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心思全在守护灵,他不知道那时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守护灵。
那晚,整理完仓库的货物,江言累出一身臭汗,精疲力尽地坐着吃饭,许嘉音看他可怜,给他盛了碗汤,当然也没忘记小江阿姨和小江叔叔。汤碗递过去,小江欣慰地接过,然后斟酌着开口:“音音,前阵子,你不是忙着考试么,文文和梁先生来过了,他们听说你快放假,想过来帮你搬家。”
许嘉音一愣,“搬家?”
小江笑得和蔼,“是啊,他们结婚也有一年多了,我看感情很好,对你也是真好,跟他们过去住吧,我这里毕竟条件不好。”
话说完,许嘉音还没表态,江言反应激烈地发言:“住的好好的搬什么搬,条件不好可以搬到我们家去,不是还有个空房间吗?”
小江脸色一变,“瞎说什么呢,文文才是音音的妈,音音和他们才是一家人,哪有不回自己家住的道理?”
她讲的没有一句不再理,讲完,才注意到许嘉音的脸色。
她连忙解释:“音音,阿姨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我看那位梁先生待文文真的不错,你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她了,她现在改变很大,也很想你,当然,你这么大了,决定权在你手里,要是想好了,就和文文说。”
许嘉音有些怔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饭桌的气氛变得尴尬,大家都在埋头吃饭,忽然之间,他才想起,这不是他的家。
第二天,许嘉音做好了决定。他想好了,搬过去。
消息传到苏文文耳里,她自是很高兴,当天便带着梁先生过来帮他搬家,他的东西不多,他在这里最多的东西,无非对小江一家的感情。
东西是江言帮他搬上车的,那天江言格外话少,许嘉音全程被苏文文拉着说话,从过去的回忆说到现在的生活,满眼满心对梁先生的爱。小江说得对,爱情竟然真的把苏文文改变了,生平头一次,许嘉音在苏文文眼里看到了慈母的光辉,让他不可思议地感动。
当晚,他见到了自己的新房间,在梁亮的小别墅二楼,是之前单间的三倍大,里面分隔成两部分,一部分卧室,另一部分则是他专属的小书房。
别墅里很干净,到处摆满苏文文亲手打理的鲜花,穿围裙的保姆是位慈祥阿姨,毕恭毕敬地叫他少爷。
苏文文破天荒地拥抱了他,眼角噙着泪,“总算一家人团圆了,有空去改个名,该跟梁先生一起姓了。”
许嘉音不甚确定,他用这个名字,早已习惯。但在梁先生家里,用着“许”这个不知来历的姓氏,确实不太合适。
他勉为其难地点头,却没想梁先生走过来,搂着苏文文的肩膀说:“不用急,让音音适应了再说,名字只是形式,我们一家人还有许多光阴,亏欠了音音的,我会慢慢补偿给他。”
两人笑着对视,眼里皆有真挚爱意,不管他们的爱情究竟怎样发生的,那一刻许嘉音由衷感到震惊。
梁先生对他妈妈竟然真的不一样,苏文文到底积了什么德,花蝴蝶一样活了大半生,即将老去之时,还有福气做家庭美满的富太太。
那个假期,他要么呆在家里,要么陪苏文文出去购物,母子间的感情恢复得迅速,对梁先生的接受程度也从陌防备到了接受认可。下学期再开学时,他欣然接受了家里的司机,流浪狗抑或者守护灵,好似彻底死在上一段记忆里了。
那一年,许嘉音十六岁。
如果他没有分化的话,这样的幸福大概能一直维持下去。
新学期开始后没多久,有一天,苏文文出门参加聚会,很晚没有归家,许嘉音挑着灯在房间做英语听力,身体逐渐不对劲起来。
他是普通女人生下的孩子,尽管听过诸如刚见面的乔洛野所说的话,但他从未考虑过自己能有机会分化,所谓的美貌也大多遗传自苏文文。他只当是着了凉,为了不影响明早上课,拖着身体去楼下柜子里找药。
梁楼总是应酬很晚,保姆也碰巧请假不在,他只好自力更生服了感冒药,可那不舒服的感觉加重得很快,喝完药,甚至没有力气走回楼上。
他往沙发里坐下来,一摸已经发烧了,他想再次去找退烧药,试了好几回都没能站起来。
