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的记忆,就像潮水一样接憧而来。但是最可怕的是什么?没有。里面什么都没有!
在原身的记忆里,没有任何一幕,哪怕是一个背影,是和喻景洲这个父亲有深刻关联的。唯一还算清晰的,就是他和吴文山初见的那一幕。
那一天,将军府的前厅,喻景洲难得露出笑容对原身说,“吴小公爷是个不错的人。”
也正是这一瞬间,在原身心里,吴文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那一个。
没错,作为一个父亲,这是喻景洲对原身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也是最富有感情的一句。其他的,哪怕是一句问安,都没有出现过。而这句富有感情的一句,却不过是为了帮助七皇子,送原身走上绝路。
哪怕不把他当儿子,也至少把他当个活人来看吧!喻景洲是瞎了,所以才看不见喻祈年的痛苦吗?
他难受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啊!
宋禹丞按住胸口,觉得那种丝丝缕缕的疼痛,从心脏深处,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就像是用钝刀子凌迟,每一下都未必拉下肉来,但是那疼痛,却是真真切切的。
就像上个世界一样,这个世界的宋禹丞,冷静旁观了到了现在,竟然又再次被原身的经历感染,仿佛他现在就是原身。
“大人!大人!你冷静一下!”系统一下子就慌了,可宋禹丞却没有回答,他还沉浸在原身的记忆里翻找。宋禹丞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还有这种就因为不喜欢,而直接舍弃了一个儿子,去给另外一个儿子当踏脚石的父亲。
就像是在深海之中,寻找唯一那块浮木。宋禹丞不停的翻查着原身留下的记忆。
然而,在原身可以说是相当丰富的记忆里,却根本就没有喻景洲的影子。哪怕他从小就对这个父亲充满儒慕和渴望,就连练得最精的,都是喻家最富有盛名的枪法。
宋禹丞看着原身记忆里,第一次响彻上京的场景。每个人都在称赞他的枪法精妙绝伦。可他却只觉得悲哀。
毕竟,谁能想到,原身精湛的枪法,根本就不是喻家正宗祖传的喻家枪,而是自己偷看着喻景洲教着庶出兄长学到的一点皮毛,最后自己苦练而来的。
十岁的孩子,个子还没有枪高,手心就已经磨出厚茧,稚嫩的思维还不懂什么是人情世故,就已经先一步学会保家卫国!
原身将喻家祖训记在了心里,十四岁就带着当时只有五百人的喻家军去剿匪。当时都说原身是胡闹的,可最后当他拎着那个据说手上数十条人命的山匪头颅得胜归来的时候,所有人评价的,却都是喻家人理应如此。
可谁又知晓,生了喻祈年的喻家,从未给过他半点教导!
谁又看得到,自从原身的母亲去世后,他就在没有得到过哪怕是半点温情。
否则,他何必会宁愿舍了自己的尊严,也要抓住一个被父亲称赞一句的吴文山?
喻景洲,你真的是太狠了。
宋禹丞闭上眼,试图掩饰红透了的眼圈。他不愿意在去触碰原身那些禁忌的回忆,因为每一幕里,那个沉浸在孤独之中,渴望被认同的少年,都是把他的心戳得剧痛的利刃。
系统:喻祈年是个好孩子。
宋禹丞:对,可惜喻景洲不是一个好爹。不过没关系……
系统:你要做什么?
宋禹丞:不做什么,不想当爹,那就让他跪下叫爸爸。
结束了和系统的脑内对话,宋禹丞抬头看向太子,突然亦有所感的蹦出一句话来:“云熙,见过我舞枪吗?”
“没有。”太子先是摇头,然后像是读懂他的心情那样缓缓开口:“但是我很想看看。”
“那就看看。”宋禹丞勾起唇角笑了,命人将自己的枪拿来,清场了以后,就这么一招一式的在太子面前舞了起来。
都说枪乃百兵之王,锐进不可挡,速退不能及。而宋禹丞的枪法,却远比众人传说的,还要更加精妙神奇。
就看他一招一式,都充满了杀伐决断的气势,仿佛眼下所在的,并非是容城郡王府的院子,而是兵戈相见的沙场。枪丨尖一点,就会取人首级。
守在宋禹丞的身边,太子定定的看着他,一声不语。但是眼里的疼惜,却始终都没有减少,反而在迅速的增加。
虽然太子小时候并没有怎么和宋禹丞见过面,但是关于宋禹丞的传言,他却听见过太多太多。多少人都说宋禹丞是个流氓、痞子、不学无术的混不吝,是仗着皇帝宠爱,就为所欲为的纨绔。可真正调查过才知道,宋禹丞,不过是个得不到承认,也没有人喜欢的孩子罢了。
除了他早逝的母亲之外,从来没有人真心爱过他,也没有人纯粹的喜欢过他。哪怕是喻家军那些将士们,大多也是把他当做顶梁柱,无所不能的少年将军,想要依靠他,等到庇护。可谁又想过,宋禹丞真正想要的,只是有人能够爱他。
他甚至每天晚上睡觉,都会下意识的寻找另外一个人的怀抱,只有牢牢地抱着他,他才会真正睡得安稳。
这么一个怕孤单,也怕寂寞的人,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一个人走下来的?
