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全班填写那张表格你还记得吧?我偷看了一眼老五的表格,上面只填了他爸的信息,没有他妈。”
“我好像听辅导员提起过,说乔铭易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室友们私下悄悄讨论了几回,最终达成一致意见:乔铭易是个出身贫寒的苦孩子,家庭经济拮据,母亲早逝,父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上大学的乔铭易一直在兼职打工,赚取生活费,逢年过节连回家的车票都不舍得买,而且他一定对自己的家庭情况感到自卑,羞于向同学提起,也不让家人联系他,害怕被人看不起……
这就完美解释了乔铭易身上的种种异状。
室友对这个苦兮兮的孩子感到无比同情。
第14章
大二下学期,临近考试周,老大突然请假。上课点名时老师问:“这个同学怎么缺勤这么多次?”
同选一门课的老三举手:“他爸爸心脏病住院了,他要照顾病人。”
老师“哦”了一声,不再追究。下课后叫来老三嘱咐道:“你室友出勤次数不够,原则上我应该让他挂科的,但他有特殊情况,这次就算了。期末考试务必要来,哪怕考得差,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会让他过。”
“我一定把话带到!”老三保证。
老大是本地人,生病的父亲就住在市三院。那个周末,三个室友一起去医院探望老大的爸爸,顺便给老大送去课堂笔记,让他好好复习。
三人买了鲜花和果篮,从大学城乘车一个多小时来到医院。
老人家精神状态不错,连声称赞儿子交了许多好朋友,夸得三个男生都不好意思了。
老三将老大拉到一边,递给他一叠笔记复印件,将老师的话转告给他,让他务必考试到场。
老大犯了难。家里匀不出人手替换他,虽说只离开半天,医院里还有护工护士,但他实在不放心病中的父亲。
“这好办。那天我没有考试,我来替你就是了。”乔铭易毛遂自荐,“不就半天吗,你考完之后快点赶回来,顺便帮我带午饭。”
老大千恩万谢,连称“好兄弟一辈子”,就差当场跟他拜把结义了。
考试当天,乔铭易一早到了医院,和老大交接班。老人家昨晚没睡好,上午一直在打盹,乔铭易坐在病床边玩手机,清闲得很,也就盯着输液瓶,按时叫护士换水拔针这么一个工作。
医生查房时发现乔铭易面孔陌生,问:“你是307床病人家属?”
乔铭易义正辞严:“不,我是代替挚友前来守护他的!”
医生:“???”
乔铭易泄了气:“他儿子考试去了,我来帮忙。”
中午时老大赶回来了,给乔铭易带了一个肯德基全家桶,乐得他合不拢嘴。
老人家在儿子面前把乔铭易夸出花来了,“同样的年纪,你看人家多成熟懂事,快向人家学学。哎,小乔同学的爸爸妈妈真有福了,有这么个好儿子。”
老大冲父亲挤眉弄眼,叫他赶紧闭嘴。老人家大惑不解。等乔铭易走了,老大才说:“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乔铭易妈妈早就过世了,你干嘛提人家的伤心事。”
“我又不知道……”老人家咕哝,“唉,没妈的孩子早当家呀……”
乔铭易抱着全家桶坐上公交车,一路上心情复杂。
看到别人的爸爸,就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他已经近两年没回过家了,自从来到大学,同乔元礼之间更是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毫无疑问,郑嘉义会把从他这儿打听来的情况一五一十报告给乔元礼,可他却几乎得不到什么关于乔元礼的消息。
爸爸身体还好吗?过得还开心吗?
虽说他对乔元礼产生过奇怪的幻想,但不管怎样乔元礼都是他爸爸,他关心乔元礼是理所当然的。
何况他现在已经把那件事放下了。
可他仍旧没有勇气面对乔元礼,生怕乔元礼一个眼神或是微笑便击溃了他的防线。
但他又那么在意乔元礼,在意得坐卧不宁、寝食难安。乔元礼也是人,也有生老病死,黑帮魁首的职业让他比常人有更多受伤的风险。一想到乔元礼或许会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他就心如刀绞。
乔铭易对同学朋友一向坦诚,可唯独对乔元礼极为别扭。
明明关心得不得了,却又不肯先踏出一步,好像主动就是输了一样。
最终促使他下定决心的是来自室友的一件特别礼物。
考试周过后,三位室友打包好行李,准备回家。临行前他们叫来乔铭易,将一张车票塞进他手里。
“这张车票是我们三个凑钱买的,就当是送你的礼物。回家看看吧,你爸肯定想你了。记得代我们三个向叔叔问声好。”
三人轮流同乔铭易握手,拖着行李离开寝室,留下乔铭易一脸懵逼。
这什么跟什么啊?为什么好端端地要送他车票?
他并不知晓室友对他的种种猜测和同情,只惊异于他们的礼物。
虽然不清楚他们送车票的原因,不过一番好意总不能浪费。
他可以回家了。
他想象着自己拖着行李跨进乔家大宅时的情景——佣人们吓了一跳,愣了片刻后纷纷迎上来为他接风洗尘;乔元礼目瞪口呆,他大大方方地抱住爸爸,笑嘻嘻地说:“爸,给你个惊喜。”
乔元礼该有多讶异,多高兴?
