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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的人心思各异,有的在等他出丑,有的是确实在思考这个技术难题。
钱心一眼皮一跳,尽管知道不太可能,还是希望陈西安向他提起过。
他第一眼看见鸡窝的时候就说“要是他还在做施工就打死陈西安”,他对象也是个知错就改的人,两人在家里花样放线,对线条做过休整,它其实是能实现的,而且模具并不用很复杂,只是做法巧妙一些。
很快王巍细微的表情变化告诉他,他不知道。
讲台并不是一个适合思考的位置,而且他脑子里思路全无,王巍不自觉的朝钱心一那里看了一眼,然后他看见后者回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能解决,他知道……这个念头从意识里冒出来,王巍的心理压力登时大了起来,图纸是合理的,他却当场被问倒了。
王巍稳住心神,心想我必须想个办法,让心一接我的话。
为了不让气氛继续冷却,他笑着打起了太极:“单看图纸确实很难放样,不过我们的设计师肯定也不是随便旋转和镜像得来的造型,设计需要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但也必须脚踏实地嘛。”
“至于这个穿孔板的出材,还是从我们公司的钱工那里得到的思路,我没做过实际案例,一知半解的有误导大家的嫌疑,黄总,你看我能不能找个外援,麻烦钱工帮我说明一下?”
王巍朝他扬手做请,评委3和蔼而期待的问道:“小钱啊,你知道?”
这次真的不是他想包庇,钱心一站了起来,说:“知道一种。”
黄总忽然凑了进来:“来,说说看。”
“以前遇到到规律离散的花纹铝板,”为了避嫌,钱心一隐去了厂家,说:“某铝材厂用了一种比较取巧的办法,模具不动,将基材放在转盘上,360度旋转的时候随机下滚轴,用转速和滚压间隔来控制,这个应该是同样的道理。”
评委3自顾自的琢磨起来,黄总却看向了长桌的尾端:“谢总,你是我们这里最专业的,你觉得这法子怎么样?”
钱心一左手边那人登时笑了起来:“您老可别这么叫我,也别给我们戴高帽子,我个人呢,没见过这种做法,不过既然有实际案例,那肯定就是能做。”
施工都说行,这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钱心一坐回去,不动声色的瞥了迈尔斯一眼,怕她不高兴,觉得他对“敌人”仁慈。
然而迈尔斯面色如常,甚至还说得上愉快。她并不介意卖K组这个人情,让甲方知道他们的方案可行,但前提是甲方也知道了他们F组的设计不仅能画出好图,而且还懂施工。
王巍开始继续往下讲,他的裙房同样遭遇了疑问,不过自己的东西他答起来容易,讲完鞠躬差不多正好是两小时。
今天的技术标就停在了这里,大家离开会场的时候都有些精疲力尽。
王巍走在过道里,接过钱心一递来的水喝了一口,笑道:“你们一家人,就不用我替陈西安同志道谢了吧。”
“说他干嘛,咱俩谁跟谁!”钱心一去勾他的肩膀:“你们一个标里的,我也不替他道谢了,不过巍哥你讲得挺好的。”
王巍肩上有了重物感,开玩笑说:“我当时挺怕答不上来,你跟我急眼。”
钱心一阴森的笑道:“庆幸你逃过了一劫。”
王巍笑了笑没再接话,只是拖着他仍慢悠悠的走,然后被人拦在了水晶门的门口,钱心一看见人才反应过来,他昨天应了梁琴的约,今天要带她去撸串。
梁琴邀请王巍一起,被后者委婉的拒绝了,于是梁琴带着钱心一,钱心一带着钱包,直奔美食地图上的一家烤串铺子。
店里烟熏火燎的,梁琴埋头在菜单上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勾,扎啤豆浆不要钱的叫。
这场景钱心一觉得熟悉,却又遥远到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以前他带着一所,每做完一个项目就会去聚餐,公司不远就有个门面很大的串吧,年轻的小赵和心态很年轻的胖子能闹到半夜。
那时陈西安还没出现,而他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
钱心一记着49%,不过看她高兴,没阻止梁琴的壕无人性,两人坐在小板凳上聊生活琐事,梁琴使出浑身解数还是没能撬开他的嘴,问到戒指的另一半。
钱心一喝了两小杯啤酒,咽着口水抵制肉串和辣椒面,梁琴催他吃吃吃,他光说好不怎么行动,趁她啃鸡翅膀的时候把手机藏在桌子底下,跟陈西安窃窃私信。
[我要是告诉梁琴……你说她会不会崩溃?]