分化期很危险,不管什么人,都知道分化期很危险,但凡家族里有AO基因的孩子,十六岁前必须到正规医院做严格体检,预测出分化期,提前在家静养,或者干脆住进医院。苏文文一家三代里都没有AO,她也从未跟人提起任何有关许嘉音生父的信息,大家都默认那只是个普通男人,以至于直到现在,许嘉音难受得倒在地上,难受得发出丢人的呻吟,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他的第一次发情期。
他怎么了,他怎么会这么难受,额头好烫,他发烧了,可平时发烧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还有这些奇怪的感觉……他说不上来,凭着模糊的意识爬到沙发上,把自己缩成一团。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谁也没法帮他,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烧糊涂了,这样烧下去会不会死掉?想到死亡的可能,他强行支撑起精神,想回房间打电话。
他没有把手机带下来。
平时苏文文都不会玩到这么晚的,偏偏今晚怎么也不见回来,偏偏今晚谁都不在。他扶着沙发起身,用力了好几次都掉回沙发上,身体的力气通通被抽走了,此时他只有一种渴望,想被人抱抱。
他到底怎么了,所有孤独的记忆涌上心头,独自坐在楼顶,独自吃着冷饭,独自上学放学……他好想被人抱一抱,好想被温暖的人抱一抱,谁能给他哪有的怀抱,小江吗,不,他不想要小江,也不想要江言,他想到了乔洛野,看起来很高很有力量,被他抱着一定很暖和……可是他立马想到死去的小狗,立马恶心起来,恶心自己怎么会想到乔洛野!
他难受得哭了,他从小没掉过几滴眼泪,他呜呜地哭起来,“守护灵……守护灵还不出来吗……”
虚弱的呜咽声里,有人打开了客厅的门锁。
梁先生回来了,一身应酬留下的酒气。他先是喊了一声“文文”,没听到回应,疑惑走进来,还没见到人,先闻到了满屋子的信息素。
花了五秒钟,他反应过来,几步冲到沙发前,“音音,你怎么了?”
许嘉音艰难往后抬头,脸蛋像是刚做过热敷,白里透着粉。他尚存一份理智,看见梁亮,如同看见救星:
“梁、梁叔叔……麻烦你……帮我拿一下退烧药……”
梁楼眼皮跳了跳。
他怎么能不明白,发烧,难受,还有这浓郁的信息素的味道,这是Omega才有的信息素,眼前的美少年,变成Omega了。
基因里某个东西剧烈地弹跳了下,他下意识地吞咽喉咙,恐惧地退开了几步。他拼命掐自己眉心,庆幸昨天刚打过抑制剂,药物的作用还很明显,不至于让他失去理智。他定了定神,把外套脱下来,盖到许嘉音的身上,“音音,你不是发烧了,这是要分化了,你别动,叔叔带你上医院。”
许嘉音“啊”了一声,带了浓厚的酥麻感。他不是有意的,他没有半点那个意思,但这一声传进梁亮耳里,比听过的所有叫床声都要诱人。
娶苏文文,一部分是因为少妇美貌,一部分是因为他虐待第一任Omega妻子,被基因管理局剥夺了再次拥有Omega的权利。这点,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那一刻,他清清楚楚知道许嘉音是苏文文的儿子,是未成年的孩子,分化期非常危险,他得赶紧带许嘉音上医院,可当他抱起许嘉音,突然有种久违的心惊肉跳的激动感。
怀里的,是个刚刚分化的小Omega。小Omega什么都不懂,身体一贴近,闻到他身上的信息素,本能地蹭了蹭他的衣服。
“叔、叔叔……我得去医院……我难受……”
梁楼咽下口水,颤着手按住他的头,“马上去,别怕。”
但他接下来的动作,是把许嘉音放回沙发。他无比痛恨提前打了抑制剂,没法尽情享受接下来的一切,但只要这一次办好了,把这孩子永久标记,事后威逼利诱,慢慢加深标记,到时他想怎么享受就享受。
他赚翻了,娶个苏文文,居然免费赠送小Omega,这对母子,真是他的宝贝。
他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平日里的绅士风度荡然无存,两颗alpha的尖牙闪着寒光。
许嘉音头昏脑胀,只觉得有股很沉的力量压了上来,压在他的肚子上。
他本能地惊恐,意识清醒了一瞬,“你干什么……”
梁亮凶相毕露,“现在去医院已经来不及了,不过没关系,我来帮你!”
