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尨城地处偏远,正常不应该知道宋禹丞这个人。可霍银山却是个消息灵通的。
早在原身被皇帝封为容郡王,并且把容城划分给他做封地的时候,霍银山就去调查了一下原身的情况。
发现他虽然没有真正下过战场。但是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剿匪战却是没少参加。再加上纨绔脾气和无法无天的嚣张行事,在武将之间,也相对很是出名。
只是这个名声是好是坏,就不能一概而论了。因此霍银山在调查之后,也没把宋禹丞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宋禹丞根本就是个仗着五千骑兵装备优良欺负些乌合之众的山贼的愣头青。像他这种老将,只要略伸伸手,就能教导他做人。
就包括这次,明知道宋禹丞会来封地,可霍银山也依旧走的十分安心。
宋禹丞手里只有五千骑兵,那骑兵山地作战,追击突袭自然是一绝,可平原攻城,就疲软许多。更何况,他尨城有将士五万,难不成还怕他来抢?
这根本都不叫事!就不给他开门,不让他进城,就完了。
可谁能想到,宋禹丞竟然能用出这么不要脸的方法,不给开门?没事!我们就哭啊!我就站在城门外哭,哭穷哭凄惨,就是费点嗓子的事儿。
你一个欠钱不还的都不怕丢脸,我们怕什么?
眼下,那守城的将领捧着宋禹丞扔过来代表身份的腰牌,头顶的汗,瞬间就下来了。也说不好是被吓得,还是被雷的。
但不论如何,宋禹丞是郡王,又是亲自带兵过来,他要是没打照面,还可以说站在城楼上看不见,所以怠慢。这现在面对面了,就必须按照规矩来。
要不然,这位小爷的脾气可不怎样,据说他昨天才刚砍了容城知州的脑袋。
“郡王爷安好,您,您怎么有工夫到尨城?”守城将领语气谦卑。可宋禹丞却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别跟爷扯犊子,爷问你,爷的兵饷粮草呢!”
“那都是军备处管着的,您看我就是个守城……”守城将领赶紧解释。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宋禹丞比了个手势,顿时那帮大兵又“嗷唠”一嗓子哭起来。
“天地良心哦,乌鸦报丧哦,尨城霍将军欠钱不还哦!”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欠钱的穿金戴银,债主吃糠咽菜,老天爷你快掌掌眼吧!”
“霍银山这个挨千刀的王八蛋,再不还钱,再不还钱我们就全都饿死在尨城城根底下。”
此起彼伏的哭声又一次响彻云霄,那唢呐也跟着噼里啪啦的吹。这会城门已开,不少尨城的百姓也跟着在城边凑热闹。
可宋禹丞的这些大兵,也是真不怕丢人。看的人越多,他们越能闹腾。后来更是各个戏精附体,结成互帮互助小组,演起了“你别拉我,霍银山这孙子欠钱不还,我要撞死在这里,以血鉴冤”的“悲壮”戏码。
就这么短短五六分钟的工夫,恨不得尨城所有距离城门近的百姓,都知道了霍银山欠钱不还。
虽然这具体欠的什么钱,怎么欠的,他们不知道。但就光这么看着,也觉得宋禹丞这一帮人着实可怜。
这年头国富民强的,就说这边是偏僻,可那也是衣食无忧了。但凡能有家有地的,谁会愿意去当兵?还不是为了吃一口饱饭。结果这些容城的,竟然连当兵都吃不上饭了,想想也是格外凄惨了。
不少人这么想着,看着那些守城将士们的眼神就有点不对劲,那满脸的疑惑,几乎全都实质化,就差没直接问出来:“霍将军家那么有钱,干嘛欠钱不还啊!”
“……”
这下,甭说那守城的将领,哪怕是旁边的士兵,都禁不住被人这么打量,全都涨红了脸,眼神四下游弋,只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如此丢人的场景。
而宋禹丞那头,看着情况差不多了,也笑着扬了扬下巴又问了一遍:“现在愿意和爷好好谈谈吗?”
“谈,立刻谈,郡王爷您等会,我请我们副将过来。”
“要去就快去,如果在晚点,我可不能保证,我的这些弟兄,还有什么其他委屈的话要倾述出来。毕竟你懂,这人难受起来啊!哭都是其次,主要话多。”
“对对对,您说的对,这几年咱们容城的兄弟的确委屈了。您稍后,我这就去请。”这一句容城的兄弟委屈了,可以说是相当咬牙切齿,那守城的将领表面恭敬,可心里却把宋禹丞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流氓,这就是纯种的流氓。去他妈的皇亲国戚,估计翻遍史书,都找不出来一个像宋禹丞这样的痞子郡王了!
