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间四劫【18】

魏恒一把挥掉他的手,抬起右腿叠在左腿上,皱着眉头不耐烦的看向他的笔记本电脑:“到底什么东西!”

他定神一看,才发现邢朗找出来的是一张匕首的图片,准确来说是一把黑色的弯刀,虽然图片上没有配文字解说,但是他很快凭借弯刀的造型认出了这把刀的身份。

“廓尔喀弯刀?”

邢朗眉心一扬,着实有点惊讶:“懂刀具?”

魏恒抿了一口水,冷冷清清道:“一点点。”

邢朗笑了笑:“你懂的‘一点点’还真多。”

“这把刀怎么了?”

邢朗拍了拍右臂,道:“今天在医院碰到的那孙子,用的就是这种刀。”

魏恒看着他:“不是枪袭吗?”

“打不过了,才掏枪。”

魏恒又看向电脑屏幕里的弯刀图片,蹙眉想了想,道:“这种刀很名贵,有个别称叫做尼泊尔之国刀。廓尔喀弯刀多数出自廓尔喀人,也基本上都是廓尔喀人在使用,那里有一个……”

说着说着,魏恒逐渐没了声音,觉得自己的猜想太过异想天开,说不下去了。

邢朗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说啊,有一个什么?”

魏恒瞥他一眼,端起杯子喝水,不说话。

邢朗轻笑了一声,吸了一口烟,目光直视望着前方,吐出烟雾,道:“有一个赫赫有名的雇佣兵组织,廓尔喀军团。”

魏恒用手圈着杯壁,把杯子搁在腿上,淡淡道:“这把刀的经销渠道还是有的,喜马拉雅山的雇佣兵闲着没事干跑到芜津来干什么?廓尔喀弯刀虽然少见,但不一定是……”

邢朗置若罔闻的打断他:“我今天和那个人交手,他的身手极好,用的都是要人命的杀人技,很明显受过正规的系统化的训练。”

“你觉得他是一名雇佣兵?”

“为什么没有可能?”

魏恒缓缓皱起眉:“那他找张福顺干什么?就算张福顺做过不法营生,他有本事惊动一个雇佣兵军团?”

邢朗累了似的往后靠进沙发背,抬腿架在桌角,看起来颇像一个占山为王的土皇帝:“换一个思路想,张福顺被咱们挖出来,是因为那十二具尸体。如果这个雇佣兵军团被挖出来的原因,也是因为那十二具尸体呢?”

邢朗说话有个毛病,点到即止,从不讲明。

魏恒的眉心一阵跳动,为这被挖出来的雇佣兵军团感到头疼,闭上眼揉了揉额头,道:“你是说,张福顺所服务的非法组织,和廓尔喀雇佣军有关系?”

邢朗看着他,笑道:“聪明过人,一点就透。”

魏恒没理会他阴阳怪气的夸赞,又问:“那把双峰直出刀呢?也和军团有关系?在医院的雇佣兵就是杀死董力,杀徐红山未遂的人?”

邢朗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道:“不,用直出刀的人身手远在这个雇佣兵之下,而且他们的武器也不一样。”他看了魏恒一眼,接着说:“这你肯定不知道了,像我们这种隔三差五就得跟人拼拳头,搞实战的,如果用趁手了一件兵器就不会轻易更换,况且那人把弯刀玩的出神入化,为什么还要换成死板的直刀?杀董力和想杀徐红山的是一个人,今天在医院想杀张福顺的是另外一个人。变相说明了,董力和徐红山和尸坑没有关系,而雇佣兵军团和尸坑有关系。”

魏恒听完他的解释,逐渐捡起自己的思路,沉思了一阵子,疑惑道:“但是,为什么军团的人不早一些对张福顺下手?张福顺还活着,这不是秘密,他们既然能找到医院,就能找到张福顺的家。早点把他解决掉不好吗?非得拖到十二具尸体被警方发现,张福顺浮出水面?”

邢朗默了默,悠悠道:“或许,张福顺还活着,就是一个秘密呢?”

