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五日,北六省第五十六师攻占虎石台,新台子,逼近铁岭。铁岭驻扎有日军的两个大队,但对此刻兵强马壮的第五十六师来说,这两个大队不过是一盘即将摆上餐桌的菜而已。
攻打连山关的第六十一师中途遇上了一些麻烦,由于不熟悉地形,准备的骡马不足,炮兵营落后了大部队半天的路程。好在驻守连山关的只有第五师团的一个中队和一个不满员的铁道守备大队,加上当地百姓长期遭受日军和”二鬼子”的欺压,主动为第六十一师通风报信,第六十一师几乎没用太大的代价就攻下了连山关。庞天逸当即给楼少帅发电报,是就地驻防还是继续向凤城方向挺进。
楼少帅接到庞天逸的电报时,唐玉璜的第五十六师已经攻下了铁岭火车站。
“少帅,怎么回电?”季副官站在楼少帅面前,语气难掩激动。
“回电,”楼少帅放下电报,“暂时驻防,清理残余日军,收缴日本侨民财产。”
“可是,少帅,最近有一些不利于您的言论,还要……”
“照我说的做。”
“是!”
北六省军队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占领了南满铁路关北到鞍山一段,彻底清除了日军势力,生活在附近的日本侨民都被驱赶向海城方向,随身只有一套衣服,其余都被收缴。损失最惨重的是在鞍山投资开矿的日本商人,楼少帅只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走,要么就永远“留下”。
对这些日本人来说,比起钱,还是命更重要。
自此,鞍山铁矿彻底收归华夏所有。只要楼少帅的独立旅在这里,日本人就别想再肆无忌惮的利用南满铁路将大量的矿石,木材和粮食从东北运送到朝鲜,再运回日本国内!
日本人提出了抗-议,楼少帅却压根不理他们,该怎么干就怎么干,连唐玉璜和庞天逸也纷纷效仿,比起那些日本人曾经对华夏老百姓干的,他们已经够仁慈了。
可惜国内的一些报纸却对此举大加诟病,明言:”华夏本为礼仪之邦,此等强盗行径,怎为正义之师所为?”
李谨言看着这些“义正言辞”的报道,气得直咬牙。
“这些人脖子上长的肯定不是脑袋,是葫芦!还是空心葫芦!”
送茶进来的丫头听到李谨言的话,忍不住乐了,李谨言看着她,“很好笑?”
丫头连忙摇头,李谨言挥挥手,示意丫头下去。他现在心气不顺,看什么都不顺眼。他就想不明白了,自己人的军队在前面打生打死,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吃饱撑了在报纸上发这些言论!那些日本人是什么好东西?从日本国内迁到华夏的日本人,除了商人和一些技术工人,大多是两手空空,不是乞丐就是流氓和浪人!
这些人的房子和财产都是哪里来的?都是从华夏人手里抢的!
他们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战争是国家行为,平民本该是无辜的,但李谨言从不认为日本人是无辜的!另一个时空中,日军攻占南京之后,日本国内可是举国欢腾!
如今,这些在报纸上大放厥词的“文人”,不同情自己被欺凌的同胞,反倒去同情这些欺凌自己同胞的日本人?!有同情心不是坏事,但也要给对地方!去同情一些不做人事的畜生,值得吗?
李谨言宁可他们是汉奸,可事实往往是,汉奸只是其中少部分,大部分说出这些话的,都是不折不扣的“华夏人”!
“不行!”李谨言砰的一拍桌子,站起身,他得做点什么,不能让这些搅屎棍再蹦跶下去了!
拿起叫嚣地最欢的一份报纸,看着刊头,关北日报?
李三少眯起了眼睛,好,就拿你开刀!
文老板正在和报社里的人开会,之前那份李谨言主持印刷和发放的小报反响很不错,文老板打算再接再厉,让已经改名为“时事要闻”的报纸,彻底在关北乃至北六省打响名头。
“三少爷可是说了,要在华夏开遍分社,让全华夏人都读到咱们的报纸。到时,在座诸位可都是‘开国’功臣!”
报社里的员工或多或少都受过文老板的恩惠,对文老板的话不会有任何怀疑。
“那么,接下来……”
话说到一半,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三少爷?”
“文老板,诸位,打扰了。”李谨言走进会议室,扫视一周,神情严肃的说道:“我有件事要请大家帮忙!”
“三少爷,您有事尽管说。”
“好。”李谨言将手里的关北日本拍在桌子上,“整垮它!”
众人面面相觑,“三少爷,您不是和我们逗闷子吧?”
“不是。”
“关北日报可是大报。”一个戴着瓜皮帽的中年男人说道:“据说是日本人办的。”
“我不管这些。”李谨言说道:“我只问诸位一句话,这个忙,大家帮不帮?”
