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四节晚自习,俩人谁都没说话。
仲辰进教室后就掏出之前简子星买那几本大部头开始刷题,不仅刷题,还左胳膊撑在桌子上，拄着脑袋侧面,只给简子星看后脑勺。
简子星其实也没看他,疯狂磕小蟹笔记,算模型,算参数，嗖嗖嗖嗖地在纸上写,似乎誓与外界隔离。
不知道是不是走廊太暗，反正推开防火门走入灯火通明处一瞬，俩人都臊得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前一后进教室回到座位上,谁也不瞅谁。
离放学还有几分钟,老马进来日常唠叨作息问题，教室里大家都松了口气,简子星放下笔,伸手按在窗把手上。
他忽然回过头，飞快问：“你热吗？”
仲辰身子一僵,转过头来，“啊？”
“没事。”简子星已然扭回头来。他对着窗户面无表情地烦了两秒钟，然后破罐破摔地按下窗把手。
冷风呼一下子灌进来,李乾坤桌上卷子一瞬间飞了起来,他回头震惊道：“大佬,要十月了啊,冷风那么大，你开什么窗啊？”
下一秒，仲辰右脚勾着他凳子腿往外一拽，直接连人带凳子给拖到过道上，皱眉道：“闭嘴。”
“我特么。”李乾坤猛地回头。
仲辰平静抬眸看过去，李乾坤话到嘴边紧急拐了个弯，站起来把凳子小心翼翼推了回去。
仲辰：“嗯？”
“我特么真该死。”李乾坤扯开一个笑容，“竟然吵到辰哥学习了，我该死。”
马飞尘长叹一声，裹紧了校服外套，哆哆嗦嗦回头瞅着简子星，“大佬，不冷吗？”
“我热。”仲辰把视线挪向他。
“行，行。”马飞尘无奈点头，抬手把他旁边那扇窗也打开了，“那就来啊，一起感冒啊。”
冷风呼呼往里灌，迎着面刮得人脸疼。简子星完全无语地缩回自己位子上坐好，坐了一会觉得冷遭不住，于是默默把窗帘往身前堆了堆。
仲辰一边低头继续做题一边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辰哥绝对脑子坏了。”马飞尘在前面跟李乾坤小声嘀咕。
李乾坤屈辱地嗯了声，“胡秀杰今天打他头了，绝对。”
仲辰“哈嚏！”又一声，完全没听见俩人说话，把那摞练习册全都搬到左边挡风。
回宿舍一路上，高昂都在疯狂追问仲辰今日见义勇为细节。平时仲辰压根懒得理他，但今天不知是不是心里有鬼，反而回答得很一板一眼。
三人一起，简子星走在中间，每次仲辰扭头回答高昂时，那个呼吸就会离他稍微近一点。
手机震动，他刻意落后了两步，点开徐明柏消息。
-所以你俩这是捅破了？谈恋爱了？
-捅破了，还不算谈恋爱……吧……
-他直说喜欢你？
-嗯。
-你也直说喜欢他了？
-算是吧。
-都他妈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了，还不算谈恋爱？
-他说多追我一阵，幼稚吧啦，随他吧。
-原来你是来秀恩爱：）
-没有啊，哎。
简子星叹口气，把手机揣回裤兜里。
秀个屁恩爱，是觉得心里有些慌，不知该跟谁说，从小到大能倾诉除了小蟹也只有徐明柏了。
仲辰一边耐心回答高昂三千问，一边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视线也落在简子星装手机裤兜上，了然地勾了勾唇，又赶紧转回头去。
从后头看，某校霸耳根逐渐泛红，红到他自己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
简子星低下头，踩着仲辰影子，忍不住轻轻勾起唇角。
简子星回宿舍先上了趟厕所，从厕所出来，就见仲辰刚收拾好小澡筐，高昂说道：“子星，走啊洗澡。”
仲辰明显僵硬了一秒，有些警觉地看过来。
简子星本来也尴尬，但被某人注视戳中了神秘笑点，没忍住乐了两声，摆手道：“你们洗，我等僖僖。”
