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他们站在沈柔的墓碑前,聊了许多事情。
并不单纯是政治和圈子里的,贺海楼跟顾沉舟说了自己小时候在青乡县的一些事情,他没有说自己的母亲,而是更多的说了自己的那棵“私产”树,山上的兔子刺猬,还说自己曾经抓住过一只狍子——而那时候他仅有五岁!
顾沉舟也说了一些题外的话题,中途谈到自己在国外留学的日子,贺海楼很惊讶的表示——顾沉舟居然也会打架斗殴酗酒谩骂!他又说了自己的其他生活和学业,贺海楼更惊讶的表示——出国了居然没有跟国外的美男女来一段上床经历,这个不够科学啊!
顾沉舟一口水差点呛到,他朝贺海楼踢了一脚,贺海楼闪身躲过,然后两人又继续你一言我一句地往下聊。
最后贺海楼还从自己车里提溜出几罐啤酒,和顾沉舟一起坐在墓前,一边聊天一边喝酒。
这一下足足说了两个多小时,等两个人分手时,时间已经快到半夜两点了。
一通交流,就算撇开之前贺海楼查到的关于顾沉舟的资料,他也大概摸清楚了顾沉舟对圈子里各种娱乐的态度:吃喝娱乐可以奉陪到底,并不常和人拼酒,赌是助兴行为,从不带男女进圈子也从不在圈子里玩什么人。
前几个都不算太奇怪,后者……
贺海楼回想一下自己收集到的关于周行的资料。
当初看准时机,在京城中散播周行和顾沉舟流言的时候,他曾经特别调查了一下周行。
背景干净,长相还可以,为人活泛,脑子不错,和顾沉舟是校友。
顾沉舟看重这个人哪一点呢?
首先身份上的干净是必须的,其次资料上显示,周行在跟顾沉舟之前,并没有交往过女朋友。
再接着,长相这一方面,没有听过顾沉舟有多少表示,脑子不错和为人活泛……贺海楼捏了捏自己的下巴。
也许从一开始,顾沉舟就很明确地按着玩伴的定义,给自己挑了一个省心省力的人选。
而除了周行外,顾沉舟还有没有试过其他人?
贺海楼想着刚才聊天中得到的信息。
也许还有一个女人。
但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女人……
撇开这些八卦,经过这一个晚上,持续好几天的、顾沉舟给他的奇怪感觉终于有了答案:这样的交往,分明是顾沉舟已经拿他当普通朋友看待的征兆!
是因为这次他透露给顾沉舟的线索,还是因为上次钢琴之后,顾沉舟联想到的那段过去?
不管怎么说,这可真的太好了。
再接再励。贺海楼心想。也许距离上床下床再下床上床的那段日子,也不太远了。
有了这个认识,贺海楼就不再用“圈子共同地位相等”的相处方式来跟顾沉舟相处了,他换了一种方式,开始和顾沉舟在双方的家里单独相处。
生活中的顾沉舟和圈子里的顾大少差别颇为明显。
生活中的顾沉舟基本上不碰酒,圈子里的顾大少却不会在这个地方给大家扫兴。
生活中的顾沉舟从住到吃都没有特别的讲究,圈子里的顾大少就非常注意这方面的细节。
生活中的顾沉舟还会看漫画打游戏,圈子里的顾大少关注的重点,永远不在这些圈子之外的事情上。
……坦白说,贺海楼真的觉得挺幻灭的。
在几次相处发现以上这几点时候,贺海楼真心觉得晴天一声霹雳,天空的凤凰飞到地上变成了……唔,落地凤凰。
我真是个傻瓜。这是周末,天气正好,贺海楼正在顾沉舟天香山脚下的小院里帮对方切萝卜。
刀砍在菜板上的咄咄声中,贺海楼回想着自己刚才随口问顾沉舟的问题。
“怎么不住在天香山庄上?”
顾沉舟头也不抬:“那地方太大了,晚上在里头走着总觉得会从黑暗的角落飘出一只鬼来。”
“你怕这个?”原来之前在天香山庄,顾沉舟说的那句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贺海楼真的惊悚了。这不是开玩笑吧?
顾沉舟看了贺海楼一眼:“我只是不想每天早上起来都先去井里打水洗脸,然后再开个二三十分钟下山买生活用品再上山。”
贺海楼一愣,心道这还真是个重点。不过……
“你每天自己弄吃的不会觉得麻烦?”他举起手中的菜刀,示意顾沉舟看菜板上的萝卜。
“当然会。”顾沉舟说。
“那我每次来,你都会弄饭……?”
顾沉舟:“反正都是聊天,干什么聊都一样,就顺手做了。”
……这跟圈子里的顾大少也差太多了吧。
贺海楼复杂地想着,手上也没有停下来,把萝卜块切成萝卜条,再把萝卜条切成萝卜丝,最后萝卜丝也给剁成了萝卜末。
“叩叩!”
“咄咄!”
“叩叩!”
“咄咄!”
“叩叩!”
