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郡王青着面孔站在正厅上首,待本仙君一进门,立刻道:“上门。”
厅门膨地关严。东郡王指着身后供桌上森森的牌位,“跪下。”
本仙君不得不暂时屈膝一回。呔,老鬼,你等受我宋珧元君一跪,恐怕在阴间要一千年投不了胎,折福三世。
东郡王胡子根根直翘:“孽子,你一二十年木木呆呆为父不曾管教你,居然如今癖染龙阳,豢养男娈!看本王今日在祖宗面前打断了你这根邪筋。”大喝一声,“请家法!”片刻有小厮取来一根铁帚,根根铁丝扎就,扫帚把是根铁棍,有小茶盅的口儿粗。东郡王家果然是武将出身,家法如此凶猛。
小厮奉命抬过一条长凳,将本仙君压在凳上不得动弹,东郡王卷起袖子,一扫帚轮在我脊背上。重重一闷,铁丝扎进肉,本仙君哀叫一声,眼前金光闪烁,陡然间弹上半空。衡文扯住本仙君低声道:“来晚了一步。”手轻抚过我脊背,“可伤着没有,疼得厉害么?”
神色歉然,目光里也透着担切,我笑道:“那一下怎可能伤到我真身。只因附在李思明的凡躯中,故而能察到疼痛。幸亏是你,我只疼了一下。若是指望命格星君,指不定本仙君被打到什么样他才过来。”衡文的眉目舒展开来,挨在我身边一起半空浮着,看东郡王抡着铁扫帚对着李思明脊背狠狠下去。一下接一下。李思明后背血迹班驳,小厮带哭腔道:“王爷,三公子好像晕过去了。”
东郡王方才住手,“畜生!竟就晕了!”小厮将李思明翻过来,一探鼻子,大哭道:“王爷,三公子探、探不到呼气了~~”
东郡王老脸却也有些慌张。小厮一溜烟去喊大夫,本仙君和衡文在半空看一堆人围着活躯壳号脉扎针灌药掐人中用冰,津津有味。
看到兴头上,忽然想起一事,东郡王既然连儿子都发狠打得如此厉害,不知对天枢下手了没有。忙闪到涵院,卧房中没有,院里没有,念寻诀一搜,原来被拖去了后园柴房。本仙君踏流星赶到时,一条壮仆正端着一个碗送到慕若言嘴边。
碗里红黑的汁水还漂着白沫。
慕若言看着这个碗模样很开心,眉毛梢里眼睛里都是喜气,仰着颈子等药。本仙君喂你吃药时没见你这么配合过。我大怒,一道小闪打下,壮仆手中的碗喀啦碎成一地,药汁在地面滋啦啦冒着白烟。壮仆眼望半空,神色恐惧,“白日~~晴天白日~~房内怎么会有闪电~~鬼~~有鬼!!”砰砰趴在地上磕头,“大仙饶命!大仙饶命!”连滚带爬出门去,“有鬼——”
鬼,有能动天闪的鬼么。
慕若言低头看了看地面,又仰首来看半空,自嘲地苦笑:“看来老天当真在耍我。”
天枢,看清了就好。耍你的是玉帝,跟老天上的其他仙没关系。
衡文不晓得什么时候到了我身侧,道:“天枢喝下药去也无妨,你本不必露仙迹。”
我道:“喝下去死不了,肚子也要疼一疼。实在懒得侍侯他了。当真是喝了毒药没救也没死,慕若言在那些人眼里也变成个妖怪了,日后有许多麻烦。”
衡文看了看我,没说什么。
再回正厅,正看见一干仆役抬着李思明吭哧吭哧回涵院。待身躯沾到卧房的床,东郡王与两个儿子围在床前忧心长叹时,本仙君扎进李思明躯壳,微微睁开眼,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喊道:“若言……若言……我不活了也不能没你……”凄凉向半空衡文的方向一望,颓然闭眼,再被提回半空。李思明于是又软趴趴地不动了。
李思源含泪道:“爹,看样子没办法了,让三弟养着那人总比又变成活木头好罢。”李思贤也道:“爹,看来是命中注定。”
东郡王仰天长叹道:“冤孽啊冤孽!本王造了什么孽,竟将小畜生生养至如此~~”老眼蓄泪,黯然闭起,“罢了,乌龟王八都是命,随他去罢。”吩咐道,“带郭大夫去柴房,看里面那人还有救没。”
稍时三四个人半推着天枢进来,东郡王斜目望了望,重重一哼,拂袖而出。慕若言被推到我床边,看见床上李思明的惨况,神色微动。倒比以前的天枢有人情味。
李思源在床沿道:“三弟快醒醒,你念着的人来了。”
衡文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我肩膀,“下去表现的时辰到了。”猛一掌将我拍下,栽进李思明躯壳。
本仙君动一动,半睁开眼,再有气无力喃喃道:“若言~~若言……”颤巍巍虚抓两把,竟抓到了实物,冰凉且有些硌手,是慕若言的手。
我抓这两下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竟然抓到了,正琢磨如何继续时。眼前金光一闪,又上了半空。
本仙君眼巴巴看着李思明头一歪再瘫到床上,左手还攥着慕若言的手。
衡文悠然道:“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