郑美容,这两个海龙集团的首脑,一个失忆,一个隐瞒,视股东若无物——一旦金世安承认至今为止一直失忆,不仅股东会感到愤怒,所有散户也都会感到愤怒。

让一个毫无管理能力的人高居首位这么久,他们早就忍够了,现在金世安连亲爹妈都记不起来,还能记起什么?

他们完全可以再泼脏水,搞完亲子鉴定,再搞一轮金世安的精神鉴定。金世安已经是众口相传的同性恋,并且是失忆之后才开始喜欢男人,金海龙大约已经准备好了大张旗鼓,再次宣布怀疑他的儿子脑部受损精神失常。

谣传易造,辟谣艰难。可以想见,届时,海龙的股价还会迎来新一轮的下跌。

这其中诚然有金海龙恶意的攻击存在,但他们不能否认,这也是郑美容和过去的金世安自己种下的苦果。

铤而走险,自当有险。

郑美容面色青白,金世安什么也没有说,但她知道,自己的责任无从回避。

她想起过去金世安明里暗里劝她的话,包括金世安提出的那些人事改组,投资分权,都是在给她一条生路。

她是真没想到,金海龙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样绝情。她和金世安斗了这么久,斗来斗去,让金海龙渔翁得利。

世安赞许地抚一抚白杨的额头,转来看郑美容:“按这个势头,我父亲恐怕下周就会开始大量收圌购海龙的股票。”

郑美容沉默地点头。

这是她最害怕的事情,海龙股价下跌,大部分投资者只会看衰,可是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趁虚而入进行收圌购,一旦收圌购量超过总额的35%,海龙就会强行易主。

金海龙给金世安弄了这一出,无非就是要股价下跌。

对许多人来说,海龙只是个烂摊子,可是这个烂摊子回到旧主人手里,大家又会重拾信心。

金海龙把这出戏唱成了自己的主场,在股东们眼里,金海龙是大义之师,光圌复河山,而她和金世安,就是该死的反派。

李念看向郑美容:“散户手里的股票差不多30%,金海龙也不可能一口气都吃下,就算他想买,也要别人愿意卖。”

现在抛售海龙的股票,就是在割肉放血。

郑美容脸色苍白:“可是还有大股东在。”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些高层大户,过去追随着金海龙和王圌静琳,现在海龙已经成了烂摊子,从他们的利益角度来说,倒向金海龙,是最好的选择。

散户的股份不足为惧,明天是周末,股市休市。但大户之间的交易是不受限制的。

他们不知道金海龙已经联络了多少股东。而金世安手中的股份,仅有30%。

“要求发起临时股东大会的是焦峰和涂林强,焦峰过去跟伯父关系很好,涂林强……跟伯母关系比较近,他夫人和伯母是中学同学。”

郑美容用茶杯在茶几上一个个摆成圆环。

“大户里可能被撬动的人不止焦峰和涂林强——只有赵伟昌和马燕是新股东,暂时算是中立。马燕昨天问我公司到底怎么回事,我觉得她应该没搅进局里,赵伟昌是她的情夫,他们两个人是同进同退的。”

茶杯摆出的局面惨淡,他们能确信保住的高层股东几乎寥寥无几。赵伟昌和马燕各自持有海龙4%份额的股票,即便金世安能够联合他们,也不足以达到35%的决定性份额。

他们在争取,金海龙也一定在争取。只要金海龙收足了了35%,就能召开董事会投票。哪怕金世安现在疯狂吸入散户,以金海龙的人脉,股东们投票的结果,恐怕不会倾向于金世安。

更何况,他们现在尾大不掉,今年的主要投资都倾向在双林建设。

金世安手上30%,散户的余地是35%,其余大股东们接近35%。

这个周末一过,就要召开董事会投票,金海龙吸入多少散户,又撬动了多少高层,他们一筹莫展。

李念和郑美容都看着世安,而世安在沉吟。

“父子之情如此凉薄,大概夫妻反目会更加狠辣。”

世安轻声说。

李郑两人都愣了一下。

保罗在外面敲门,“金先生,有人要见你。”

这种时候谁会来,四个人都面面相觑,保罗在外面字正腔圆道:“他说他姓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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