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周赦六神无主地坐了一会儿,想起该给许嘉音发“晚安”,然而消息过去,等了许久并不见回,估计睡着了吧。
周赦抵住额头,长久地叹息。
他不怪许嘉音不回消息,只是心里塌出一方洞口,呼呼吹着冷风。他回身拉开衣柜,那只印着许嘉音照片的大抱枕被好生珍藏在里面,上回没忍住拿出来睡觉,差点被他弄坏,过后他再没允许自己碰过。
他用手掌轻抚抱枕的头,耳边再度响起周震深极怒的话语:
他就是无缘无故对人动手,他就是蠢,就是不占理!
这不怪周震深,当时他从病床上醒来,周震深质问那帮人怎么惹你了,他虚弱地说,没惹我,看他们不爽而已。
他痛苦看向窗外,窗外唯有一轮明月,不见漫天繁星。
这样的月,也一样悬在许嘉音的窗口,他是习惯熬夜的人,不过十二点不知困意为何物。
他坐在窗前,翻着一本很久前买的老书,手机放在旁边,开着静音,周赦的晚安和其他诸多人的晚安一起,静默地弹出,静默地收起。
挂在阳台的周赦的外套淋淋沥沥地淌水,他觉落水声吵,便起来关掉窗户。
第二天收拾东西回学校,小江阿姨问他:“音音,昨晚送你回家的男生是谁啊?”
许嘉音双手一僵。那低垂的眼底闪过一瞬不耐,快得犹如错觉,他俏皮地眯眼,“您说什么呢,哪有什么男生?”
小江坐下来,拾起刷好的球鞋,一边替他穿引鞋带,“行啦,阿姨昨晚看得一清二楚,那小伙子,在楼下站了好久舍不得走,挺帅的,你们学校的?”
这下许嘉音没法扯谎,只能干笑承认,“我们社团的,顺路一起回家而已,不是您想的那样。”
小江拿手指戳了他额头一下,“你这孩子,撒谎的样子跟你妈妈真是一模一样,我都看见他亲你了,还不是我想的那样!”
许嘉音十分尴尬,回来时小江明明睡了的,铁定是听见楼下动静,悄悄爬起来偷看了。
少见的,小江严肃板起脸,“嘉音,昨天江言说你找了beta,我还不大信,那孩子就是个beta啊,你怎么不听阿姨的话?”
许嘉音缓缓愣住,家里人对他找beta做男朋友的事,怎么会反应这么大?要不昨晚出门谁也没告诉,他真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告密。
他抢过小江手里的鞋,三下五除二塞进行李箱,“我听着呢,我和他真不是那种关系,您就别操心了,我去学校了,一会公交走了!”
说完,逃命似的提着箱子出门,连江言都没等。
这两天,他和江言的关系变得微妙地奇怪,他独自先走了,也不见江言像往常那样气汹汹地撵上来。
心里没来由有些空落,许嘉音摇摇脑袋继续往前,mini行李箱在不平坦的路上蹦蹦跳跳。快到公交站时,迎面遇见一个人,老远向他挥手:
“嘉音学长!”
许嘉音顺着声音抬头,那头卷毛隐隐面熟。
他想了起来,美术社新成员,和他一起搬过柜子的,乔屿森。
思绪间,乔屿森主动到了面前,“学长,好巧,你家住这里吗?”
面前男生有股可爱呆萌的气质,个头不算高,不用像看周赦那样微仰起头,看上去甚是无害,但许嘉音没法忽略他身上肆意散发的信息素。
许嘉音扶着箱子拉杆,不动声色了退开半步,“嗯,你也住附近?”
乔屿森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他的防备,人畜无害地挠挠脑袋,“没有啦,我来这里买书,没想到运气这么好,你要回学校吧,我们一起!”
从这往菁大的公交只有一路,许嘉音没什么理由拒绝,点点头说:“好啊。”
乔屿森热情伸手:“学长,我来帮你拿箱子!”
有人帮拿箱子,对许嘉音而言,只是日常。尽管心情不太好,兴趣暂时也还在周赦身上,许嘉音惯性地弯弯嘴角,把拉杆交出去。
那一瞬风吹头顶树叶,阳光雨哗啦啦洒下,落到许嘉音满脸,皆是跃动的浮金。
乔屿森接过箱子,礼貌地避开许嘉音的手,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他笑得也很礼貌,礼貌间透出独有的奶气:
“学长,你刚刚好美,让我想起布格罗画的少女。”
许嘉音诧异转头,笑容还在脸上,“啊,是吗?”