然而守城将领这头被气的七窍生烟,副将那边,更是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就议事厅里,副将面沉如水,如果不是顾忌着主位上坐着的那个青年,肯定要立刻破口大骂。
毫无疑问,被宋禹丞在城门口闹成这样,他们尨城这次,可是彻底丢人丢大发了啊!
然而那青年听完,却一改方才的冷肃,忍不住轻声笑了,嗓音低沉而华丽,只这么听着,就让人骨头发软。而他的长相,更是俊美到了极点。只看他展眉一笑,就像是潋滟了春色十里,美得让人回不过神来。
正是大安太子楚云熙,皇子里,排行第三。往日里这会,他都应该在上京帮着皇帝处理政务,可不知为何,现在竟然出现在尨城,而且身边就只带着几个暗卫。
“让您见笑了。误会,都是误会。殿下您稍等片刻,末将这就去把容城的事儿给处理了。”
“去吧。”太子似乎并不在意,反而特意多嘱咐了一句:“我这表弟自小娇宠,脾气不好,许副将介时还望通融。”
这一句话,就是明显偏帮宋禹丞了。那副将头顶的汗水,也越来越多。最后,只能低声回应一句“殿下客气了,都是我们沟通不当。”然后就赶紧告退。
可他心里却已经把宋禹丞的祖宗十八代全都掏出来狠狠地骂了一通。
原本太子的突然到来,就已经让他产生巨大的危机感,甚至生怕霍银山在军备上弄得那点幺蛾子被发现。可偏偏宋禹丞又带人来闹。一个小小的尨城,竟然一下多了一太子一郡王两座大山。
再加上霍银山现在人又不在,即便那副将相信自己这边的尾巴早已收拾的天衣无缝,可那也依然担心,生怕出什么纰漏。
只希望能赶紧先把宋禹丞打发了,然后在回来继续应付太子。
然而那副将却不知道,在他走后,议事厅里的太子,却也跟着出来了。只是他并没有惊动他人的意思,反而换了身低调的衣服,带着侍从混在了看热闹的人群里。似乎是想远远地看一样城门那头闹事的情况。
“主子,您要看,怎么不去城楼上看?”身边的侍从皱起眉,总觉得这样太不安全。
然而太子却笑着摇摇头,“我怕把人吓跑了。”
太子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但是他看着宋禹丞方向的眼神,却透着说不出的温柔和悲伤。
等了这么久,终究还是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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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这边看戏看的舒坦,可那副将却恨不得自己立刻瞎了。
当他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宋禹丞那帮大兵,已经又闹出新的花花样。竟然神尼玛的写起了万人血书。
离着这么远,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用的是不是真血,可那白色幡旗上的字眼,可是清清楚楚,鲜血淋漓,看着就渗人。
至于那内容,更是不用问,甭说他们,就是那些老板姓,也全都看得懂。无外乎都是什么“霍银山欠钱不还”“霍银山丧尽天良”这些。可后面那个“霍银山逼良为娼”就太过分了,的确是没有给军饷,但也没有逼良为娼,就这帮大兵,到底要逼谁?就算倒贴给小倌馆,人家都不要!
但手长在宋禹丞这边的士兵们身上,那幡旗,也是人家宋禹丞这边自己带的。就算尨城的将领们再不乐意,那也管不着人家。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不阻止?就由着他们如此污蔑霍将军?”副将上去就给了守城的将领一巴掌,之前他听着属下回报就被气得够呛,现在亲眼所见,更是差点没被气吐血了。只觉得宋禹丞算什么郡王,分明就是个好不要脸的地痞无赖。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会顺了宋禹丞的意。
要是往常,他早就派弓兵上墙,把这帮无赖撵走。什么郡王不郡王的,战场无兄弟,都没面对面看见,谁管你到底来者何人?但是今儿却不行,太子殿下也在。所以,不管他此刻心里多郁闷,还得把面上工夫做好。
“你!过去和军备库那头说一声,就说我说的,那个房间该用就得用。”强忍着怒意嘱咐了属下一句,那副将赶紧下了城楼出城去见宋禹丞。
他必须要把这场闹剧结束,并且让宋禹丞他们亲口承认容城是过来打秋风的,要不然,霍将军和尨城守备军的名声,怕是就彻底完了。
这么想着,那副将的脸上,又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走到宋禹丞面前和他见礼。
“容郡王安好,末将是霍将军的副将,暂时带领尨城军务,不知您今儿来是打算……”
“要钱!”宋禹丞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似乎有点乏了,他懒洋洋的靠在马上,眼睛也是半睁半闭、
“爷累了,不想和你多废话。就一个事儿,欠我们的三年军饷,你们尨城到底打不打算还?”
“还,肯定还,这个您放心。但是您看,现在霍将军人不在,我们也不凑手,您能不能宽容几天?”
