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步初一听给钱俩字,脸登时一板,道:“钱进了我的手,哪还有给出去的道理?”
叶辰心口一梗:“属于别人的钱,也还不回去吗?”
周步初脸色煞白,按着胸口,一屁股坐在地上,炸出一脑门儿虚汗。
“周叔?”叶辰小心地碰碰他,“您怎么了?”
“我不行了,你让我缓口气儿……”周步初手软脚软地往后蹭了一段距离,靠在叶辰的灵气苹果树上,惨白着脸伸手在地上划拉两圈,摸到一颗掉在地上的苹果,拿起来啃了一口,气若游丝道,“我想象了一下我把这么一摞钱白给你的画面……卧槽,那么厚的一摞钞票我就这么白给你,你也不说还我个四合院……”
废话!叶辰磨牙,一天的卖菜钱想买四合院?!
“那卖完菜现钞您留着,给我手机转账呢?”叶辰在周步初的底线上方反复横跳,“会不会好一点?”
“你别说了!”周步初猛地捂住耳朵,“我脑子里又有画面了!”
见周步初只进不出到此等地步,叶辰瞬间打消叫他帮忙卖菜的念头,这要是周步初卖完菜就把菜款扣下,叶辰打又打不赢,抢也抢不过,更没脸报警,怕不是只能带着满腔悔恨跳井。况且,周步初每天来帮忙干农活儿和挖树坑,也对得起叶辰给他的菜了。
我也不是什么得寸进尺的人嘛,叶辰想。
有人帮忙侍弄菜地了,叶辰果断扩大种植规模,这几天他起早贪黑加种了二十几排蔬菜,又将苹果树与梨树都补种到十棵,还在备忘录上详细写明不同作物的日常照料方式,一股脑微信发给周步初,并每晚临睡前给他发第二天的工作计划。
用小高身份证申请的网店已审核成功,叶辰本想叫周步初帮忙采冬绒花,好做冬绒花枕挂在店里卖钱,可五只神兽崽崽自告奋勇要揽下摘花的工作,考虑到他们个子矮,做这个比成年人轻松,叶辰就放他们去了。目前每天是四只崽崽拖着麻袋摘花,一只崽崽搜集草种,这样一来下次落雪时叶辰就可以再种一波冬绒草了。
周步初圈定报酬时没看到叶辰养在西厢房的鸡,只要了蔬菜水果做报酬,考虑到新买的小母鸡苗也陆续成熟开始下蛋,每天鸡蛋产出量不小,叶辰主动提出每天送些灵鸡蛋给应龙补身体。周步初欣然接受,本着做生意有来有往的原则,他主动揽下了偶尔在四合院给六个神兽宝宝做饭的工作——主要是在叶辰拍戏忙或身边有凡人走不开时。
……
距叶辰戏份杀青还有最后一周时间,叶辰担心自己离开剧组沈默风吃不到合口味的食物,就用灵气蔬菜腌了一小坛嫩黄瓜以及一小坛胡萝卜与白萝卜拼的腌萝卜。腌菜清爽脆口,酸辣微甜,每天清早从坛里各捞一些出来切丁,翠青橙红脂白三个颜色,又好看又下饭,早晨让小何用这些腌菜哄着沈默风喝一碗大米粥想必不成问题。
叶辰把腌菜坛放好,用围裙抹抹手,又去做其他的杀青准备。
“辰辰……咳!咳咳!”傍晚,沈默风惯例来蹭饭,甫一推门,就被扑面而来的辛辣油烟呛得夺门而出,拄着膝在院里好一通猛咳。
“沈哥!”叶辰把锅里的东西倒进大碗,忙追出去,扯了口罩露出一张被灶火熏红的脸蛋,歉然道,“没事儿吧?我炒干辣椒呢,忘提前告诉您一声了……”
“没事,”沈默风直起腰,“这有什么好提前告诉的……眼睛怎么了?”
“就是辣的。”叶辰结膜有些敏感,被辣椒刺激得泪眼汪汪,他用力眨眨眼,去缸里舀一瓢清透的井水,用手掬着水冲眼睛。
沈默风默不作声地递去纸巾。
叶辰拭去脸上水珠,面颊红扑扑,眼眶也微微泛红,内里还噙着抹水光,沈默风一边觉得叶辰这副小模样惨兮兮的,一边又忍不住看,看得直想欺负人。
沈默风定了定神,问:“炒辣椒干什么?”
