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骑马的事儿不急在一时。”薛遥明白这话题不能延续下去,这小胖子如果真起兴来,他也不可能擅自带着年幼皇子去骑马。
这么发展下去,更要得罪七皇子,便赶忙转移话题:“真马骑起来,跟木马也没什么两样,您喜欢天上飞的小玩意吗?最近赶巧是放风筝的时节,小人有幸在……”
七皇子不耐地打断他说话,抬起双手做出拉缰绳的姿势,小小的身体开始在太师椅上颠起来,嘴里还给自己的动作伴奏:“驾!驾!驾……马马驾!”
薛遥脸色一白,已经看出这小家伙急不可耐要骑马的情绪,知道不宜久留,当即退后一步,强行误解殿下的意思道:“小人明白,三日内,必定修好殿下的木马,原样奉还!”
“唔……唔……”七皇子停下骑马地动作,伸出小胖手,想把薛遥招回来,解释清楚自己的意思。
殿下要骑真马!
但七皇子终究年幼,虽然记忆力逆天,也只善于重复别人的言辞,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却并不太顺当。
何况他此刻急着骑马,见这小厮“误解”自己意思,更是急得说不出话。
薛遥哪里敢等这龙傲天幼崽说出命令,着急忙慌地转头,朝宫女拱手作揖道:“劳烦姑姑指条路,小的这就将木马搬去修理,最多三天,必定原样奉还!”
惠侍宫女是七皇子的贴身宫女,旁人都恭敬的称她“宜秋姑姑”。
宜秋此刻脸上挂着冷笑,心道这孩子看着不满十岁,心思倒是机敏。
她在一旁看得明明白白,薛遥的小心思,她也都清楚。
如今七皇子想要骑马,宜秋很想趁机为难薛遥一回,谁叫三皇子这群跟班儿都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戏弄折辱她小主子!
于是,宜秋不疾不徐地笑笑:“木马已经摔了,你拿去修,就得粘合,粘合起来则一定会有裂痕,哪有原样奉还的可能?我瞧你是欺咱家小主子年幼,不带这么敷衍的!”
薛遥心里一咯噔,低头躬身道:“姑姑放心,小人已跟内官监的朋友商量好,不仅会给木马粘合修复,还会刷一遍新漆,一定看不出半丝裂痕。”
宜秋依旧阴沉着脸:“看不出,不等于没有。”
这时候,一旁憋了半天的七皇子终于表达出了自己的心愿:“不要小木马,爷要骑大马!”
薛遥本来心情忐忑,被这小胖子一声“爷”给逗乐了,三岁大的娃娃自称“爷”,实在有点违和的蠢萌感。
宜秋一听,殿下这要求是在为难薛遥,立即作壁上观,冷笑着盯着薛遥看。
薛遥看出这宫女有意为难自己,低下头,眼珠微一流转,抬头淡定自若地朝殿下拱手:“殿下想骑真马,小人自当在旁看护,马匹可以向三皇子借用,都是现成的,只待姑姑安排殿下抽出空闲,小人随时恭候。”
宜秋闻言一惊,毫不犹豫呵斥到:“大胆!殿下年幼,怎能骑马?出了事儿,你担当得起吗!”
薛遥不慌不忙,面带微笑看向宫女:“我此前碰坏了殿下的木马,万死难辞其咎,如今殿下给我机会弥补,我自当排除万难,拼出性命全力保驾,只要能博得殿下欢心,规矩,还不是您说了算?”
七皇子一扭头,期待的目光转移到宜秋身上。
宜秋霎时间脸色惨白,没想到自己二十多岁的人,居然被这八岁孩子摆了一道!
薛遥如果哄不好七皇子,就会被取消侍读资格,反正答应七皇子骑马也不可能实现,他现在死猪不怕开水烫,自己甩了锅假装答应,锅自然到了宜秋头上,她还怎么看好戏?
宜秋虽然气急,但也没翻脸。
她是伺候七皇子长大的,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小家伙跟其他孩童不太一样,不仅仅记忆力惊人,还有……
总之,她在小主子面前,时刻都得端着温柔贤淑的姿态,绝对不能露出丑态。
虽然她很想恶整一回三皇子的侍读,但此刻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薛遥如果再进一步跟七皇子承诺说要骑马,把决定权说成是她的,那么最后当恶人的也就只有她了。
这亏她吃不起,脸色一变,堆起笑脸,弯身抱起七皇子,笑道:“都什么时辰了?殿下肚子饿不饿?奴婢带殿下去找奶娘好不好?”
七皇子虽然饿,但是想骑马,一抬小胖手指着薛遥,意思要他给个话,但殿下表达不出来。
真马是决不能骑的,不等薛遥说话,宜秋主动替他打圆场,转头吩咐小太监带薛遥去取走木马,回头哄七皇子说:“那厮说了,三日内必定修好木马,殿下改明儿就能驾驾驾了!”
薛遥就坡下驴,不等七皇子回应,转身就跟着小太监溜了,踏出花厅门槛儿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七皇子奶声奶气一声怒斥:“给爷追!”
薛遥撒丫子就跑!
