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往事,周赦莫名平静下来。他坚定上前,强硬要抱许嘉音起来。
“别碰我!别碰!”许嘉音像只严重应激的小猫,以最凶恶姿态排斥靠近的所有人,张牙舞爪地保护自己,一时间周赦竟然碰不到他。
周赦不由警告,“许嘉音!你看清楚,是我!”
许嘉音眼里没有一丝光亮,他不想再好好看这世界哪怕一眼。
“许嘉音!”周赦陡然大吼,“音音!”
大概被嗓门震慑住了,许嘉音短暂停了下来,呆呆抬头张望,好似要辨认眼前的到底是谁。
周赦一把将他抱起,这一接触,他再度剧烈反抗起来,声嘶力竭间有了哭腔。
“你别碰我!混蛋别碰我!”
周赦低头看他,“我不碰你。”
怀里的他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反抗前所未有的激烈。
周赦把他按在床上,费了好大功夫才分出一只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注射器,快准狠扎入了后颈。
“呜€€€€呜呜呜……”
痛苦闷哼过后,许嘉音埋在床单里哭了起来。
“疼……混蛋我疼……”
周赦满头大汗。
药剂起效飞快,几分钟后,那委屈如孩童的哭声消停了下去,他扔掉注射器,心头那口气总算松了下来。
身体一松懈,他终于注意到自己的状态。
他快步冲向门口,用力关上房门,砸出恐怖的巨响。
门外等候的女佣吓得捂住胸口,“二少爷,您怎么了!”
周赦双眼通红,反手锁死房门,钥匙扔到佣人手里。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打开这扇门!”
第49章 长夜
周赦闷头往下走,差点一头撞上转角的阔叶盆栽。
“小心€€€€”有人伸手扶了一把,他像受惊的狮子,猩红双眼怒瞪出去,反手已将前来搀扶的手扭住。
“是我!”来人狠狠嘶了一口,看样子扭得不轻。
曾经为了训练周赦的警觉和反应,周震深授意教官把他丢尽恶狼出没的树林子里,他在里面呆了整整半年,出来时就朝自己的亲生父亲瞪着现在这双眼。后来他知道林子里并没有狼,为了他的安全,甚至连黄鼠狼都被提前捉了干净,只是他无法原谅名为“为他好”的欺骗,而那时养成的形同野兽的警惕,留存至今。
“是你……”危险解除,周赦脱了力,身形往后倒退。
站在前面的人,是他为数不多可以放下防备的人,他的哥哥,夏町。
夏町从他手中摆脱,顾不上查看自己那无辜受伤的手腕,立时抓住他的肩膀,手掌插进凌乱的刘海,往他额头按下去。
“这么烫!在船上就劝你别管许嘉音,非要硬撑什么!”
周赦仰头让开他的手掌,这丁点幅度的动作,竟让那般体格的他不得不扶住墙,否则就要一头仰倒在地。
“你少管我,让开!”
“我不管你谁管你?许嘉音吗?”夏町收回手掌,扯开嗓子往楼下喊,“叔,叫人去接李医生,快一点!”
老管家即刻回应了,只是脚步声匆匆还在往楼上来,不一会儿,女佣人的身影出现在转角。
“二少爷大少爷,管家让我把这个拿上来,说是刚刚那位小先生落在车里的。”
女佣人弯腰向前伸出双手,手掌之中放着一只手机,正在“嗡嗡嗡”震动,催促着人接听电话。
款式有些老的手机,戴着黄色保护壳和亚克力小熊挂件,是许嘉音的东西无疑。
夏町将那物品接过来,回头望着无法维持正常姿态的周赦,“江言打来的,要接吗?”