“想给您弄一罐芝麻辣椒油,直接拌面吃的那种。”叶辰自觉万分狗腿地仰脸一笑,“我怕我一走您又不好好吃饭了。”
沈默风心尖一阵发烫,伸手讨要叶辰的口罩:“口罩给我我炒,我眼睛不怕辣。”
“别!”叶辰惊悚,大实话脱口而出,“好不容易晾的干辣椒,您再给我炒糊……嗯,那个……怕您让烟呛了,这几天好不容易养好一点的。”
沈默风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叶辰神色狡猾地与他对视片刻,自知对沈默风厨艺的嫌弃已败露得无法挽回,耳朵一热索性闭嘴,一抬胳膊双手按住沈默风胸口,轻轻推着他往后走。沈默风垂眼望着他,任由他推着自己一步步后退,片刻前板得平直的唇角翘了起来。
沈默风退到农舍门口时,叶辰贴心地提醒道:“小心门槛。”
“……”沈默风无奈,扭头乖乖跨过门槛。
“您先回去休息,饭好了我微信叫您。”叶辰说着,农舍大门嘭地合上了。
一秒钟的安静后,门后传来落锁声。
被扫地出门的沈大少爷不可置信地愣怔片刻,嗤地笑了。
他也是被小朋友蒙了心,只觉连这碗闭门羹都是冰糖熬的。
送走沈默风,叶辰回厨房,把煸香的干辣椒倒进问小何蹭的料理机,打成辣椒末倒进大碗,又淋上一把碎玉般饱满莹润的白芝麻,待他做完这些,锅里烧的菜籽油已烧开,各色香料在油中雀跃翻滚。叶辰将滚油倒出沥去香料,稍作冷却,随即舀起一勺浇进盛着辣椒粉与白芝麻的海碗,伴随着刺啦刺啦的细微爆响,辣椒与芝麻侵略性极强的香气也破开热油表层的气泡,逸散进空气。
一大碗辣椒油做好,叶辰简简单单下了两碗面条就叫沈默风来吃饭,这是因为他想试验一下灵气辣椒油的威力。
那辣椒油稍稍沉淀了些,辣椒末大半堆积在碗底,唯有大片的白芝麻雪蕊般浮在亮红色的油面上,很是诱.人。舀一大勺倒进面里搅一搅,趁热吃上一口,鲜辣的椒油香登时霸烈地鞭笞起味蕾,一口咽下,后背便飒地激出一层薄汗,一碗真·平平无奇的素面条在灵气辣椒油的加持下堪称顶级美味。两人相对而坐,只隔着一个小炕桌的距离,却吃得谁也顾不上说话,席间只有叶辰细微的抽气声,是被辣的,舌头痛得厉害,可越辣越想吃。
“吃出汗了。”沈默风轻轻吁出口气,用纸巾拭去额角的汗,一笑,“挺好,吃热乎一点,不然晚上那场夜戏要遭罪。”
叶辰深以为然:“想想都冷……”
待会儿这几场都是他和沈默风的对手戏,今晚降温加刮风,天寒地冻的,戏服又薄,简直是燃烧生命在拍戏。
“暖贴还有吗?”沈默风身子一斜,望向墙角的空纸箱,不待叶辰回答便道,“我让小何再给你送一箱过来……多贴几个,反正你瘦,看不出来。”
进账一箱暖贴,叶辰美滋滋:“谢谢沈哥。”
“不用谢。”沈默风微笑着看他,说的是责备的话,语气却相当纵容,“你跟你那助理也是……大冬天的进山里拍外景,连暖贴都想不起来备着。”
叶辰乖巧道:“以后记得。”
按目前的种植规模,以后应该就买得起了!
屋子里静了几秒,沈默风从身后炕上摸过专门带来的剧本,柔声道:“辰辰。”
“……嗯?”叶辰的耳朵叮地竖起来了。
沈默风一本正经:“对对戏?”
叶辰紧张地抬手摸摸头发,低头看时间:“是不是有点儿来不及,这就得去化妆了吧?”况且这几场戏昨天已经对过了。
沈默风点点头,又含笑道:“辰辰。”
叶辰搔搔隐隐有升温倾向的耳廓,小声应道:“嗯?”
沈默风:“给我支烟。”
叶辰把烟递过去。
沈默风:“辰辰。”
叶辰投降似的叫道:“我知道,打火机!”
