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的车就在外面。
许嘉音无力微笑:“你要有事的话,我自己回去也可以。”
“不是!”他连忙否认,“我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般郑重的话,从周赦嘴里出来 ,一点也不别扭,不仅不别扭,甚至有种令人心安的惊人力量。
医院门口的公交站台,拥挤的公交枢纽,上下站了不少人。
许嘉音的漂亮,好比闪着七彩虹芒的灯,到哪里都能吸引大片视线。他站在人群里面,莫名就有脸色沉暗的男人朝他身边靠近。
起码三十来岁的alpha,西装皮鞋发胶,装作不经意地插进他们中间,手偷偷朝屁股伸,想揩油,而许嘉音埋头看手机,丝毫没有察觉。
周赦眼神猛地一冷,抓住许嘉音的手臂,稳稳拉到了自己身前。
许嘉音吓了一跳,西装男也吓了一跳,然后匆匆忙躲进人群。
许嘉音身体很虚,被突然这么一扯,直接倒进了周赦怀里,周赦本来不觉,等西装男走了,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不礼貌的事,脸红红地道歉:
“抱歉,刚才那个人、他€€€€”
许嘉音扯出苍白的笑,“谢谢。”
周赦心往下一沉。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从他提出送许嘉音回家,许嘉音似乎就不高兴了,这般疏离地告诉一声谢谢,直接让他手足无措。
可他们本来就不熟不是么?
可忽然之间,又听见一声玩味的轻笑,“他可能也把你当成我男朋友了吧。”
周赦心底一震。
就是这时,有凶巴巴的吼声从身后传来:“哟,半小时不见,你有男朋友了啊,许嘉音!”
两人齐齐回头,见到江言挤着冷笑的脸。
许嘉音挽住周赦的胳膊,划分阵营似地退开两步:
“你来干嘛,我们认识?”
江言白了他一眼,又不爽地瞪了周赦一眼,最终选择服软:
“抑制剂打了?”
许嘉音冷笑,“关你什么事?”
江言叹气,“行了,别生气了,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自己一个人跑来医院,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坏人这个因素,还真不是危言耸听,刚就逃走一个。
许嘉音挽着周赦的胳膊,像个要和娘家决裂和老公远走高飞的媳妇,“我有别人保护,轮不着你管!”
兄弟俩吵架,周赦插不进嘴,偷偷用眼角看许嘉音,这么近的距离,这样亲密姿势,他的脸烫得不行了。
“哥错了还不行吗,真没那个意思,我怎么可能舍得把你嫁出去,这不担心你抑制剂打多了,受不了副作用吗?而且,本来你也该收收心,好好找个alpha,谁家Omega跟你一样……”
“是啊,谁家Omega跟我一样!”
“打住!我又说错了,我扇自己嘴!音音,哥真错了,哥发誓,以后再也不提这个话题了!”
许嘉音像尊表情冷峻的雕像,就那样一动不动地那眼睛盯着。
人群骚动起来,公交来了。
许嘉音拉起周赦,转身就走。
江言连忙跟上,“等我啊,祖宗!”
破天荒的,车上不算拥挤,最后一排还有空座位,许嘉音走进里面坐下,接着拍拍身旁:
“周赦。”
周赦听话坐下,江言插着裤兜跟来,不情不愿挨着周赦坐下。
一排三人,气氛怪异。
公交往学校方向开,走走停停,摇摇晃晃。
抑制剂副作用果真不是开玩笑,短期内,许嘉音已经体验过头晕恶心无力发困,上车便把脑袋贴着车窗,闭上眼睛睡去。汽车把他带着左摇右晃,周赦看得眉头紧皱。
忽然间,有胳膊肘拐他。
他扭头,见到江言凶神恶煞的脸,“让开,我坐里面。”
周赦拧眉,表情在说,凭什么?
江言举了举手里的外套,“把衣服给他盖上!”
周赦冷着眼睛,当着他面脱下外套,盖到许嘉音身上。
江言气得咬牙切齿,“臭小子,我警告你,看在你是b的份上,我才准你稍微接近一下我家音音,劝你别得寸进尺,癞蛤蟆不可能吃到天鹅肉的!”
周赦脸色越来越危险,那是狮子发怒的前兆。
见他有所反应,江言嘴上越发难听:“怎么,我说错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和夏町不清不楚有几年了吧,这才几天功夫,注意力全到音音身上来了,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小子,哥劝你一句,许嘉音什么性格,为什么接近你,你心里最清楚,既然是b,就老老实实做b,你,永远也碰不到他的!”
