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不知道 第14章

“所以?”

“咱一起呗,你带带我。”

“别烦人。”

陆瓒已经对这三个字免疫了,他就要烦人。

他跟在江白榆身边,双手交握,做了个小狗拜年的姿势,朝江白榆晃晃:

“求求你求求你,一起吧。”

“……”

江白榆侧目扫了他一眼,而后将目光挪向了别处。

他的声音很冷,但说的却是:

“随便你。”

得到了江大人的准许,陆瓒高高兴兴跟了上去。

他和江白榆一起穿过傍晚的校园,和其他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一起站在了公交车的站牌下。

说来还有点不好意思,陆瓒这还是人生第一次坐公交车。

从小到大,他去哪都有司机接送,从来不用规划路线,也从没关心过城市地铁公交的线路。此时他站在公交站牌旁边,还挺新鲜。

公交站牌的玻璃经过风吹雨打已经有点脏了,站点的字迹藏在污垢下面,稍微有些模糊。

陆瓒研究了一下自己要去的站点,正认真时,一辆公交停在了路边,随着一道气声,公交前后车门打开,零星有人从车上下来。

陆瓒看站点看得认真,完全没注意身边的动静,直到听见江白榆问:

“你想坐末班车?”

“啊?”陆瓒愣了一下,就看江白榆路过他上了车,往投币箱里投了一块钱。

陆瓒连忙跟上去有样学样,也从兜里摸出现金,但现在现金不常用,陆瓒也没带多少,口袋里只有两张,分别是一百和五十。

陆瓒犹豫了一下,觉得这地方换钱麻烦,自己也没有公交卡,乘车码又不知道怎么搞,最后索性把五十元的钞票折吧折吧塞进去完事。

见他的动作,旁边座位上的大姨投来震惊的眼神,陆瓒顶着那压迫感,硬着头皮准备投币,但在那之前,先有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陆瓒愣了一下,抬眼看去,就见江白榆正皱眉盯着他。

“想做慈善,去投学校的募捐箱。”

他凉凉抛下这句话,而后松开陆瓒的手,自己重新拿了一块钱投进箱子里。

陆瓒看着他做完这些,人还是懵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出神片刻,在司机出声催促后才如梦初醒般挪开视线,投奔向了江白榆的方向。

十七路公交车相比其他班次比较冷门,车上大半座位都是空着的。

江白榆正戴着耳机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傍晚橙色的光透过窗户洒在他发丝和鼻梁,显得他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

陆瓒过去到他身边坐下,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没有说话。

他抱着书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片刻,他用指腹轻轻蹭了一下自己手腕内侧的皮肤。

有点痒。

陆瓒微微抿起唇。

汽车缓缓发动,声音有些大,走起来晃晃悠悠。

公交车的座椅并没有多宽敞,两个男孩子坐在一起,颠簸时难免会挨着肩膀。

陆瓒坐在那里,不太敢动。

他在脑子里过着想跟江白榆闲聊的话题,但好像哪个都不合适。最后,他也只是有点磕巴地说了一句:

“那个,刚才谢谢哦,钱我晚点还你。”

陆瓒说这话的声音不大,但应该足够江白榆听见,可对方始终没有给他回应。

陆瓒以为是他不想搭理自己,于是悄悄看了他一眼,却见少年微微歪着头,靠在晃悠的窗玻璃上,纤长的眼睫挂着暖色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像是睡着了,一只耳朵挂着耳机,另一边的耳机不知何时掉了下来,垂着搭在肩膀上。

见此,陆瓒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他微微垂下眼睛,他听见汽车开动时的轰隆声、车窗外车流行过的响动、车身晃悠时车窗“咔哒咔哒”的动静,还有……

还有少年肩膀掉落的耳机中传来的模糊声响。

那声音太小了,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听见,陆瓒听不太清,但觉得那应该是段不错的旋律。

他有些好奇,实在是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歌,可贸然动江白榆的东西终归不太好。

犹豫一会儿,他只能试着低下头,稍微靠向他,让自己离那只耳机近一点、再近一点。

那时候的陆瓒笨拙地想听清耳机里播放的歌谣,一颗心都系在上面。

他没注意车窗外北川傍晚的景色。

更没注意到少年微微睁开的浅色眼眸。

他最终也没听清少年耳机里的旋律,更无从得知那首歌的名字。

当然,少年时,他不知道的还有很多事。

比如再晚一点的时候,某人一个人走在巷子里,街角卖馒头的阿婆热情地同他打招呼,声音格外洪亮:

“白榆,早上不是骑车走的吗?怎么走回来啦?”