不到七十二小时后,他就能抱住久未谋面的爸爸了。
是时候回家了。
第二部Returning
第01章
在火车上折腾了十三个小时之后,乔铭易已经不知道是该感激室友的善意,还是该责怪他们多管闲事了。他的屁股隐隐作痛,双腿也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酸疼,耳膜更是被后座的熊孩子吵得几近爆炸。原本想沿途看看风景,做一个小清新,结果只看到旁边那位仿佛一个月没洗澡的大汉抠了一路的脚……
好不容易踏上站台,他顿生“勇者历经千难万险,突破重重阻碍,战胜无数敌人,终于衣锦还乡”的感慨。
好吧……他并没有衣锦。
出站后已是夜幕降临时分,乔铭易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师傅乐呵呵地问:“大学生?放暑假啦?”
乔铭易“嗯”了一声,报上自家地址。司机师傅一听立刻拉下脸,死活不肯不去。
“那地方好偏僻,这么晚了,你不怕我还怕哩!而且听说那附近还是黑社会的地盘……”
“哎哎哎?师傅你这样就不对了哈,你这是拒载!……要不,我加钱还不行吗?”
司机摇上车窗:“交班了,不载人!”
说罢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乔铭易冲着远去的车影怒挥拳头,暗暗记下车牌号,心想等有空了一定投诉。
火车站人流密集,接下来好几辆出租车都被其他客人先拦走了,乔铭易只好拖着行李箱去搭地铁。
乔家大宅和火车站刚好位于城市的东西两端,下了地铁还要转公交车,坐到终点站再步行二十分钟。乔铭易知道只需要一个电话,乔元礼就会派一列车队敲锣打鼓地来接他,可他已经拿定主意要给爸爸一个惊喜,所以便将求助的念头抛诸脑后,硬着头皮去挤地铁。
当他看到乔家大宅屋顶上的雄jī风向标时,已经是又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他累得筋疲力尽,饿得头晕眼花,完全是凭着毅力艰难地挪到家门口。
宅邸围着一圈围墙,铁门上安着对讲机,连到门卫室,安保措施齐全周密。不过乔铭易手上有自家钥匙,所以没劳烦门卫大叔,径自开门进去。
行李箱在鹅卵石小路上拖曳,发出刺耳的响声。小路两旁是由技术高超的园丁精心打理的花园,依照四季时令错落有致地栽了多种花卉,盛夏时节,盛开的是茉莉和月季,还有一架蔷薇。乔元礼极爱这花园,但凡有贵客来了,必定要炫耀一番。
好不容易跋涉到屋门前,乔铭易扔下行李箱,舒展了一下筋骨,装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推门而入。
门厅中灯火辉煌,却不见佣人的影子。乔铭易瞟了一眼厅中座钟,现在正是饭点,大概大家都在吃饭吧。
说到吃饭,他的肚子“咕”的一声,没骨气地出卖了他。在火车上他只啃了碗泡面,又倒腾一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仿佛上帝听见了他内心饥渴的呼唤,一股浓郁的芬芳刚巧从餐厅方向飘来。乔铭易贪婪地深吸一口,脑海中勾勒出烤ròu、鲜鱼和烘焙点心的画面。乔家大宅有两位主厨,一位专攻中餐,一位专攻西餐。在饮食方面,乔元礼从来不会亏待自家儿子。乔铭易至今还没长成一个死胖子,可谓是个奇迹。
餐厅里有人,说明乔元礼今晚在家,佣人们吃饭都在专门的小房间,不会用到餐厅。
乔铭易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擦去嘴角的口水,大步流星冲向餐厅。
“Surprise!爸我回来了!”
他手舞足蹈地撞开餐厅大门。
然后愣在原地。
笑容冻结在脸上,接着如同春天到来时屋檐下的冰凌,一滴滴融化蒸发。
乔元礼不在。两个佣人侍立一旁,餐桌主座上坐着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陌生青年。
要不是手上的钥匙能打开外头的大铁门,乔铭易准会以为自己走错门了。
“你谁?”他直截了当地问。
青年有一双形状优美的杏眼,现在因乔铭易的突然闯入而瞪大,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撂下筷子,霍然起身,不客气地反问:“我还要问你是谁呢!”
两个年轻人剑拔弩张,互不服输的对视。在乔铭易的中二想象中,他们身上各自腾起一股耀眼的斗气,正在餐厅上空盘旋交错。
佣人们率先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对陌生青年道:“这位是铭少,大老板的公子,一直在外地念书……”
又对乔铭易道:“这位是裴子莘,大老板的……他的……”
无须佣人多言,乔铭易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这人与乔元礼的关系。
裴子莘傲慢地扬起头:“哦,原来你就是元礼收养的那个小孩?”
假如乔铭易真的拥有斗气,现在乔家大宅已经炸成废墟了。
第02章
乔元礼晚上约了几个帮派大佬打牌,手气正旺,突然接到电话,是家里佣人慌慌张张打来的,前言不搭后语,乔元礼听了半天才分辨出这通电话的主题:铭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