第一次有人这样夸赞他的美。
乔屿森肯定地点头,然后羞涩的笑笑。这也是许嘉音第一次遇见这样不带攻击性的alpha,舒服得像口一抿就化的奶油。
“我还以为说错话了,夸男孩子像少女多少有点奇怪……”乔屿森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还有,学长,你不适合戴这样的耳夹,我有更可爱的款式,从纽约带回来的,下次我带一些给你。”
许嘉音摸摸自己的耳朵,他倒是有穿耳洞的想法,担心小江絮叨,只买来几只耳骨夹过瘾。这种东西,大多不贵,他不当回事,轻轻一笑便应下:“好啊。”
第25章 笑话
回到学校没多久,紧张的期末考试周来了。
不管高中还是大学,考试永远是学生头等大事,菁大对学分的要求格外严格,一时间,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像是突遇寒潮的水,暂时的冻结了,图书馆迎来本学期第一次人流高峰,来晚了,座儿都别想。
虽然平时该玩该浪,遇着学习大事,许嘉音的态度比谁都端正,从早到晚专注备考,暂时没空寻思找谁兴风作浪。以往这个时候,陪他出入图书馆的必然是江言,然而自从小江阿姨口嗨暴露过一些奇怪心思只有,两个人的关系也暂时暂时冰封,再难回到曾经那种哥哥弟弟的状态,甚至知道许嘉音要去图书馆,江言放弃本来占好的位置去了自习室。
越是这样,许嘉音越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和江言太熟了,熟到他打心底自然而然地当成哥哥,可是就像小江所说,又不是亲生的。
江言对他,藏了更多更深的心思,他竟从未发觉过,不,应该说,江言竟从未暴露过,直到受到同为beta的周赦的刺激,一股脑爆发了出来。
“唉。”许嘉音轻轻叹气,窗里来的风掀翻书页,哗啦啦一阵响。
“嘉音学长?”忽地有人喊他,他及时收了神,往声音来处看去。
这些日城市降温,短袖彻底穿不住了,来人更是夸张,穿上了厚实的羽绒服。
“学长!”他确定地叫了第二声,加紧脚步过来,“运气真好,又遇到你了,你也来复习?”
许嘉音点点头,“要考试了。”
乔屿森激动起来,两颗虎牙露出,苹果肌膨膨鼓起,“是啊,要考试了,我能坐这儿吗?”
图书馆一位难求,许嘉音找的双人座更是风水宝地,来时心里想着江言,他顺手拿水杯把对面的座位给占了。
不知道乔屿森怎么知道那是他占的座位,他稍稍一思索,把水杯拿开,“坐吧。”
乔屿森毫不客气地坐下,打开书包往桌上送书,一本接一本,很快摞到台灯罩子下面。许嘉音看得有些吃惊,暗叹一声数学统计课业压力真大,便准备低头继续学习。乔屿森又喊住他,“学长,上次答应送你的耳夹,我一直带在身上,你看看喜不喜欢。”
许嘉音习惯了左右逢源,那日不过是随口答应,没想人家郑重记在心里,还时时带在身上。他不由也认真对待,给了张笑脸接过乔屿森手中的手提袋,却见里面有只十分昂贵的礼盒。
瞥见礼盒上的logo,他动作愣住,“这么贵重的耳夹?”
乔屿森挠着后脑,“贵重吗?我买了很多,挑了一副适合你的,要不你先打开看看?”
许嘉音是穷惯了,但追求他的人不穷,各类昂贵奢侈品通通认得,他依稀想起乔屿森说过“纽约带回来的”之类的话,心里已经后悔自己答应得轻率。不得已,盒子被他打开,里头的东西设计别致,稍微一动珠光闪闪,起码是镶了钻的。
他将礼盒推回去,鼓着嘴调皮道:“学弟,一上来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你想坑我吗?”
乔屿森连忙摆手,“我能坑你什么,我真不觉得这个贵重,你觉得很贵重吗?可它真的很漂亮啊,要不你先戴上试试?”
许嘉音笑笑,有些无奈。看来对面坐的,是个根本不知道民间疾苦的少爷,有钱人的世界,一辆奢侈品真的不算什么,他要一昧拒绝,倒显得格局很低。
看出他犹豫,乔屿森顺水推舟拿出一面镜子,“来,我给你照着。”
这,连化妆镜都随身带着么?
许嘉音摘下原本的便宜饰品,将那闪闪发光的珠宝夹到耳骨,侧过头展示,“好看吗?”