陈西安很快就回了消息:[不会,放心,她以前跟小温聊天,说我们是cp,被我听见了。]
钱心一心想我怎么没听见,他虽然接受度不低,但是离二次元有点距离,登时手指连击:[cp是个啥?]
片刻后陈西安发来了cp的百度百科截图,钱心一看完忍不住满脸惊愕的抬头看了梁琴一眼,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的……的……开明。
梁琴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抬手去擦脸:“我脸上有辣椒?”
钱心一:“……没有。”
他给陈西安回了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陈西安回道:[玩笑话,不要当真,乖,以我对梁琴的了解,她不至于崩溃,但应该也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这才是他认识的人该有的反应,钱心一发了个ok,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
吃完他们打上出租,先把梁琴送回了酒店,他们住址之间有点距离,梁琴下车之后,出租车拐弯路过闹市区的一个药店,钱心一想起他扩张心血管的药片快没了,就让司机靠路边停了车。
他买完药还没出药店,隔着玻璃门在人群里看见了熟人,严格来说不算熟人,只能说是眼熟的人。
钱心一震惊之下掏出手机:“卧槽!陈西安,我刚看见甲方负责人和评委3在一起散步。”
陈西安无聊的瞎扯道:“所以他们也是cp吗?”
“p个蛋啊,”钱心一有点想吐血:“他们中间还有个人,要是我没看错的话,他应该是下午坐我左手边那个,远洋的负责人。”
听筒里一时静寂无声,另一边的陈西安同样惊愕,远洋的负责人,为什么会和黄总和评委3在一起?
“远洋……不是表现得,比较平庸吗?”陈西安全凭听说,因此迟疑道。
“好像……是、吧,”钱心一边说,边把经过在脑子里捋了一遍,心理作用下远洋的作风登时又有了些多疑的色彩,因为内定,所以任性?
但是剩下5家里任何一家的金融城方案,都比远洋要来得高端大气上档次,金茂的甲方到底在作什么妖蛾子,两人合计半天也没弄懂,只能心力交瘁的挂了电话。
这天夜里他们都没睡好,很多时候并不是结果让人无法接受,而是结果之下的不公平,让人无法释怀。
十点由钱心一开场,他的技术要难点昨天就被评为3问得差不多了,因此一鼓作气讲得很顺利。
吃完午饭休息过后,远洋的代表上了台。
钱心一心里亮着一盏巨大的八卦之灯,目光在黄总、评委3和台上的男人之间来回打转,然而结果让他有些失望,远洋代表的作风还是很敷衍,而他们之间也没有额外或特别的眼神交流。
一切都正常得好像他昨晚在药店里看见的那一幕像是错觉一样。
远洋的技术标讲完之后,现场出标的环节就到了,得分早就出来了,不过评委们还在用眼神和小声做最后的交流,在座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空气里漂浮着蠢蠢欲动的期待。
钱心一有些提不起兴致,迈尔斯却不停的用胳膊肘捅他:“我有种预感我们会中标!你说我们会吗?”