魏恒怔了怔,目光清冷且明锐的看着他:“那这个秘密身上,肯定还有别的秘密。”

邢朗打了个响指:“最大的秘密,就是那十二具尸体。”

魏恒看着他阖着双眼,波澜不惊,甚至唇角含笑的侧脸。忽然有一种感觉,或许邢朗什么都知道。尸体的来历,凶杀案的真相,还有神秘的行刑者,他全都知道。

“……你说过会和我聊聊银江的一些事,现在是时候了吗?”

邢朗掀开眼皮,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反问:“你想知道什么?”

魏恒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拒绝直视他的眼睛,道:“关于冯光的事。”

邢朗笑了一声:“你很在乎冯光?”

魏恒在最短时间内把这句话处理完毕,然后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当然了,他和银江灭门案有关系。”

邢朗点点头,道:“没错,他的确和银江灭门案有点关系。”

魏恒微微向他侧目,听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邢朗却吊足了他的胃口,又拿起烟盒慢悠悠的抽出一根烟,点燃了,抽了一口才道:“这次去银江,倒是有不小的收获。”

“锁定嫌疑人了?”

“嫌疑人倒没有锁定,不过锁定了被害者的身份。”

魏恒闻言,眼中一阵轻颤,脑海中晕眩了片刻,心道,果然。

“你说的是被害的姓罗的那家人?”

邢朗点头,撑着额角懒懒道:“银江灭门案一共四个受害者。姓罗的一家三口和保姆。保姆身份清白,只是一个家政公司的员工。倒是罗家的男主人罗旺年死了以后留下一个皮包外贸公司,没什么业务,但资金量很大,还设有多个账户。经侦局怀疑罗旺年洗钱,但是人死了,死无对证。查都没处查。银江警方还从罗旺年的账户里找到了一笔三年前七月份的进账,打钱的账户是已经落网的一个军火贩。军火贩在监狱里被狱友勒杀,走私军火的罪迹也断了。银江警方想确认他的身份都确认不了,直到前些天,我把冯光带到银江。”

终于点到了正题,魏恒不动声色的听着,丝毫未觉察他几乎把手中的玻璃杯捏碎。

邢朗坐起来,稍一用力,把他握在手里的杯子拿走,醒酒般晃了晃杯子里的水,看着魏恒接着说:“冯光以前跑码头,到处给人做小弟。罗家出事的那几天,他被人叫去银江‘帮忙’。”

“帮什么忙?”

“这就有意思了。”

邢朗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然后垂着眼睛看着杯里的水纹,笑道:“他去接一艘船。”

魏恒的声音哑的厉害:“什么船?”

邢朗没有告诉他真相,而是打了个模棱两可的擦边球:“一艘渔船。”

渔船?

魏恒等着下文,但是邢朗却不继续说下去,并非是邢朗在故意吊他的胃口,卖关子。魏恒看的出来,此时邢朗也陷入了黑夜般的迷茫和沉思当中。

谈话进行到这里,魏恒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局外人,但是他没有就此中断这次来之不易的谈话,大胆的猜测道:“那艘渔船,在芜津靠岸了是吗?”

邢朗神色一动,方从沉思中回神似的,看着魏恒笑道:“接着说。”

看邢朗这样子,好像并没有怀疑到他。魏恒在大脑中解除警报,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他把邢朗手中的杯子拿回去,起身走到餐厅里,拿起餐桌上的水瓶准备倒水,不料水瓶里空荡荡的,一滴水都没有。

魏恒晃了晃手里的水瓶,对邢朗说:“没水了。”

邢朗把厨房里烧开的半水填到水瓶里,为了尽快降温,又放进去大半盒冰块,随后给魏恒的杯子里倒满了水。

魏恒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为什么渴的厉害,接过邢朗递给他的杯子,一口气喝了半杯水才借着说方才没说完的话:“王兆强,黄春树,薛海洋,还有张福顺都是银江人,却死在芜津。你怀疑他们和从银江来的那艘渔船有关系?”

他停了停,又问:“船上是什么?”

邢朗没说话,笑而不语的看着他。

魏恒见他没反应,只好继续猜:“银江的渔船,终点站是芜津。埋在芜津的尸体,存活的张福顺,忽然冒出来的雇佣兵军团。这些人之间一定有联系,或许……把他们相联系的就是那艘从银江开来的渔船?”

