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许嘉音改变了主意。他把香烟掐灭,几步站到夏町身旁,“原来顺路啊,那我就先搭顺风车回家吧,确实有点儿玩累了。”
乔屿森目露遗憾,“那也好,我还得陪陪苏瀚他们,你先回去休息吧。”
许嘉音没有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给放了。他作势要脱身上的外套,“你的衣服€€€€”
乔屿森一把按住他,“不用,你穿着回去吧,路上小心。”
一股奶香味飘过来,许嘉音本能地怔了怔,再看向乔屿森时,心头异常地发热。
他警惕地压住这股异样情绪,礼貌退后让开,和众人告别。
好险,那一瞬间是不小心还是故意?他收到一股强烈侵占意味的信息素,几乎一下子把他的心勾了过去!他极少遇到这样血统强大的alpha,乔屿森看上去根本不是这样危险的alpha€€€€上一回受到这样的压迫,还是那段永远不想极其的高二生活,来自一个叫乔洛野的人……他们怎么都姓乔?
许嘉音心底狂跳,耷着脑袋跟在夏町身后,一直走到步行街的出口,远远见到路边的黑色轿车打着双闪。
夏町回头说话:“你还好吗?”
许嘉音收住心神,假装无事地摇头,“我没事。”他忽然凝眸,“你认识乔屿森吗?”
夏町稀松平常地回答:“不认识。”
“刚刚那么坚定地叫我走,我还以为你知道他什么事……”
“不知道,你最好离他远点,他和你平时接触的alpha不一样。”走到车前了,夏町淡淡转身,眼里闪过锋利的敏锐的光。
许嘉音稀罕地勾起唇角,“我的眼光果然不差,你知道吗,你这样子特别帅。”
调戏来得突如其然,夏町背对车门,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阿赦在里面。”
许嘉音笑容顿住,心头泛起一股难以压抑的闷痛感。为了掩饰,他无所谓地抱起手臂,“那我坐前面。”
夏町却为他打开后座的车门,“你是客人,坐后面吧。”
照顾人这方面,他的修养一点不比乔屿森差,但和乔屿森不同的是,他说的话更像是一种指令,虽然礼温柔绅士地说出口,但叫听的人很难忤逆。许嘉音皱起眉头,缓缓打开的车门后,令他牵肠挂肚的人静静靠在那里,身上盖着一条毯子,双眼闭得很紧,以至于俊朗的眉宇皱出几道浅纹。
稍许犹疑,许嘉音爬了上去。夏町在外面替他关上车门。
上车之后,许嘉音才注意到驾驶位的司机是位气宇不凡的老人,头发依稀花白,但一身西装精神抖擞,双手戴着洁白的棉手套。他礼貌地朝后面点头,面上笑容和蔼,“你就是二少爷喜欢的那位小明星啊,比照片上惹眼多了,难怪。”
许嘉音整个一呆,“谁?”
又是二少爷又是明星的,这老头在说啥?
老管家笑着不说话,回头向上车的夏町问候:“大少爷,先送他回家吗?”
“不,先回趟学校,去拿我和阿赦的东西,花不了几分钟。”吩咐到一半,他记起许嘉音,“学长,耽误几分钟没事吧?”
许嘉音愣愣点头,转头看向熟睡的周赦,算是知道二少爷是谁了。
乔屿森没有骗他,这两兄弟果然也是富人阶级的,和他不在一个世界。
车子平稳行驶,一路上无人再说话。许嘉音静静嗅着车内舒适低调的香氛,先前被信息素勾起的奇怪反应总算消淡下。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周赦,不知觉,目光变得很深。
他不知道周赦醉的时候有多狼狈,夏町说他吐过,应该是真的,他的头微微偏超窗外,垂下来的几根刘海都是湿的,细看之下,眼眶泛着透明的红。许嘉音心里没来由刺了一下,这笨蛋,不会哭过吧?