沈默风乐出声。
叶辰嫌烫手似的飞快递去打火机,被逗得坐立不安,一边埋头看手机,一边还小猴子似的停不住手,摸摸这,碰碰那。
自从生日那天解锁了新称呼,沈默风私下里就总这么叫叶辰,没得叫时偶尔还会像今天这样没话找话故意叫几声,他嗓音低沉磁性,一个个音节间仿佛藏着小勾子,放软了声调再含着抹笑意更是撩人,叶辰这几天被他叫得整个人都……乱七八糟的。
倒也不是讨厌,叶辰一丁点儿都不讨厌被沈默风这么叫,甚至还觉得有点好听,有点亲切,何况有第三人在场时沈默风永远是叫叶辰大名的,不会害他尴尬,只是……
反正就是乱七八糟的!叶辰做了个深呼吸,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手机屏幕,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沈哥其实就是爱逗人,爱开玩笑……叶辰恍惚想起沈默风生日那晚微信里那些怎么看都有点暧昧的话,他原本可能会起疑心,但沈默风当晚专程去找过他,说都是开玩笑的叫他别多想。
想到这,叶辰放松了一些。
沈哥逗我玩儿我不好意思也正常,我一男的,被人叫叠字的昵称,肯定要不好意思,好意思才有问题呢……叶小鲜肉一通盲目分析,瞎逼操作,成功摁住了那颗好不容易才悸动一下的少年心。
……
……
饭毕,当晚的拍摄任务开始。
陈靖安要求在拍摄这几场夜戏时月光要足够皎洁,而剧组现有的灯光设备无法营造出能令陈导满意的效果,因此,剧组特地从市内调来一辆大吊车,利用吊臂将光源抬到离地面足够高的位置,来制造出月光皎洁,普照大地的效果。
叶辰与沈默风做好造型,站在拍摄场地外,与陈导敲定最后的细节。
山坳中凛冽的北风吹得人脸疼,风穿过叶辰身旁大树萧索的树冠,发出飒飒声。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拍摄,叶辰听陈靖安讲话时有一点心不在焉,回手按着贴在背上的暖贴,怕边边角角翘起影响观感,沈默风站在他一米开外的对面,瞥见他的小动作,还冲他笑了一下。
一切都很寻常,直到变故陡然发生。
这场变故来得很突然,也没有征兆,或许是片刻前这一股格外凛冽的风破坏了某种微妙的受力平衡,或许是不甚牢固的冰壳终于无法承受更多的重量,也或许两者皆有……总之,夜幕中某个被调来干活儿的庞然大物忽然毫无预兆地、缓慢而静默地朝左侧倾翻而去,那沉重的钢铁吊臂携着顶端璀璨夺目的光源,以一种危险而蠢笨的姿态沉沉下坠。
空中的光源落向地面,在疾速的光影变幻间,吊臂轰然砸向叶辰身侧的大树,清脆的木质劈裂声近在咫尺,叶辰仰起脸,白净的脸蛋迅速被树干逼近的阴影覆盖。
……我是在拍《死神来了》吗?!
叶辰想躲,可已来不及,然而就在这时,他被谁猛地撞了一下,又被那人压着仰面躺倒在雪地中。
“操!”沈默风骂了句粗口,额角青筋暴起,两条肌肉紧实的手臂死死撑住地面。被断树砸到的一瞬,他的上半身猛地向下一沉,胸口与叶辰的胸口只隔着几公分的距离,他承受了树干全部的重量与冲击力,一双手臂颤抖得厉害,眼睛黑亮得灼人。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因此叶辰没有留意到,在树干接触到沈默风时,他的周身隐隐亮起了一圈微光,又迅速地消失了。
好在工作人员反应很快,连上了年纪的陈导都在第一时间冲上来搬树,沈默风硬撑了没几秒,背上沉重的负荷便忽地一轻。他立即卸去支撑着双臂的全部力量,沉沉地压在叶辰身上,鼻尖抵着叶辰的肩膀,剧烈呼喘着,两具身体紧密得半丝缝隙也无。
“沈哥?”叶辰失声大叫,“你没事吧?!”
“没事,”沈默风居然还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被叶辰身上的衣料阻着,听起来有些沉闷,“小点儿声,震耳朵。”
四周传来嘈杂的尖叫呼喊声,有人嚷着开车送医院,叶辰魂魄勉强归位,颤声问:“你能动吗?脊椎有事吗?砸在哪了?”
被重物砸到后背是相当危险的事,别的还好,万一砸坏了哪节脊椎说不定后半辈子就站不起来了。
“哪都没事。”沈默风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叶辰的肩膀,但那动作幅度很小,小得令叶辰怀疑只是自己的错觉,“辰辰不怕。”
这时,有人来搀扶沈默风,沈默风没接对方的手,只用左手撑地,右手悬在体侧,摇晃着起身。
叶辰毫发无伤,也站了起来,直直盯着沈默风似乎不太方便的右臂,哑声道:“沈哥你右手……”
“用力过猛了……没事。”沈默风一笑,容色淡定。
还有几个工作人员也被刚才的意外波及挂彩,幸运的是没有重伤和死亡,现场一片混乱,沈默风很快被急红了眼的小何小刘一左一右傍着押进轿车后排座,叶辰也急忙追过去,抬脚就往后排座上坐。
“你回去。”沈默风皱眉,一反常态地撵人。
“我也去。”叶辰雪白着脸,“我帮您跑腿。”
“进来进来辰哥!抓紧时间!”小何不知道沈默风磨叽个什么劲儿,急忙招呼叶辰上车。
“你……”沈默风寒着脸,还想说什么,叶辰却坐进来了。
小何一脚油门轰出去,副驾的小刘火速导航最近的大型医院。
“烟。”片刻安静后,沈默风踢踢副驾椅背,“来一根。”
他和叶辰身上都是戏服,没地方揣烟。
小刘在身上摸索几下:“就有黄鹤楼,行吗?”
是小刘自己抽的烟,档次普普通通。
“随便。”沈默风语气隐隐透出些暴躁,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纵是小朋友在旁边看着也绷不住了,嘶声道,“……太几把疼了。”
小何焦躁地骂了一句,油门踩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