“帮,自然要帮。”文老板立刻说道:“大家可别忘了,我刚才说了什么。想做大事就得挑硬茬子下嘴!日本人怎么了?不一样被少帅揍得屁滚尿流?谁要没胆子,就趁早卷铺盖走人”
众人互相看看,他们可是为三少爷办事,也是要干大事的,眼前不就是个好机会?
见无人出言反对,李谨言便将大致的想法说了出来,之后询问众人,“怎么样?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摇头,文老板啧舌:“这么一搞,恐怕关北日报的报社都得让人给砸了!”
李谨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敢自己往枪口上撞,黑不死你!
连夜印刷好的报纸在第一时间就发了出去,依旧是免费派发,李谨言这次没让文老板往领事馆送,而是专门派人守在关门中学和北方大学等几所学校的大门口,包括学生,教师,连校工都是人手一份。
“三少爷,接下来怎么办?”
“等。”
“等?”
“对。”李谨言三口两口的吃完了包子,擦擦手,现在的东西可真实惠,拳头大的肉包子,两个就顶饱,“文老板,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记着,明天的报纸继续刊登关北日报的事情,我不管你的报道怎么写,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关北城的人知道,这家报社是日本人办的,里面的人都是给日本人做事的,没一个好人!只要是脏水就往他们身上泼,白的也要给他染成黑的!”
“您就放心吧。”
离开报社,李谨言直接去找了萧有德。
“言少爷,您是说要派人去关北日报的报社外边守着?”
“恩。”李谨言点点头,“另外派人通知警察局的赵局长加强巡逻,最近城里可能要出事,还有,这样……”
李谨言示意萧有德靠近点,对他低声说了一番话,萧有德点点头,“您放心,这档子事兄弟们都是做熟了的。”
“你办事我放心。”李谨言揉了揉额角,“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没问出什么。”萧有德摇头:“他们都是刚加入情报部的,恐怕从一开始就是弃子。倒是去找李锦琴的几个学生有些可疑。”
“怎么说?”
“我也只是怀疑。”萧有德说道:“在没掌握切实的证据前不好下结论,我已经派人去跟着那几个学生了,一有情况会立刻回报。”
“我知道了。”
李谨言没再多问,谁都有底线,李谨丞和李锦琴触到了他的底线,无论他们有什么样的理由,都改变不了他们做汉奸的事实!
这样的人,不能留。
回到楼家,李谨言恰巧遇上了来给楼夫人看诊的刘大夫。
楼夫人的月份越来越大,身体的情况也越发让人担忧,楼大帅现在几乎整天呆在家里,除非必要的政务,都推给手下人去做,就连在前边打仗的楼少帅,都差点被楼大帅抓了壮丁。
“刘大夫,娘还好吧?”
“无大碍。”刘大夫仔细看了看李谨言,说道:“倒是言少爷气色不太好。”
“我没事,就是一夜没睡。”李谨言摆摆手,“等下去睡一觉什么事都没有了。”
“还是注意一些好。”刘大夫示意李谨言伸手,李谨言知道刘大夫是好心,只得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腕。
刘大夫两指搭在李谨言的腕上,过了一会才收回手,也没说什么,只是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瓷瓶,“养身的,每三天一粒,温水吞服。多吃些谷物,多休息。”
“我身体挺好的,不用吃药吧。”李谨言对中药和药丸什么的,当真是没办法。当初被二夫人和枝儿灌下的那碗苦药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不要因为年轻就不在意。”刘大夫的神色变得严肃,“你以前生过一场大病又失于调养,身体已经有些亏损。若再不注意恐怕会影响寿数。”
“有这么严重吗?”
“有。”
李谨言还想说话,楼夫人被丫头扶着从房间出来,听到刘大夫的话,当即说道:“言儿听话。刘大夫,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你都告诉我,就算是压着他,我也得让他把身体养好了。”
“有夫人这句话,老朽自当尽心。”
李谨言看着刘大夫重新坐下,拿起毛笔龙飞凤舞的写起来,嘴里忍不住的开始发苦。
早知道,他到工厂去转一圈再回来,这下倒好……
楼夫人自然明白李谨言在想什么,当天就将刘大夫的话告诉了楼大帅,楼大帅摸摸光头,直接给已经到了鞍山的楼少帅发去一封电报。
楼少帅看到电报,二话没说,当即回电,电报上破天荒的写了八个字:吃药,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李谨言嘴角直抽,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李三少当真很想威武不能屈的,奈何楼少帅实在太威武了,不屈不行啊……
皱着眉头喝完了一碗苦药,又猛灌了一大口水,勉强把嘴里的苦味压下去,哑叔走进来,将一张纸条交给了李谨言,李谨言看完之后,顿时一拍巴掌,成了!