“僖僖晚上回来吗？”高昂压低声，“那次事之后他家里好像一直很忙，总不回来。”
“今天我问过他，他说能回来。”简子星说着走到自己桌子前坐下，“赶紧去。”
仲辰二话不说拎起筐就往外走，高昂追在后头，一路追还一路问他赶那么快干什么。
宿舍安静下来，简子星从书包里掏出小蟹手账，翻到最近一页。
刚才他利用晚自习整理省赛思路，效率倒挺高，已经把几个主要修改参数算得差不多了。这周末稍微动工修改下，月底能直接上。
提到月底，心里就好像藏着点什么事。辰辰大帅哥十一生日，与国通乐。前两天觉得关系不尴不尬难送礼，结果这会倒觉得更棘手了。
他随手翻过一页手帐，拿铅笔在纸上胡乱地画着。画了半天，成型一个能站在桌子上小摆件。底座就是圆形，主体靠一个弹簧杆撑着，上面是另一个大圆。
一眼看上去有点像站在桌上化妆镜，简子星盯了一会，又在“化妆镜”上点了几个小芝麻粒，把镜子变成一张糖饼。
他忽然又有点思路，低头继续画里面电元件部分，画了一会，忽然感觉一把钥匙插进门里。
“僖僖？”简子星放下笔，回过头来，“门没锁。”
门被推开，张僖背着一个能去野营大书包进来，松了口气，“大佬在屋啊，咱屋这么消停，我还以为没人。”
“他俩洗澡去了。”简子星说着，把手帐扣好，放书包里总觉得不稳妥，犹豫了一会，又默不作声地起身塞到床垫子底下。
“他今天是不是来找你了？”张僖放好书包后忽然问道。
“嗯。”简子星平静回答，“下午不是跟你说过吗，没大事，不用在意。”
“对不起，子星。”张僖歉意道：“你轻描淡写，但我知道当时场面肯定特别难堪。我妈说他一直情绪不稳定，对你好时候特别好，但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
“你妈怎么决定？”简子星问。
张僖伸手在书包上拍了拍，“明天开始走诉讼离婚程序了。我妈现在已经从那个房子里搬出来，住在朋友家，过一阵就开始找工作。不管最后财产怎么分割，靠她手上存款足够撑我到大学毕业，等我毕业就好办了，娘俩怎么都能活。”
简子星闻言真心实意地笑道：“以后就靠你了。”
“我毕业后肯定好好赚钱养家。”张僖笑，眼神中有些憧憬，“哎，其实这样也挺好，之前因为李公司在本地，我一直不好提自己要去外头扎根，像诓人家给我买房落户似。现在没有家财一身轻，我带着我妈出去漂，我俩高兴就行呗。”
简子星笑笑没说话，转身拾掇洗澡东西，忽然又想起仲辰话。
要一起考B市大学，如果不要他学公安，那就和自己一起考个Q大什么。
听起来很美好，但仔细思忖后有点想打人。
考个屁Q大。
能考上普本都烧高香了。
“僖僖。”简子星忽然说，“你是不是说过，之前我俩这两张床上睡着上一届学神？”
“是啊，何修学长，我本命男神，我从高一瑞斯拜到高三。叶斯学长，呃，我从高一怕到高三，不过叶斯学长更牛啊，卧槽，那才叫真一鸣惊人。”
简子星接着问，“传说是何carry叶把成绩搞上去？”
“算是吧。”张僖点头，“但据胡主任说，叶斯学长自己也是玩了命地学，学得六亲不认两眼抹黑，她到现在每周开班会还跟我们絮叨呢。”
简子星闻言叹气，“主要还得看自己愿不愿意往上使劲。”
“是。”张僖点头，“但何修学长也是很拼，俩人宿舍没收拾干净，我刚搬进来时候还捡到一张他给叶斯整理知识点呢。”
“是吗？”简子星眼睛一亮，“给我看看。”
“我找找啊，随手塞起来了。”张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柜子翻，“子星大佬，你是不是要carry辰哥学习啊？”
“嗯。”简子星认下来，顿了顿又说，“也没办法，胡主任和老马逼我。”