许嘉音睁大眼睛,想推开,却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来。
许嘉音永远不想回忆起那晚的经历,在这完美的家里,所有人撕掉伪善的面具,变成丑陋人性支配的怪物。但他得永远感谢,怪物之一的苏文文回来了,她脸上还有聚会里带来的笑,丑陋地凝在脸上,那瞬间她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梁亮正在强行剥许嘉音的衣服,听到门开,惊恐扭头,“文文?”
许嘉音终于找到机会,拼尽全力挣脱,一脚踹在男人的胯间。
梁亮顾不上疼,瞪着眼睛许嘉音一指:“是他!是你儿子,他分化成O了!他用信息素勾引我!文文,还好你回来,不然我就要犯大错了!”
许嘉音不可置信,“你……你……”他也看向自己的母亲,“妈妈……”
然而他看见的不是自己的母亲,只是一个被嫉妒和仇恨吞噬了理智的怪物。怪物冲过来,拿起桌上的花瓶,砰一下敲碎在许嘉音脑袋上。
“贱人!贱人!贱人!”
第30章 回忆4
听说苏文文是个可怜的女人。
时隔二十年,小江坐在病床边,红着眼睛对许嘉音说,文文长得漂亮,脑子又单纯,读书那会儿就容易被人骗,前前后后她找过不知多少男朋友,全是为了她身体来的,后来她去外地,遇到一个alpha,据说那位alpha是最爱她的人,他们是灵魂伴侣,她愿意为了他和家里决裂生下小孩,他愿意为了她打一辈子抑制剂,海誓山盟,绝不背叛。然而后来,男方家里坚决反对,介绍了一位Omega给男方认识,当晚他就把人永久标记了。
男的下跪,痛哭流涕,求文文原谅,他是被那个Omega拿信息素勾引了,他真的不是故意背叛,他被诱发易感,脑子里没有半点理智。
不知道苏文文经历了怎么样的痛彻心扉,总之她独自带着许嘉音回来了,那之后她流连酒场夜店,十几年光阴在男人堆里厮混,只为了找到一个愿意为打一辈子抑制剂的alpha。她找到了,为此焕然新生,却在幸福后没多久,遭遇了一模一样的事情。
这比上回更加恶劣,这次勾引她老公的Omega,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那晚苏文文打破许嘉音的头,疯了一样拿起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砸碎,嘴里不断嘶喊,早知道生出的是个Omega,那年就该把许嘉音从火车上丢下去,被人捡去要饭也好,被狗捡去撕烂也好,好过辛辛苦苦养大和自己抢alpha!
这女人,她恨极了Omega,她恨极了自己不是Omega,如果她是,当年就不会被人抢走最心爱的男人!