乔屿森细看了会儿,“学长,你别动。”
说着,他放下化妆镜,越过桌面来够,将耳夹稍稍调整了个位置。
他动作很快,许嘉音根本没来得及做出避开之类的反应,但那动作也足够小心,指头灵活地移动,没有碰到一寸皮肤。
“好了。”他咧开嘴,重新端起化妆镜,“你看看,是不是好多了?”
许嘉音一看,还真是。一瞬间他明白过来乔屿森为何说适合他,这句适合不是空穴来风,真是量身打造。
他惊艳地笑了,“你眼光真好,理科生不都是直男么?”
乔屿森笑得纯洁,“理科是我妈妈逼我学的,我喜欢艺术。”
许嘉音开玩笑说:“有钱人家的孩子也逃不过被安排的命运,我还以为做少爷的,只要等着继承家产就行了。”
“那怎么可能?不好好学习怎么继承得了家产。”乔屿森一边收拾着化妆镜,一边聊天似的提起,“周赦不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么,也被逼着学经济,不过他活得挺低调的,估计学校里没几个知道他的背景。”
陡然间提到周赦的名字,许嘉音心里没来由颤了颤。
最近想到周赦的时间也非常多,他是一阵风,招惹了路边的野树,过后满身沾了叶子香,分不清是他招惹了树,还是树留住了他。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倒没从周赦身上感觉到过乔屿森这么明显的富人气质,可毕竟莱洋毕业的人,家里不可能是中低产阶级,平时穿的用的也不是便宜货,他猜想多半家里也有个厂吧。
许嘉音顺口问了问:“他能有什么背景?”
乔屿森却是格外的惊讶,“学长,你不知道吗?”
许嘉音淡笑,“我为什么要知道?”
乔屿森更加惊讶,“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许嘉音一愣,愣住几秒后,嘴角勾起来,脸上浮现熟悉的迷死人的笑容,“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男朋友?”
他没说周赦不是,也没说周赦是,他的态度永远裹着千层暧昧外衣,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真心实意。
乔屿森眨眨眼,“哦”的笑了,“他可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他爸爸是高官哦,说出名字你一定认识那种,前几年和夏家的长女联了姻,就是夏町的妈妈,夏家你肯定知道吧,xx集团那个夏家。”
许嘉音脸上的笑容缓缓停了下来。这段话信息量好大。
乔屿森好像只当普通闲聊,也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低头翻着课本,继续自顾自地聊着:“不过他低调也是有原因的,听说他有暴力倾向,高中时差点被退学了,大领导的儿子,在学校里耍官威,出手伤了好多个同学,过后跟没事人一样。”
许嘉音心里猛地揪了下,第一反应根本不信:“他高中不是莱洋,没听说过这种事啊?”
乔屿森空空叹气,“没听说过就对了,这种事哪能让人听说啊,传开了他爸不得受连累?”
许嘉音久久不能平静。
对周赦的了解,不过停留在表面,暴力倾向没看出来,但那天在美术社活动室,他从后背悄悄接近,当场被周首页狠狠拿下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但学过防身术,不代表会有暴力倾向。
他拧起眉头,“你刚说夏町是什么来着?”
乔屿森埋头翻书,还是一脸随性和无所谓,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惊天动地的真相。
“夏町是他哥哥啊,本来夏町就是跟着夏小姐在娘家长大的,所以随夏小姐姓,嫁过去之后也没改名,不过转了学和周赦一个班,要不是这层关系,以他们俩的性格,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吧。”
许嘉音胸腔憋了一口气,半晌吐出来,那股憋屈感还是散不去。
这才是重点!
他不可置信,从头到尾他都闹了一个怎样巨大的乌龙,夏町是周赦的哥哥,那不就是他和江言的翻版?老早他便奇怪,周赦这小子,勾着他看自己一眼就要脸红耳赤,在夏町面前却自然得很,他轻信传言,以为那是两人关系更好的原因,可若关系更好,又怎么要中许嘉音的美人计,三言两语变成哼哼唧唧的小狗?
原来啊原来,原来是再婚组合的哥哥,这下全说得通了,合着一整个事情的由来都是误会。那晚他找周赦示威,话说得明明白白,整个过程,小子居然一句解释不说,就算是当时没反应过来,那之后呢,之后那么多机会呢?夏町也是,甚至还故意引导他误会吃醋!这两兄弟,合着反过来把他给玩了?
许嘉音气笑了。他竟是个笨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