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旁边人拉着站稳之后, 陆瓒才似乎回过神€€来。
他冲江白榆笑€€了€€一下: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做什么事, 当€€然要优先考虑你的心情。不过你之前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误会他们了€€?苏砚和方一鸣人还挺好的吧。”
陆瓒顿了€€顿, 又补充一句玩笑€€话:
“别不开€€心, 小江, 我€€有了€€别的朋友也不会冷落你。”
“……”
江白榆像是有点无语:
“谁在乎这。”
陆瓒没忍住笑€€了€€两声, 过了€€一会儿, 又问€€:
“对了€€江白榆, 你今天看见苏砚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平时的状态和在学校里不太一样?”
“嗯。”江白榆应了€€一声:
“以前遇见过。”
江白榆以前偶然遇见过苏砚和方一鸣他们待在一起€€,那时候他就知€€道€€这位理科第二和平时表现出来的形象其实相差甚远。但每个人都有秘密, 江白榆也不关€€心这位并€€不相熟的同班同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一直没有在意过。
他跟苏砚一直没有什么交集,直到上次在杂物间, 陆瓒看到窗外的苏砚给方一鸣给了€€点零钱, 误以为是勒索,一副准备冲上去讨说法的样子。
江白榆知€€道€€内情,他让陆瓒别多管闲事, 并€€不是否定他的热心肠, 而是知€€道€€这只是个误会。
但他也不知€€道€€怎么跟陆瓒解释,恰好那天他们又闹了€€点不开€€心, 江白榆索性闭嘴不谈,只在下午放学时自己找到苏砚,跟他简单聊了€€两句,苏砚也答应他,以后会注意一点,以避免类似的误会。
“哦,怪不得。”陆瓒点点头,又突然话锋一转,问€€:
“你今天下午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公园的篮球场?是不是听说我€€赴了€€方一鸣的约,担心我€€受欺负,所€€以才找过去?”
“想€€多了€€,恰好路过。”
“路过?带着乐奇和渲姐一起€€路过?”
“……”
“得了€€吧,你就是担心我€€。”
“……少自作多情。”
似乎是被追问€€得烦了€€,江白榆加快脚步往前走,那速度生风,仿佛慢下来一步,身后就有怪物把他吞进肚里去。
陆瓒见了€€,连忙小跑着跟上去。他见好就收,没再继续笑€€话江白榆,只乖乖跟着他往一中校门口€€的公交车站走。
北川公车的夏季营业时间很长,到这个点了€€也还有车坐。
陆瓒和江白榆肩并€€肩坐在车站的座椅上,他伸直腿,因为喝了€€点酒,脑袋被风一吹就有些晕乎乎。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见身前是马路上掠过的车流,而身后是散发着冷色灯光的广告牌。
整个世界都是流动的,好像只有他们两个跟车站一起€€静止在原地€€。
到了€€后来,被灯光填满公交车缓缓停靠,他们这才汇入流动的世界。
十七路公交车经过不少学校,主要就是为学生服务,到了€€这个点已经鲜有乘客,比如这辆车就只有陆瓒和江白榆两个人。
江白榆坐的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右手边靠窗的座位,陆瓒找过去的时候,江白榆正低头整理耳机。
坐车时坐在后排靠窗的座位、路上用耳机听歌似乎都是江白榆的习惯,就像现在,他取开€€折好的耳机线,很自然地€€带上一边。
陆瓒看着他的动作,就在他要戴另一边的时候,陆瓒没忍住开€€口€€道€€:
“江白榆。”
“?”
“你在听什么歌啊?”
陆瓒从上次开€€始就一直在好奇,只不过那次他们刚认识,他不好意思问€€。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熟了€€很多,所€€以逮着机会就想€€求个解惑。
或者,也可€€以再多要求一点。
这样想€€着,陆瓒试探着问€€:
“给我€€也听听呗?”
“……”
江白榆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戴上了€€靠近陆瓒的那只耳机。
陆瓒以为这是拒绝的意思,但很快,江白榆取下耳机的另一边,伸手递给他。
陆瓒愣了€€一下,而后送给他一个笑€€容,高高兴兴从他手里接过。
那时他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江白榆的手指骨节,即便相触只有短暂的一瞬,但陆瓒还是感觉到了€€他手上微凉的温度。
那温度让陆瓒略微有些出神€€,他笑€€容淡了€€些,乖乖戴上耳机。
那时,车子在短暂停靠后重新发动,车身晃悠一下,慢慢起€€步往前行去。
而陆瓒听见耳机里传来一道€€细微且短促的电流声,后来,前奏缓缓响起€€,吉他弦音的节奏很温柔,片刻,明朗少年音加入,唱出的却是温柔舒缓的旋律。
明媚少年带着点酸涩忧愁味的心事,明明是矛盾的情绪,给人的感觉却并€€不突兀。
这段曲子好像藏着北川夏天的风、绿荫里包裹的蝉鸣,还有令人怀念的少年时光。
这熟悉的旋律让陆瓒睁大了€€眼睛,没忍住问€€:
“江白榆,你也喜欢夏子澈的歌?这是他的《情书》吧?”
这首曲子让陆瓒想€€到点以前的事情,他笑€€着同江白榆分€€享道€€:
“我€€以前有段时间也特喜欢他,对,是初中的时候,有一年我€€进了€€广播站,翻来覆去放他的歌,意见箱里全是投诉我€€的,说我€€强行安利,站长还把我€€骂了€€一顿。还有还有,后来初三毕业晚会我€€还勇敢报名上台唱过他的歌来着,结果调子都跑到姥姥家了€€,后来被朋友嘲笑€€好久,一聚餐就把当€€时拍的视频拿出来当€€电子榨菜……”
陆瓒说着,自己先笑€€了€€,整个车厢里都是他的声音。
那时候的他沉浸在自己年少轻狂时做过的糗事里,没注意到身边人的视线。
江白榆也没打扰他,他只是微微垂眼看他笑€€,等他讲完了€€,才语气淡淡问€€:
“所€€以现在不喜欢?”
