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
这个词一出来,徐蓝飞震惊了很久。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这位兄弟的纯情属性深藏不漏,还因为,整整六年,陆瓒居然和这位暗恋对象没有一点进展。
徐蓝飞觉得很魔幻。
陆瓒是谁?北川二代圈里有名的社交悍匪,升高中后,仅仅花了一学期就把自己的朋友发展到了高中三个年级各个班级,上个学走在校园里光打招呼就能挥一路手不带停那种。
这种人,居然能憋着暗恋一个人整整六年也不靠近一步,那徐蓝飞只能想到两种可能:
要么陆瓒实在纯情到了近爱情怯的地步,要么他喜欢的那位是个难以交流的刺头。不然以陆瓒的性子,别说六年,给他六天都够跟对方嘻嘻哈哈当好朋友。
而看见徐蓝飞的问题,陆瓒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敛了些。
他随手抽了张纸擦擦指尖上的水,继续在屏幕上敲敲点点。
陆瓒:见是见到了。
徐蓝飞:所以呢,有进展没?
陆瓒:能有什么进展,我转学是来学习的,又不是专门来谈恋爱的。
徐蓝飞:你装得还真像个人。拜托,喜欢了六年都不想有一点故事?怎么能甘心呢。
陆瓒:怎么不能甘心呢,本来就不可能有结果,为什么还要困扰对方。
陆瓒:而且人家已经谈恋爱了,对象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徐蓝飞:谁能优秀得过你?我第一个不服哈。
徐蓝飞:不行,你就告诉我吧,到底是谁?不说我现在就出发去你家,还能赶上蹭个晚饭。
陆瓒:……
他发了个表示无奈的省略号过去。
陆瓒和徐蓝飞竹马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很了解对方的性子,要是什么秘密只告诉他一半,那他肯定得对后半段抓心挠肝一辈子,不仅他不舒坦,还会追问得陆瓒也无法好过。
于是陆瓒犹豫片刻,斟酌许久,才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还记得,江白榆吗?”
这句话发出去之后,对方沉默了很久。
徐蓝飞:江白榆?
徐蓝飞:就咱学校以前那个,被老师从小学夸到初中,天天在荣誉榜和成绩单第一名挂着的那个冰山挂逼?
“……”看见“挂逼”评价前那一长串定语,陆瓒的心情有点复杂。
不过还没等他说点什么,对方就又弹来一句:
徐蓝飞:就那个挂逼抢了你暗恋对象???
徐蓝飞:好吧,那他在他的领域可能确实比你优秀一点,就一点。
陆瓒:……
陆瓒:确,确实。
徐蓝飞似乎误会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不过陆瓒不太想继续解释。
因为对方下意识的反应令他突然意识到,虽然他自己觉得喜欢这种东西不需要在性别上卡得太死,但在别人那里不一定。
毕竟现在的环境包容度还远不够高,与主流格格不入的人还是如怪物般扎眼的存在。
所以,为了防止徐蓝飞这钢铁直男遭受打击晚上再睡不着觉,陆瓒决定让这个美好的误会继续下去,就随便找了个理由带过话题,退出了聊天框。
消息列表里,徐蓝飞还在花式找话安慰失恋少年,陆瓒没理他,只懒洋洋地蜷着腿窝在沙发上,微微垂着眼,随手划拉着屏幕。
飘在聊天列表中最上面的是一个叫做“帅哥靓女集结地”的群聊,这是一班私下里的小群,因为没有老师加入,所以气氛向来活跃。此时群聊内的同学又在插科打诨,陆瓒扫了一眼,并没有细看,而是在短暂的犹豫停顿后,点进了群成员列表。
因为不是正经群聊,所以群内对成员备注并没有硬性要求,有一部分人挂着真名,但更多的人还是挂着花里胡哨的网名。
陆瓒把成员列表从头翻到尾,除掉实名的,除掉发过言知道号主是谁的,余下几个潜水的同学,陆瓒一一点进他们主页,简单分析之后又默默退出。
因为这并不是他想找的人。
事实上,这也不是陆瓒第一次干这件事了,他是五天前加的群聊,群成员也反反复复盘过几十次。
好歹六年了,陆瓒也想在这段不算初恋的初恋中留点念想以供回忆,至少加个好友躺尸也行。但大概是心虚,他不敢直接要联系方式,只能偷偷摸摸在小群里盘群成员,试图锁定目标。
但他知道这个群聊的人数和一班的人数并不匹配,也很清楚,那人性子冷,多半不会参与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想到这点,陆瓒叹了口气,直接按灭了手机屏幕,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闭上了眼睛。
房间开了空调,温度有些凉,冷风路过陆瓒,把他微湿的发梢变得冰冰凉凉。
他听着窗外远远传来的蝉鸣,听着空调运行时的细微声响。手机躺在他的手心里有些发热,热闹的群聊带得手机不断轻震,陆瓒微微蜷起手指,没有理会,只是呼吸逐渐均匀。
他确实有个挂念了六年的人,那点感情从年少还不知爱为何物时开始,在他心里逐渐发酵成了珍贵且不舍得触碰的东西。
要说的话,他这份喜欢的理由和同那人相遇的过程都很俗气,但……
陆瓒的思绪越飘越远,最终停在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那是一双瞳色很浅很浅的眼睛,鼻梁和右眼之间还生了一颗小痣。
也不知是他的浅瞳色还是疏离目光的原因,他给人的感觉总是很冷,像是……
像是什么呢?