太子越想,就越觉得心像是针扎一样的痛。至于系统,却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宋禹丞……宋禹丞竟然又一次沉迷在了原身的情绪里,无法逃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经历类似,上个世界的谢千沉,还只是让他想要复仇,可这个世界的喻祈年,却让宋禹丞感同身受到了无法自拔的境况。
这样不行,如果不能脱离,成为真正的局外旁观者,哪怕宋禹丞的实力再强,他在快穿总局也走不到最后。可系统明白,宋禹丞看着强悍,可心里却是最柔软的。他的温柔是双刃剑,能够支持他立于不败之地。可也同样是推他进深渊的最佳推手。
他太容易同情这些祈愿的原身,也太容易陷入那些人的悲惨,这样下来,用不了几个世界,他恐怕还会再次陨落。
“大人,大人!”系统拼命的喊着宋禹丞,它是真的快要崩溃了。之前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怕宋禹丞被原身影响太过,所以刻意为宋禹丞兑换了一个旁观者光环,避免他太被原身影响。然而系统万万没想到,相似的经历,竟然再一次带着宋禹丞沉沦在痛苦之中。
如果,如果真的再次迷失,那它就强行把宋禹丞从这个身体里剥离。哪怕会损伤他的灵魂,哪怕会失败任务,系统也愿意想法子弥补。
它只想生生世世的陪着自己的宿主,再也不想看到当年的悲剧重演。
然而就在系统试图动用权限的时候,太子却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向了宋禹丞。
“够了。”他就像没有看到那飞舞的□□那般,径直的走到宋禹丞面前,伸手抓住了枪杆。紧接着,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如果这是在战场,太子定然必死无疑。可宋禹丞会本能的收势避开他,再加上他练了许久,手上的力气,也在宣泄中挥霍一空,因此太子才能轻而易举的控制住他。
死死的把宋禹丞抱在怀里,太子第一次主动的吻上了他的唇。虽然依旧青涩,但是吻中的感情,却激烈到了,仿佛要把灵魂也一并吞噬。
“祈年,不要难过,我一直陪着你呢!”太子的嗓音温柔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饱含情谊,能直接落在人的心里。
而被原身的经历所影响的宋禹丞,也在这样的安抚中,渐渐冷静下来。
“我……”他想说话,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依旧很混乱,甚至有些原本应该尘封的记忆,也跟着不停的从脑海深处翻涌出来。
这些事儿,估计只有系统知道。
在现实世界里,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他宋禹丞就是个无父无母靠着自己长大的孤儿。但实际上,宋禹丞是有父母的。
只不过,他是不被接纳的那一个。
贫贱夫妻百事哀。当年的神仙眷侣在金钱的面前,也终究劳燕分飞。
父亲入赘了个有钱的女人家,母亲却是干脆给了一个大款当小情人,之后生下的私生子,还被认祖归宗,颇为受宠。
而他的存在,就变成了阻碍父母进入上流社会的污点。
就在他的父母享受着奢侈的生活的时候,不过五六岁的宋禹丞却已经学会了靠着自己甜蜜懂事的外表,和凄惨的境遇来获得周围人的同情,讨一些跑腿的零工,混一口饱饭。就这么的,也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
可谁能明白,跪着长大的感觉,是有多难受?一遍一遍揭开自己的伤疤会有多疼?可即便如此,他还要努力活下去,还要感激上天,最起码他没有流落孤儿院,最起码,他的父母还给了他一个可以用来避风的房子。
哪怕这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到了冬天,哪怕穿上了所有的衣服,盖着被子,也会把手脚冻僵。
这些事情,宋禹丞原本觉得自己早就忘了。可在喻祈年的记忆影响下,那些陈旧的回忆,却又再一次变得鲜明。哪怕是夏日的白天,宋禹丞也仿佛置身于寒冷的夜晚,手脚都泛起冻人的冰凉。
再强大的人,也难逃心里最可怕的阴影。
宋禹丞闭着眼,试图把那些不堪到了极点的过往尽数遗忘。可越逼着自己,就越难以度过。
他抓着太子的袖子,就像是溺水的人握着一根浮木。整个人都靠在太子身上,不想在多说一句话。
在被系统拉着穿越之前,宋禹丞是刚从手头的案子里解脱出来,紧接着,连续三个世界的漫长经历,也让他的精神疲惫到了极点。
就这么睡一会吧!宋禹丞放任思维放空。
方才不管是系统的急切,还是太子的担忧,他都听见了。他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不再孤单。但过往伤害却无法痊愈,他撑不住了,需要休息。
在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宋禹丞听到太子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也正是这句话,让宋禹丞的唇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太子说:“好好睡吧,一切有我。我会让喻景洲付出该有的代价。”
真好,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愿意无条件的宠爱他。
————————————-
宋禹丞这一梦睡得很长。而太子却在一旁静静地守着他,抱着他的姿势都没有变过。
“主子,小主子这边要不要去请个大夫?”侍从担忧的询问。
“不用,祈年是心病。不过喻景洲那头,该动手,就动手吧。”
“主子您的意思……”
“能借刀杀人,就不要脏了自己的手。喻景洲再不堪,也是祈年的亲生父亲。我不能让他背上弑父的罪名。叫咱们的人再审吴文山,一个时辰之内,我要知道吴文山脑子里的所有东西!”
“是。”侍从应了一声,赶紧下去办事。看了一眼宋禹丞睡着了都疲惫至极的脸,心里直接就把喻景洲翻来覆去的骂了无数遍。
像小主子这么好的人,喻景洲是眼瞎了才会不要这样的儿子。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喻景洲眼这么瞎也挺好,毕竟他们家太子爷可是巴不得主动要呢!
——————————————
太子办事起来,一向是最干脆利落的。和宋禹丞直来直去的风格不同,太子不仅擅长阳谋,耍起阴谋诡计起来,也是十足的小人。
在太子看来,喻景洲不是为了七皇子,想要祭天了宋禹丞?那他就让喻景洲尝尝被亲手祭天的感觉,是有多美妙。
是夜,七皇子在喻景洲军里的探子突然打探到了一个要不得的消息,原来喻景洲才是七皇子的亲生父亲。
备受恩宠的七皇子,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龙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