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番外2 上门

钱心一把小蝴蝶单独摘出来,截了些模型和平立面图发到了建筑论坛上,然后……它就沉了。

偌大一个论坛,活跃的用户其实很少,更别说年底无心工作学习,没点击量的帖子根本无人问津。他又不会玩花样,帖子老实巴交的叫下沉广场方案设计,到了正文开头为了方便描述,才简称它为小蝴蝶。

陈西安常年在论坛划水,一看那帖名就知道要沉,不过都随他高兴了。

设计本身就足够亮眼,额外的造势反而会让它带上广告的味道,它只要带着设计师本人的淳朴踏实的风格,默默潜伏到被挖掘出来地那刻就好。

他像一个素不相识的坛友一样留下了自己的见解,关于造型、关于模型,优点和缺点都一应俱全,钱心一抓着一把瓜子在他背后边看边嗑,末了攒出一小把瓜子仁,兜在手里递到他嘴边以示感谢。

除他之外,回帖的资深的人士就基本没有了,行业的寒冬已经初露端倪,论坛里的新帖基本都是多年设计求职相关,还在职的基本都是设计院的主心骨,日理万机也没时间刷论坛。

倒是有二十多个回帖,一看就是新入行的小年轻,跪拜大神的求计算和建模软件闹得不亦乐乎。

钱心一闷头画图七八年,根本不知道网络的厉害,他把帖子往坛里一挂,只当做了个设计权限证明,见也没什么回复,没一个星期也不太去了。陈西安倒是收藏了链接,直到放假之前,都会时不时的去看一眼。

小蝴蝶敛尽锋芒的藏在建筑方案的板块里,一段时间之后,却始料未及在微博上掀起了一股小狂潮。

——

放假前天的深夜里,C市落了层稀薄的雪,气温跟着急转而下,降到了多年不遇的谷点。路旁的长青木叶片上都裹满了冰块,风一吹,像挂了一整个城市的风铃,钝钝的碰撞声无所不在。

钱心一有点发愁:“你爸妈那疙瘩估计比市里还冷,你受得了吗?”

陈西安现在大概活在他能感知的温度-5~10°的世界里,就是家里开着暖气,他还是棉衣晃来晃去,这是出血热的后遗症之一,医生说恢复至少也需要大半年。

他像个装在套子里的人,里面薄羽绒服,外面套长棉服,闻言十分老神在在:“不要紧,我们住在山边上的镇子里,有土炕,你第一次去恐怕还会热得受不了。”

钱心一没感受过炕的威力,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信,不过见他这么笃定也就懒得操心了。

最后一天上班,就连迈尔斯都打起了酱油,大家看似心不在焉的对着电脑,其实都在偷偷的刷手机。这天下班史无前例的准点,五点十分左右就只剩需要检查水电开关的Finn。

两人将要远行,虽然不用备年货,但需要给老一辈挑选礼物,于是一下班就去了商场。钱心一买戒指都只需要十分钟,加上一个陈西安效率翻倍,去的路上就把备礼定下了。

打算给习涓换个玉镯子,给陈海楼配副新眼镜,陈西安是亲儿子,圈口和度数他都知道。

钱心一跟他比细心必输无疑,他也想给他妈拿个镯子,可惜自己不知道圈口,问肯定也问不到,索性等价代换的包个红包,也更和彭十香的心意。

至于他师父杨新民,因为高血压的缘故,他去年给他在小区附近的老年俱乐部办了张贼贵的健身卡,被老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浪费完了,今年他仍然准备续上。

陈西安作为徒弟媳妇头回上门,经过慎重的斟酌之后,决定投其所好的选副象棋套装。

商场里人山人海,两人庆幸不用去挤超市,金银玉器区的活动打得抬眼全是广告,钱心一不懂行,到处瞎凑,陈西安感觉自己像是在陪业主看石材。

镯子样式不多,材质上的区别对视觉影响巨大,钱心一虽然不怎么花钱,但真花起钱来比小资还狠,只看好的,他觉得送礼是种诚意,既然选了镯子,品质太次的他不会考虑。

他停在一个小巧的旋转台前不肯走,把陈西安往柜台边上拉,说:“这个你妈会不会喜欢?”