这趟上门道歉,效果不太理想。
没想到,七皇子记仇记的不是木马被损坏,而是薛遥言而无信。
想必龙傲天幼崽看着自己被摔坏耳朵尾巴的木马,心中很是郁结,但回过味来才发现,骑真马一定更好玩,于是天天等许下承诺的薛遥上门,带他骑真马。
记性好,忘不掉,又是真心想骑马,这破事儿就被龙傲天幼崽惦记了几年,最终酿成了深仇大恨!
可薛遥能怎么办呢?
别说他不可能带着没满规定岁数的皇子去骑马,就算能把小皇子偷出来,薛遥自己的身体才八岁,根本没骑过马,又怎么保证另一个三岁孩童不坠马受伤?
若是七皇子不小心摔出个好歹,别说侍读资格丢不丢了,这大齐可是有诛九族的王法等着他!
没其他办法,只能把小木马恢复原样还回去,取消骑马的承诺。
他刚出了青穹殿,就见青河望夫石似的在外等着他。
三皇子的其他跟班都是小太监,已经被皇帝全部撤换了,就他跟青河的小命,还捏在七皇子手里,虽说没陪薛遥进殿,青河还是火烧火燎地一直在外等消息。
如今见薛遥抱着木马自己走出来,都没让人扶,可见没有挨板子,便上前喜道:“还顺利吗?”
薛遥皱着眉,故作担忧地摇摇头:“还不好说,七皇子非常生气,一见我都哭了,好在汐妃不在殿中,无人能代主子问刑,我好说歹说,哄得七皇子答应让我修好木马,但有个条件,木马必须跟摔坏前一模一样,看不出裂痕。”
青河深吸了一口气,殷勤地从他手里接过木马,温声道:“辛苦你了,我就知道你会办事儿,要我这张笨嘴进去求七皇子,肯定讨不来木马。修理的事应该不难,咱们这就走一趟内官监,请最好的工匠修理!”
薛遥没多说,只点了点头。
心道这最好的工匠哪里这么容易使唤?肯定得花银子。
他身上带了之前抽奖得来的五两银子,已经换成了一两一锭的碎银,打算跟青河各出一半修理费了事。
价格嘛,如果是市面上的木匠铺子,修理这种小玩意,最多收几十文钱。
要再刷几层好漆,得贵些,但一两银子也就搞定了。
但这是宫里的内官监,要花多少钱,薛遥心里没底,得看青河的面子有多大了。
两人走过半个大内十二监,来到内官监,看门的太监一见到青河就迎上来打招呼,十分友善的样子,薛遥只跟在青河后面,想要一起混进去。
薛遥想要亲自督工,看着木匠修木马,否则万一敷衍了事,耳朵尾巴粘歪了,想二修,那就真没法复原了。
但他没有青河的人缘,毕竟原主是个八岁孩子,对青河与太监们的交情也不太了解。
薛遥是通过原主的记忆猜测出青河是怎么拉拢太监的,很简单,就是帮太监把宫里得的赏赐拿到外头卖了换钱。
太监虽然出入相对比宫女自由得多,但也很少有机会出宫,而专职出宫采办的太监手脚大多不干净,卖五两银子的东西,他自个儿就要揣二两进兜里,不像青河这孩子实诚,换多少是多少。
而且青河是三皇子跟前的红人,怀里揣点东西,多半没人会搜他的身,比公职太监还安全。
薛遥觉得自己以后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笼络太监,尤其是未来那位司礼监掌印太监,这时候应该还在直殿监当扫地工,是拉拢的黄金时期。
回过神,青河已经被看门太监让了进去,薛遥也赶忙抬脚跨进门槛。
因为这趟主要借青河的面子,薛遥就一直当个小跟班,没打算参与交涉,却没想到,看起来还挺机灵的青河,一找到熟识的工匠,就开口哭丧道:“刘叔!这回您可得救我!我小命都在您手里了!”
薛遥顿时脸色铁青。
这蠢货……
虽然知道青河是想夸大其词,好让刘叔尽心尽力复原木马,但这话说出来,就完了!
换了薛遥,肯定会这么说:“这回可碰上大事儿了,这七皇子的木马摔坏了,陛下赏赐的,现下让我搬来给您,得赶紧的,务必要修得妥帖。”
这么说,责任就在刘叔本人身上,修坏了皇帝的赏赐,他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而青河那样哭丧,是想让刘叔卖他人情,可人最关心自己的利益得失,刘叔又怎么会太在意他的死活?
这么说,反而会被对方拿捏住。
结果,算是薛遥料事如神,那木匠故作认真地测量捣鼓一阵,拍拍木马说:“这要修是简单,但你要看不出裂痕,就得跟上原漆,我瞧着漆可是皇室专供的,价格不便宜,这钱,是你出还是主子那边出?”
薛遥赶忙要插话,想说是主子出,这样避免他漫天要价。
然而心急如焚的青河还是快了他一步,先喊道:“哪能指望主子出!只能我自己割肉了!”
薛遥:“……”
那木匠嘴上帮着抱怨几句,脸上却露出怡然之色,可以随意要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