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天气正好,不冷不热,阳光暖和。
贺海楼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成了顾沉舟在天香山下小院的常客,三不五时就要跑来吃个饭,然后再拉着顾沉舟打打游戏看看新闻,或者上天香山逛逛——这座上并不大,两年前顾沉舟计划建天香山庄的时候,就把山也一起买下来了——至于之前习惯的大家聚在一起飙车喝酒什么的,在跟顾沉舟在家里呆了两天之后,他就承认在外头千篇一律地玩久了确实无聊,是到了发展一些新的娱乐活动的时候了!
这天贺海楼来得早,上午九点就开车到了顾沉舟家门口,将车停在院里子往客厅的窗户里一看,正好看见顾沉舟坐在沙发上的身影。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昨天他三点近四点才睡,现在可太早了——心道两个作息不同的人在一起,最可悲的是什么?一个已经睡觉,一个刚刚清醒;一个早就起来,一个还在沉眠!
这得浪费多少时间啊。不过要让顾沉舟改,那是绝对没有可能的。这一点上贺海楼还是很有自知之明。或者我自己改掉?他又想,早睡早起天天追凤凰?
贺海楼随手锁了车子,又打了一个哈欠,才推开没有关起来的铁门,走进客厅。
“你来了。”坐在沙发上的顾沉舟抬抬头,对走进来的贺海楼打个招呼,两人最近关系不错,贺海楼常常过来,顾沉舟也就没有再一口一个贺少叫了。但出现在客厅里的另一个人,坐在顾沉舟斜对面的青年男人倒是立刻站起来:
“贺少好。”
大早上的好心情立刻飞走一半,贺海楼不冷不热地说:“哦,是小林啊。”说着就走到顾沉舟旁边,忽视其他空位,紧挨着人坐下去。
正站在客厅里的男人正是顾沉舟从国外带回来的林方。他看着贺海楼淡淡的神情,心道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少——明明几天前他还琢磨着顾沉舟的心思,特意卖了贺海楼一个好——对方真是见自己一次更不高兴一次。要再过个几次,联想到贺海楼在圈子里的名声,林方真心觉得如果自己走夜路然后被打闷棍什么的,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还有什么事?”顾沉舟恰好出声。
林方赶紧集中注意力,对顾沉舟说:“顾少,您看要不要抽个时间到公司走一趟?也好激励员工一下。”
听到这里,贺海楼唇角就噙了一点神秘的微笑:这个时间段,顾沉舟低调还来不及,真要做了这种事,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的把柄送到敌人手中?显而易见,这政治上的事情,林方还是一点都摸不到边啊。
果然顾沉舟一点这种想法也没有,神情淡淡说:“调动员工情绪的事情,自然有公司里的管理层处理。”
听见了吧?贺海楼望望天花板,心头暗爽:哎呀,不能领会领导的真实心意什么的,对下属而言,实在是太可怕,太可怕不过了!
一旁的林方显然也有一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的感觉,其实这倒不是他缺乏政治觉悟性,实在是国内外国情不同:在走资本主义发展的国外,能经常听到什么大财团支持XX候选人竞选,而在国内,别说听了,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来。
这边在贺海楼和顾沉舟身上接连碰了壁,林方很快决定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顾少,没有其他事情了,我先去办您交代好的。”
顾沉舟点点头。
林方又跟贺海楼道了别,这才走了出去。
对方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口,贺海楼就冲顾沉舟露出英俊笑讨好讨好——摆冷脸踢走对方属下什么的,是需要对领导作出一定补偿的!
“我们现在就上山?”这是前几天他们就越好的活动。
“好,”顾沉舟点点头,又说,“昨天跟着你的那些人打电话过来了。”
“跟着我的那些人?”贺海楼一怔——他一时间还真没有想到有谁,人选太多谁都像又谁都不像。
“是王芳行。”顾沉舟解释说,“他说叫不出你,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出去大家聚聚。”
王芳行是一个正部级部长的儿子,背景不算特别大,但本身非常会来事,在跟紧贺海楼的同时还把贺海楼懒得做的那些事情都揽去处理,在圈子里很能说上几句话。
能耐了,没办法邀我出去就想从顾沉舟这边想法子,想要为自己老爹搭桥铺路?也看我乐意不乐意!
“是那个小子啊。”贺海楼面上笑着,心里已经给对方狠狠记上一笔了,“最近玩腻了就没有出去,没想到他们都找到你这里了。”
“你要去吗?要就一起去吧。”顾沉舟说。
贺海楼心道我去不去其实都没有问题,反正是玩玩,不过如果跟你在一起这么些天,我还看不出来你压根看不上滥.交.的人,就真是白长一个脑子一双眼睛了。
这么一想,他很坚决地说:“不了,最近还是休息一下吧,这段时间也不好出去牵扯太多。”他顿了顿又说,“你怎么会突然想要出去?”