小江一家赶到时,梁亮也被砸伤了,江言冲进去护住许嘉音,一家人手忙脚乱地把许嘉音送到医院,那时许嘉音已经昏迷了。
Omega的发情期很危险,他们好像是专门为爱而生的生物,活着就是为了爱与结合,完成这一使命就可以死去。
许嘉音在病房里睡了三天,再度睁开眼时,不敢相信自己没有死。
江言守了他整整三天,看到他醒来,险些落泪。
小江回家熬汤去了,江言让让别动跑去叫护士,他艰难扭头看向门口,狭窄的玻璃外有道黑色人影。
他想张口,但嗓子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露出的半边身影消失,然后不多久,江言就回来了。
半个月后,许嘉音出院,病房外被前来探望的学生们堵得水泄不通。此时许嘉音已能正常起身,他费力微笑应付大家的问候,双眼在人群里反复寻找,没能找到那日见到的半边人影。
他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Omega了,朋友们没有一个不表示恭喜,嘉音学长这么漂亮,当然是Omega了,那可是Omega诶,从今往后,许嘉音再也不是被人嘲笑的“暴发户”,而是人人羡慕人人想得到的宝贝,那些嘲笑过他的alpha,通通带着鲜花礼物前来示好,意图不要太明显。
对许嘉音来说,适应分化后的身体却成了一件难事,因为分化期受过alpha信息素的恶意影响,他每个月来一次发情期,就算打了抑制剂也只能躺在家里休息。那段时间是他有史以来最难熬的阶段,小江一家把他当自家人照顾,但本能里对alpha的依恋让他变得敏感又脆弱,经常性情绪失控,陷入莫名的消极抑郁,他到学校的心理咨询室求助,医生告诉他这是正常的,如果实在难受,可以发展一位伴侣。
许嘉音摇头,坚决不要。至少目前,他还没发从梁亮的阴影里走出来,那有什么心思给自己物色伴侣?
这段时间以来,他变得孤僻话少,曾经的朋友们也疏远了,主动靠近他的几乎全是怀着求偶意图的alpha,即便不是,他也说想自己呆着,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敢轻易打扰他,当然,除了一个人。
每天下晚自习,他走出校门,乔洛野坐在那辆拉风的黑色劳斯上,问他要不要上车,偶尔还会收到奇怪的零食和鲜花,附赠卡片写着巨大的花体iloveyou。周末回家那天,一般是中午放课,周末只有高中部在校,整个学校显得冷清许多,门口的小摊贩也无精打采。许嘉音还是走后门,一出校门,就看见乔洛野和他的三四个跟班,变着花样约他去玩。
“嫂子,和我们洛野去吃饭嘛!”
“是啊是啊,洛野在这儿等了你好久!”
许嘉音强行按捺住臭脾气,“谁是你们嫂子?”
跟班们不回答他,乔洛野勾着嘴角问:“你说呢,学长?”
许嘉音气急败坏,要不担心惹上麻烦,他一定把江言带过来,让这群臭小子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地痞流氓。
他不再说话,冷着脸走了。
跟班们在后头啧啧嘴:“好难追的O啊,是不是洛野搞得太张扬,他不好意思答应啊?”
“我看是洛野对他太客气,蹬鼻子上脸了,知道有多少人想做洛野的Omega吗?”
还有人说:“洛野,要不算了吧,再这么追下去,他该飘了。”
乔洛野捏着下巴沉吟,“多傻的O啊,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洛野哥哥有多好。”
那之后,乔洛野的追求愈发招摇,每晚回家,那辆惹眼的黑色劳斯慢悠悠地跟在许嘉音身后,沿途所有人都在注意讨论。
这样的好处是,其他大部分对许嘉音有想法的又比不过乔洛野的alpha自觉退出竞争,让许嘉音安静不少,坏处是,全世界都知道了他是西桓乔洛野看中的Omega,隔三岔五情敌上门,还有Omega来跟他比谁的信息素更甜口。
许嘉音打心底烦,可还有比这更烦的事,冷不丁的某一天,苏文文回来了。
身体完全稳定之后,许嘉音拜托江言回梁家把他的东西收拾回来,重新住进了小江便利店二楼的单间,他再也不想见到人面兽心的梁亮,也暂时不知道如何面对亲生母亲苏文文。
那天晚上回家,远远的,许嘉音听到楼上传来女人的哭声,他认出那是苏文文的声音,于是静静站在楼下听着。
哭诉的对象自然是小江,作为学生时代的闺蜜,小江对她真乃仁至义尽。
“你别来管行不行?他要和我离婚,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老公,要是离了,我以后怎么办啊?他是alpha,只要我做了手术,变成Omega,他会比以前更加倍的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