最后一句话,他看着邢朗说,然而邢朗依旧没有给他任何反应,邢朗脸上静的没有一丝涟漪,眼神沉的像深海。

忽然间,魏恒像是抓住了千头万绪的一个思路,低垂着眸子慎重而缓慢道:“或许,那艘渔船……”

“嘘。”

邢朗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笑着给他的猜测划上一个休止符。

魏恒看着他,眼睛里的光芒缓缓熄灭。

邢朗把他手中的杯子拿走,叹道:“你的脑子是人工智能的吧。”

魏恒以为他想给自己添水,不料邢朗一抽杯底,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光了。他看着邢朗手里已经空掉的水杯,忽然想起不久前邢朗也是这样把杯子从他手中拿走,然后他又从邢朗手中把杯子抢回来。

也就是说,这一杯水,被他们两个分着喝了。

魏恒喉头一梗,胃里有什么东西直往上翻,脸上又青又红,勃然怒道:“你家没水了还是没杯子了!”

魏恒的怒气来的太突然,邢朗被他骂的一愣,看看手里的水杯,这才反应过来魏恒在怨自己和他共用一个杯子。

邢朗一脸诚恳道:“不瞒你说,我家真的只剩一个杯子。”

魏恒:“……碗呢?碗也没有?!”

邢朗‘啧’了一声:“发这么大火儿干什么?我又不嫌弃你。”

“我嫌弃你!”

邢朗脸色一沉,把水杯搁在餐桌上,拧着眉盯着他琢磨了一会儿,一脸纳闷道:“魏老师,你上辈子是不是死在我手上了?”

魏恒目光一颤,略微收敛自己的脾气,扭头看向别处,冷冷道:“不知道邢队长在乱扯些什么。”

邢朗抱着胳膊,看着他讪笑了一声:“不然的话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用一下你的杯子而已,看你的表情,要吐了似的。”

魏恒故意恶心他,瞪他一眼,道:“没错,的确想吐。”

邢朗也不恼,把玻璃杯拿起来,曲起中指在杯壁上弹了一下,眼睛里满是促狭:“因为你跟我,间接接吻了?”

魏恒脸上一白,咽了口唾沫,道:“别别别说了。”

不说?不说是不可能的,邢朗不甘心被魏恒平白无故的恶心一回,他有的是办法回击。

邢朗放下杯子,忽然朝他走过去。

随着邢朗的靠进,魏恒下意识的往后退,没退几步就退到了拉着窗帘的落地窗前,后背紧紧抵着窗户。

走到他面前,邢朗抬起双手按在玻璃上,把他困在自己的胸膛和落地窗之前。

魏恒只觉得眼前一暗,客厅的灯光被一道人影挡住,随后一副热烘烘的胸膛就朝自己压了下来,邢朗的脸近在眼前,近到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邢朗那双漆黑无边的眼睛里的促狭和挑逗。

魏恒并没有慌乱,他面无表情,目光平静的看着邢朗的眼角,问:“你想干什么?”

邢朗垂下眸子,目光在他削薄的嘴唇上转了一圈,然后落在他眼睛里,低声笑道:“既然你都要吐了,那我索性亲你一下,算是帮你催吐。”

说完,他微微侧头向魏恒的嘴唇逼近。

直到邢朗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侧,魏恒都纹丝不动,仿佛是在等着邢朗的嘴唇落下来。

邢朗本来以为魏恒一定会跳脚,迫不及待的把他推开。但是魏恒却仰着脸一动不动,这倒让邢朗有些始料不及,不知道这场戏该怎么收尾。

魏恒的头发很香,想必洗发水一定不便宜。以前总是和此人保持距离,自然是闻不到,现在离得近了,邢朗头一次在一个男人身上闻到香味而不觉得讨厌。而且也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魏恒的嘴唇,魏恒的嘴唇很薄,颜色很淡,却很好看,像是两片被雨水冲淡颜色的花瓣。他嘴唇的温度肯定是冰凉的,似乎又很柔软。

鬼使神差的,邢朗心想,如果真的亲下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就在邢朗的嘴唇和他只有一层稀薄的空气相隔的时候,魏恒忽然抽动唇角露出一丝冷笑,掀开冰冷削薄的嘴唇,道:“邢朗,如果你敢这么干,我就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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