顾沉舟笑了笑,不经意说:“也没什么事,你要去的话就大家一起去。”
贺海楼一怔,然后半开玩笑地说:“你可真好。”
“我还能更好。”顾沉舟回道,然后站起来说,“不是要上山吗?走吧,开车上去还是走路上去?”
“开车吧,下来也方便点。”贺海楼一边回答一边跟着顾沉舟走出去,他琢磨琢磨顾沉舟的话,顺势就想到了圈子里公认的一对——顾沉舟和卫祥锦——好兄弟。
还是得找个时间搞死卫祥锦啊。贺海楼暗忖。这简直太有存在感太碍眼了。
如同之前说的,天香山海拔不高占地不广,要作为极限运动远足探险,那是远远不够的,但如果只当做闲暇时间的户外运动场所,那倒是恰恰好的地方。
两人将车开上了山,停在天香山庄外,也没有带太多东西,就分别拿了柄小匕首绳索等一些可能用到的东西,就往里头走去。
天香山上的树木大多数是阔叶科,到了十二月份,枯叶自枝头簌簌落下,在土地上铺了一层金黄色地毯。
带着绳索的贺海楼打算表演自己的绳索套兔子绝技,他一边用树枝拨开地上的枯叶观察泥土上的脚印,一边跟顾沉舟又科普又炫耀:
“你看这个印子,圆形没有尖头,大概三厘米宽,一定是山猫的脚印!”
“而那些更大一点的,在足印之上又有四个尖印子的,一定就是野狗的脚印了!”
“还有松鼠,有时候也会在树根底下的土地上留下一个爪子长长的印子,不过这种树上安居的动物呢,最好还是听——”
“吱吱,吱吱!”
“猴子叫声。”顾沉舟淡定说。
贺海楼:“我就是讨厌猴子……”
两人在天香山山顶的树林里逛了一圈,找到了拿到流经顾沉舟后院的小溪的源头:那是一个活泉眼,不太大,长宽一米近两米的样子,中间咕咕地冒着水,就是一个天然的小喷泉。
这里的水一眼看去就十分清澈,走了大半天,两人带的矿泉水都喝完了,顾沉舟蹲□用手舀起来喝了一口,对贺海楼说:“很甜。”
贺海楼很高兴地冲顾沉舟笑了笑,也兴冲冲地跑到顾沉舟身旁蹲下去喝水,又拿过对方的矿泉水瓶,一人接了半瓶之后,晃晃手中的绳索说:“我刚刚看好了一个地方,你等着,我去做个陷阱套兔子!”
“套得到?”顾沉舟挺感兴趣地问。
“兔子一般很傻,”贺海楼严肃脸,“我亲眼看见一只兔子撞树撞死了!”
“哦?”
贺海楼望望天:“对了,那时候我拿着小刀在它背后追赶它。”
顾沉舟被说服了,他跟着贺海楼去对方刚刚看好的地方,用绳子做了一个活动陷阱,又在陷阱周围覆盖上兔子爱吃的野草,还点缀了好几根红色的小萝卜(山庄里头拿出来的),这才一起回到山庄去准备中午吃的东西。
当然这天的最后,他们在山庄里等到了晚上也没有看见一根兔子的毛,反倒是下午顾沉舟去后院打水的时候,从水桶里捞出一只被泡蔫了的猴子,他看了看坐在盛了四分之一水的水桶里的猴子和旁边看着天空吹口哨的贺海楼,沉默半晌,抖抖猴子身上的水,顺便递了一个水果安抚对方。
又是完美的一天啊!