“宽容不了,爷的兵现在没饭吃,换成你,你给爷宽容一个看看!”宋禹丞这句话说得讽刺至极。
而后面那些苦恼的兵也跟着配合的又加大了音量,但是这一次,编排的就不仅仅是霍银山了,直接就把这副将也编排进去了。
还是丧尽天良那套话,可到了最后就开始变味了。估计也是编排了半天有点词穷,到了最后,连这副将娶了小妾生了儿子的八卦,都被他们抖落了出来,还有个人说,再不还钱,这副将生儿子没□□,夜里三秒射。
这特么就很过分了!那副将怒气骤然而起,顶的胸口发疼。但是顾念着情况特别,他还是压着火气试图和宋禹丞商量:“郡王爷,您这就过分了吧。说话就说话,您这不是在耍无赖吗?”
“耍无赖?”可宋禹丞的嚣张,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就见他这问题不过刚一问出来,就被宋禹丞一鞭子抽在了脸上,接着,那些哭闹的兵,也不装了,纷纷聚集到了那副将身边。
“孙子!你特么什么身份,就敢指责我们家爷?怕不是小命不要了吧!”随着宋禹丞这么一伸手,就见站在最前面的两个士兵,身形快若闪电,几乎眨眼之间,就绕过副将周围的士兵,直接冲到他面前,一脚就踹到了他的肚子上,接着就抽出身上的刀,压在他的脖颈间:“你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你要干嘛?”看见副将吃亏,尨城这边的兵也跟着怒了,可他们还来不及发火,就听宋禹丞的兵堆里,一声嘹亮的鹰鸣,接着,所有人上马列阵,肃杀之气,骤然而起,仿佛乌云压城,那种危险之意,瞬间让人感到窒息。
人间兵器!
尨城这头的将士顿时吓得纷纷后退,至于那被擒住的副将,更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都看到了什么。
宋禹丞带来的这帮将士,乍一看穿的破烂,行事更是充满了流氓无赖的味道,但实际上,不过都是表象。脱去这层伪装。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都是真正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单看列阵,尨城守备军,就输了一重。
“郡王爷,好好地您这是要做什么?”
“要钱啊!”宋禹丞指了指那传令兵,让他把自己要说的话扩给城里的老板姓们听:“霍银山只要不还军饷一天,我们就闹一天,闹还不给,我们就抢!”
传令兵这嗓子也是一绝,就这么一嚷嚷,原本城门口看热闹的老百姓们,顿时全都炸了!
闹到无所谓,可抢就和他们有关了!这年头,谁家不是好不容易才能攒下一点家底。这要是被宋禹丞抢走了,还不得要哭死。
这下,原本只是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骂了起来。
“不是你们尨城守备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说好的守城,怎么连副将都被人家抓住了?”
“那个霍将军也不是个玩意。平时看着道貌盎然,竟然还欠钱不还。你看看那帮容城的都穷成什么样了!该给就给吧!真把人逼成亡命徒,受罪的,还是我们这些老百姓。”
“就是,就是,我们招谁惹谁了?快点还钱啊!”
尨城民风开放,这些百姓们也不畏惧那些大兵。说闹腾,就是真闹腾。
别的不说,就只看宋禹丞带着那些将士的状态,活脱脱是一帮亡命徒。根本不可能讲道理的,一旦杀进来,谁知道他们的下场会是什么?
没有人不想要安静日子,因此他们对副将他们不还钱这个做法,就越发厌恶起来。
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就把他们全都淹死。
那副将也是被彻底逼到绝路上。最后没有办法,不得不对宋禹丞说道:“郡王爷,您别着急。末将不是不给,而是真的手头不凑巧。您要是不信,我这就带您去军备库看。您要是能在里面找到一片铠甲,我立刻把脑袋送上给您请罪。”
“是吗?那就去看看。”听出他说话有猫腻,但宋禹丞却依旧顺着他的意思应下。
之前传令兵已经探查过,尨城不是没钱,那军需库里满满当当全是东西。而他们又来的这么突然。宋禹丞相信,即便是藏,也定然会露出马脚。
然而等到了军备库之后,他就彻底明白那副将为何信心满满。就看面前偌大的库房里,到处都是灰尘,根本就没有能下脚的地方。不仅如此,那些古旧的货架上,一眼望去,也全是空的。
“爷,不对劲儿。我昨儿个来查过,这里并不是这样!”
“我知道,可这些灰尘,却不可能伪造。”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那传令兵百思不得其解。至于带他们进来的副将,却和军需官互相交还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宋禹丞凑巧察觉,接着便眯起眼,气氛顿时变得冷凝起来。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声音,却陡然传进宋禹丞的耳朵里。
“有机关,给我一块肉干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