他冷下脸,偏开目光不再看。周赦那性格,天塌了也见不得会哭吧,经过今晚,再深的情也该断了,他向来都是这样处理爱慕者的,他的手里拿着刀,能用最熟练的刀法剁碎每一颗企图靠近他的心。
车子缓缓停了,夏町解开安全带,“你们在车上等会儿,叔,你去帮我拿。”
老管家唯命是从地下车去了,许嘉音默默目送他们远去,身边陪着默默熟睡的周赦。
大约环境安静下来,他清晰听到了平缓的呼吸声,他只把头低下,半点不想看见周赦的脸。
他不想再多看周赦哪怕一眼,这人已经跟他没关系了,搭完这趟顺风车,估计以后再不会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见面。
就这样结束吧,心里这般想着,眼前却不断飘过周赦眼眶的残红,不断飘过落到地上的那枚耳钉。
许嘉音悄无声息地抬头,不得不佩服他们家管家的车技,这一路上,周赦维持着上车时的睡姿,半点没有偏移过,只是不知何时,盖在周赦身上的那块毯子滑下来了,软塌塌地堆在腰腹上。
夜里很冷,他穿着别人的外套,姑且好点,周赦里头的球衣明显浸过水,估计是呕吐后清洗时泼上去的。
许嘉音拧紧眉头,终究没有忍住,捡起滑下来的毯子,轻轻盖回到他身上。
酒气扑鼻而来,温过男人胸膛的热气,令他鼻翼轻颤。他下意识地抬起眼,这时才注意到,周赦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潮红之上密密麻麻一层汗,隔着这一截距离,还能清晰感受到扑涌过来的热气,热得不同寻常。
许嘉音抿紧嘴唇,腾出一根手指,轻轻碰到他的颈侧。
充满力量的脉搏从指尖传来,快速的,炙热的,仿佛在那人类的皮肤之下,暗藏了一片苏醒的岩浆。
许嘉音的手指缩了回来,这起码得有40度吧,夏町怎么照顾他的,发烧了都没发现?
现下四处无人,也只好等夏町回来再说。他无声叹了口气,继续低头整理叠了双层的毯子,边缘往周赦背后掖紧,防止再掉下来。
整理到底下,他见到周赦的手垂在大腿边,因睡着了,手指无意识分开,攥在里头的耳钉堪堪滚落出来,钻石之上凝着寒光。
刚才争吵时,他没能看得太清楚,现在他确定了,真的是和乔屿森那个一模一样的款式。
许嘉音怔怔望着,他根本没有把这些礼物看得多么珍贵或者另有含义,他心情好,就戴几天,心情不好,很可能立马扔掉。
周赦太傻了,居然这么当回事,就是因为这样,他心里才会隐隐作痛吧。
算了,就当作没看见吧,他将那只手拾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回毯子下,正准备离开,周赦迷迷糊糊地张了口:“音音……”
许嘉音倏然抬头,却见他双眼仍然紧闭,只不过是梦呓。
许嘉音无声拍拍胸口,吊起来的一口气松缓下去,心中勾起的一串涟漪久久荡漾。
音音……原来私底下周赦是这么叫他的,当面却不敢叫出来。他低下头,隔着不厚的毛毯,在那握着首饰的手背上轻轻拍打,“忘了吧。”
只有忘了,才不会继续痛苦,有些东西,他许嘉音,永远也给不了。
“音音……”又是一声低喃,周赦醉眼朦胧地望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许嘉音心底猛地一下。
“你、你醒了?”
周赦半张着眼,手掌打开,将他轻轻握了进去,“音音,别离开我……”
许嘉音眼皮狠狠地跳了下。那双眼里没有焦距,只有半梦半醒的醉意,一时间让他无法判断。
“周赦,你在做梦吗?”他轻声唤了唤,手上悄悄发力,试图从灼热的掌心逃离。
周赦果然是梦游,正常的他根本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讲话,然而不知道哪个细微的动作惊醒了他,他的眸子倏然间有了光,他倏地抓紧许嘉音的手:
“你怎么在这儿?”
迎头一句质问,喷过来刺鼻的酒味。许嘉音皱紧眉头,“你哥叫我来的,放开我!”
周赦明显还没酒醒,但他醉得最厉害时,理智也没有完全错位。正因为如此,痛苦没有一刻离去。
他是被许嘉音叫醒的,也是被热醒的,他闻到香甜苏打水的香味,很奇怪,他从来没用鼻子闻到过苏打水的味道,那味道似远似近,若有若无,硬生生将他从梦境深层拔了出来。
原来梦不是梦,许嘉音真的在他身边。
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他绝非擅长死缠烂打,甚至连好听的哄人的话也不会说,他深知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对许嘉音的那份执念,为什么没有跟着呕吐物一起离开他的身体,反而越扎越深?