听见这个问€€题,陆瓒想€€了€€想€€,认真答:
“还好吧,人的口€€味是会变的,哪有人会一直一直喜欢某样东西啊,那也太没意思了€€,毕竟再好听的歌也会腻。不过,话虽然这样说,现在回过头再听他的歌也还是好听,这前奏一响,我€€就好像还是几年前那个中二陆瓒。可€€能这就是音乐的魅力吧,真奇妙啊,有时候连我€€都忘记的东西,它却还帮我€€记得。”
陆瓒无比感慨,江白榆并€€没有接话。
他只是轻轻抿了€€抿唇,垂下眼,默默将视线挪向了€€窗外。
江白榆的歌单里似乎只有夏子澈一个人,有陆瓒以前喜欢的几首经典,也有他没听过的新歌,夏子澈的风格这几年一直没怎么变,依旧是北川夏天的那个少年。
这些曲子跟了€€他们一路,只是还没等最后一首歌听完,车就已经到站了€€。
陆瓒几步跳下公交车,他看看空荡荡的车站,觉得自己一个人等在这实在没意思,于是问€€转头问€€身边的人:
“江白榆,你家离这远吗?反正车来还早,我€€送你一段呗,我€€想€€把这歌听完。”
听见这话,江白榆下意识看了€€眼离这不远处的那条小巷。
他并€€没有多犹豫,手指一勾,耳机就连着线从陆瓒那里掉落下来。
“想€€听自己听。”
江白榆拒绝了€€陆瓒继续一起€€听歌,也是拒绝了€€他送自己的提议。
他瞥了€€他一眼,声音没多大起€€伏,只淡淡道€€:
“走了€€。”
对于他的拒绝,陆瓒没有多在意,毕竟他原本就没想€€着江白榆能答应。
他只认认真真和江白榆告了€€别,然后乖乖站在路边等车。
江白榆的指腹在耳机光滑的表面上蹭过,又在转身时将它挂在了€€耳朵上。
吉他弦声和少年嗓音在那一瞬间变得清晰,干净的曲风把世界的喧嚣全部€€隔挡在外。
江白榆走在路灯下,在即将步入巷子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车还没来,陆瓒正站在路边,低头像是在踢石子。头顶暖黄的路灯照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聚在他脚下,变成小小的一团。
见他自己跟自己也能玩得那么开€€心,江白榆默默收回了€€视线,独自步入了€€小巷中。
这是他走过无数遍的巷子,因为常年背光,这里连空气中都带着点不太好闻的潮湿泥土味。
这味道€€和耳机里轻快的夏天旋律相差甚远,江白榆快步在小巷里穿行,等他到自家楼下的时候,耳机里的歌也恰好结束。
晚上的筒子楼比刚才他路过的夜市街更加热闹,一眼望去,每家每户都亮着暖色的灯光。因为老€€楼隔音不好,电视机的声音从窗户缝里渗出来汇在一起€€,时不时掺着不知€€谁家男人爽朗的大笑€€。
江白榆抬头看了€€一会儿,手上动作很慢地€€整着耳机线,等把耳机线规规矩矩绑好放回口€€袋里,他才收回视线,抬步上楼。
楼梯里的声控灯坏了€€,有一层直接报废,另一层忽明忽暗地€€闪着光。水泥墙上贴着各种开€€锁借.贷的小广告,涂鸦和脚印也连了€€一片又一片。
江白榆脚步声很轻,他慢慢上着楼梯,又慢悠悠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钥匙插.入锁眼发出很轻的一声响,在旋转几圈后“咔哒”一声开€€了€€锁。
老€€旧的门随着被推开€€的动作发出一道€€呻.吟,门内冷色的灯光也随着这声音逃了€€出来。
进门时,江白榆发现这屋子似乎比自己离开€€时干净了€€一点,至少那些空酒瓶和外卖盒都不见了€€。
他抬眼看去,房间里站着一个穿着破旧夹克衫的中年男人,他生得高瘦,头发有些长有些乱,下巴上全是乱糟糟的胡茬,轮廓跟江白榆有个六分€€像,就算邋遢又沧桑,模样瞧着也依旧算端正。
家门开€€了€€又关€€,闹出的动静不算小,但江渐文没有一点反应。
他手里拿着个干净的湿毛巾,正低头认真地€€擦拭怀里的相框。相框里是个美丽温婉的年轻女人,只是世界把她变成了€€黑白色。
见对方没搭理自己,江白榆也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他扫了€€江渐文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只是垂眼时,他注意到旁边的餐桌上还摆着两盘菜。
那菜并€€不丰盛,只有半盘土豆丝,和半盘青菜。
之所€€以用“半”来形容,是因为那两盘菜被人从中间整整齐齐分€€开€€,半边已经成了€€空盘,另外半边边动也没动。
很明显,对方连吃顿饭都不想€€和他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江白榆眸光未变,显然早就习惯了€€。
他把钥匙放在门口€€的柜子上,自己默默换了€€鞋,拎着书包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在他开€€房间门时,江渐文把手里的毛巾扔在了€€旁边的桌子上,那动静有点大,毛巾和桌面碰撞的闷响像是在提醒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