连日以来,在文老板等人不遗余力的抹黑之下,关北日报的名声已经是臭不可闻,报社里的人也成了汉奸的代名词。
事实上也没冤枉了他们,这家报社的主编和大部分记者都和日本人往来密切,经常在报纸上发表一些亲日的言论。反倒是那个在报纸上说楼少帅是屠夫的记者和日本人没有太多的牵扯。饶是如此,他的言行却更显得可恶。
不是汉奸,不为日本人办事,却如此污蔑为国而战的华夏军人,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他现在几乎不敢出门,一出门就被人揍。日本人揍完了华夏人揍,华夏人揍完了日本人接着揍,门牙被揍掉了四颗,脸肿得连他家人都认不出来。不得不辞了报社的工作躲在家里。
就算自诩正义之士,挨揍也是会疼的。阴差阳错之下,倒是让他躲过了一劫。
九月二十六日,关北日报报社被人在大门上写了卖国贼三个大字。
九月二十八日,关北日报主编被人套上麻袋拖进小巷打断了一条腿。
九月二十九日,关北日报的记者在采访中途被人扔的臭鸡蛋砸伤了一只眼睛。
就算如此,关北日报依旧死不悔改,继续在报纸上发表污蔑北六省军队,同情日本人的言论,甚至暗示给他们扣上汉奸帽子的报道很可能同楼家有关系,妄图以此来转移民众的视线,歪曲事实。
“这是打压言论自由!独——裁,封建的军阀!我们是崇尚自由与真实的新闻人士,绝对不会向这样的恶势力屈服!”
此番言论竟然得到了某些人的同情,质疑楼家是否真的是幕后黑手。
可惜,李谨言不会给这群汉奸翻身的机会。
十月一日,关北中学和北方大学等四十多名学生,聚集在关北日报的报社门前,高举着标-语示——威!
学生们高喊着要严惩汉奸卖国贼,一个穿着关北大学校服的男学生,在路边捡起一块石头,从围墙外扔进了报社,大喊道:“这些甘心为日本人走狗的卖国贼,汉奸,必须得到严惩!我们的军人在前方流血,他们却在后方妖言惑众,造-谣生事!大家说,能放过他们吗?”
“不能!”
“严惩汉奸!”
学生们的愤怒感染了路过的人,很多人问清是怎么回事之后,也加入了示——威的人群,人越聚越多,场面随时都有失控的可能,
街对面的一条巷子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李谨言摇下车窗,对萧有德说道:“动手吧,那个主编只是幌子,副主编才是真正在为日本人做事的。让赵局长带警察过来,控制一下场面,报社砸了就砸了,最好不要出人命。”
“您放心,”萧有德说道:“凡是和日本人没有瓜葛的,现在都不在报社里,里面的可没一个干净的,就算是被打死也不冤。”
“我不是担心他们。”李谨言摇摇头,“我是担心那些学生,还有,去查查那个领头的男学生,没问题的话,我想见他一面。”
“是。”
混乱的场面引来了其他几家报社的记者。在拍照之后,立刻拿出纸笔当场撰写报道。他们手里的笔就是战斗的枪,他们所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在告诉世人,纵然有数典忘祖,为侵略者张目的无耻之徒,同样也有为了正义,为了民众,为了华夏敢于说真话的人!
最终,愤怒的学生砸开了报社的大门,萧有德的手下已经将报社副主编提前抓走,他还有用,不能就这么被打死了。
学生们冲进报社之后,警察也随后赶到,吹响了哨子,很快控制住了局面。
整间报社都被砸得一塌糊涂,印报的纸张和油墨洒了一地,桌椅板凳也无一幸免。报社里的人大多从后门和窗口逃走,没有闹出人命。
李谨言得到报告后松了一口气。他果然不是搞阴谋的料,从刚开始他的心就一直悬着,生怕事情闹大无法收拾。
“言少爷,您放心,出不了大乱子。”萧有德说道。
李谨言点点头。
这件事当天就见了报,有了关北日报的前车之鉴,之前那些让李谨言气得咬牙的人这次都没敢冒头,关北的各家报纸都对此次事件进行了报道,大部分都站在学生一边,也有少数认为年轻人血气方刚,手段有些激烈,却无一家为关北日报说话。看完全部报纸,李谨言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随后副官送来的一份电报,让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少帅发来的?”
副官点点头。
“写了什么?”该不会因为他闹出的这件事生气吧?
“您自己看吧。”
李谨言接过电报展开,整张电报上只有四个字:记得吃药。
李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