台上的镯子冰白透亮,陈西安一看标签有点吓一跳,一时有点感动又有点无可奈何:“你别吓到她,我们家讲究礼尚往来,小辈送礼老一辈返一倍。”

钱心一被他搭着肩膀往下家走,时间倒退15年他会嫉妒这个双倍的回礼,可惜他成年了,只更加难办:“便宜不行贵也不行,你自己看吧,哪个合适我直接买了。”

陈西安满口答应,挑挑拣拣选了只豆种的翡翠手镯,钱心一惦记那只旋转台上的,开始觉得豆种丑,多看了几眼又还凑合,刷完卡两人又转到眼镜店去配镜片。

配完镜片,两人转车去了市里较大的一家文具店,陈西安一眼就看中了一副红木的象棋套装,红木的棋座和棋盘,看着很有档次,却并不是很贵。

他小时候喜欢跟陈海楼下象棋,后来聚少离多,这个习惯就没了,不过他还是喜欢象棋,谋定而后动,他喜欢那种深思熟虑的感觉。

钱心一跟他正好相反,他是个直肠子,不喜欢这个到处挖坑的对弈活动,他总是输得贼快,因此对象棋没有一点爱。他看着陈西安蹲在地上把棋子摸来摸去,鬼使神差的觉得杨新民梦寐以求的徒弟应该就他这样了。

套装封箱有接近20kg,陈西安目前不能干体力活,钱心一独自扛着个大箱子,觉得他要送这么大一个玩意也是造孽。

他希望两人能赶紧愉快的下起来,最好陈西安棋艺比他师父好,叫他先折服一半,等到后来看出不对来,下手揍陈西安的时候也会顾念一点友情。 

晚上天气预报说,今年可能是近60年来最冷的冬天,各地即将暴雪纷纷,就连一向温暖的沿海都在所难免,各地高血压心脏病老年并发症高,吓得钱心一赶紧给杨新民去了个电话。

那边老半天没人接,好不容易通了,一堆熟悉的杂音争前恐后的往耳朵里灌,钱心一瞬间放下心,知道这个老头生龙活虎的在家里折腾年货。他眼里有了点笑意,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点了扩音键。

“老杨,炸什么好东西?是不是我最爱的小黄鱼啊?”

杨新民手忙脚乱,正好一张嘴闲,立刻开启了嘲讽模式:“你个兔崽子没大没小!还小黄鱼呢,我炸了你有空吃吗?炸屁!”

上次杨新民喊他来吃饭的时候陈西安在住院,又不好解释,就说在忙,老头骂骂咧咧的挂了,再慰问就有了小情绪,钱心一心里愧疚,凑在话筒边上卖乖:“炸吧师父,大半年没吃,可想了。”

陈西安喜欢他这个状态,笑呵呵的拍马屁,看着像是哄人,其实也在撒娇,很有活力的感觉。

钱心一能遇到杨新民,同样也是陈西安的幸运,可以说是这个老人造就了他的爱人,他尊敬素未谋面的杨新民,因此听的十分认真。

他听见老头不屑的哼了一声,在锅碗碰撞的动静里大发慈悲:“……那你明天来拿吧,十一点,爱来不来,不来我就送给……送给楼下老蒋!”

钱心一知道他是要炸现成热乎的给自己,心里感动得跟狗一样,忙不迭的答道:“我来我来我来,老蒋是你棋场上敌人,吃了你的小黄鱼还要赢你的棋,不要给他。”

陈西安在旁边笑他花样护食,很轻的一声,却神奇的被噪声里的杨新民听见了,大概盼婚的老一辈都有特殊的辩听技巧,不过他又没太听清,只知道有人笑了一声,感觉离得很近。

杨新民心里一动,想起了那个“一米八”,登时喜上眉梢,欲盖弥彰的咳了一声,说:“心一,你还在外面?你旁边谁啊?”