周赦双手猛地握紧,只差一点,那只藏在身侧的拳头就要挥到江言脸上。
当年的惨剧,也是从这样一个拳头开始。
然而,有双柔软的手覆盖上来,因为虚弱,那双手微微发凉,温暖地拍了拍手背。
身体里的暴躁烟消云散。
许嘉音还是靠在窗玻璃上睡觉,身前盖着属于他的外套,藏在外套底下的手不知何时偷偷摸过来,覆盖住手背,穿插进掌心,轻挠了挠。
周赦低下头,耳根发红发烫。
江言不屑嗤笑,“看看你这怂样,劝你别起不该起的心思,我家音音可不是你能馋得到的!”
周赦已经听不见,听见了也无所谓,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许嘉音拉着他的手,他想用力回握,那瞬间有强烈的冲动,恨不得把那只手握进来握碎了全部血肉融为一体,但他的手僵硬着,就像他站在许嘉音面前,无缘无故害羞脸红。
车子转弯,许嘉音脸偏向车窗,玻璃映出上扬的嘴角。
公交在学校门口停下,许嘉音准时醒了过来。
他还是不理江言,经过一路的短暂休息,身体力气恢复了不少,至少走路的步子不再那么虚浮。
他浅浅弯唇,“学弟,今天谢谢你。”
周赦赧红着脸,连不用谢也忘记说。
许嘉音捧起他的外套,翻出一块明显的湿痕,“不好意思,我睡觉会流口水,我拿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你吧。”
看着那道新鲜的水印,周赦脖子一粗,“不用!”
许嘉音眼里重新出现光,似笑非笑,似懂非懂:“不用?学弟,你可千万不要有那种坏主意哦。”
那种是哪种?
众所周知,许嘉音的口水是苏打水味儿的。
周赦无地自容,“你拿去洗吧。”
许嘉音眉眼弯弯。
他摇摇手再见,离开几步,突地折回来,把一瓶苏打水塞进周赦手里,瓶盖明显拧开过的痕迹。
他眼角暧昧不明地忽闪,“喝不下了,替我扔了吧,谢谢~”
第11章 看穿
周末的校门口,人不算很多,阳光懒洋洋倾洒,喷泉在花篱上方构筑出半条彩虹。
许嘉音把外套搭在手臂,慢悠悠地经过江言,穿过铺了红砖的喷泉广场,走近茂密火山榕掩住的路口,忙不迭站住,透过树枝树叶的间隙往回偷看。
公交车下来的人早散了,周赦握着水瓶,还在傻傻站在原地。
江言在后头出声:“音音……”
“闭嘴!”许嘉音冷丝丝打断,继续观察校门口。
隔着这么远距离,还能一清二楚地看见周赦那双羞赧得透红的耳朵,他勾着脑袋,眼睛一刻没有离开许嘉音送他的水。
许嘉音轻轻冷笑,几乎预见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喜欢他的,有几个不是为了他的信息素来的?为此做出猥琐下流的事情数不胜数。
然而,周赦始终没有动作,许嘉音等到腿酸,他终于捏着水瓶转身,走到路边垃圾桶,砰一下扔了进去。
许嘉音轻拧住眉毛,有些意外,又有些奇怪的失落。
江言已在旁边抽完一根烟,大抵知道自己说了过分的话,声音很是没有底气:“走了?”
许嘉音搂紧怀里的衣服,若有所思的低着头。
江言何其了解他,却破天荒地没有戳破,只是伸出手去,要接他怀里的衣服,“给我,我去洗。”
许嘉音这才回神,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句,“要你管?”
他绕过江言,大步往前。
江言没跟上来,站在原地喊:“到宿舍好好睡一觉,别强撑,我回去拿鸡汤,妈给你熬的。”
许嘉音顿了顿,赌气还是没说话。
最难受的阶段已经过去了,靠在周赦身上捱过去了,现在就是有点发困,睡一觉就能好,不至于鸡汤。
江言嘴巴毒,以前更毒,现在基本把毒性收敛干净了,他虽然嘴巴毒,但不会无缘无故吵架。江言是为他好,他知道。
Omega天性里的敏感缺爱想要安全感,他全都有,他又何尝没有幻想过找到属于自己的Alpha,但也说了,那是幻想。
人在世上只有两种选择,活在镜子里,成为影子,或站在镜子外,注视影子。
傍晚时间,许嘉音睡醒,彻底满血复活。
微信一堆消息,江言把鸡汤放在了宿管值班室,叫他去拿,他懒得换睡衣,趿拉着拖鞋下楼,那鞋是江言送的,钉着两只硕大的熊脑袋。
领完家人慰问的保温桶,他把带回来的周赦的外套扔进洗衣机,坐在窗前,对着天边的晚霞发呆。
他有这样的习惯,大概是中学在画室里养出来的,高一时有段时间,他总是一个人呆在画室,早上到傍晚。那段时间他画了好些夕阳的风景,后来统统丢掉了,也不再会因为夕阳生出作画的冲动。
此时此刻,他罕见地有了冲动,拿了铅笔画板来,犹豫许久,勾出一张脸的轮廓。
他用笔杆抵住下巴,轻轻自语:“周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