许嘉音甩了甩手腕,“放手,你哥马上回来了!”
周赦双眼灼热,整个人泡在高温的蒸汽里,蒸得神智不走常道。他紧紧钳住了那只手,胸腔不寻常地起伏,呼出沉重的浑浊的酒气。
“他叫你来,你就来?”
许嘉音一愣,“不然?”
周赦狠狠按住他的手腕,身子朝他倾过来,“我们都分手了,你还来坐我的车?”
倏然间,许嘉音被问得回不上话。他本还想关心一下的,这人莫不是烧糊涂了,居然拿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肚子里来了气,许嘉音毫不客气还嘴过去,“什么意思,你想说我不要脸?”
狭窄空间里,周赦的每一次呼吸声清晰可闻。他大概真的烧糊涂了,眼里只有浓浓的怒和恨,“难道不是?”
许嘉音肚子里那股气轰地窜上天灵盖,“啊,对,是!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是吧?你也和所有人一样,觉得我轻浮,不要脸,alpha堆里滚,脖子被咬烂了,是不是?”
他几乎是吼着说出口,吼得车里的空气颤栗震动。他睁圆了双眼,因为太用力,眼白处尽是鲜红裂开的红丝,他自己也震撼不已,原来平时被人诟病的,他以为完全没放在心里的,通通藏进了心底最深处,在这一刻,对着最不该迁怒的人发泄出来。
可周赦只有寂静,他是与夜融为一体的黑,黑夜覆住他的眼睛,他平静冷漠地说:“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那些人都说,对待许嘉音,最好的方法就是标记了关在家里,一辈子不要放出来。”
许嘉音气得发笑,“你说什么?”他将脸冲到周赦面前,“你再说一遍?我没听错吧,周赦?”
周赦屹立不动,他的身上全是看不见的火。
许嘉音哈哈笑起来,他狠地挣开了手,一把扒下衣领,将光洁的脖颈露出来,“好啊,你现在就把我标记了,你做得到吗?”
周赦瞳孔颤抖。夜影在裸露的肩颈流淌,浓烈的香气冲到大脑深处,他死死咬紧牙根,犬齿处钻心地发痒。
汹涌夜潮里,许嘉音像只没有心肝的妖精,“怎么了?你咬啊,你没有牙齿吗,周赦?”他得逞地笑着,一点点将扯开的衣领整理回去,然后拉开了车门。
冷风哐当灌了进来,周赦嘴角沁出血,伤口在他舌头上。
许嘉音弯下腰挥手,风把他的外套灌成胖胖的圆桶,周赦认出来,那是乔屿森穿过的衣服。
胃里下意识一顿恶心,难怪总觉得车上有股奶骚味。
“再见了,学弟,本来以为我们能和平结束的。”
“砰”的一声,许嘉音将车门重重摔上,他撞着风转身,远远见到路上开来一辆出租,他举高手走去,彻底不再回头看周赦多一眼。
第37章 放过
周赦静静坐在车里,手里的耳钉滚到了脚边。
夏町已经回来了,把箱子交给管家去放,径直打开门问:“怎么了,他怎么走了?”
周赦坐在那里,脊背深深往下躬曲,双手狠狠扣在消瘦的后颈,脑袋垂到膝盖下面去。
夏町朝许嘉音离开的方向望了望,出租车去得快,这一会儿功夫,马路上干干净净,完全见不到影子。
这就是迷人又危险的许嘉音,该绝情的时候,他比谁都来得痛快。
只是,将这份绝情用到周赦身上,未免显得太过残忍。
他与老管家交换眼神,双方眼里皆是无奈和沉默。他只好坐上车,重新关门坐好,对着后视镜说:“那就回家吧,回家好好休息,明天要陪父亲,你别忘了。”
听到这里,周赦倏然有了动静。这世上有两个人百分百能点燃他,一个是许嘉音,另一个就是父亲。
他的声音冒着火,却又压在砖石底下,透出无法顶破的沙哑。
“我现在很不舒服,能不能别提父亲?”
夏町挑头回看,“抱歉,我这儿有醒酒药,要不要吃一回?”
周赦纹丝不动,可若细看,就会发现他扣在后颈的手上青筋不断鼓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爆破皮肤,淅淅沥沥地渗出血来。
看这样子,夏町便知他不会开口回话了,他习以为常,将脑袋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