陆瓒半梦半醒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也是那时,他手里的手机在很轻的一下震动之后,突然回归平静。
陆瓒愣了一下,随后,在睡梦边缘徘徊的人突然清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般,鬼使神差地按开了手机。
屏幕中的画面还停留在群聊公屏内,最后以张乐奇一串“哈哈哈”结尾,但那条消息下面还跟了一串小字。
陆瓒眯起眼睛凑近看了看。
[“Yu”已加入该群]
看清这行字和那个名字,陆瓒呼吸一滞,刚才未散干净的睡意尽数跑没了影,心脏不打一声招呼就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他一骨碌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而后就见“Yu”发了一条信息:
Yu:打扰,今天的作业是?
群聊先前的话题显然还没有结束,但Yu的加入就像是往滚烫的空气中泼进一盆冰水,气氛瞬间凝结。
最后还是张乐奇接上一句:作业我没记,要不学霸你去问问学委?
学委就是张乐奇的同桌球球,她刚好在线。
球球:江同学,这几天的作业我都整理好发给你了呀,是不是吞消息没有收到?用不用我再发一遍?
这句之后,又是长久的静默。
Yu:不用,看见了,谢谢。
Yu这话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那之后,安静下来的小群重新闹腾起来,他们在小插曲过后继续讨论着先前的话题,而刚才加入的那人被一条条消息淹没在上方。
他没再说话,也没人提到他,但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陆瓒的指尖还停留在他发的那两条信息上,停了很久很久。
后来,陆瓒点进了他的主页。
那人的朋友圈介绍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签名是一个句号,名字是两个字母,只有头像有点意思,是一张白底图片,中间落了一颗铅笔笔触绘制的黑色星星。
Yu,榆。
那个时候陆瓒在想,这大概是他离江白榆最近的一次。
他的账号躺在手机里,添加好友的按钮就在手指尖,再近一点就能碰到。
但那个按钮最终也没有被按下。
以这家伙的性子,莫名其妙的好友申请多半会被拒绝吧。
社交悍匪第一次心生退意。
只是个不认识的陌生转学生而已……
陆瓒这样想到。
至少不能太唐突。
-
暑假补课期正式结束,和新一周一起到来的是北川一中的开学典礼。
为了不占用正常上课时间,开学典礼那天,学生们通常会被要求提前半小时到校。这是北川一中不成文的规定,被每位学生牢牢记在心中。
当然,除了陆瓒。
陆瓒知道周一早晨有开学典礼,但没人通知他这玩意要提前到。甚至他还特意为这场盛会早起了整整十分钟,结果他刚到学校,就听见操场上传来的激昂音乐,还看见不断从教学楼内往外涌的班级队列。
跟打扮整齐充满朝气的同学们比起来,单肩背着书包嘴里还叼着面包的陆瓒无疑是狼狈的。
他完全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只能一个人茫然地站在人群外围,努力从一张张陌生的脸中找见认识的人。
好在天不绝陆瓒,很快,他在拥挤的队列中精准捕捉到了正在同他挥手示意的张乐奇。
陆瓒眼睛一亮,赶紧拎着书包跑过去,被等着接应他的张乐奇一把拉进了队里。
“你怎么现在才来??”
张乐奇压低声音:
“还好我比老牛先看见你,不然你就惨啦。”
“大恩不言谢。”
陆瓒把肩膀上的书包卸下来,边问:
“但这才几点?这是干嘛?”
那个时候,高中三个年级的学生已经基本就位,陆瓒也跟着队列安安稳稳站在了教学楼前的广场上。
嘈杂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只有身后的张乐奇小声道:
“今天提前半小时到啊,没人跟你……”
张乐奇话说一半就顿住了,陆瓒愣了一下,余光瞥见了队伍旁边一闪而过的一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