“在家呢,旁边是陈……”钱心一很自然的答到这里,忽然卡住了,抬眼去看陈西安,说:“陈西安,我朋友。”

他眼里有种很柔软的情愫,像是愧疚,又像是请求,陈西安摸了摸他的头发,对他做口型:没事。

杨新民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听名字还没辨男女,先被徒弟毫无遮掩的语气给打击到了,他了解这个徒弟,要是有戏肯定没这么坦诚,语气忍不住有点失望:“什么朋友?新公司的同事?男的女的?”

“一起从GAD跳槽的,男的,以前跟你提过,计算很牛逼那个男博士,你自己还要见来着,”钱心一忐忑了一秒,说:“明天我带他去串门,欢不欢迎?”

杨新民把他当儿子,难得见有个合得来的朋友,乐道:“让他来啊,正好明天卤大菜,吃饭也方便。”

钱心一挂掉电话,转头说:“我师父是个火爆脾气,燥起来像拳王阿里,你怕不怕?”

“吃个饭有什么好燥的,”陈西安搂住他笑道:“你师父对你真好,我就没有,羡慕你。”

“那当然,”钱心一得意了没两秒,很快又爆发了危机意识:“还羡慕!我的福利马上得被你瓜分一半。”

“没有马上,”陈西安捏住他脸颊上的肉说:“等我恢复到不被你师父揍的还不起手的时候再分。”

钱心一心里泛暖,杨新民有高血压,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刺激他,幸好陈西安宽容有余。 

次天他起了个大早,扛上棋盘套装10点不到就杀了过去,到时杨新民还在腌鱼,客厅里摊着块大板,上面摆满了昨天做出来的东西,炸丸子就有好几样,拳头大的包子冷透待装,名为“年”的概念忽然就在这套老房子里扑面而来。

杨新民没想到钱心一的朋友会是这种风格,挺精英气质的一个高个子,很有礼貌,但并不会让他觉得是假客气,相处起来很随意。

陈西安挑的象棋套装居功甚伟,一露面就俘获了老头的心,他拿着棋子摩尼来去,嘴里念念有词,夸陈西安是个好青年,并且兴奋地迫不及待要扛下去先找老蒋秀一把。

钱心一惦记的小黄鱼还在搪瓷盆里,因此不能放他走,杨新民下棋有瘾,老输还不服,非要下。为了防止他一去半天不回,他不假思索就卖掉了陈西安:“陈西安下棋跟老蒋一样厉害。”

杨新民立刻转头看他,目光里充斥着一种类似一较高下的东西。

陈西安不认识老蒋,也没跟钱心一下过棋,怕他把牛皮吹大了,连忙谦虚:“杨老,我水平很一般,心一他不懂。”

钱心一心里槽点满满,他只是不爱下,不至于连规则和技术都看不出来。

杨新民摆了摆手,笑道:“这棋子手感不错,手痒,来陪老头子下一盘,鱼还得腌一会儿。”

闲来无事,陈西安没有理由推辞,对坐着就开始下,老头端着架子,让他红子先下,因为轻敌没出二十分钟就被陈西安将了军,震惊之下发现这小哥有点厉害,集中注意力要再来一次。

屋里落子砰砰,杨新民喜欢拿棋子捶底盘,套路喜欢用車马厮杀,陈西安是稳推慢进,藏一颗暗怀鬼胎的小卒子,不动声色的在地方的阵营里挪动。

钱心一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他师父棋艺很一般,他都看出来陈西安在让了,愈发兴趣缺缺,在旁边虚弱的提醒道:“鱼腌好了。”

杨新民正专心运筹帷幄,挥挥手有点不耐烦:“别说话!”

陈西安抬眼去看,正好钱心一啧了一声,目光忽然从他后背收了回来,脸上带着点惊喜似的说:“哟,下雪了。” 

陈西安回过头,透过露点斑驳的老窗,看见了屋外雪迹纷纷。

C市上次下这么大雪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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