当所有的记分表都汇聚到黄总手中,他站了起来,没有第一时间让邓明光发下来,而是将纸压在了桌上。
“在座的方案都非常优秀,有几个在我们看来都是第一,哪一个成为金融城我们都很乐意,但是很不幸,我们只能选择其中之一,我说句实话,这次的评标对于有些单位确实不太公平,原因不在我们,而在大环境。”
“相信这几天以内,你们就能明白我们今天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在此,我代表集团感谢你们所有人的付出。”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远洋集团,他是我们请来陪标的施工难度鉴定顾问。”
远洋的负责人起来跟大家打招呼,钱心一直接就懵了,咂舌道金融城不愧是一出峰回路转的年度大戏。
接着黄总扬起计分表:“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这是我们觉得最合心意和公平的结果,各位都是大公司,赢得起也输得起,希望我们以后能有更长远的合作,小邓,把得分给各单位发下去。”
得分表一共三张,商务标、技术标、加权标总得分。拿到手的瞬间迈尔斯脸色就难看起来,钱心一视线掠过,骤然看见了排在第一的名字,他的心脏应景的蹦了一下。
GMP公司K组--
括号里还有一行打印体的小字:我司倾向于方案2。
那些加分减分的数据都如同潮水般退出了他的视线,钱心一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感觉,明明嫉妒一个人,却又迫不及待的想要分享他的喜悦。
不过他没有立刻就告诉陈西安,这是K组的荣誉,他们会第一时间分享给他,而他自己,有无穷无尽的机会当面向他说出恭喜。
隔着失望的迈尔斯,维克奔放的抱住了也很开心的王巍,徐科的负责人愤怒的将白纸摔在了桌上,不过没发作,陈毅为哑然失笑,华东院闷闷不乐,黄总亲自走下来,一家一家的握手。
评委3跟在他旁边,经过钱心一身边的时候,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难过,你那小翅膀,没中标是好事。加油,好东西,都是越沉淀越有价值的。”
钱心一虽然不明觉厉,但还是很认真的谢过了这个长辈。
离开总是比到来容易,一刻钟内会议室就散了个干净,来去匆匆。
梁琴难以免俗的有些失望,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见到钱心一出来,在陈毅为的催促下一跺脚上了出租,没来得及问出他对象姓甚名谁。
钱心一也跟着迈尔斯上了回程的高铁,刚上车那会儿七点半,陈西安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到,钱心一说他已经在高铁上了。
低落是失败的后遗症,迈尔斯应该是并列第一失望的,而徐科是另一家,实力越强,挫败感就会越激烈。
火车快到A市的时候,她忽然侧过脸来,眼里的神色复杂,脸上却带着笑意,轻声问道:“钱心一,你后悔吗,昨天下午帮他们解围?”
钱心一确实有点羡慕他们中了标,不过没觉得后悔:“谈不上,这本来就是陈西安的解决方案,而我确实也知道。”
迈尔斯也不知道信没信,闭上眼睛开始养神:“你们见了面不会觉得尴尬吗?或者嫉妒?毕竟是陈西安赢了。”
“不要紧,”钱心一平和的笑道:“我下次也会赢他的。”
迈尔斯眼皮动了动,良久没有动作,好像真的睡着了。
下车前她交代钱心一,回去赶紧把设计稿化整为零,发到建筑论坛上去占据主动权,以免被看过的人剽窃走了概念。
这是大事,钱心一心里有数,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有人来给迈尔斯接站,是个年纪挺大的英国男人,两人一看就不是纯朋友,钱心一拒绝了迈尔斯捎他的提议,自己站在路边打的。
因为不是节假日,路过的出租都很少,钱心一打算用aap滴辆车,然而这里的网也稀烂,半天才刷不出车辆信息来,他在路肩冻得恨不得跳脚。
好不容易等来铃声,他看也没看就接了,听筒那边司机笑了笑,说:“帅哥,打车吗?终身免费接送。”
紧接着滑过来的黑色哈弗就响了一声喇叭,钱心一被吓了一跳,翻开手机一看发现来电人是陈西安,他的嘴角抿成一条线,很快又翘了起来,小声骂了句傻逼。
路灯昏黄,小车与他相互迎来,最终停在他面前,车窗滑下来,露出藏在后面的面孔,钱心一勾腰往那儿一趴,说:“好消息,给你带回来了,爽不爽?”
陈西安捞住他后脑勺亲了一口,说:“一点点吧,不如看见你爽,上来,外边冷。”
钱心一绕过去,看见裹着大衣在路边等车的人群,心里猛不丁就软了下来,他都是有人终身免费接送的人了,其他也不该奢求太多。
隔天住建部就颁布了新规38号条文,此文顷刻就在业界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其中一条尤其遭受热议:禁止在人流密集的公建位置二层以上使用玻璃材料。
钱心一和陈西安在病房里大眼瞪小眼,金融城投标这6家单位的8个方案里,只有鸡窝没有用玻璃材料。上次它被污蔑抄袭,这次却独自踩中狗屎运。
所有失去的一切,终究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