“咄咄……”
贺海楼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传到耳朵里的切菜声有点不对劲。他四下一看,目光就钉在了厨房的窗户上。
那是一只秃了毛的,半黄半红的猴子。
这只看上去很有些可笑的猴子停在窗户外头,一只爪子抓着朵花,一只爪子曲着,很有礼貌地以一秒钟一次的频率敲击玻璃窗,并且敲两次停一下,敲两次停一下,刚好和他挥舞菜刀切萝卜的频率相同。
大概是贺海楼盯着那扇窗户盯得实在太专注了,站在一旁看面团发酵情况的顾沉舟抬眼撩了撩,说:“这只猴子就是你的那只。”
“我知道……”它身上的毛还没长出来,脖子上也挂着半截铁链呢!“我不知道的是,”贺海楼说,抬手直指着那只站在窗台外的猴子,“它在干什么?”
顾沉舟也看着那只猴子:“它再过一会就会把那朵花放在窗台外……”
或许是为了证实顾沉舟的话,窗台外的那只猴子真的把手里那朵橘色的、有六瓣花瓣的细茎花朵放在窗台上,然后隔着窗户对顾沉舟吱吱了两声,扭头跳走了。
贺海楼说:“猴子的世界我已经不懂了……”
顾沉舟说:“其实我也不懂……这只猴子大概是想用花来换一点食物吧?前两次它送花过来,我回送给它食物了。”
贺海楼心道这只猴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来讨要食物,要说是来追求美人的,倒还靠谱点。不过这也太猎奇了,难道凤凰的吸引力已经男女通吃人兽通杀了?
但这话当然也只能想想,贺海楼转了话题:“晚上吃包子?”
顾沉舟点点头,将肉馅和切好的萝卜末一起,倒入酱油,洒进葱叶,和一些料酒一起,调好味道,就开始动手包起来。
贺海楼一个人在旁边看着也无聊,等顾沉舟包好几个之后,他也跟顾沉舟一起动起手来,居然还挺好玩的。
晚餐吃得简单,一碗汤加几个包子,吃完之后顾沉舟从柜子里翻出一张游戏光碟问贺海楼要不要打。
贺海楼心头金光闪闪的凤凰再次裂出了一道裂痕,但他几乎没有犹豫地点了头,接着两人就打了一个晚上的战略游戏联机对抗,一直到九点快十点,从早上开始就在顾沉舟这里消磨的贺海楼收拾起想就地把人压倒的心情,遗憾着遗憾着就遗憾得习惯了地出门开车回家。
只是车子没开出几分钟,他突然在路边的草丛中看见了一朵跟下午猴子摘来的花朵差不多的野花,就是它是粉红色的……
贺海楼停下车子,他坐在驾驶座上,盯着那朵花盯了好几秒钟,神使鬼差地打开车门走下车,然后几步走进草丛中栽下那朵花,然后……
……如果真的把这多花放到顾沉舟卧房的窗台上。贺海楼想。会不会真的显得很傻呢……
没什么车辆的道路上突然响起手机铃声。
贺海楼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接起来没嗯两声,就知道打电话来的人的目的了。
“去金莎会所?”贺海楼说,“怎么,那里又出新玩意啦?”
“听说来了几个非常特别的,”电话那头的男声笑道,“贺少你明白的。”
贺海楼当然明白,不就是几个背景干净长相OK有几分头脑会说一点人话的处男处女吗?
这么一想,贺海楼又想到周行了。
说起来周行倒是挺符合以上要求的,但他尝过的具有以上要求的几十个人,还真没有再出一个周行来……
身家上亿的大老板啊。贺海楼玩味地想着,思维又转到顾沉舟曾经有过的那个女人身上。
——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贺少,要不要来?”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话,“给贺少留最好的。”
“唔……”贺海楼看着手中的花朵,半晌后有点兴致缺缺地说,“算了,天天玩相同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要什么时候能飞出一只凤凰来……”
这形容是不是有点奇怪?电话那头的人呆了半天,才说:“那贺少,我们就先玩了?”
“去吧。”贺海楼随口说了一句就挂掉电话,然后拿着那朵小花坐回车上。
白色的保时捷慢吞吞地向前挪了个几百米,开始直直往后退,退到刚才贺海楼摘花朵的地方,然后人影再从车子上下来,走进草丛,一次弯下腰,两次弯下腰,三次弯下腰……
天香山脚下的小院了。顾沉舟在贺海楼走后就关了电脑游戏,先从有他的股份的公司里找了几份重要报告出来看一看,有的签字同意,有的暂时压着……一直到他突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侧头朝窗户外看了一看,正好看见一道黑影在窗外一闪而过,接着就是咚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顾沉舟停顿了几秒,走到窗户旁,看着零零散散摆在窗户上的几只粉色野花,然后探出头去:“贺少?”
已经藏到树底下正要跑走的贺海楼心道对方猜的也忒准了,他咳了两声,从树影中走出来,抬起头说:“晚上好。”
顾沉舟从窗台上拈起一朵粉色野花,问贺海楼:“贺少这是?”
“哦,”贺海楼严肃脸说,“我就想研究一下那只猴子的心态。”
“研究的结果是?”
“其实我还是不懂……”贺海楼说。
顾沉舟:“……”
最后贺海楼又进了屋子里喝一杯茶,然后把下午做的三角包子方形包子圆形包子等等,都带回了自己家。
在贺海楼又一次离开小院之后的十几分钟,顾沉舟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男音:“顾少,赵羡阳在三十分钟前通过陈局长联席顾部长,说有些事准备告诉顾部长。顾部长让我通知你,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