“嗯,没什么。”少年神情淡淡,点头应下,只答:

“随便走走。”

第11章 011/琢玉

人生第一次坐公交车的陆小少爷跟着自己的新同桌江白榆坐了五站路,下车后,陆瓒缠着江白榆教他弄好了乘车码,两人这才在十字路口分别。

那个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橙红色的圆日掉落在街道尽头,将四周的建筑都铺上一层暖色。

陆瓒站在公交车的站牌旁,看着江白榆的背影远去,一直等看不到了,又小跑着追过去,换了个视野更远的角度。

他看着少年背着书包,斜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后来,小巷内的阴影将他和他的影子一起吞没,陆瓒看他一步步远去,在他即将彻底脱离傍晚的暖光时,陆瓒没忍住,身体快于大脑,喊了他的名字:

“江白榆!!”

远处,江白榆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距离太远,陆瓒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猜,江白榆多半又是在皱眉。

陆瓒冲他扬起一个笑,抬手挥挥:

“今天谢谢你!明天见!!”

风把他的声音带到江白榆耳边,他看着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两个少年相隔甚远,对视片刻,最终还是江白榆先收回视线。

他把书包带往肩上背了背,转身时,略显敷衍地冲陆瓒挥了下手。

陆瓒站在原地看他远去,直到他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巷尾,直到身后传来公交车刹车的气声,他才回过神,背着沉甸甸的霞光,小跑上车,冲向家的方向。

但失去江白榆后,陆瓒这趟家回得并不顺利。

他一个人坐车无聊,等车子慢慢远离市中心,上下车的人也越来越少,窗外也没那么热闹。

陆瓒在车上晃着睡着了,睡眠质量还奇高,直接一路冲到城郊终点站才被安全员摇醒。他迷迷糊糊下了车,又迷茫地求助车站工作人员,坐上回程的班次,才终于成功坐到家附近的站点。

所以,一番波折下,等陆瓒终于走到家门口,天空已经挂起月亮,满目深黑。

陆瓒有气无力地爬上大理石阶,刚推开门,他先闻见一股勾人的饭菜香,肚子也很配合地发出一声漫长的“咕噜”。

他冲到餐厅,看着那一桌菜,再看看围在桌边共进晚餐岁月静好的一家三口,最后看看狼狈如外人的自己:

“啊,我最爱的麻辣鱼,你们居然连晚餐都不等我。”

“啊?你还没回来啊?叫那么久没吱声,我还以为你这晚饭不吃了。”

许知礼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儿子,十分震惊,然后感慨这样一句,才让阿姨多添了一副碗筷。

陆瓒欲哭无泪。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了一下,弹出来一个未接来电€€€€来自中国电信。

他也不想纠结了,有气无力道:

“我坐公车睡着了,绕了一大圈路才回来,所以晚了。不是,爸,妈,姐,我个大活人在不在家你们都不知道啊,差点丢路上,连个来自家人的问候电话都接不到,可怜死孩子了。”

陆瓒日常吐槽,事实上,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

他是陆家小儿子,上面有个比他大七岁的姐姐陆琢。

当年,姐姐出生后,他爸妈完全没有生二胎的打算,至于陆瓒,纯属意外。甚至许知礼当初都不太想留他,最后还是因为陆琢一句话,这个家才多了个弟弟。

在一堆世家扎着堆拼儿子拼孙子大力栽培男性继承人的时候,陆家父母反其道而行之。姐姐陆琢从小就被当做陆家唯一继承人来对待,而比起优秀自律的姐姐,陆瓒活得就像个吉祥物,成长道路全程放养,听得最多的就是“开心就好”。

虽然培养方式不一样,但父母给两个孩子的爱不分谁多谁少,陆瓒在装满爱的罐子里泡大,确实开心。

“啧,一个大小伙子还能丢路上?别急,等你失踪满二十四小时,我第一时间去报案。”

陆琢夹了一块鱼肉,挑掉主刺放进陆瓒碗里,算是对自己可怜弟弟的一点安慰。

她留了一头长发,此时被抓夹拢在脑后,只在脸颊两侧垂了点波浪卷的碎发。她很漂亮,轮廓和眉眼跟陆瓒有个七分像,只不过陆瓒看着就憨憨跳脱,陆琢则稳重成熟得多。

这差距有多大呢,保守一点,能对标哈士奇和纯血狼。

陆瓒没理会姐姐的嘲笑,他把书包丢在一边,随便洗洗手,就在姐姐对面坐下,开始对着一桌菜暴风吸入。

他吃得实在不怎么美观,但大家都知道孩子饿了,所以也没说他。一直等他吃得差不多了,父亲陆少华才问:

“平时不都是你李叔去接你,为什么突然坐公交?”

陆瓒吃得太快,有点噎着了,喝了一大口水才答:

“哇,李叔一来,学校门口就‘啪叽’停个劳斯莱斯,也太那啥了,我好像动物园里转着圈显摆的猴。反正我不要,我坐公交车或者打车都挺好的,再不济给我整个自行车骑骑也行。”

“你?骑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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