周赦单手扶着墙,跌倒式地往前走了一步,夺过那手机,摁住了关机键。
没有特别原因,他现在无比烦躁。
“阿赦!”夏町一把从后面抱住他。
女佣“呀”地尖叫起来,冲上来扶他手臂,还是没能制止他摔到楼梯上。
周家的灯一直亮到后半夜,佣人们提心吊胆守到了天亮。
顶楼客房里,许嘉音艰难睁开了眼睛。
房间没有开灯,满身的热汗干了,他独自躺在空荡荡的大床。
漫长的开机启动过后,他一个弹坐起来,同时“嘶”了一声,按向尖锐刺痛的后颈。
体内还余有酒精,大部分吐出去了,还有少部分顽固地影响着神经,让他觉得脖子上架的不是一颗头,而是铁锤砸过开满裂分又未彻底碎裂的大石头。
但这不算什么,更疼的在后颈,他就算死也忘不了这针刺的痛楚,只有被针头扎穿腺体才会造成这样的痛苦。
他将双腿收缩,脸颊深深埋进膝盖,身上散发出陌生的气息,他这才发现穿着一套陌生的睡衣。
回忆渐渐苏醒,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还是完好的。
在一个完全被激怒的alpha面前发情,接下来的遭遇可想而知……他望着身下平整的床单,有些发愣。
周赦这人,总在做超乎他意料的事情,那天晚上是,今天晚上也是。
要怎么样的克制力才能做到按着给他打抑制剂而不是直接咬下去?他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alpha。
许嘉音倏然躬起腰背,虚弱咳嗽起来。
嗓子很干,口水往下咽,泛起一股苦涩。他爬到床边,伸手够床头柜的灯,“啪”一下,暖洋洋的灯光亮起来。
他终于有机会看清房间的布局,衣柜书桌俱全,不算特别宽敞,和家里自己的房间差不多大小,窗帘拉得严实,暂时观察不到窗外,不过就算过去看,估计也是一片漆黑。
床头柜上有时钟,时针指向十点。
十点,不正是乔洛野生日会最热闹的时候么?看样子,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晚上。
坐在床上扫了一圈,许嘉音并没能找到水杯之类,倒是看见随手扔在椅子上的凌乱衣物,有几件是他的,剩下的黑色外套,应该是忘拿了。
他撑着身子滑下床沿,屋子没有铺地毯,脚底板踩得冷冰冰的,令他十个脚趾瑟瑟向内勾起。
他是到衣物堆里翻找手机的,只是每个口袋翻遍,只找到一包纸巾和永不离身的家门钥匙€€€€现在暂时也没了用处。他抱着试一试心态走到门边,拧住把手旋转,果然纹丝不动。
“呵€€€€”许嘉音轻轻一叹,唇畔多出一丝无奈淡笑。
他的身子还很虚,站了一会儿便觉得累,他只好回到椅子坐下,呆呆望着搭在扶手之上的黑色外套。
周赦的所有外套好像都是黑色的,不知道黑色对那人到底有什么吸引力。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他拉起那件外套的衣角,小心将头凑过去。
酒的味道,尤其是猛酒烈呛,有人迷恋无法自拔,有人痛恨避之不及,许嘉音原本是后者,他最讨厌喝醉。
但粘在衣服上的酒味信息素却不同,量少,极淡,攻击性又极强,让人联想起被狠狠压住的错觉。
许嘉音脸颊泛起一片绯红,眼睛莫名冒起雾气。
他急忙将衣角丢开了,体内被抑制剂压住的原始欲望差点破壳而出。
周赦再也不会对他脸红了。
找不到手机,联系不到家人,许嘉音心里无法安静,但现在的他不想敲门把周赦喊过来,如果可以,他想悄无声息地逃走然后永生永世不见面。
这是弱者的选择,只有弱者会拼尽全力只为逃避,他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弱者,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暴怒的周赦。
胡思乱想间,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无比清晰地荡开夜色。
许嘉音从椅子上抬头,怔愣三秒后,门从外面开了。
门外是夏町。
十分意外,许嘉音脱口而出,“你怎那么在这里?”
夏町礼貌性地笑笑,“这里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可以进来吗?”
许嘉音缓慢消化着话里的信息,脑袋迟钝地上下移动。
夏町便推门进来,轻轻关上门后,将盛放水杯的托盘摆上桌子。许嘉音注意到,里面还有三颗熟悉的白色药片。
没回打完抑制剂,医生都会给开三天剂量的稳定药,可以缓解抑制剂的副作用,不过即便如此,至少一个星期,他得在家好好休息。
“水是温的,趁热把药吃了,不然容易留下后遗症。”夏町温和说道。
许嘉音缩了缩裸露在外的双脚,脸上并不领情。
“他让你送来的?”
“哪个他?”
“……你弟弟。”
夏町在屋里找不到第二把椅子,手插兜在他身前站立,“他醒着的话,应该会吧。”
许嘉音拗气似的,把脸偏开看地板,不愿正眼回答,嘴里诚实地嘀咕:“亏他睡得着。”
夏町一愣,觉得好笑。
“嘉音学长,你好像活得还挺乐观的,你见过哪个alpha和发情的Omega呆那么久以后,还能睡得着的?”
莫名的,许嘉音脸颊爬上红潮。他仍旧偏着脸,腮帮子气鼓鼓地胀了起来。
“哦,那他怎么了?”
夏町一叹,飞快耸了耸肩,“他易感了,刚刚脱离危险。”
“危险?”许嘉音猛地扭头,眼睛瞪得圆溜溜。
“你应该不知道,他第一次分化的时候,被人群殴成重伤,腺体严重受损,我们都以为他再也没法做回alpha了,这次也算是奇迹,他二次分化,不过过程非常凶险,你知道的,他在ICU躺了近两个礼拜。”
许嘉音瞪着眼睛不动,他其实不知道的,周赦住院那段时间,他刻意避开了有关所有消息。
夏町继续说:“因为受过旧伤,他的易感期会比正常alpha痛苦两倍,引发狂躁的概率,医生测评过,高达80%。”
许嘉音吞了吞口水。
夏町苦笑,“所以,学长,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住,把你带回家里,还给你打了抑制剂,最后在门外晕倒过去。”
许嘉音重新埋下脑袋,不知死活地嘟哝了句,“那也是他自己要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