贺海楼自动忽略兔子的小瑕疵,在晚上九点的时候开车回到自己的公寓,刚刚上楼,就接到了贺南山的电话。
“这两天玩得很舒服?”对方在电话里淡淡说。
“正朝目标努力。”贺海楼心情愉快地回答了一句,就听贺南山语气平缓说,“顾新军和上面达成了共识,大概再过半个月,就要退下去了。”
或许真没有料到这一点,贺海楼拿着电话就呆住了。
足足过了好半天,他才出声:“顾沉舟——”
“顾沉舟最近对你态度不错?顾家也确实在暗中频频调查?”贺南山的语气里没有愤怒,反倒有一些欣赏赞扬,“非常明显,顾家的小子早就看出来是你动的手,他将计就计,一面迷惑你一面让自己父亲赶紧联系上面,将要退下去的事情彻底定下去。现在还能有半个月时间,多半是上头也不希望顾新军就这样走了,还想着给汪系加几分分量呢。”
“他在玩我?”贺海楼一语中的。
以贺南山的身份是不可能去计较一个小辈怎么样的,他通知了贺海楼这件事后,就淡淡说:“好了,你知道这件事就行了。我再说一次,最近安分一点,不要再闹腾了,在这一段闹出大事来,你未必有什么好结果。”
说完就掐断了电话。
听见电话那头的挂断声,贺海楼一刻也不停,立刻拨到顾沉舟手机上。
顾沉舟很快就接了起来,这个时候,他也刚刚自顾新军那里得到消息,说已经同当政达成共识了。
“贺少有事?”顾沉舟翻着手上的一本书,问道。
电话那头顿了顿,然后轻笑声传来:“顾少,听说你家打算退下去?我还真是没有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顾沉舟以同样的带笑声音反问贺海楼。
贺海楼说:“没想到顾少这么谨慎,宁可吃下一个大亏,也不愿意放手搏一搏。”
“哦?贺少想要我怎么搏?”顾沉舟说。
“顾少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啊。”撕开最表层的友好面具,两人的称呼又变成第一次见到时防备生疏又带着客气的状态了,“顾少对于现在的情况,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一点兴趣都没有?我知道顾家的态度,所以才从顾少这里试试,没想到顾少跟顾部长一样,都谨慎太过了!”十分可惜的语气。
顾沉舟心道这贺海楼也是个人才,明明是诱骗威胁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这话说出来,竟然还能说成是为了他好。
“这点嘛——”顾沉舟稍微拉了拉声音,“贺少倒是比我这个正牌儿子还上心啊。”
贺海楼笑道:“我就是在可惜日后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顾少了,没有顾少在这里,我可怎么办?”
顾沉舟也微微笑了:“好长一段时间总也只是一段时间,不是吗?贺少耐心等等,有那么一天的。”
话说到这个程度,也是无话可说了。
贺海楼随便扯了句话做结尾,就结束了这通表面和平暗里争锋的电话。随后他第一个动作就是摔了手机,第二个动作则是抬脚把身旁的茶几踹翻!
哗啦啦一系列东西掉到地板上的声响中,贺海楼站在原地,狠命喘了几口气,才压下涌到喉咙口的怒火,从地上拣起电话拼装好,打给了王芳行。
电话很快被对方接起来,王芳行在那头抱怨说:“贺少,你可总算出现了,我都要以为你闹失踪了!”
贺海楼说:“你不是要找我出去吗?我现在正好有空,你找几个会来事的,我就过去。”
王芳行愣了下:“哦,这个是没问题,不过贺少你想在哪里玩?”
“就上次你说的金莎会所吧。”贺海楼冷冷说完就挂了电话,下楼开车,四十分钟就飙到小半个城市外的“金莎世界”会所。
王芳行已经在会所里安排位置人选了,看贺海楼从外头走进来,他心里嘘了一口气,心道还好自己没有摸鱼,要是贺海楼来了还不见他,可就得罪人了。
“贺少,你来了,”王芳行端起笑脸走上前,隐蔽地打量对方脸色一下,试探着开口说,“人已经到了,就让他直接过来?”
贺海楼这时候倒是笑了,就是眼里的光芒还显得有几分冰冷:“行啊,让他直接过来嘛,反正是弯弯。”
王芳行自以为了解了,很快就把贺海楼带进包间,又去找人进来:对方是一个看上去就不超过十八岁的男孩,长得清秀干净,但一点也不扭捏,被王芳行暗示了之后就直接坐到贺海楼腿上,伸手去环住对方的脖子。
贺海楼一开始只坐着不动。
等环着他脖子的男孩凑上来想要亲他的时候,他忽地变了脸,将人直接推到地板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整得包房里的人都愣住了,王芳行最了解贺海楼,也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就笑道:“怎么?贺少不喜欢他?那我换一个人过来。”
“不用了。”贺海楼说着,神情又变得懒洋洋起来,眼里的冰冷也消失无踪,“算了,这些也没什么好玩的,把人带下去吧,就算他伺候过了。”
这下那个男孩也露出了笑脸,很高兴地对贺海楼说了一声谢谢后就直接走出房间。
王芳行瞅瞅贺海楼,半是打趣半是试探:“贺少这是口味变了?”
贺海楼撩了王芳行一眼,捏捏下巴,脸上的笑容很明显很愉快:“看上一只凤凰了。”
跟贺海楼相处久了的人,都习惯贺海楼的心情晴雨表——就没个定数的,他一点都不奇怪贺海楼在短短几分钟之内由愤怒变为高兴,跟着说道:“然后呢?”
“然后被凤凰扬起翅膀呼地一巴掌拍到臭水沟里了。”贺海楼说。
原谅王芳行真的没忍住,他立刻就笑喷了。
心情不错地贺海楼也没计较对方的失态,反而抽了张纸巾给呛到酒连连咳嗽咳红了脸的王芳行。
看上了一只凤凰怎么办?
用梧桐枝造房子用练实做主食拿醴泉当饮料?
——哪来得这么麻烦!
凤凰只要有翅膀,就一定会飞走。
那么砍断那双翅膀,可不就一劳永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