“是，他俩都是见证过奇迹人，总是想要创造下一个奇迹呗。”张僖终于从柜子里扯出一沓纸来，递过来，叹气道：“但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奇迹啊。辰哥也没想好好学习吧，我听说他数学都考出十来分了，就这还天天沉迷背将进酒呢。”
简子星闻言没吭声，心里却上了一把火。
他把那叠纸接过来才发现不是一沓，而是一张大纸被折了两下，像个小薄册子。
纸摊开在桌面上，下一秒，简子星狠狠愣了一把。
四开纸，横竖对折后分成四部分，分别总结了高中物理电、磁、力、以及三者结合四大板块。每一块都先有一段导语，列举重要物理量和对应关系，然后下面就是公式，以逻辑导图形式给出，再分别针对每一个公式总结考点，最后则是一道大题。
简子星倒不为撰写者那清晰干练得令人发指逻辑震惊，而是震惊于每一部分这最后一道大题。
高度综合，光已知条件往往就有十几二十条，基本能把所有公式都串起来用一遍。做完一道题，这块基本知识保准就透了。
他看过这么多题，还没见过这种，必然是撰写者自己出。
“是不是很牛逼？”张僖感慨一声，“太强了，我当时看完这页纸差点跪了，这是什么可歌可泣战友情啊。你知道吗，江湖传言，叶斯备考期间，何修这种知识点按照难度进阶，给他写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张，还有能砌墙手写卷、作文素材……”
“原来是我还不够努力……”简子星喃喃道。
“啊？”张僖一愣，掏掏耳朵，“大佬你说什么？”
“没什么。”简子星愣了愣，片刻后说道：“这页纸借我看一天，后天还你。”
“没事啊，随便看，我都扫描下来存在手机里了。”张僖满不在乎道。
简子星把那页知识点又看了一遍，掏出平板电脑，用思维导图稍微列了一下要给仲辰整理方向，然后点开日历算时间。
一起上Q大很不现实。但仲辰说过想上公安大学，往死里使劲应该还有戏。
走廊闹吵起来。第一波洗澡人都回来了，仲辰和高昂说话声音由远即近，那个低沉略带磁性嗓音停在门口，门推开，仲辰回来了。
简子星扭头去看，仲辰套着那件从众多衣服里选出来卫衣，扣着帽子，头发还有点湿，黑发黑眸，和身上白花花衣服衬在一起。
辰辰大帅哥确实很帅。
“回来了啊。”简子星吁了一口气，轻声道。
“嗯。”仲辰放下澡筐，一把拉开帽子，笑道：“今天水特别热，洗完特舒服，你赶紧去。”
“我马上。”简子星说着随手收拾了换洗衣服，从仲辰身边走过去拿自己筐。
两人擦身瞬间，仲辰忽然又伸手在他手腕上握了两秒。
简子星停顿，平静地抬头看着他。
“热不热？”仲辰从脖子底下开始往上泛红，语气却仿佛无事发生，“我手到现在还烫着呢。”
“嗯。”简子星垂眸走过去，叮叮咣咣往盆里一通扔，仿佛在掩饰什么。
“大佬们，出事了。”坐在桌子上张僖忽然跳下来，拿着手机，“这个刘逸是你们班吧？”
“嗯。怎么了？”简子星看过去。
高昂已经抢过了张僖手机，看完后一脸茫然，而后把手机丢过来。
简子星接过，仲辰也凑过来看。
是学校贴吧里飙升帖子。正文很长，一目十行看下来，信息量大得可怕。
一说零班班长毛菲之前是隔壁九中，富二代太妹，家里出事后出不了国了才跑来英中复读。二又说某Q大复读男一直喜欢毛菲，追求了好久，被毛菲之前在九中追求者发现，直接打进了医院。
下面就是各种细节补充，把毛菲当年劣迹斑斑刻画得触目惊心。
“真假啊？”仲辰震惊，“这都什么时候事？刘逸一点信都没给我们透啊。”
“他喜欢毛菲吗？”高昂迷惑脸，“有吗？”
简子星闻言沉默，他看向仲辰，仲辰刚好也看过来。
“毛菲之前是帖子里写这样？不像啊，她只是雷厉风行了点吧。”仲辰皱眉说。
简子星抿了抿唇，片刻后轻轻摇头。
帖子里传得非常离奇，但他却觉得有点可信。
篮球赛前画加油牌回来那天晚上，他就敏感地觉得刘逸对毛菲有点什么。
“刘逸呢？”简子星问道。
高昂答，“今天晚自习请假了。”